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年节（2/2）

食材的切制是由墨凛与枯河做的，云炽负责控火，阿离一手拿长筷，一手拿爪篱，看着锅子里炸制的食物，满脸紧张之色，生怕不小心搞砸了。

忽林抱着一个大盆尝试和面，和着一会感觉面有点多，连忙加水；又和了一会儿感觉水有点多，赶紧又加面，经过一番努力之后，用来和面的大盆，成功地变成一个大缸了。

平展的案台被放大了许多，青致把飘逸的外袍换成了一件利落的劲装，卷起衣袖，以娴熟的动作处理着一只金虬。魔魇长发低低束着，在他身边帮忙，时不时地偷吃点什么。

格里芬也在做菜，想要还原家乡的一些菜式；影烨对人类的美食文化也有一些研究，这会儿正带着影绝，和四个新人类年轻人一起努力着。

而雷山与巫魅对这些事情便不太懂了，只好到处打下手，一群小徒弟和两条小眼镜蛇，都被支使得滴溜溜团团乱转，简直就像是陀螺似的。

幽隐负责的工作是调制馅

料。青致始终不怎么理会他，格里芬几人怕他尴尬，不断找话题和他说话，幽隐有一搭没一搭地不时应上几句，青致不愿理他，别人和不和他讲话，在他看来，都是没什么区别的。

于是过了一会儿，格里芬几个人也便怂怂地闭嘴了，幽隐安静调制馅料，默默地安慰自己，眼下青致愿意和他同待在一间屋子里，已经是很大的进展了。

一群人用了一个白天，做了满满一大大大桌的精美菜肴，青致再次传出讯息，把在实验室里暴肝的薄荷也给邀请过来了。

众人先后落座。

青致身边有两个位子，一个魔魇坐了，另一个则被空了出来。

幽隐不坐，谁也不敢坐，而幽隐……

也不敢坐。

直到最后青致没好气瞥了他一眼：“还吃不吃饭了？坐！”

幽隐坐下，心中不由得开心极了。

但他很快便发现，这并不是什么进展，因为直到一顿饭结束，青致一句话都没同他说。

“青致青致，”蓝色的小花骨朵又撑得圆鼓鼓了，在桌子上摇啊摇，用一片叶子指着下方的平原：“下面好热闹啊，大家都没有睡呢，咱们去看看吧。”

“好呀。”

一行人鱼贯离开了居所，青致远远俯瞰了一下沧元城。

此刻，城中的每座房屋，都已用红色的能量印迹绘制了春联，即使是夜间，也仍旧亮晶晶的，自带着发光效果。

这让他猛地想起来，贴春联什么的好像给忘了，于是便转身，提笔给画上了。

随后顺手又绘制了许多的大红灯笼，在门前挂起了几个，余下的飘飘摇摇向下方飞落，把整个城市都给映得红彤彤的。

一行人随着这些大红灯笼一齐飞落。

城中人们发现众多前辈以及沧元高层们降临，瞬间爆发出了巨大的欢呼声，纷纷招呼：

“先祖大人！”

“先祖大人你们快来我们这边！我们这边可好玩了！”

来自各部落的人们，在以各部落庆祝节日的方式庆祝年节，故此一眼望去，有围着篝火，欢歌起舞的；有席地而座，豪放宴饮的；有使用术法，互相竞技的，喧喧嚷嚷，热闹极了。

天空中仍旧飘散着鹅毛般的落雪，但却丝毫不影响人们的喜悦。

看着这幅情形，格里芬与雷山双眼再一次隐隐有泪光晶莹闪烁。

影烨、巫魅以及自家的小辈们对人族的节日则是颇感新奇，立刻便飞下来，一起热闹去了。

青致见状，也便提议：“大家随便转转？”

“那师父，我们便先下去了。”墨凛说。

青致点头。

云炽凝现出巨大的元叶，把一群年轻人也带到了城里，只剩下青致、幽隐、魔魇、格里芬，雷山，还有薄荷在空中悬停着。

空气短暂地静默了一会儿，薄荷有些尴尬地开口了：“我不会飞，可不可以送我回实验室，我想工作。”

“……今天还要工作吗？”魔魇问了一句，见他神情坚定，便道：“我送你吧。”

魔魇带着薄荷走了，一下少了两个人，格里芬与雷山顿时觉得自己变得碍事起来，连忙也找个由头前往城中了。

两人落到城里，很快便受到了人们的夹道欢迎，青致目送着两人背影，眼底隐隐浮现犹豫之色。

幽隐知道他作为沧元城的缔造者，必然是想下去看看的，但社恐属性又让他害怕人们围着他吵闹，同时出于温柔的性格，又不愿生硬把人们赶开，影响他们过节的心情，于是便体贴地道：“我们下去吧，我帮你遮掩着。”

暗影氤氲，幽隐施展了一个隐身术法，两人的身形随之消失不见。

『啊！我是多贴心的一个男朋友啊！』

『青致对我的好感度肯定增加了许多。』

但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在他的贴心服务之下，青致的神情反而变得更冰冷了。

幽隐不由自主地就是一个寒战：『我又哪里做错了？』

青致：“你是不是还能听到我在想些什么？”

他内宇中的暗影之心微微摇晃，显然是又在尝试着把它给弄出去了。

“……”幽隐委屈，“我没有！”

青致：“呵呵。”

幽隐都要欲哭无泪了：“我真的没有！”

“天赋神通被我知道之后，你一边认错，说再也不敢了，一边拿小眼镜蛇的精神烙印，继续偷听我在想些什么。”青致冷冷地道，“所以，现在为什么没可能通过暗影之心的联结，继续偷听我的心理活动？毕竟，我都能听到你的。”

幽隐不再言语，悄然攥紧的右手手心被指甲压得苍白。

过去说的谎话实在太多，以至于眼下他就算是说真话，青致也不再相信他，就连温柔体贴的举动，在读心术的阴影之下，都变成可疑的负分项了。

青致也不再理会他，长发飘动，落向了下方红红火火热热闹闹的沧元城。

由于隐身术法的效果，人们并没有发觉他的存在，仍是在欢乐地庆祝着。

青致在公告上有写新年要守岁迎新，人们认真地执行先祖大人的安排，再加上本身也是很想庆祝的，今晚注定会是一个不眠之夜了。

青致缓步走过长街。

巨大的红灯笼，把街道上的晶莹积雪照出喜庆的颜色，道路两旁，房门两侧的春联，字迹也显得更加清晰了。

沧元城没有什么纸张，这些春联，都是由会写字的化海境修炼者，用咒文笔手绘的。

由于人们习字还不久，字体颇有些稚气，许多歪歪斜斜，但却寄托了人们对新的一年的美好祝愿。

比如——

上联：晋阶凝丹境

下联：争取元叶境

横批：不是做梦

上联：成为执务长老

下联：还要吃很多肉

横批：护法也行

由于文化程度的缘故，这些美好祝愿并未形成对仗工整、极具诗意的句子，而是非常非常朴实的语言。

青致看着看着也就笑了，他对此倒是并不介意，就像年节的习俗也被浓缩得过分简单，随着时间的积累，后来的人们会自行为其增添上更多的细节与内涵。

幽隐跟在斜后侧，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

『……青致看着好开心呢。』

『我还是离他远一点儿吧，害他生了这么多天的气，今天好不容易高兴一点，我就别去来回刷存在感，破坏他的好心情了。』

幽隐悄无声息地退开了，远远地缀在后面。

但青致还是能够隐隐约约听到他在想些什么：

『他一手缔造了沧元城，给了这些旧人类如此美好的生活。』

『但是，在人们为此欢庆的时候，却又躲得这么远。』

『他这么讨厌人群，喜欢一个人安安静静，可看到人们过得艰难，还是硬逼着自己走进人群，带着他们发展……』

『他根本不欠这些人什么，贡献值对他而言真的只是一串数字，存在的意义，纯粹是合理地给他们分配他劳心费力争来的资源，让他们强大起来，日后哪怕是仅靠着自己，也能过上很好的生活。』

『青致为什么这么好。』

『这么好的青致曾经喜欢我。』

『……我是怎么想的，满口谎话，老是去骗他，硬是把他的喜欢给浪没了。』

积雪发出细碎的吱吱声响，幽隐的脚步越迈越是沉重，由晶核凝化的一颗心脏在他胸腔里不安地躁动着，仿佛倾刻间便要破碎，他的胸膛也时不时隐隐透出闪银的光色。

『我到底应该做些什么，才能让他原谅我？』

『青致也可能永远都不会原谅我了。』

『我好糟糕，做了这么过分的事情，为了求原谅，居然还给自己加特效，各种想套路他，重新刷他的好感度……』

『还刷好感度，他是人，不是新人类的游戏里拿来攻略的npc！』

『……简直就是在胡闹。』

懊悔之情有若涨潮一般把他的心房填满，无尽自责之中，幽隐闷头向前走着，猛然间撞到了什么，触感温热。

“青、青致？”

意识到这是撞到了青致身上，幽隐不由自主地僵了一僵，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青致之所以站在这里，似乎……是在等他？

极致的喜悦瞬间席卷了全身，幽隐不自觉地就抬起了手，习惯性地想要抱住他。

但他很快又自行遏止了这样的冲动，左手放下，右手沉了一沉，想要退而握住他的手。

然而在略作思考之后，他很快意识到，这样的亲近举动同样太过无礼，可又不舍得就这么向后退开，于是可怜地捏住了他一点衣角。

青致的目光缓转向下，最终落在了被他捏紧的那点衣角上，轻哼了一声，雪地的白光在他眼眸里映照出了一抹冰冷的光华。

“知道错了？”

“知道……”幽隐苦涩地回答，但猛地打住，就像是受到了惊吓，“你、你听到了？”

“卡了一个很好距离，让心理活动显得朦朦胧胧，隐隐约约……”青致嗤笑，“鬼知道你是不是故意让我听到这些。”

幽隐叹了口气：“青致，你是否觉得，我现在仍然在套路你？”

青致冷然：“你说呢。”

幽隐没再开口，但身周却隐隐有暗影之力浮动，青致突然觉察到内宇之中的暗影之心，出现了一种奇异的自由感，他尝试了一下，竟是轻而易举地便把它从内宇之中给排斥出来了。

“怎么了，发现拿暗影之心套路不到我，终于决定放弃，并用爽快放弃的举动，再刷我一波好感，是么？”

青致凛然逼视着他。

幽隐向后退开一步，放开了他的衣角。

狭长的银色晶体悬停在空中，和他那一线奢银色的竖瞳一样，同时变得黯淡了。

“我之所以死活不收回暗影之心，是因为我骗过你太多次，想着只有把它放在你这里，让你听到我的真心，才有可能对我回心转意。”

“当然，现在我明白了，我这么做，本质上还是在套路你，算计你。”

幽隐低声说道，声线微微有些发颤：

“我很想取得你的原谅，但我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

“我发现，我现在已经无法区分出哪些是正常的思考，哪些是套路与算计了。”

说到这里，他抬起了头，目光凄苦，但无比郑重：

“总之，你不喜欢的事情，我不会再做了。你既然不想留下暗影之心，那我就把它给收回来。”

当初，他把暗影之心和青致绑定，是因为暗影之心作为他的伴生晶核，可以为青致共享他的力量与寿命。而眼下青致的修为境界恢复了很多，战力与寿元都有极大的增长，即使收回暗影之心，也不会为他造成什么负面影响了。

青致一语不发。

幽隐也便当作默许，伸手握住了悬停在空中的暗影之心。

哪想青致却突然伸手，同样握住暗影之心，把他的动作给止住了。

暗影之心并不大，青致想要握住它，不可避免地也握住了他的手。

感受到他手心传来的温度，幽隐的眼眸瞬间亮起了明光：“青致……”

青致显然并不想让这个动作持续下去，他指尖轻弹，示意他把手抬开，“我勉勉强强，再信你一次。”

“青致！”

幽隐喉结滚动了一下，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唯一能喊出口的，只剩下了他的名字。

“不是原谅你的意思。”青致立刻补充说明，“只是相信你这一次不会再套路我而已。”

幽隐的手已经抬开，青致将狭长的银色晶体握进了自己的手里。

他感受到它玄秘的气息与丝丝的凉意，同时也再一次听到幽隐的心声：

『青致说的这一次，究竟指的是……』

由于他只是把暗影之心拿在手中，而不是置于内宇，幽隐的声音听上去非常之小，甚至还有些断续。

“是指，我勉强相信，我留下暗影之心的这个选择，不是你的计划中的一环。”青致解释。

幽隐忙道：“当然不是！”

青致看着他默了一会儿，显然对他还不是很信任：“这一次，我不会把暗影之心给放进内宇了，省得你再拿它偷听我内心在想些什么。”

“有你布下的防御机制在，我本来就听不到的。”幽隐说，又贴心地询问道，“你方便拿吗？我帮你把它缩小些，加上个链子？”

青致的唇角轻动了一下：“这玩意儿还能穿链子？”

“不能穿，不过可以用别的办法固定……”

幽隐一边说着，一边把暗影之心缩小，以镶边的方式把它固定到了一根精致而纤细的银链上，使之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宝石坠饰。

青致微微低头。

幽隐认真地帮他把坠饰戴上，向外掠出了发丝。

不敢多做别的亲昵动作，他依依不舍地让他柔滑的墨发从指尖缓缓滑过，忍不住喃喃又喊了一声：“青致。”

青致向后退开了一步，抬起了暗影之心看了一看，神情淡淡地说道：“我留着它，观察你每天都在想些什么。至于原谅与否，自然是再过一段时间才会决定的。”

“欢迎观察！尽管观察！”幽隐热情万丈，整个人都复活了，“我把它留给你，原本就是想让你观察我的。”

青致轻笑了一声，追问：“就这么想让我侵犯你的隐私？”

他的语气很重，幽隐愣了一下，不敢接话了。

“隐私被侵犯，是很严重的事。”青致说道，“你不仅偷听我每天都在想些什么，我在本子上记下的那些东西，也都被你给看去了。”

幽隐认错：“是我的错。”

『作为一个暗影生灵，我还从没想过……原来隐私被侵犯是这么严重的。』

『不，不能给自己开脱，就算不知道侵犯隐私的严重性，单从青致的性格也能推断出，他绝对是不希望有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不然的话，他在外面为什么还要装得这么累呢？』

青致默默地听着他一套心理活动结束，开口言道：“作为一个在道德方面总喜欢对自己有许多苛求的人族，我当然知道我拿着暗影之心，也是在侵犯你的隐私。但毕竟是你偷听我在先，这是我对你的报复。什么时候我觉得报复得差不多了，我就不再听了。”

“不，”幽隐连忙说道：“你听一辈子也是可以的。”

“哦，谢谢。”

青致面无表情，转过了身，“我回去闭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