182、天道（1/2）

幽隐无法抽身，众灵不及反应，只能眼睁睁看着青致的身形变得虚淡。

墨洒长发，星眸潋滟，逐渐被抽离实质、化作虚无，万千锤炼的极境道体，散作了一缕墨韵般的薄烟。

周身衣饰，有若残叶飘零落地，唯独薄烟袅袅，升入天空，凝现无边暗幕，横贯苍穹，如万丈之深渊，将那仙气流溢的金色洋流就此截断。

“青致——！”

幽隐紧握着暗影之心，竭力想要留下其上残留的温度，他的声线因极致的绝望而变得沙哑，长风因而怒啸，山河随之震颤，无尽的哀慽凝化道韵，遍传七域，在无数生灵心底流转。

云炽并不需要道韵的感染，恣肆流淌的泪水已是即使烈焰狂燃也无法蒸干。

后辈人族的第一强者，如今哭得像是个孩子般泪流满脸：“先祖大人！您不要……您……”

墨凛站在他身边，想要安慰但自己已先哽咽。

凛冽的冰霜不觉间冻结了大地，“……师父！”他轻喊。

疾风宗，从来没有稳重过的开山祖师直哭得背过气去，把一众门徒弟子给吓倒了一片。

妖冶的蓝色花朵，飞蛾扑火般奋不顾身飞向了天幕，被影绝用蛛网艰难拖住；

巨大的光明法相光辉大炽，神祇般的男人长发飘动，竭尽全力想要挽回，但直到法相消湮，明光暗淡，也没能留下哪怕一缕魂念。

雷山一整个师门都上了头，就要冲上去找金元天帝拼命，影烨连忙过去拦下：“你这么傻傻送死，可对不起万法极尊的牺牲。”

雷山颓然刹住了步伐，悬停半空放声大哭，一个死要面子选手，竟是再也顾不得半分脸面。

洛克星，极尽华美的宅邸里，长年位列塔桑比奇富豪榜榜首的男人瞳孔猛缩，身形剧震，咕咚一声晕倒在地；

星海中，协助作战指挥室里，有着一头棕色卷发、军服飒爽的女元帅，一掌拍碎了面前的桌案。

巨大的投屏实时转播着圣星状况，繁华街道上的行人纷纷驻足，一时间砰砰声连响，不知多少人跌落了手中物件。

新人类与旧人类，早在多年前便已没了什么界限。无论是圣星还是洛克，所有人族心间皆是悲痛

无尽。

而除了人族之外，以黑虎、白狼为首，通过人族道法，改变了自身命运的低阶生灵，泪水亦是不觉间盈满了双眼。

就连那些初时对人族心存敌意的高阶生灵，此时心下亦是万分感慨。

过往它们曾无比担心人族壮大起来，肆意杀戮恣意掠夺，危及自身生存，挤占自身资源——也就是把它们过往所做的事情，对它们再做一遍。

但没有想到的是，它们只是稍稍表露善意，人族便轻易放下了旧怨，从此摒弃恃强凌弱的丛林法则，选择了万族共存，携手共赢的发展路线。

人族之所以作出如此选择，少不了青致的约束，万法极尊在众多高阶生灵眼中，乃是仁慈博爱的前辈，早已无人再提那些旧日的仇怨。

心存感慨，再加上幽隐那遍传七域的道韵催发，使得高阶生灵们，不多时也是泪水涟涟。

“青致兄弟……”

“青致前辈！”

“先祖大人——”

“万法极尊……”

万千生灵同一哭，无尽哀思萦绕七域之间，当目光转向以金元天帝为首的仙界入侵者，又化作深深愤恨，不共戴天。

金色洋流被截断，两界通道被封锁，破界而来的仙人们，渐次意识到了不妙，脸上神情都现慌乱。

“他做了什么？”

“这域壁……”

“我们回不去了？！”

有不死心的仙人渡空而去，到远离暗幕的地方，再次尝试将域壁击破。

但事实证明，一切尝试都是徒劳，两界联结，就此断绝了。

“不妙！”

“我们的仙力、补给……”

“他这是打算……关门打狗……”

仙灵之力的供给已被截断，单凭自身仙力回复的速度，远远赶不上使用仙法的损耗。

就算修为战力比这一界要高出一截又如何？这一界的生灵甚至不必下场，只需要用智能战械不断消磨，把仙力耗尽，他们便是任人刀俎的鱼肉了。

就连金元天帝，心下亦是警铃大作。

他发现了一件更为可怕的事情——他分给这具化身的心神竟然也被隔断，无论怎么尝试，都无法再收回本体了。

倘若他的这具化身被灭杀在这里的话……

绝望如浪潮般泛起在心间，金元天帝明白过来

，以异界之身登临太吾之巅、连无量天劫都能强渡的人，哪会轻易任他拿捏、遂他心愿？

身化天堑，两界隔绝，是要让仙界来者尽皆葬身于此，后来者从此不得入内，同时，更为幽隐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

他化身破灭，元神重创，修为折损，就算日后还能卷土重来，也必然不是幽隐的对手。

——青致根本不信他的承诺，而是选择如此将因果了断。

金元天帝在仙界的本体立刻又劈出了一道金光，试图再次将两界联通。

然而，此刻圣界的域壁隐隐浮动着深沉的墨色，给他的感觉便如山岳一般厚重。

金元天帝的化身立刻折返，配合本体在两边同时对域壁进行轰击，哪想就算他竭尽全力，也无法将其分毫撼动。

同时，这一界对他的排斥也在加重，他的修为境界又被压制得弱了几分，金元天帝突然间意识到，好像有什么恐怖的东西正在凝成。

“……这是什么？”

其它的仙人们也隐有所感，一位仙尊猛地想到了些什么，他望向天空，悚然传音：“你们可发现，这一界，没有天道？”

“难道，”不少仙人心神战栗，“他竟化身成了这一界天道？！”

“不，这不可能。”有仙人平静说道，“天道乃是世界意志。世界原本没有意志，其意志，是大道法则顺应一界众生意念而生……”

“这么说，”一位仙尊皱起了眉，“这一界众生之意念竟能如此统一，直接促使天道凝成？”

“这和那大阵也有关系，”有人分析，“若没那大阵勾连七域，这一界的大道法则也不会如此贯通……”

一界众生的恨意，催化天道之力，向仙界入侵者们降下了道道雷霆。

众多仙人脸色惶惶，直到领教了这雷霆的威能。

“……没关系，这天道刚刚凝化，还太年轻。”

仙人们大感放松，但紧接着，一个擅长望气的仙尊又惊叫起来，传出密讯：“等等，那是什么？！”

众仙感知他所指位置，一番辨认，发现天幕之上，层云叠御，在其后方，极为虚淡的金光正在凝聚。

“那是……天道功德？”

“不对吧，哪有功德金光不降世人，而是隐在云后的？”

天道初生，众仙一时拿不准这是什么，直到发觉，这功德金光竟是顺应苍生之挽念，点点勾勒出青致的身形。

“——功德金身！？”

“完了，若是给他成就金身……”

功德金身集苍生之愿，由天道化生，若是能够成就，则必将拥有冠绝寰宇的威能。

这让众仙大惊失色，但旋即又喜形于色：

“莫着急，你们看，这一界生灵竟如此愚昧，他们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只要把他的金身尽快破灭……”

本界生灵对天道的作用并无认知，完全不知道还有功德金身这种东西。

再加上功德金身此刻还只是个虚淡轮廓，并没有青致本身的道韵与气息，是以众多生灵根本不曾发觉云障之后金身的存在，更不必说对他进行保护了。

距离青致金身最近的仙人，当即祭出仙光，冲破云障，斩了过去。

但恰在此时，蓦地寒光耀眼，一剑破空而来，直接斩断了空间，使他无法近前。

——剑灵，辛垣。

同为太吾返还者，辛垣当然明白发生了什么。

只是他修为毕竟有限，无法拦阻太久，因不确定其它的仙人是否发现了青致的金身，也不敢大声声张，只好一边斩碎空间，竭力抵挡，一边向幽隐传讯求救：“青致在我这边，快点过来支援！”

“……你说什么？”

幽隐正在机械地引导大阵，失魂落魄宛如一具空壳，被他喊到，凝聚神念看了一眼，黯淡的眸子瞬间便重新有了神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青致？！”

青致的身形只有一个虚淡轮廓，无法给他任何回应，但幽隐看着他，已是狂喜得简直要发疯。

他此时已经找到抽离大阵的方法，当下迫不及待地从阵眼抽身，“我这就去，你等我……”

然而，他这话只说到一半，便猛地顿住了。

因为他发现，随着他从阵眼抽身离，大阵运转受到影响，青致凝化的金身，竟然又有了消散的迹象。

“这是……？”

“完了，你还不能走，”辛垣很快便想明白了，“天道初生，需要大阵勾连七域，贯通法则运行，如果没有这大阵……”

他回望天边，登时变得无比绝望。

——金元

天帝正在飞快赶来，其速快如一道幻光。

看着他不断跨越斩域剑斩断的空间，距离青致的金身离得越来越近，幽隐心间刚刚燃起的火焰，转眼又成了冰凉一片。

“幽隐！”

香风忽尔浮动，魔魇踏出虚空，出现在了他身旁，“大阵交给我，你快去青致那边！”

幽隐想去，但又生怕他一抽身青致立刻就没了：“你可以么？”

“你快去！”魔魇推了他一把，“你们布阵时候，我好几次在旁边看着呢。”

幽隐回想起两人布阵时，时常点缀在青致头上的蓝色小花，左右没有别的选择，也便点了点头。

他抽身离开了大阵，同时魔魇换进来，接手了大阵的运转。

云障之后，青致的金身并未受到影响，幽隐于是放下了心，而魔魇却是大感不妙。

尽管核心的作用只是引导，但能量消耗实在太过巨大，他还没有晋阶至尊，他的力量，只怕用不了多久便会被大阵抽干。

“快把那家伙给杀了回来替我，”魔魇说道，“我修为不够，撑不了太久。”

幽隐再次答应，疾速赶去援救。

虽说空间已被斩断，但辛垣的空间之力对他有所接引，故此他还是瞬息之间便回到了青致身边。

然而，金元天帝亦已赶到了近旁，斩域剑新铸的剑身，在他一挥之下，再次断作了两半。

他倒是并没有即刻出手，而是在犹豫到底是将青致的金身就此破灭，还是留他一留，好要挟他重新联通两界，好将心神收归本体。

而这一犹豫的功夫，幽隐已是一击将他震开，挡在了青致身前。

奢银色的竖瞳凝成细细一线，他开口，恨意滔天：

“——滚远点！”

暗影撞上金光，天边再次掀起大战。

金元天帝虽然在天道压制之下，受到了进一步的削弱，但青致凝化中的功德金身虚虚淡淡，非常之脆弱，只是一道术法余波，便足以把他震得消散。幽隐要保护他，行动大受掣肘，一时半会儿无法将金元天帝拿下，而其它仙人已然化作了道道仙光，疾速来援。

好在此刻本界生灵也渐次明了了状况，大日、焚天、玄非、影烨等至强者连忙拦阻，但仙人众多，他们所能拦住的，只有小

半数。

更多的仙人突破防线，直取青致金身，哪怕飞蛾扑火也再所不惜——毕竟，这或许是他们破开域壁，回返仙界的唯一突破口。

断域剑身的碎裂声响中，辛垣灵身明明灭灭，将接引之力强行摧动。

一道圣洁光辉从虚空中渡出，凝化成巨大的光明法相，把凝化中的金身笼罩其中。

“幽隐！”

格里芬传讯，给自己加上了圣光打码遮掩泪水，嘴里兴奋地嚷嚷不停：“你专心打架也就是了，这边交给我们，放心吧，保护队友什么的，我绝对是专业的。”

“我也是！”

雷山紧跟着出现在了旁边，熟练地说出了死要面子人士常用句子，然后尴尬地发现，他好像不是……

他当下便将守护的任务派给了弟子，自己则引动天道雷霆，人狠话不多地向最前的仙人冲过去了。

“交给我们！”

大弟子碣岩竖起道道盾壁，而比他的盾壁来得更快的，则是墨凛凝化的如镜玄冰。

防御技能点满的极御玄龟，适时地出现在了玄冰阵中，进一步强化了阵法的威能。

道道仙法被御阵弹射开来，向施法者全数返还，炫目流光往来纵横，云炽的火焰，将作为背景的天空点燃出一片势堪燃尽万物的炽红。

忽林催动风刃龙卷，助长火势的同时，更将青致的金身守在了风障之中。

“交给我们！”

克雷加文、真央、木宁、狗蛋……无论前辈还是后辈，众多人族高手也渐次破空赶到。

或全力防御，或以攻为守，每个人的眼睛，都被誓将拼死一搏的决意与疯狂，染成深沉血红。

黑色的火焰勾勒狰狞巨虎，大口张开，将一个仙人整个吞噬，燃作灰烬；血色的圆月在天空悬挂，不断将蕴满仙灵之力的血气纳入其中。

裂痕爬满了断剑剑身，辛垣的灵身因而变得黯淡。

他无力再去接引，回眼向四周看去，无数片元叶疾飞逼近，无数个生灵腾云展翼，四面八方云集而来，几乎遮蔽了整个天空。

“交给我们！”

流转着金属光泽的战舰列队是援兵中独特的风景，待到近前，舰体上分离出无数新式机甲，在引擎的轰鸣声中齐齐升空。

最前方战甲驾驶舱，联军

元帅黛碧丝格莱斯顿大力踩下了推进器。

她的声音响彻整个指挥频道：

“联合军团，随我冲锋！”

新联府的政议厅里，看着战况的实时转播，露娜擦了擦眼睛，动作突然滞了一滞。

她好羡慕黛碧丝能够亲上战场，但这一刻，她却冥冥感到一种玄妙的联结感，自己仿佛也能左右战局，就如身临其境。

她缓缓抬手，交握胸前，闭上了眼睛。

在此同时，会场的其它议员，也作出了同样的举动。

舰艇逐渐悬停，车辆缓速泊下，所有人都闭阖双眼，细细感应，原本川流不息的街道像是被按了暂停般一片寂静。

在场的生灵喊杀声响彻四野，无法到场的生灵则以念力将天道雷霆催得威力更盛，同时降下天道之力，冥冥庇护着已方阵营。

然而，七域山河大阵中，魔魇已然无法维持人形。

他化作了魇花本体，娇艳花团绽放开来，覆盖了整个阵眼，而外围的花瓣妖冶魅蓝正在快速褪却，层层向内，枯萎残败。

力量已然耗尽，他顶替以生命。

精致的蕊丝颤抖着，他强行撑住，哪怕已然能够感到深彻深魂的剧痛。

——战斗尚未结束，天道尚未完善，青致的金身尚未成形。

凝化中的金身被层层护卫，来袭的仙人不断被杀退，幽隐也便得以全身心投入与金元天帝的对决之中。

金元天帝早已显露败势，但幽隐身上的威压仍旧在不断地攀升。

天道化生时的法则道韵不断为他带来新的感悟，战斗的碰撞更是进一步促长了他修为境界的提升。

金色霞光，终于湮没于无尽暗影。

金元的这具化身有着他大半元神，他陨落时的绝望之情，因而引得众多仙人道心齐齐震颤。

——转瞬，兵败如山。

肆洒的仙人血，把天边云层染得殷红凄艳。

层层屏障渐次消散，青致的道躯已然凝成，云气凝成的翩洒白衣纤尘不染，青丝未挽，微风拂动间，有如墨洒长天。

功德金光已不再降下，然而，他的双目却仍旧闭阖，就像是空有一个躯壳。

众人脸上刚刚浮现的喜色不由得再次凝住，幽隐却直觉似地想到了些什么，他从主晶核拆下了空明骨，重新

送到了他的胸前。

青致眼睫微颤，缓缓睁开了双眼。

似乎并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他眼底满是迷惘，幽隐双手张开，一把将他拥进了怀中，其力道之大，似乎是要将他揉进身体里面。

“青致，”他有很多话想说，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最终只能一遍遍喊他名字，“青致。”

“我怎么……回来了？”

青致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等等……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