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去吧,美少男战士(2/2)
“你瞎吗?那明明是茱萸果子,还红豆,红你大爷。”商容与抱着手臂,目光狠狠瞪着远处两抹艳丽的身影。
这个女人,果真招蜂引蝶,道行还挺深的……
吃着锅里的,惦记着前一口锅里的,现在又在外面找来一口锅。
感情他吃百家饭长大的啊,哪个锅都要去招惹一下?
真把他商容与当摆件?
难不成自己对她太好了,让她如此恃宠而骄,放肆到敢把他帽子染成绿的?还不是一般的绿,已经两般了!
陆云深啧啧啧两声:“还是三皇子体恤,知道红豆有毒,戴着易伤身,所以用茱萸果子来。”
他从路边随便薅了一株野|菊|花来,塞在商容与的手里:“兄弟只能帮你到这一步,去吧,美少男战士!”
商容与将野|菊|花扔他脸上:“去你大爷的。”
他大步朝着台阶下迈去,走到冉清谷与商玉州面前,拉过冉清谷当着商玉州的面亲了上去。
陆云深咋舌。
为什么世子妃还没跟商容与和离?
他哥哥若是在外敢如此亲他嫂子,他嫂子早就发飙了。
女儿家出门要花好长时间上妆。
其中唇妆最难上,也最容易被蹭掉,一旦蹭掉,整个妆容就会显得老气。
因此他嫂子在外做客,基本不怎么动筷子。
这商容倒好,直接在外面又是亲又是舔,一点儿也不温柔体恤。
冉清谷嘴唇被商容与亲得水光莹润,亲完之后,商容与笑问,“你来了也不让下人通知我一声,我好去接你。”
冉清谷笑了笑:“妾身正要去找世子呢。”
商容与看着商玉州手里捧着一大捧红色茱萸果实,笑得异常暧昧:“毓儿,你要送我香包就送吧,怎敢让三皇子去替你采摘茱萸?一点儿也不乖。”
说着,他抢过商玉州手里的茱萸果子:“谢三皇子。”
商玉州:“……”你他娘的装情意绵绵装得像一点行不?
冉清谷:“……”
他根本就不会绣荷包,什么时候说送香包了?
商容与拉着冉清谷走了两步,想到了什么,从怀里拿出一个油纸包。
油纸包内软软的,轻轻一捏就凹陷下去。
他扫了眼,是一块糍米糕。
应该是改良过的糍米糕。
一般的糍米糕比这个要硬上许多,这个软软糯糯的,带着桂花与蜂蜜的清香。
应该是请厨子将米粉与糯米粉研磨成粉,掺和桂花蜂蜜放炉子上蒸了一夜。
不然根本不会这么软糯。
商容与笑了笑:“这山上的素斋不好吃,你肯定没怎么吃东西,所以我让人去山下为你买了份糍米糕,你最近肠胃不好,软一点好消化。等晚上回家了,我就让人给你做好吃的。”
冉清谷怔愣,睫毛颤了颤,嘴唇微微颤抖,下意识问着。
——“回哪儿?”
“回家啊,怎么了你?王府,家。你最近怎么傻乎乎的?”商容与好笑,去牵着冉清谷的手,“晚上回家了,就带你去吃好吃的,这山上的东西,几乎都是喂猪的,也不知道母妃是怎么吃下去的,还要把你拖累到山上来受罪。”
冉清谷耳畔似乎响起商容与那日在东宫的话。
——“我来带你回家。”
一句极其稀疏平常的话。
可对他来说很微妙。
他这种人,从尸山血海中走来,脚踏累累白骨,手染无尽鲜血……
突然有人说带他回家,他很不习惯。
“世子对毓儿真好。”冉清谷有礼回道。
商容与扬眉:“废话,你是本世子的世子妃,对你好是应该的,你对本世子说得最多的话好像就是我对你真好,你对本世子就没别的话可说,譬如‘夫君疼疼毓儿’?”
冉清谷不好意思垂下头。
他不知道商容与最近发了什么神经,老是对他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
商玉洲似乎看到冉清谷眼底有笑意。
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笑。
他从来没见过冉清谷这样。
冉清谷对商容与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是——“你对我真好。”
可冉清谷对他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是——“殿下放心,欠你的命,我会还,太子的命,在我死前一定奉上。”
——殿下放心,欠你的命,我会还。
——太子的命,在我死前一定奉上。
商玉州耳畔都是这清清淡淡声音。
从一开始他与冉清谷只是交易,他救了冉清谷一条命,冉清谷还他一条命。
他说他想要太子的命,冉清谷根本不问有多难,一口答应。
可是他交易着交易着,他突然不想交易了。
这件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商玉州痴痴的回忆着。
好像在他很小的时候。
他母亲是民间杂技团的歌女,在街头卖唱被微服私访的皇帝商千咸看中,商千咸一时兴起临幸了她,在回宫时,听到她怀孕了,于是她被商千咸纳入后宫。
她入宫后,没几天就被商千咸冷落了。
民间的女子怎么会懂后宫的风云诡谲,她更没有强大的母家可以依靠,也没有在后宫找稳靠山,甚至连皇上的宠爱都没有。
被人陷害后,她的位分一降再降,从正五品才人降到从七品宝林。
再后来,皇帝再也没过问他们,他们住的地方从承安殿,搬迁到冷宫不远处的一个院落。
那里离冷宫不过隔着一个花园,其实也就相当于打入了冷宫。
伺候他们的两个太监宫女都觉得他们没有前途,寻找着各种方法被调走了。
从此皇宫那偏僻寒凉小小的宫院就只有他们母子两相依为命。
尚宫局的太监宫女们知道他母亲不受宠,每次不是克扣吃食,就是克扣银钱炭火。
再后来,连每个月的分例也没了,娘儿两吃的还不如最下等的太监宫女。
太监宫女还有月例,可以靠多干活换来银钱,可他们没有。
他们娘儿两一个馒头分成两半,一碗清汤你一口我一口。
凛冬之际,两人就相依裹着薄毯子,冻得瑟瑟发抖看着破窗户外的飘雪。
盛夏来临,两人就躺在院子里睡觉乘凉。
他们没有熏香,夏季的院子里蚊虫多得能将人吸干。
他娘就一夜不睡帮他拍蚊虫打扇,饶是如此,他依旧被叮咬得满身胞,那胞一挠就会破皮,接着就发炎溃烂,长疮流脓。
再后来,四岁的他饿得面黄肌瘦,个子也不高,他娘为了让他能吃饱,将所有的食物都给他。
那时候,他最羡慕宫里的太监,太监能吃热乎乎的整个大馒头,他都没吃过。
他甚至告诉他娘,他长大了就去当太监,这样他们娘儿都能吃饱饭了。
他娘告诉他,他是皇子,皇子不能当太监。
他还为此伤心难过了好一阵子,感慨命运的不公,为什么别人能当太监,他不行。
之后,他娘为了让他吃上热乎的馒头,便去帮太监宫女洗衣扫院子修剪宫里的花枝,来换一点钱。
每次他娘一找到活儿干就很开心,尽管换来的钱也不多。
他也很开心,因为他们终于可以吃饱一顿了。
那个时候,他的整个世界里只有他娘亲。
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也不知道皇子是干什么的,他就算跑出去玩也围着那小小的院子,因为跑远了,就会惹得太监宫女上门,那些人一上门,就欺负他跟他娘两人。
他五岁的冬天,天特别的冷。
鹅毛大雪纷纷扬扬,下落个不停,房屋地面树上全是冰棱,听说宫外冻死了无数人。
他们母子以往还能互相依偎取暖,而这个冬季,显然是很难捱过去。
他娘说去找尚宫局求点炭火,毕竟他是个皇子。
这些年他娘经常说他是皇子的时,表情无比放松,很是自豪,就好像他是个拯救世界的大英雄。
他看着他娘裹着老式薄衣衫,冒着风雪出了门,等她回来时,满身风雪,两手空空。
入夜后,他娘就病倒了,她浑身冒着冷汗,牙齿打颤,身体温度高得吓人。
他喊她,她不应,眼睛紧闭着,面色死灰。
如果不是她冻得瑟瑟发抖,他还以为他娘已经死了。
他不能让她这样死了。
他跑了出去,去找外面的人救救她。
那是他人生第一次看他的父皇。
也是他第一次知道什么是皇子。
他跑出去时,见到一个穿着黄袍锦衣剑眉星目的男子,他拦住了他的去路,匍匐在地上,跪求他救救他娘。
那男子蹙着眉,身旁跟着两三个穿着锦衣华袍、如同粉雕玉琢的孩子,跟他们一比起来,面黄肌瘦瘦弱不堪的他简直如同蝼蚁。
他看到伺候的宫女太监对那几个孩子毕恭毕敬,唤做“太子”“二皇子”“六皇子”。
他娘告诉他,他是三皇子。
那伟岸高大、剑眉星目的英俊男人睥了他一眼,不悦问:“这是哪儿来的小孩儿?怎么会在宫里?”
宫人们面面相觑,他战战兢兢说:“我叫商玉州,我娘说我是三皇子,求求恩人救救我娘。”
皇帝满眼震惊,面露不满,一脚将他踹到:“混账,你一个皇子,怎么穿成这样,真是有辱我皇室脸面。”
他怒看向宫女太监:“是哪个宫里养的三皇子?怎么将他养成这样?”
宫女太监心惊胆寒,也不敢说是见王宝林不受宠就欺负她,就埋头说:“三皇子是王宝林的儿子,王宝林舍不得儿子给别人,就自己养着,却不想……”
接着一个曼妙的女人说了几句什么,皇帝就让玫嫔带他回去。
玫嫔温柔牵他的手,将暖手的袖笼都给他,还不嫌弃他浑身脏兮兮的搂住他喊他州儿,甚至从旁边的盘子里给他拿了许多他从没吃过的瓜果。
当晚,他被玫嫔带回了寝宫,她给他换上漂亮昂贵的衣服,给他洗热水澡,还给他准备了许多好吃的。
在这里,所有太监宫女低头哈腰尊称他为三皇子。
没有人在欺负他。
可是,他们不让他提他的娘亲,也不让他回去找她,他们让他把玫嫔叫做娘亲。
没有人帮他,他们甚至还看着他,生怕他再乱跑出去。
他乘着夜半时分,偷了玫嫔寝宫所有的吃食,他要将这些带回去给他娘亲吃。
他娘吃饱了,就会好起来。
可等他跑回小院落,他根本没看到他娘,寒风呼啸着从窗子里刮进来,宛若一把利刃。
他将食物放到娘儿两的床榻下暗格里藏好,便去了他娘经常会去的几个地方。
他找了许久,厚厚积雪照亮了他的路。
终于,他在雨花池边找到了他娘。
女人浑身的水珠已经结冰,脸色苍白的倒在雪地里,她身上已经落了厚厚的一层雪,那雪如同棉被似的盖住她。
在厚厚的雪地里,一枚小玉佩若隐若现。
他抓起来看了看。
那是白天被尊称为太子的人腰间系着的玉佩。
他紧紧攥着那枚玉佩,跪在雨花池边嚎啕大哭喊她,可她再也听不见。
在那个半夜,他拖着他娘的尸体在雪地里走着,五岁的他连只鸡崽子都抓不住,却拖着一个人走了大半夜,直到他昏死在雪地里。
直到他长大了,他才查清楚,那个夜里,他娘不见他回去,一时着急,拖着病体出来寻找他。
他娘把他叫做“胖儿。”
因为她来自民间,民间有传言,想要什么,多喊几声,就来了。
他娘觉得他面黄肌瘦,太瘦弱了,想让他长胖点,于是喊他“胖儿”。
却不想太子从小肥胖,很是自卑,最忌讳别人在他面前说胖有关的字眼。
而他娘在雨花池边喊“胖儿”寻找他的时候,遇到了太子。
太子恼羞成怒,觉得他娘嘲讽他,就命人将她推到雨花池里。
他遇到冉清谷的那天,也是大雪纷纷扬扬,跟他娘死去的那夜一样大。
二皇子屠杀了人,让他去清理善后。
整个山岗只有两种颜色——血的红,雪的白。
漫山遍野的碎尸残肢,大雪纷纷扬扬,纯白、干净、一尘不染……
就在这大雪覆盖间,他看到了他,一如他母亲那时一般,伏在雪地上,脸色惨白,眉毛发间指尖全是雪……
他错愕凝望着,不敢靠近。
在侍卫说还有气息时,他突然就松了一口气,不由得抬头看天。
这是老天终于惭愧了,看他痛苦这么多年,以掠夺他最亲亲人的方式再还给他的一个?还是他娘以她离开的方式,让另外一个人代替她陪着他?
如此情景交叠,冥冥之中,他忽然感觉命运真是奇妙。
他在雪地里失去了一个,又在雪地里遇到了另外一个,跟他娘同样趴在雪地上,身上都是厚厚的积雪……
商玉州迷茫了。
看着冉清谷与商容与离开的背影,他心里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惶恐。
他总觉得,他连这一个都保不住。
这个人明明该陪着他的啊!
他突然不想太子死了。
太子没死,他与冉清谷之间还有很多羁绊。
只要太子没死,那冉清谷就欠他的一条命。
倘若太子死了,他拿什么留住冉清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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