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忘川·辞疆(1/2)
三千风雪夜,万里不辞疆。
第壹章
传说,曾在大秦国土,有城以凤仙为名,城外凤仙花灼灼,城内绿竹通幽径。竹海连绵间有茶舍名忘川,说尽前世今生,叹遍爱恨痴缠。如今大秦已覆,凤仙不再,那间忘川茶舍仍旧矗立于这飘摇山河间,等待有故事的人光临。
黎明破晓,黑衣男子踏雪而来,竹间白雪似梨花而下,他驻足在房门半开的竹舍前,望着牌匾上“忘川”二字沉思良久,终究还是转身欲走。
缭绕茶雾透过轩窗凝在窗外冷雪中,冰玉之音似风飘到他耳边:“公子既有缘来此,何不进来坐坐?”
他脚下一顿,寒眸仍是没有情绪,转头看着悄无声息出现在竹舍前的白衣女子。
她有黑的发,白的衣,似秋水含笑的眼睛,发髻簪着一朵青花,是传说中才能见到的美貌。
“我听人说,忘川茶舍知晓一切有关爱的秘密,我所疑惑的秘密,你也知道吗?”
白衣女子侧身,令他看清素雅茶舍里小火焙茶的景象:“你同我说一个故事,我回答你一个问题,上天下地,无论古今,这是忘川历来的规矩。只要你的故事好听,一切秘密在我这里,都会真相大白。”
他微微抬眼,片刻,一言不发地踏进茶舍,在窗前落座。
面前茶几上已备好一杯热茶,一只盛满赤红之水的茶盏,水波荡漾间,映着他的迷茫模样。
“我曾和一个人有过约定,可我忘了那个约定是什么。”
第贰章
当琅玡关落下今冬的第一场雪,突厥又送来一批艳丽的舞姬,精美的马车从城门口摇晃驶入,围观的百姓听见车内传出的莺燕之音,低头交谈,指指点点。
自十年前大将军许万里一举歼灭突厥十万大军守住琅玡关后,突厥“闻许丧胆”,一开始还时不时派兵来扰,都被许万里以铁血手段打得有来无回,后来也渐渐明白琅玡关是块啃不动的硬骨头,便收了野心,渐有交好的趋势。
如今许万里镇守琅玡关十年,未曾婚配,又久传他好女色,突厥便挑选了异域风情的美貌女子送来,颇有讨好的意味。
听闻之前送来的舞姬许万里都没看上,突厥便又挑选了几位据说是美貌堪比天仙的女子,伴着初雪送进城来。
许万里正在招待从盛京而来的传旨内监,在觥筹交错间他看见内监听闻舞姬二字时眼底流露的火热之意,便挥手命舞姬上殿。片刻之后,一群身着大红衣裙的姑娘鱼贯而入,绯红轻纱罩面,只余一双青黛勾描的媚眼,长发墨髻是中原少见的样式,衬着白皙额间的月形坠饰。
乐师奏起陌生的曲调,舞姬闻乐而起,似朵朵红莲骤然绽放,眼波流转间光华萦绕。大殿上一时间目光火热,许万里单手支额,眯着眼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内监品了一口边关的烈酒,暗道:这许大将军的好色之名果然不虚。
一曲舞毕,许万里颇有醉意地拍拍手,似冰雪般的嗓音,带着常年征战沙场的沙哑:“拔也将军这次真是大手笔,如此多的美貌女子竟毫不犹豫地送给许某,既然如此,许某就却之不恭了。”
他看向内监,脸上的笑容半真半假:“常大人,你先请?”
内监连忙摆手:“有幸观赏如此精彩的舞曲,下官已经知足,多谢将军美意了。”
许万里挑起嘴角,醉醺醺地撑着身子站起来,目光扫过殿下的女子,扬起手指向最后那名道:“今日便由你服侍本将军吧。”
被选中的美人低下头去,压低了嗓音,顺从地道:“是。”
酒宴离座,许万里被美人搀扶着离开。仍是午时,殿外天气却阴沉得可怕,白雪以一种毁灭的方式扑向大地,覆盖了这矗立不倒的边关。
他靠在美人肩上,带着酒气的嗓音响在她耳边:“作为一名被通缉的逃犯,谢大小姐不觉得你的出场方式太高调了点吗?”
一直沉默的女子微微一颤,握紧了袖下冰凉的手指。他舔了舔嘴唇,低低地笑道:“现在想跑可来不及了,先扶我回房间吧。今日这酒,倒还真有些烈。”
头顶的雪无声地落下,染白她如墨似锦的长发,她袖下的手指松了又紧,终究只是一言不发地扶着他在雪地中渐行渐远。
回到枯蕉掩雪的庭院,许万里原本凌乱的步伐变得平稳,他掸落肩头的白雪,推开半闭的房门,回头瞧了眼似乎冷得发抖的红衣女子,扬起嘴角,点燃床头一人高的青铜暖炉。
屋内渐有暖意,她眉间的冰雪寸寸融化,晕染了眉眼的青螺,在他含笑打量的眼神中轻轻开口:“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他卷起玄色的袖口,露出半截白皙的臂腕,暖炉映着冰雪容颜,透出几丝红润来。这个人是传说中遇神杀神的铁血将军,她原以为是凶神恶煞、虎背熊腰的样子,可亲眼所见才知将军也可以是一副风流公子的清隽模样。
“名动京城的谢家小姐谢辞疆,许某岂能不识。”他摆弄着桌上瓷瓶中的一株仙客来,笑意盈盈地道,“许某虽身处边关十多年,但对盛京大小事情还是有所耳闻的。”
丞相谢真因涉党争而被革职查办,全家十七口锒铛入狱,唯有其独女,以才情名动京城的谢辞疆一人逃离,圣上大怒之后,下发通缉令,连远离朝堂的琅玡关都收到了通缉榜。只是没想到这位谢家小姐如此艺高人胆大,竟敢以突厥舞姬的身份混进城来,当着传旨内监的面献舞,真是令他又佩服又好笑。
她做出戒备姿态,冷笑从眼角延至唇边,仍是轻轻的声音:“十年未见,许将军却仍能将我认出,看来将军在京中的耳目不是白养的。”
他挑了挑眉梢,在冉冉升起的檀香里露出暧昧的笑容:“我能认出你,是因为这十年我都不曾忘记你。”他走近她,嗅到她身上浓烈的胭脂香,“特别是这双眼睛,我一直都记得。”
她猛地抬眸,微蹙的眉头在可笑的眼神中缓缓松开:“怕是许将军不曾忘记的是我父亲与你父亲之间的恩怨吧?”
当年谢真与许万里的父亲许萧在朝堂上各执政见,几乎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后突厥来犯,谢真唆使朝官激将脾气火暴的许萧,令许萧只领区区千人便深入敌国腹地打探军情,结局自然是被突厥三万人马俘获。许萧自愧无颜回京,以自杀式冲锋战死敌营,三日后首级被送回琅玡关。
那一年,许万里17岁,第一次随父出征,在琅玡关内等了三天,却等来了父亲的首级。
少年坚韧,一言不发千里扶棺进京,在许府的灵堂上,却遇到谢真与一众朝官对已逝父亲的嘲讽。
许万里仍记得那一天万里无云,他将父亲留下来的那把玄铁枪插在灵堂前,对着众人厉声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终有一日许家子孙必领帅印,证明父亲的主战言论没有错。”
之后便是四处征战的年岁,一年又一年,从参军到校尉,由将军到侯爵,加诸他身上的官爵越来越大,凡有许家将旗处,敌人皆不敢犯。
只是他再也没回过京,回到那个为了权益而置同僚于死地的阴险官场。他成为百姓心中的英雄,成了皇帝依仗的爱将,要说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盛传他好女色,作风混乱吧。
这样的两个人,隔着父辈的仇恨,她既被他认出来,也不敢再奢望他能放过自己。带着通缉令前来的内监还未离开,大概明日他便会押她领赏了。
窗外枯蕉被积雪压断,“啪”的一声响在落日黄昏里。昏黄的光影覆在她半张苍白的容颜上,照着眼底的一丝绝望。
许万里偏头看了会儿她白得透明的脸,用仿佛在与她谈心的语气道:“还冷吗?”他回身将炉火拨得更旺一些,又将半掩的窗户关上,似乎是关切地道,“现在好点了吗?”
她仍没什么表情,定定地看着他:“许将军,你打算何时将我交出去?”
“交出去?”他俊朗的眉眼流露笑意,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番,“你可是我选中的舞姬,我为何要将你交出去?”
他取下玄色大氅披在身上,踏出房门:“我就住在隔壁书房。今日你累了,先休息吧。”
她蹙眉望着他离开,房门顺着他修长的手指缓缓合上,冷风卷着白雪趁着最后一条缝隙扑在她脸上,寸寸冰凉。
第叁章
传旨内监是在三日后离开的,这三日她没有踏出房门,一应用度皆是许万里亲自送进来的。三日后的夜晚,他伴着凉白月色而来,周身一派冰冷,眼底却有温暖的光芒。
“内监已经离开了,这城中将领少有回京,认识你的不多,今后你可以在城里四处活动。但关中通缉令还在,尽量少出城。”
言语间,他似乎真的打算将她这名在逃钦犯包庇下来。
她站在六扇开合的翠屏前,屏上冷月池光映着她单薄的双肩,卸下那日的浓妆艳抹,她仍是他记忆中清澈灵净的模样。
“许万里,你到底想做什么?”
他把玩着手中的白盏,上挑着眼角:“我什么也不想做,只是将你留下来而已。”
她冷笑一声:“将我留下来慢慢折磨吗?”
她是他杀父仇人的女儿,她可不会天真地认为往事如烟,前仇皆散。她在京中没少听闻这位罗刹将军的名声,他对待对手的手段一向都是先给你一丝希望,再狠狠地让你绝望。否则凭什么令穷凶极恶的突厥闻声丧胆,总不能凭的是那张好看的脸吧?
他望着她片刻,突然“扑哧”一声笑了。窗外冷月高悬,照着他那双满含笑意的眼:“在你心中,我是如此睚眦必报的记仇之人吗?”
他将温好的热茶递到她面前,见她怔怔地望着他不接,摇着头自己饮下,才缓缓开口:“罪不及孥,父辈的恩怨与你何关,你当年不过是个未及笄的小姑娘罢了。何况我父亲性子火暴,又极好面子,这样的性格本不能担当大任,有所作为。若没有你父亲,他在今后的战场上仍会因逞一时之快而遭受大过。前尘旧事已过十年,我既释怀,希望谢小姐你也能忘记。”
如此大度翩然的模样,真是令人忍不住赞叹。
但谢辞疆望着他,心想,眼前这个十年征战的铁血将军,他若真正释怀,必不会因为当年在灵堂上的一句誓言而在这些年不顾生死拿下战功。他想证明给当年所有人看,他父亲的言论没有错,他许家确有将帅之风,只要还有一日他领这帅印,他便不会真正释怀。
她后退两步,直至后背紧贴着冰冷的翠屏,面无表情地望着他:“我等着。”
我等着你接下来蚀骨切肤的报复。
许万里笑了笑,没有说话。
谢辞疆在城中住了下来,就住在他的房间,与他一墙之隔。她时常会在深夜惊醒,梦里是家人凄厉的哭喊声,鲜血染红了整个梦境。判决还没下来,但逃离京城前,她听见所有人都说谢家这次逃不了满门抄斩的结局。
床前一地惨白的月光,她缩在角落啜泣,听见一旁墙壁传来轻轻的敲打声。有节奏的、轻轻的声音,在这寂静的深夜里仿佛一首温柔曲调,竟令她感到宽慰。
琅玡关的雪下了七日,七日之后寒风掠过,天气虽凉,云间却探出半分日光。关内的人都已听说许将军在此次的舞姬中看中了一位,留在身边日日夜宿,城中的将士不满大将军沉迷美色,突厥却十分高兴,指不定盼着许万里就此堕落不理军务,任由他们拿下琅玡关。
副将愤慨地将这番话转述给许万里时,他单手支额望着染上炫金光芒的洁白云浪,不远处的矮墙爬上簇簇紫兰,他直起身子,略有兴趣的模样:“雪停花开,真是个好日子,我带她出去转转吧。”
副将望着他欢快离开的背影,恨铁不成钢似的跺了跺脚。
庭院内,那棵桐花树在风雪过后绽出洁白的花盏,他突然想告诉她,桐花必须经历风雪之寒才能开花,她一样可以。
只是当他敲门无人应答而他推门而入时,那个爱在窗前翻书发呆的姑娘已经不在了,一同消失的还有书房里他的出城手令。
尽管他表现出友善,她仍旧不信他,她害怕得逃跑了。
他从房间疾步而出,掠起花间的寒风。
曾经的琅玡关一片萧索,自许万里镇守以来,民不怨官不贪,边关恢复了生机,一派欣欣繁荣的景象。他从城墙的屋顶掠过,长风吹起玄色大氅,覆着城下叫卖嬉戏之音。
最终他在城门口不远处的一条暗巷看见了她的身影,与此同时还有两名逐步逼近的男子。
谢辞疆还差一步,本来只差一步就可以离开,可是被两名无赖盯上,不仅抢了钱袋,还认出她就是通缉榜上的那名逃犯。只要将她送交官府,又是一笔奖赏。
当乌黑手指即将箍住她的双肩时,凌空而下的黑影挡在了她面前,两名无赖被踢翻在地。许万里面无表情地转过头来,看着她吓得惨白的脸,那些想骂她的话突然说不出口了。
两名无赖认出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将军饶命,将军饶命。”
他上前两步,在他们面前蹲下,拍了拍鞋尖一点灰尘,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你们知道她是谁吗?”
两人对视一眼,忙不迭地摇头。他笑了笑,抬头看了眼空无一人的暗巷,原本拍打灰尘的手从鞋帮里拔出一把短刀,只是眨眼之间,两人连声音都未发出便命丧黄泉。脖颈的血溅在他深色的衣衫上,他转身笑意盈盈地望着她:“这个你得帮我洗干净吧?”
她捂着嘴后退两步,瞪着惊恐的一双眼,令他想起曾在雪地间捕捉过的小雪狐。短刀隐在袖间,他缓步走近她:“他们认出了你,若是不杀,明日便有官府上门要人,到时候麻烦更大,你说是不是?”
见她仍是一副害怕的模样,他苦恼地拍了拍头:“第一次看见杀人吗?他们是坏人,别怕,来。”他朝她伸出手,那双手一点也不像武将的手,白皙修长,却强悍有力,指尖上落着冬日白阳,“辞疆,到我这里来。”
他的身后还躺着两具尸体,他的衣衫还沾着人血,可他却对她说出这样温柔的话,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他修长高大的身姿在她眼前投出一片暗影,她不知这是他的面具,还是他真实的温柔模样。
他低低地叹了口气,上前两步握住她的手,感受到那双手彻骨的凉,捧到唇边搓了片刻,见她愣愣地望着他,挑眉一笑:“是不是特别感动?”
她没有说话,他俯身将她抱在怀里跃上墙垣,温柔的气息喷在她耳边:“既然出来了,我带你去看看花吧,春天快到了呢。”
猎猎寒风吹起她素色的衣袂,她在他怀里听见沉而有力的心跳,缓缓地闭上眼睛。
第肆章
孤雪山的桐花开得正好,大朵大朵雪白的花盏绽在寒风里,透出花蕊一丝殷红,映着她似寒泉的一双眼。
他将大氅取下给她系上,她闻到淡淡的清香,耳边响起他兴致勃勃的声音:“这些花好看吧?每年冬天我都会来这里看花,往年都是一个人,如今终于有人陪了。”
她回头看他,高束的墨发,含笑的眼睛,弧线优美的下巴,无论如何也无法将传说中的铁血将军和眼前这个有一丝孩子气的风流男子联系起来。
他脚尖轻点地面凌空跃上树梢,摘了开得最大的一朵桐花下来,俯身簪在她的发间。白花衬着流瀑般漆黑的发,琉璃天色下,笑意渐渐盈满他的眼睛。
“真好看。”
她愣了一下,脸上慢慢发烫,他环胸抱臂倚在树下,含笑着说:“我说的是花。”
她又是一愣,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心情极好地大笑起来,笑声惊落了树间的繁花。
冬阳完全从云层中露出来,温暖的光照着这历经战乱的边关,白雪在光芒下寸寸融化,打湿城墙上半簇紫兰。
这么久以来,她头一次感到轻松。
当黄昏的光倾洒下来,花盏在枝头绽出落日的霞光,他替她系好大氅,带她离开。她回头望了眼漫山大片白色的花,问他:“我以后还可以来这里吗?”
凉风夹着花香和他的声音一起飘过来:“当然可以,我陪你。”
回到庭院,他端了饭菜看她吃完才转身离开。她一把拽住他的袖子,仍是清澈如泉的一双眼,她静静地望着他,嗓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谢谢你。”
他偏着头:“什么?”
她低下头去:“这件衣服,我帮你洗。”
月白风清,他含笑的眸子倒映出她故作坚强却偶露羞赧的模样,他想,这个姑娘这么多年,果真一点都没变。
年关将近,城内四处都挂上了红色的灯笼,令这充满肃杀之气的边关也有了一丝过年的喜悦。许万里命人在城内办了年宴,一群五大三粗的将士聚在一起差点掀翻了屋顶。
酒过三巡,他在酒宴中醉醺醺地起身回府,大家都明白自家将军最爱装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各玩各的。他从大殿出来,夜空中白月如霜,他掂了掂装满美酒佳肴的食盒,回到庭院。
人多嘴杂,饶是他十分心疼留谢辞疆一人过年,却也不敢冒失地将她带在身边,所幸他还有一夜的时间可以单独陪她。
墙垣上的紫兰花在月色下散发幽香。他在墙外驻足,听见一墙之隔的院内传来低低的哭音,几乎能想象她蹲在墙角抱着膝盖软弱又压抑的样子。
他想了想,脚尖轻点一跃而起,轻轻地从墙外翻进来,落在花簇暗影间,而她就在距他五步之遥的地方,果然是他想象中的可怜模样。
他故意弄出动静,她像被吓了一跳,猛地回头,他从黑暗中缓步而出,她慌忙抹去眼泪,镇定地问:“你怎么回来了?”
他并不戳破,笑着扬了扬手中的食盒:“陪你过年。都是你喜欢吃的,快过来。”
她蹲在原地没动。
他皱起眉头,嗓音从她头顶传下来:“你在想你的家人吗?”
她微微一颤,已稳定的情绪又起了哭意,只是强忍着:“父亲一心为君从无反心,党争一事明为陷害,可所有人都视而不见。前不久父亲还同我说准备告老还乡,问我舍不舍得京城的荣华富贵。”颤抖的手指捂住双眼,眼泪从指缝溢出来,“怎么不舍得,哪怕是一贫如洗,只要能和他们安然无恙地待在一起,又有什么关系,可现在……”
家人,于他而言是多么遥远的词语。
他在她面前缓缓俯身,手臂环过她颤抖的双肩,将她揽入怀里:“他们会没事的。”
她将下巴放在他的肩头,一滴泪滑落在他玄色衣衫上。她坚定地轻声说:“我会救出他们的,无论怎么做,我一定要救出他们。”
年后初春,边塞马贼趁许万里巡视边防工程时,洗劫了一座城镇,许万里回来后听闻此事怒不可遏,领兵前去剿灭。一般马贼哪有如此胆子敢在他的眼皮底下搞动作,这其中隐情还需一探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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