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为了他(1/2)
病房里很安静,安静得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郁奚轻描淡写地说完了那一番话,又开始低头慢慢地吃东西,还拿着勺子喝了一点鱼汤。
白炽灯下他的眉眼显得有些冷淡,像是事不关己,那些病痛都没有落在他身上,他随口提起的并不是自己的死亡,所以那些话也没有刺痛谁的心脏。
“……你以为在做什么脱敏实验么?”傅游年抬头看向他。
郁奚反而笑了,那一点笑意冲淡了病容,他沉默片刻后说:“这么想也可以。”
傅游年喉结动了动,最终没有再开口说什么。
但晚上他要留下来休息时,郁奚仍旧态度分明地让他走,都没有给他留出可以睡觉的地方。
“今天……太晚了,”傅游年说,“我先待在这里,等明天再说。”
“明天?”郁奚知道他又是这样,“等明天你还会这么说,让我等到下一个明天。”
“郁奚。”傅游年总觉得憋了一团无处发泄的火气。
但他并不想跟郁奚吵架,他们在一起之后,也都没有跟对方认真地发过什么脾气,更不用说争吵。
郁奚听到傅游年叫他的名字,眼眶忽然一酸,但很快就忍了回去,偏过头不再看他。
傅游年走过去,在病床边坐下,伸手从身后抱着他,握起他的手凑到唇边亲了亲指尖,说:“对不起,我刚才语气不好,你别生气。
抱住郁奚后,他心里那团火气瞬间就熄灭了,有点软磨硬泡的,要拉过郁奚的被子一起盖着。
郁奚又有点想笑,扯住被角不给他盖,最后把被子都抱在了怀里,脸埋在上面不吭声。
“你不在我睡不着,”傅游年还搂着他的腰,非要往他腿上枕,“我想跟我老婆待在一起有错么?”
“你可以换一个……”郁奚抬起头,有些脸红,没有说那两个字,“换个脾气好,不欺负你,也不会死的。”
傅游年沉默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如果是别人,他可能会觉得对方就是想要安慰或者承诺,偏偏他知道郁奚说的话都是真心实意的。
要是他现在走了,郁奚不会留他,也不会再找他,可能他们就这样分手,直到某一天他从谁的口中知道郁奚病好了,或者以另一种方式离开了。
“或者,或者你可以等我好了再来找我,”郁奚指尖动了动,稍稍蜷缩,“我也不会生你的气,到时候还是喜欢你。”
傅游年觉得他越说越不像话,抬手捂住了他的嘴,“闭嘴,睡觉。”
郁奚垂下眼,视线落到傅游年手背的那条伤疤上,取掉了纱布,但还没有完全愈合,伤口周围还能看到一些淤青的痕迹。
傅游年还是留在病房里睡了一晚,不过被郁奚赶去了套间靠里的那个卧室。
第二天早上,郁奚莫名醒得很早,睁开眼拿过手机看了一下,发现才不到七点。
他披上外套起身出去,看到兜兜的病床已经空了。
她平常放在角落里的那几只小熊也不见了,床头柜上空无一物,窗帘被微冷的晨风吹拂鼓动着,好像这个小女孩从没来过。
只有地上掉着一个蓝色的星星发卡,估计是她爸妈不小心落下的。
郁奚俯身捡起那枚小星星,放在自己病服兜里,在那间病房门口站了很久,直到护士过来给他送药,才回了自己的病房。
傅游年想当作昨晚什么都没发生过,还是照常陪着郁奚做治疗。
结果郁奚铁了心想让他走,输液时又提了一遍。
“可是我没有觉得累。”傅游年对他说。
郁奚只是看着他,“你昨晚答应我了,今天会走。”
“……再等一段时间,”傅游年站在床尾,手搭在护栏边缘,“等你稍微好一点,我再回去休息。”
傅游年陪郁奚住院的这几个月,至少消瘦了七八斤,不光是在医院里跟着郁奚做治疗,照顾他,隔小半个月还会去一趟国外,当面见一下杨雀鸣妈妈告诉他的那几家私立医院的血液科专家,每次时差都来不及倒,顶多在飞机上睡几个小时。
等到回国,下了飞机,又来医院找郁奚。
郁奚眼底的情绪很复杂。
他就那样安安静静地看着傅游年,在傅游年以为他的态度终于要松动的时候,他伸手直接把输液针拔掉了。
血一瞬间顺着苍白的手背淌了下去,落到指尖,又滴到了地面,没过多久汇成了一小滩。
傅游年愣了几秒。
他看到郁奚就打算那样直接躺下睡觉,才终于回过神来,大步走过去,按下床头的呼叫铃,然后拉过他的手腕,用干净纱布捂住出血的地方。郁奚现在出血很难止住,他的血小板比普通人要低很多,一旦出血就是场灾难。
“……你就是要折磨我。”血濡湿了纱布,傅游年感觉到他按着纱布的指尖湿漉漉的,声音微哑干涩,低低地说。
郁奚不太认同,他无动于衷地看着自己的手,说:“我是不想折磨你了。”
护士匆忙赶来,替郁奚处理了伤口。
直到十几分钟后,才终于不再像刚才那样出血,但隐隐约约还是能看到纱布底下渗出的血迹。
“要小心一点,别再碰掉针了,”护士把输液架挪到另一边,重新给郁奚扎上输液针,低头嘱咐说,“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郁奚还朝她笑了笑,眼底的光明明灭灭,暗了几分。
等护士走了,带上了病房门,傅游年才问他:“疼不疼?”
“不疼。”郁奚轻轻地说。
“你们都没想过,可能我是心甘情愿受折磨。”傅游年靠着身后冰冷的墙面,过了半晌开口说。
“嗯?”郁奚没听懂他这个‘你们’是哪儿来的。
傅游年没跟郁奚说过自己的弟弟到底是怎么死的,只说是得了白血病。
他也不想告诉郁奚,毕竟不是多愉快的回忆。
他父母去世的时候,他还很小,要读书,自己都还需要别人照顾,就算每天都会去医院,也没有时时刻刻守在那里,看着一个人到底是如何重病到最后卧床不起的。
就算是傅如琢死的那一年,他也只是个高中生而已,而且那时忙着赚医药费,医院那边主要还是叔叔他们在照顾。
对他们的死,就始终像是隔着一层雾,甚至没怎么掉过眼泪。
但得知郁奚生病的那天起,他就觉得耳边像是有无数个虚幻的泡泡破灭掉了,剩下的都是鲜明到刺目的真实。
郁奚这次老老实实地输完了液。
傅游年端给他中药,又苦又腥的一碗,还泛着淡淡的酸味,郁奚闻到就开始反胃,但也没说什么,端起来就面不改色地喝掉了。
一整天他们都没怎么说话。
郁奚只是缩在被子里睡觉,有时睁开眼,勉强去走廊里走走,没过几分钟就又回了病房,再要么就拿着平板看一会儿比赛,他反复地看,却只是戴着耳机看街舞。
但他大概是再也跳不了了,连简单的抬腿动作都做不到位,吃了止痛药都消磨不掉那阵细细密密的骨痛。
傅游年有时想说话,郁奚却总是听不见。
他不是故意不搭理傅游年,只是耳鸣的症状越来越明显,脑子里乱成一团,时常会听不到。虽然不是每时每刻都在发作,但发作起来,必须得傅游年拉着他,坐在他面前对他说,他才能分辨。
等到天色逐渐昏暗,外面街上亮起了路灯,郁奚抬起头往窗外看了一眼,又对傅游年说:“你回去吧,我自己会吃饭的。”
傅游年拿着餐盒的手一顿,没有说话,把餐盒放到了桌上,然后在病床边坐了下来。
郁奚却没有要动筷子的意思。
他又转过身歪在床上,发呆地隔着窗玻璃去看夜空。
这段时间有点倒春寒,很冷,星星却格外得多,而且很清晰地落满整片夜幕。
饭菜都凉透了,猪骨汤凝着一层乳白的油脂浮在表面,看着又腥又腻。
傅游年又拿去热了一遍,郁奚还是不打算吃。
这个世界上,傅游年还没有见过比郁奚更执拗的人。
郁奚头很疼,这次化疗之后,反应似乎比第一次更严重了,他虽然吃过胃药,不太容易吐,但身体其他方面却开始跟着虚弱衰竭。即便这些反应只会持续一周多时间,直到下一次化疗才会重新出现,还是让人很不好受。
他昏沉地躺着,有些犯困。
然后快要睡着时,就听到了身后,傅游年起身时衣料摩擦的声音。
那脚步声越来越远,在病房门口停顿了很长时间,郁奚才听到门把手被按下时的咔哒一声细响,紧接着那道脚步走了出去,病房门被严丝合缝地关上。
他回过头,捂着还在嗡嗡作响的耳朵,发现傅游年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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