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卷 忘川·澶书(1/2)
宁知生平书,中有泪千行。
第壹章
日渐黄昏,忘川茶舍前的那片竹林都被镀上了金色,流笙摘了春茶晒在林间,蜷缩的小颗茶叶像一粒金黄的麦穗,兀自生香。
黑衣男子进来的时候,春茶刚在白瓷杯里化作一汪碧水,他端起茶盏打量片刻,笑道:“我曾经也想在乡间田野买一片茶田,当一户茶农,清淡地度过余生。”
流笙邀他在窗前坐下,晚风掀起窗外几株玉兰花,伴着茶香缭缭绕绕:“那为什么现在不想了?”
他垂下深邃似海的一双黑眸:“因为我想和她一起的那个姑娘,已经不在了。”他将热茶捧在掌心,茶雾盈上眼睫,像溢出悲伤的泪意,“她很讨厌我,总是躲着我,哪怕是死的时候,她连一句话都不愿意跟我说。”
竹林卸下夕光,四周都暗下来。
“我想知道为什么。”
第贰章
月色幽凉,夜深人静。本该集体梦周公的齐王府却灯火通明,巡夜的侍卫里三层外三层,大有一只蚊子都不放进来的气势。
正殿内燃起巨大的青铜枝形灯,四角悬吊的灯碗里火焰灼灼,将房间照得亮如白昼。高台的青木案几上摆着一只紫檀盒,案几前齐王正襟危坐,面上表情如临千军万马。七名王府高手围圈而站,手按佩刀,只要稍有异动便能即刻拔刀。
“王爷,您别担心,王府守卫森严,别说盗神,就连一只蚊子都飞不进来。若他胆敢硬闯,今夜便叫他有去无回!”
话虽这么安慰,齐王还是难以安心。盗神的名号可不是白叫的,这些年凡是他看中的宝贝都无一失手。外界传他轻功如魅,一夜千里,神踪不定,可以从人眼皮子底下盗取宝物,成为朝廷几年来都头疼不已的头号盗犯。
前不久京中开始盛传盗神看中了齐王府的七窍心,这东西据说和比干那颗心有些渊源,能令死人复生。齐王虽没有确认过真假,但宝物毕竟是宝物,一旦和生死扯上关系,那便是千金难求。
齐王几日前便开始布置,这区区齐王府都快比皇宫还要森严了。盗神向来盗亦有道,一盗不成便绝不再来第二次,只要挨过今晚,那就安全了。
侍卫披着铁甲从院墙走过,簇簇花影之后,两道黑影纸片一样贴着墙体,连呼吸都微不可闻,深深融入夜色之中。
远处莲塘响起几声蛙鸣,聂骁压低声音道:“这洛春风也太不是东西了,为了赢这局赌注,竟然把我们要盗七窍心的消息放出来。”
身旁的聂澶书挑了挑眉,杏子般的双眼在夜里似有星海光芒:“这不正好,省得我满园去找宝贝在哪儿。喏,莲塘后面那栋房子看见没,亮得就差插块牌子写上‘宝物在此’了。你在这儿等着我啊,我去去就回。”
“哎哎哎,”聂骁扯住她的衣角,“我也要去。”
她回身揉揉他的头,笑意盈盈:“乖,今儿晚上这场合你应付不了,等着为娘。”
话音刚落,她几个纵身跃过花影,轻得像夜里的一阵风,转眼就消失在夜色中。
一队侍卫又巡视而过,他紧紧地贴着墙面,将一束风铃花挡在面前,嫩声嫩气地嘟囔:“娘啊,你可千万要成功啊,不然儿子就要眼睁睁地看着你被洛春风那个浑蛋娶进门,从此在后爹的虐待下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
他想着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时间没过去多久,最亮堂的那栋房子里突然爆出一声尖叫,震得铺在莲塘里的月光都碎成点点光芒,耳边呼啸而过一阵凉风,伴着轻笑。
“到手,走。”
他抿住笑意,脚尖一点跃过墙垣,在夜色中狂奔起来。就凭齐王府那些侍卫,绝无可能追上他们。
跑了没几里路,前面的纤细身影突然一个急刹,搂着他落到了枝繁叶茂的老树上:“不对劲,有人跟着我们。骁骁,脱夜行衣!”
聂骁两三下脱掉套在外面的夜行衣,露出里面破破烂烂的乞丐装,又从怀里掏出一把煤灰抹在脸上,随即被揪着领口提了起来。
几息之间,夜色中果然有人追来,逆着月光看过去,来人穿着一身黑衣,墨发高束,腰间配一把长剑,剑柄的蓝宝石闪出幽暗的光泽。
聂澶书提溜着聂骁飞身跃到墙垣上,袖间寒光毕现,短刀已架在聂骁的颈间。
黑衣男子身形一顿,也翩然立在墙上,玩味似的看着她。
“还以为盗神光明磊落,原来也会狗急跳墙威胁无辜。”
聂澶书冷笑一声:“满嘴屁话,贼还讲究什么光明磊落。今次是我大意了,阁下的轻功还真令我大开眼界。不过你若想抓我,这小乞丐可就没命了。”
聂骁挤出几滴眼泪,一副瑟瑟发抖的模样:“哥哥救我……我怕……”
“你看清楚了!墙高三丈,这孩子摔下去可就没命了!”
趁着黑衣男子凝神间,聂澶书反手便将聂骁远远扔出去,伴着聂骁连绵不绝的尖叫,黑衣男子纵身扑上去将他接住。聂澶书趁机发力抬腿便跑,转眼就消失在夜色中。
儿子啊,娘先行一步,你自求多福。
聂骁在心里腹诽了一千遍这个抛儿弃子的娘亲,随即可怜兮兮地拽住黑衣男子的衣角,扬起一张哭花的小脸:“哥哥,我饿……”
黑衣男子看了看早已跑得没影的盗神,再看看脚边眼巴巴地看着他的男孩,头疼地扶住额头,叹了口气,随即抱起男孩离开。
第叁章
溪灵城,灵溪河,聂澶书端着一盆子衣服蹲在河边的青石板上,有说有笑地和大婶们闲话家常。脱下那身夜行衣,她与寻常姑娘也并无二样。
谁会猜到,这个看上去模样秀丽的村姑就是名震天下的第一盗神呢。
端着洗好的衣服回去时,洛春风一脸不爽地堵在门口。前两天他兴致勃勃地带着聘礼来提亲,还没一炷香的时间,七窍心被盗的消息便满城皆知。
他以为这场赌局她一定会输。他曾拜访过齐王,那守卫简直令人咋舌,更何况还是在齐王有准备的前提下,聂澶书根本不可能得手。谁知道这个齐王这么没用,简直坏他好事!
在聂澶书一顿乱揍下,他只能带着聘礼灰溜溜地离开,并且答应三年内绝不再纠缠。
紫薇花被夏日的盛光照得萎靡,在门前洒下细碎的花影。聂澶书走近两步,手指搭在眉骨上遮阳,遥遥望着他:“洛公子,大丈夫言而有信,你赌输了,可不要赖皮哦。”
洛春风不知是气红了脸还是晒红了脸,瞪着眼睛道:“你就嫁给我怎么了?我家富可敌国,我没妻没妾,你嫁过来就是主母,一生衣食无忧,不比你东偷西藏好啊!”
她像是忍不住笑出声,摇着头:“你堂堂洛大公子,一表人才家财万贯,你说你缠着我一个寡妇做什么?还是个有儿子的寡妇,我都替你心疼你爹娘。”
推开老旧的院门,她踮着脚将湿衣服晾晒好。洛春风独自在外面生了会儿闷气,还是踩着花影跑进来,看了一圈,问:“骁骁呢,怎么好几天都不见他?”
“不知道,估计被抓了吧,小孩子演技不行,一不小心就露馅儿了。”
洛春风急得跺脚:“那你还跟没事人一样!被谁抓了?关在哪儿?你先跟我回洛府,我一定想办法把他捞出来。”
话音刚落,青瓦房上“啪嗒”一声轻响,聂骁穿得干干净净地落在房檐上,小身板挺得笔直:“就小爷这轻功,谁抓得住?”
聂澶书眼睛一亮:“你这衣服不错,雪融锦丝,哪儿来的?”
他得意地挑眉,像一片落叶轻飘飘地落在庭院里:“宁知哥哥给的,他那儿住着可真舒服。要不是怕你担心,我还想多住几天呢。”
洛春风撇着嘴:“宁知哥哥?谁啊?”
“顾宁知!京城第一神捕,帅吧。身为盗神,我居然在神捕的府中住了三天,想想都刺激!”
“哎哎哎,盗神是你娘不是你啊,小小年纪就爱吹牛,长大还得了!”
“洛春风,你还敢在这儿叽叽歪歪!说!是不是你把我们要盗七窍心的消息告诉齐王的?害得我和我娘差点失手,还好我机智!”
两个人一言不合就开吵,聂澶书站在晾开的衣服后面,水珠滴滴答答地落下,打湿她的白丝绣鞋,她垂眸打理衣角,嗓音淡淡的:“他没发现什么吗?”
聂骁蹦过来,小脸红扑扑的:“没啊。我演技可好了,又机智又可爱,他可喜欢我了。”
她点点头:“这个人不好对付,以后尽量不要和他接触。”
洛春风又和聂骁打闹一会儿才心满意足地离开,晚风吹落满院的紫薇花,小灶台也升起袅袅炊烟,远处的灵溪传来渔女的晚唱。聂澶书炒好一盘青菜,突然回过身问正蹲在紫薇树下玩蚂蚁的聂骁:“骁骁,这么多年来你跟着娘东躲西藏,你有没有羡慕过其他的孩子?”
聂骁瞪着灵动的双眼,不过十岁年纪,却做出不符合这个年龄的老沉:“娘亲,你怎么突然多愁善感起来了?你是不是想爹爹了?”
她垂眸,微微抿起嘴角:“我只是……骁骁,我想给你一个安稳的家,不想再像现在这样了。”
聂骁笑了一声,几步跑到她身边抱住她的胳膊:“有娘亲在,哪里都是家。我很喜欢现在这样的日子,娘亲乖哦。”
她揉了揉他毛茸茸的脑袋,脸上露出深深的笑意:“好吧,去把手洗干净,马上吃饭了。”
“遵命!”
七窍心被盗后,齐王去皇帝面前哭了七八回。皇帝听得头疼,下旨命神捕顾宁知一定要将盗神捉拿归案。
而搞出这么大事情的娘俩没事人一样坐在院内晒月亮。谁会猜到鼎鼎大名的盗神居然是一对妇女儿童,还长得这么人畜无害。
聂骁去密室内围观了一会儿七窍心后,面色严肃地跑出来:“娘,那檀木盒子有股香味。”
聂骁的嗅觉自小较之旁人就灵敏些,聂澶书思索片刻,将纤细的手指伸出来:“那盒子只有我碰过,我手上可有香味?”
他皱着眉,点点头。
聂澶书回屋研究了半宿,天不亮就将聂骁拖起来,凝重交代:“我们可能是中了寻香迹追踪术,对方可以利用这种香味找到我们。我暂时没法子抹掉,他们应该很快就会找来,你没有接触盒子,他们发现不了你。骁骁,这次能不能脱险,就全靠你了。”
日上中天时,满城的人都听闻盗神将要盗取东海阁镇阁之宝的消息,而那座落满紫薇花的小院早已人去楼空。
顾宁知找到聂澶书时,已在千里之外的金陵。这里是江湖中人来往聚集的地方,又有洛城坐镇,料他也不敢胡来。
金陵河畔开满了青莲,莲叶间漂了只小船,聂澶书以手当枕头躺在船上,脸上盖了张碧绿的硕大莲叶。夏日炎炎,莲塘却吹来清甜的凉风。顾宁知蜻蜓点水般跃过湖面,端端落在船头。
小船受力轻轻摇晃,她像是睡着了,搁在船身的手指垂在水里,荡开细密的涟漪。
熹光西沉,湖面腾起朦胧水雾,他摘了朵青莲拿在手中把玩,似笑非笑地说:“名动天下的盗神居然是名女子,真是令人意外。”
她将莲叶拿开一些,只露出一只眼,斜着眼看着他:“盗神?什么意思,听不懂。”
他勾起嘴角,向前走了两步,小船不稳猛烈地摇晃起来。聂澶书翻身坐起,扒着船身有些恼怒:“你别动啊!我不会凫水,船翻了要出人命的。”
他挑挑眉,露出了然的神情,随即飞身而起,一脚将小船蹬翻,自己却轻飘飘地立在一朵莲盏上,环胸抱臂,望着在水中上下翻腾的聂澶书。
“我真不会凫水……”
“不会凫水就上来,这点难度对于堂堂盗神来说算不了什么吧。”
她没说话,扑腾一阵竟真的沉入深水,水面冒出几个泡泡,缓缓平静下来。顾宁知神色一凝,纵身跃入湖中,莲根遍布的水底,那抹蓝色的身影像深水中开出巨大的蓝莲花。
半晌,顾宁知抱着呛得直咳嗽的聂澶书爬上船,她一边咳水一边骂,顾宁知脱下湿透的衣衫搭在她曲线半露的身上,沉着脸道:“还真敢装。”
“没装啊。”她反手拿起船桨朝顾宁知砸过去,他微微侧身避过,船桨“啪”地落在水面,被一阵河风吹远,她一脸茫然,半晌,哭道,“我的桨啊!”
天色变暗,河面吹来习习凉风,全身湿透的两人都有些冷,顾宁知看着和自己大眼瞪小眼的聂澶书,终于还是败下阵来,俯身抱起她跃上河岸。
第肆章
圆月繁星,老街树影。聂澶书游荡了几条街后,终于忍不住对跟在身后的人吼:“你跟着我到底是要干吗?劫财还是劫色?”
顾宁知含笑看着她,一句话都不说。她扶了扶额,朝他招手:“你看,这个事咱们得这样算。第一神捕顾宁知是吧,我知道你。你要抓盗神我没意见,但传言不是说盗神要去偷东海阁吗?你不去东海阁那儿蹲着,你跟着我干吗啊。”
他不动声色地捋了捋袖口:“跟着你,盗神自然去不了东海阁。”
她痛心地看着他:“你就等着后悔去吧。”
夏夜天气说变就变,方才还清月漫空,转眼就降下雷鸣。她像是吓了一跳,几步蹦到街边,一脸忧伤地望着将要落雨的夜幕。
顾宁知不紧不慢地跟上来,问:“你家住哪儿?”
她看着遥遥夜色:“天下之大,四海为家。”一个炸雷轰然落下,倾盆大雨眨眼便来,她朝后缩了缩,“雨这么大,总得找个地方过夜。唉,你不是朝廷的神捕吗,找个客栈去吧?”
他掸了掸衣袖,好整以暇地回答:“我是个清官。”
最终两人只能找个破庙过夜,破败的泥菩萨前生起一堆篝火,聂澶书将湿衣服烤干后枕着稻草睡觉。而顾宁知就坐在她的对面,隔着跳跃的火光,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精致的眉眼。
翌日醒来,篝火已灭,庙外晴光普照。顾宁知笑意盈盈地看着她道:“姑娘体魄真好,寻常女子若是落了水又淋了雨,折腾一宿定会生病,姑娘看上去气色倒是挺好的。”
她白了他一眼没说话,出门觅食了。
接下来几天,她走到哪儿顾宁知跟到哪儿,她出个恭他都守在门外,也不嫌臭得慌,就差没陪着她一起洗澡了。于是她故意使坏,换了一身男装去逛青楼。烟花柳巷胭脂浮香,花灯掩映下顾宁知的脸色似乎有些泛黑。她得意一笑,回身踮脚勾住他的肩膀。
“神捕大人,第一次?别害羞,来来来,我给你挑个姑娘,保管把你服侍得舒舒服服的。”
顾宁知一愣,细长的双眼挑了挑,露出似笑非笑的模样:“姑娘能不能让我舒服我不知道,但姑娘一定不能让你舒服。”
聂澶书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半晌,双颊飞上绯红,转身跑了。
就这样小打小闹了几日,大清早两人坐在路边茶棚吃面的时候,盗神盗走东海阁镇阁之宝的消息风过一样吹遍全城。顾宁知执筷的手顿在半空,眉眼紧皱,死死地盯着身旁正在大快朵颐的聂澶书。
她挑起一筷子阳春面,唉声叹气般摇头:“某人啊,就是不听劝,现在不好交差咯。”
晨日从背后升起,照亮半山的绿树。他“啪”地放下筷子起身就走,走了两步又顿在原地,头也不回道:“多有打扰,抱歉。”
她笔直地坐在茶摊上,挑着面的手像是僵在空中,良久,面无表情地将已经冷掉的面条送入嘴中。
几日之后,洛春风替她找来了抹去寻香迹的药水,仍是那座落满紫薇花的庭院,聂骁小脸通红,双眼比星辰还要亮。
“娘亲,我做得好不好?这轻功,这智谋,完全可以继承盗神之名有没有?”
聂澶书蹲在宝物前挑挑选选,漫不经心地回答:“好好好,有有有。”
“哎呀娘,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啦!”聂骁叉着腰跺脚,聂澶书捏了一把他白嫩的小脸,拍拍手站起身来。
“骁骁,又是一个三年之期,我要把能带的宝贝都找出来。我们忙活这么多年,不就是等这一天吗?”
聂骁抿了抿嘴唇,像是在纠结,好半天才迟疑开口:“娘亲,这次去东海阁,我还听到一个消息……”见聂澶书投来询问的目光,他深吸两口气才继续道,“我偷听到东海阁阁主说,西域给皇帝进贡了一颗辟灵丹,这辟灵丹可避世间的瘴气和毒气。”
聂澶书眼睛一亮。
“这些年你每次去南疆鬼寨不都被那些瘴气毒雾搞得功力损耗大半嘛,如果有辟灵丹……但是……但是那是皇宫啊!娘亲,你轻功就算再厉害,皇宫也不是想去就去,想走就走的地方啊!”
聂澶书蹲在他面前,颤抖的手指握住他的双手:“骁骁,娘亲问你,这个消息是真的吗?”
他重重地点头:“我亲耳听到东海阁主说的。”
她笑了笑,拍拍他的头站起身来:“那就算是龙潭虎穴,我也要去闯上一闯。”她不知看向何处,连嗓音都缥缈起来,“十年了。骁骁,十年过去,我还是没能给你爹和你外公报仇。有时候在梦里,我都能看见他们责怪的眼神。”
聂骁扯住她的衣角,声音嗡嗡的:“娘亲,爹爹和外公不会怪你的。敌强我弱,我们要隐瞒身份,增加实力,这不是你教我的吗?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他们怎么也猜不到盗神就是我们。只要我们不被他们找到,就还有许多个三年,一定能报仇的!”
她回身将他揽入怀里,眼角溢出泪意:“骁骁,每一次我去南疆,你都很害怕吧?害怕我再也回不来……”
聂骁紧紧地握住拳头,斩钉截铁道:“我不怕!娘亲是这世上最厉害的人,没有人能伤到娘亲!”
她轻轻地笑出了声:“是的,我不会丢下骁骁一个人的。”
第伍章
尽管洛春风百般劝阻,他仍旧为聂澶书找来了皇宫的地形图。离开的那一天,她在满弧的月下对他说:“洛春风,如果我回不来,骁骁就拜托你照顾了。”
皇城森严,高手如云,但聂澶书的轻功也绝非浪得虚名,只要小心行事,成功盗宝的概率还是很大的。
聂澶书潜入皇宫那夜是个阴雨天,无星无月,宫灯在雨雾里映出蒙眬的光芒,她从琼花玉树中翩然而过,一丝声音也无。一路行来极其顺利,大抵是谁也没料到竟有人敢入宫盗宝。将那颗辟灵丹揣入怀中时,聂澶书紧绷的一颗心总算沉了下来。
离开皇宫时已响了三声更音,夏夜的雨无休无止。虽然雨夜容易隐藏身形,但衣服沾了雨水变得厚重,难免会影响她的速度。
她跃过红墙黄瓦时,茫茫夜色里突然传来凌厉嗓音:“谁?”
她丝毫不做停留,发力疾奔,身后雨急风厉,那人已顺着她的方向追来。
一直到她出了皇城,疾行十里,对方依旧紧追不舍。夜雨渐停,微光初升,饶是聂澶书轻功已臻化境,也吃不消整夜奔袭,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此时隔了皇城已不知多远,她在渡口处被追上,长剑破风而来,她拔刀抵住,相视而过的瞬间,顾宁知的冰冷面容映入眼帘。
也只能是他。除了他,还有谁能追上她。
她身手虽好,但更擅轻功,顾宁知却是身法招式都在她之上,几十招交手下来她便被压制,短刀脱手掉入芦苇荡中,他的长剑从她的肩胛骨穿过,“扑哧”一声,带起漫空飞散的殷红血珠,洒在岸边雪白的芦苇上。
她飞身欲走,却被他一掌打在后背,那一掌用了七层的力道,她心脉受损喷出一口血,重重地摔在地上。
顾宁知持剑缓步走近,面有冷色:“真当我大晋皇城无人,想来便来,想走便走?”
话音刚落,几枚暗器从飘扬的芦苇间穿刺而来,他堪堪避过,只不过侧身的瞬间,一抹黑影已近在眼前,对着他的喉咙招呼过去。
“骁骁!”
黑影一顿,慢了半拍,顾宁知已闪身躲开。
“娘亲!你没事吧娘亲?”聂骁扑过去将她扶起来,眼眶已含了一眶泪水,“娘亲,你流了好多血……”
顾宁知愣在原地,目光来回扫过:“聂骁……”他再看向黑纱覆面之人,脑子里飞快闪过一些画面,半晌,嗓音微僵,“聂澶书,聂骁……”
见他认出自己,聂澶书扯下面纱,露出惨白的一张脸,看着他冷静道:“顾宁知,我偷入皇城实在情非得已,辟灵丹我只借用半个月,半个月之后一定完璧归赵。只要你答应,将来哪怕你要我的命,我也给你!”
聂骁握紧拳头,哭声从唇间咆哮而出:“谁也不许伤害我娘亲!”
她将聂骁扯到身后,朝着顾宁知弯下腰来:“顾宁知,求求你。”
他站得笔直,染血的长剑垂在一边,嘴角带着一抹冷笑:“你们母子俩戏耍我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态度。”
她眼底浮现痛苦的神色,连嗓音都在发抖:“到底要怎么做,你才能答应我?”
风吹起漫天的芦苇,像细雪纷扬而下,她就站在漫空芦苇中瑟瑟发抖,染了血的嘴角红得艳丽,像破碎的天光。
他一眨不眨地望着她,良久,淡淡地开口:“好,我答应你。”
她露出释怀的笑意,身子一阵踉跄就要倒下。他想也不想飞身扑去将她接住,她晕倒在他怀里,嘴角还有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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