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1/2)
陆署长带着小孙儿离开, 沈妤坐在沙发上, 却开始不高兴起来。
陆行州浑然不觉,从厨房拿出阮琳带来的土鸡汤, 放在沈妤面前,低声开口道:“这是打扫阿姨从老家带来的土鸡, 这个天气,喝了对身体最有好处。”
尤其是在妇女同志们的助孕方面,效果拔群。
沈妤挑着眉毛不说话,等爱玲摇着胖胖的身体过来,眼神渴望地看向桌上的鸡汤,她便低头伸手抓了抓它的小脑袋,语气有些严厉:“打扫阿姨?扫地阿姨会给你带家里养了一整年的老母鸡,还给你炖起来?人家明明是个年轻小姑娘, 而且, 我来的时候都听楼下老师说了, 这姑娘平日里时常过来, 看见你就面带桃花,张嘴闭嘴全是陆教授, 从来不敢正眼瞧你,一看就已经芳心暗许。”
说完,她干脆将爱玲从地上抱起来放进自己怀里,摸着它的毛发说话,神情幽怨,偏就是不看身边的人:“我可还记得你那发小李文瀚的话呢, 他说你们男人天生就有当流氓的潜质。”
言下之意,陆教授年过三十,就算不脱发阳痿,也得有些男人的臭毛病。
陆行州“啧”上一声,觉得自己实在冤枉,皱起眉头,忍不住为自己声明:“那你怎么不记得我告诉你的,离李文瀚远一些,他生来是个倒霉的,娶了陆萌内分泌失调,八个多月没有性生活心理变态,最见不得别人有个温柔体贴的知心人。”
沈妤听见这话,脸上不禁一红,故意把头往旁边一偏,压下嘴角若隐若现的笑意,自顾自地哼哼。
陆行州心中忐忑,只能又靠过去,继续低声解释:“而且,那姑娘是李校长的远方亲戚,怕我没有时间整理,李校长才喊着她过来打扫卫生的。”
沈妤没有得到开解,她反而更加幽怨起来:“可人家才十九岁呢。”
陆行州皱眉回答,有凭有据:“十九岁怎么了,十九岁已经成年,也不算是童工。”
沈妤气得抬起头来,牙齿咬住嘴唇的一角,委屈来得波涛汹涌:“可咱们第一次的时候,我也才十九岁啊。”
陆行州坐在原地一时无言,他作为一位平日里不解风情的知识分子,多年心无旁骛,实在不能在此刻剖析女同志这突如其来的惆怅。
于是把爱玲从沈妤的怀里拿出来,放在地上,陆行州伸开双臂,只能将人搂进怀里,低头亲在她的鼻尖,叹一口气,轻声告诉她:“这怎么一样,你的十九岁在我眼里比任何人都要可爱。”
沈妤抬起头来,嘴唇将将擦过陆行州脸颊上的皮肤,手指拉住他毛衣的边角,目光闪烁,惹人爱恋:“可是我现在,已经二十八了呐。”
陆行州听见她的话,哑口无声,他摇了摇脑袋,终于勾嘴笑出声来。
沈妤于是立刻红了脸颊,伸手捶打眼前男人的胸膛,无比气愤地开口指责:“你你你自己也不是什么小年轻了!”
陆行州惯于接受她的娇嗔,此时耳根发烫,心中升起某种隐秘的热情,索性将人扑倒在沙发里,垂目亲吻她的额头,鼻梁,唇角,手指在她的脸颊轻轻摩擦,声音低沉而真切:“是啊,坏蛋也会老的,但坏蛋心里的姑娘可以永远鲜活。陆太太,就算你满脸皱纹,眼睛看不清,在陆先生眼里,依然还是最漂亮的那个姑娘。”
沈妤因为他的话脸上一红,嘴里嘟囔一句“花言巧语”,稍稍抬起头来,看着眼前陆行州的眼睛终于轻声笑了起来。
陆先生的确已经不再年轻了,他的眼角有了细微的皱纹,三十二岁的年纪,不会再有少年的鲜衣怒马,可他眼中映照出的自己却让人怀念,就像那个永远十九岁的少女。
沈妤的幽怨来得突然,爱意生得也是气势汹汹。
沉默一瞬,她索性抬起胳膊来,搂住陆行州垂下的脖颈,倾身附上自己的嘴唇,眼睛微闭,留下两行仍然抖动着的睫毛,轻声说话:“鲜活的姑娘也爱你这个老了的大坏蛋呐。”
陆行州这些年受到过无数女人的追捧与赞美,可没有一句话能够像这样,让他充满爱/欲的同时也饱含心酸。
直到低头吻上自己心爱的姑娘,陆行州依然无从得知沈妤此前幽怨的原因,而沈妤也没能从陆行州的身上得到满意的答案,所幸的是他们已经不再在意。
渐长的年纪总会让人生变得更为顺遂,不是因为周遭的世界变了,而是人们不再执着于得不到答案的疑惑,不再放纵内心得不到回应的情绪,他们开始明白这样一个道理——值得钟情的东西,永远在当下。
陆行州感到沈妤意外的温顺,心中情意渐起,长腿开始在她的身侧试探,两人的身体靠在一起,有如落入水里的游鱼。
沈妤侧过脸颊,感觉到冰凉的亲吻顺着自己的下巴一点点落下去,没有抗拒,甚至手指张开,搂在陆行州的劲侧,似乎是鼓励。
两人近些日子厮磨耳语,无需窗外皎月白雪的映衬心中也能有一片旖旎风光。
于是沈妤羞涩一阵,呼吸减重,嘴里开始有了不一样的声音。
气氛在此刻好得有些过了分,楼下却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呼唤——
“妈妈,你在哪里呀,妈妈,你出来一下好吗!”
沈妤听见这声音,猛地推开身上的人,她下意识地捂紧自己的领口,转身跑出阳台,打开窗户,平复呼吸,柔声回答到:“小黎,妈妈在这里,我们很快下来,你不要动。”
沈黎此时站在楼下的绿化带边,身后站着他的跆拳道老师林又夕,看见沈妤的脑袋,脸上喜笑颜开,拉着林又夕的手,开口显得格外高兴:“林老师,你看,我就说了我妈妈肯定在这里。”
陆行州起初被沈妤推开时面色阴沉,此时意识回复过来,关上门下楼,看见面前沈黎胖嘟嘟的一张笑脸,又忍不住轻叹一声,望着面前林又夕的脸,沉声发问:“你们怎么凑到一起去了。”
林又夕还是过去那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拍着他的肩膀轻声笑:“这不是学校放了假,我在你儿子的跆拳道馆兼职当教练么,正巧馆里停电提前放了课,我送他过来可算是做好事,你不许拿这样阶级敌人的眼神看我。”
陆行州有些尴尬。
他没有忘记林又夕过去对沈妤有过好感这件事情。
于是偏头看向一旁的沈妤,回答得有些拘谨:“谢谢。”
林又夕倒是一点儿也不客气,他对于沈妤的喜欢原本就带了些游戏人间的味道,就像他喜欢路边一只野猫,一只狗,并无格外的区别,何况他还是个习惯不要脸的。
所以他对陆行州和沈妤走在一起这件事,感概良多。
他说:“看不出陆老师虽对妇女同志们不解风情,追老婆的本事却是无师自通,实乃禽中高手,我要替一方男性同胞感谢你,祝你人到中年依然坚/挺。”
陆行州对于他的泼皮话向来置若罔闻。
此时看见不远处的叶姝,不禁伸手打了个招呼。
站在原地,低声回答:“叶姝现在是我的助理,她说你们有许多年没有照面,上次我从她嘴里听见你,还以为你们早就见过。”
林又夕听见身后叶姝清亮的笑声,整个人忍不住一僵,立在原地,喉结上下缓慢移动一阵,而后转过身去,看着她微微隆起的小腹,拉扯开嘴边的一点笑意,声音干哑地喊:“好久不见。”
叶姝还是和过去一样,笑意明朗,眼角一颗泪痣,连冬日枯寒也能照得漂亮。
她身后车里坐着她现在的丈夫,而她面前站着的,是十几年对她念念不忘的男人。
他们没有过爱情,也无所谓亏欠,只是年少的影子拉得长了,难免有些怀念。
林又夕平日里花言巧语惯了,此时在叶姝面前却显得沉默又寡言。
沈黎像是也看出了他的不一样,偷偷抓住沈妤的胳膊,轻声发问:“妈妈,为什么林老师在那个姐姐面前感觉有些害怕?”
沈妤低头思考,蹲下身来,小声告诉他:“那不是害怕,那是一种不安,在面对自己爱的人的时候,我们经常会有那样的情绪,你以后长大了或许也会有这样的时候。”
沈黎还太小,但他拒绝承认自己是个孩子。
所以直到叶姝转身离开,沈黎心中依然愤愤不平。
他无比坚定地认为叶姝一定身怀某种绝技,或是一到夜晚便化身成为害人的蜘蛛精,祸害一方百姓。
而自己年纪尚小,等再长大一些,才能成为为民除害的大英雄。
陆行州早年见过赵源为爱痴迷的模样,所以对于林又夕此刻的消沉情绪他心中很是体谅。
在沈妤家中吃过了晚饭,陆行州驱车送他离开。
两人路过早时喝过一回的酒吧,林又夕终于开口,说了一句——
“坐坐。”
酒吧是不允许悲伤的地方,在这里,人们的坐坐当然并不会真的就只是坐坐。
但林又夕此刻没有与年轻姑娘们深入浅出的兴趣,他的老二似乎在某一个感性的瞬间大彻大悟立地成了佛。
也或许,他需要用一个禁欲的夜晚来怀念他曾经的纯真。
就像他自己说的,人活着没脸没皮,总得劝自己还剩下点儿年少单纯的惦记。
所以喝酒,从酒吧里出来,林又夕脑中带了三分醉意。
他眼中的人影成双成对,就连路边的野狗胯/下都是两根老二。
他忍不下去,他觉得这是挑衅。
于是走向一旁的胡同口,扒开那里围在一起的男人,低声开口道:“放开。”
沈黎看见林又夕的脸,不禁用力挣开身上男人的桎梏,大声喊到:“林老师救我们!他们是拐孩子的坏人!”
林又夕不知沈黎是怎么偷偷躲在车子后备箱跟过来的,他也不知道他跟身边那个小丫头的关系,但人民教师的觉悟让他站直了身体,打出一个酒嗝,试图将声音摆放的足够平稳:“别怕,老师在呢。”
陆行州结完账从店里出来,听见沈黎的声音,双眉深深皱起,他快步向前,扶起一旁摔在地上的林又夕,目光深沉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打头的男人看着有些来头,这样冷的天只穿一件单衣,脖子上纹着两颗看不出名堂的字。即便不是最能打的家伙,也得是最有特色的神经病。
这位有特色的神经病兴许是横行霸道惯了,看见陆行州西装革履、脸戴眼镜的模样,脸上露出一点渗人的笑意,张嘴将烟随便吐在地上,迈出脚尖在上面细细碾压,伸手拍着陆行州的脸,低声感叹:“啧啧,这模样倒是挺俊,不过,看年纪也不是小年轻了,怎么出门在外还不知道少管闲事的道理。”
陆行州没有回答,他看着眼前的男人,只是突然抬手抓住他的手臂,然后放在手里猛地收紧。
男人原本肆意的脸一瞬间皱成一团,还未做出反应便撕心裂肺大喊起来。
他周围几个兄弟见状立即抬拳向陆行州与林又夕身上招呼。
陆行州没有喝酒,意识清醒,动作果决而狠厉。
林又夕却是喊叫得大声极了,他这一晚上没能发出来的愁苦似乎借着这些男人的挑衅,一下冲破平静的表皮,整个爆发了出来。
他看着躺在地上的几个男人,喉咙发干,蹲下身压向一个矮个儿的身体,抓着他的头发,面无表情地问他:“你牛逼什么,来,告诉我,你们到底在牛逼什么?”
矮个儿还年轻,血气方刚的年纪,被林又夕压住依然露出不服输的表情,回过头来,狠声回答:“靠别人的拳头耍威风,算什么男人,臭傻逼。”
林又夕蹲在原地整个人一愣,他喝下去的酒像是在这一刻成为了恶心至极的东西,往上翻涌,苦得他两眼发憷。
可他没法反驳,他只能一点点地抡起胳膊,“咚”的一声,将人打晕了过去。
林又夕是经不起激的,所以他也的确不算个男人。
他是一个懦夫。
他的父亲是被人叫做社会残渣的垃圾,他的好友喜欢偷看女人洗澡,他比他们要好上不少,可他趴在自己心爱的姑娘茜窗下思绪万千,却连告诉她名字的勇气也没有。
零二年叶姝的父亲畏罪自杀,她跟随母亲离开犁园,林又夕第一次与她说了话。
他那时蹲在叶姝曾经重门深锁的院子外头,目光显得深重。
叶姝从屋里出来,形单影只,手里怀抱一个木盒,看见路旁的林又夕,只是轻轻点头。
林又夕将鼻子里呼之欲出的鼻涕猛地吸回嘴里,他浑身发抖,走过去沉声发问:“你还好吗。”
叶姝抿了抿嘴唇,她眼下有微微的青色,抬头笑着回答:“我还好。谢谢你。”
说完,她又从自己身上掏出一根手绢,轻声说话:“擦擦鼻子吧。”
林又夕接过手绢,感觉上面带着些她固有的香气。
他走路的脚步很轻,行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一路上只有鼻子里偶尔发出些许突兀不雅的声音。
叶姝却并不显得介意,她也没有说话,只是间或看他一眼。
林又夕那时其实有很多话想要问她,比如盒子里是什么?你的奶奶现在怎么样了?你今后该怎么办?要到哪里去?
但最后他一句也没有问出来,他没有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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