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摄影师之章(1/2)
一
与时任纯子最后的恋人殿村知之的第一次见面是在西新宿一家叫“黄绿色”的小酒吧里。
这家酒吧的经营者y女士出身札幌,以前曾经是属于新话剧社s的演员。可能因为这种缘故吧,来这里喝酒的客人也多为出身于北海道的人以及与新话剧有关的人士。而如果按此分类的话,我则属于前者。
那天晚上,我和k出版社的o氏偶然约好去那里喝酒。在那一个月之前,我第二次回北海道时见到了千田先生,从他那里得知我以前不曾了解到的纯子的另一面,正再次陷入复杂的情感纠缠之中。
浦部、村木、千田再加上我,通过我们的回忆使纯子在面对不同男人时所展现出的各种不同面貌渐渐真实地凸显出来了。
但是要想把握她的全貌,现在还缺少最关键的一些东西。也就是说,如果把纯子看作是雪的结晶的话,那么现在的状态还只是五角形,要把她拼成正确的六面体,就必须再加上那最关键的一块,而填补这最后一块缺损的就是殿村知之和纯子之间的关系。
殿村先生二十年前曾在北海道,而且和纯子相恋,纯子在阿寒湖自杀前,是他在钏路最后见过纯子一面。在纯子短暂的人生中,其他人也以各种方式与她建立过各种联系,但那都是在她生命的旅途过程中,而不是最后的终点。如果说人在生命的终点会表现出其真实原貌的话,那么在了解像纯子这般复杂的女性的时候,殿村先生的存在便显得极为重要。
我从北海道回来以后,这种感觉越发强烈。于是一回来就开始探寻他的踪迹,争取和他面谈。可是虽然我尽了最大的努力,还是无法实现这一愿望。
他这个人天生就是精力充沛的活动家,好像至今仍活跃于海内外。就算查到了他的家庭住址,也很难捕捉到他这个人。
就在这时,我却偶然在“黄绿色”见到了他。
不过说实话,一开始我并不知道那个人就是殿村先生。他现在已经是相当著名的摄影家了,我也曾为他所拍摄的揭露战争残酷性的照片而深深感动过,而且看摄影展的时候也曾看到过他的头像,觉得自己对他应该有印象。可是因为直接见面还是第一次,以至刚开始的时候我竟然都没认出来是他。
他坐在吧台灯光比较暗的一个角落里,和一道来的另一位男士正热烈地交谈着什么。我则坐在“l”形吧台拐过来的另一端,虽然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脸,却并没有特别在意。
把他介绍给我的是这里的老板娘y女士。
“对了,您认识殿村先生吗?”
y女士突然说出这么一句来,然后把脸转向殿村先生那边,把他介绍给我认识。
没料到自己想方设法要见的人竟然就在咫尺之遥的地方坐着。因为太出乎意料,我竟一下子反应不过来了,只是愣愣地看着y女士指给我看的那个坐在角落里的男人。
可能是因为台灯的光线过于昏暗的缘故吧,殿村先生看上去皮肤黝黑,显得非常精明强悍。立体感很强的五官仍留着传闻中美男子的痕迹。现在都已经五月初了,他却还在深蓝色的大开领西服的里边穿了一件白色毛衣。
我隔着吧台先跟他打了个招呼,然后找了个机会离开位子,走到他身边去。
“我一直都在找机会想见您一面。我想您可能已经知道了,我想就有关时任纯子请教您一些问题。”
当听我提到纯子名字的那一刻,他的嘴角明显地抖动了一下。
“为了了解她的事情,我已经见过好几个人了。但是要想真正把握住她的全貌,还必须听听您怎么说才行。我知道突然提出这种要求非常失礼,但如果没什么不方便的话,还希望能找个地方请您谈谈。”
手拿酒杯微微低着头的殿村先生脸上明显露出困惑的表情。但是我依然明知故问道:
“今天晚上您急着回去吗?”
“不着急……”
殿村先生瞥了一眼坐在他身边的同伴,那个人可能认为让我们两个单独说话比较好吧,现在正隔着吧台和里面的y女士说着话。
“事到如今您可能不愿意别人再提起过去的事情,不过事情毕竟已经过去二十年了……”
殿村先生依然地看着前面吧台上的那排酒杯默不作声。在对面的角落里坐着的时候看不出来,现在靠近他身边的时候便可以看到他眼角处明显有很多皱纹,看样子至少已经四十过半了。
“您觉得怎么样?”
“就算你现在问我,有关纯子的事情我现在也已经记不太清了呀。”
面对我的催促,殿村先生好像极为无奈地回答道。照他说话的口吻来看,时任纯子的影子至今仍沉重笼罩着他的心田。
“您可以不讲那些您不愿意说的内容。我只是希望您能坦率地告诉我您对她的印象。只要这样就行了。”
“可是……”
“再怎么说,她最后一个见到的人是您呀。”
殿村先生又考虑了好一会儿,这才最后下定了决心似的开始一点点讲述起来。
殿村知之离开东京来到札幌是在一九五一年的三月,也正好是时任纯子即将升入高中三年级的时候。
在那一个月后的四月,他弟弟康之从东京著名的k高中退学,转入了札幌南高中。
他弟弟被勒令退学的原因就是因为他在学校的校友会杂志上发表了一篇有关同性恋题材的小说,他对其中的一些情景描写太过露骨而受到了老师的批评。如果他当时老老实实地接受老师的批评,把小说中的部分内容删除的话,这个问题倒也还不至于闹到这个地步。
但是沉迷于文学创作、脾气倔强的康之根本就不想按照老师的意见对小说加以修改。他认为即便是高中生创作的作品也同样是文学艺术作品,没必要接受别人出于狭隘的思想观点提出的批评意见而对自己的作品进行修改。就是因为他提出了这种抗辩,结果在学校里待不下去了,这才不得不退了学。
当时殿村的父亲经营着一家很大的木材公司,在东京也有土地和房屋等家产,可以算是相当富裕的家庭。但同时也存在着那种家庭里比较常见的复杂问题。自从康之懂事那会儿起,他父亲就很少回家,而他母亲则已经离婚走了,所以他们兄弟俩从小就过惯了不和家长在一起的生活。
他弟弟之所以有胆量和老师对抗,退学后再转到北海道的高中里来,其背后便隐藏着对这种家庭的失望。
不过就算在家里没意思,一个刚刚上高中一年级的孩子也不可能随随便便就跑到从未踏足过的北海道这么远的地方来。康之之所以想到札幌来,最根本的还是受到哥哥知之的影响。因为他哥哥已经于一个月前到了札幌,然后把他叫过来的。
尽管属于这种情况,但总的看来,在自由奔放、不喜欢受拘束的这一点上,他们兄弟俩的性格倒真的很像。
哥哥知之在弟弟康之退学的前一年,也就是在东京的t医科大学上三年级的时候,因为涉足左翼活动太深,最后也不得不退了学,之后便作为左翼团体的地下运动活动家,从东京来到札幌。
热情、奔放、胆大、敏感,这些都是他们兄弟俩身上体现出的共同特点。
昭和二十六年(一九五一年),汇聚札幌的兄弟俩在札幌的东本愿寺附近租了一间公寓,开始了在那里的共同生活。离开父亲后他们的生活费都是由东京寄过来,所以生活上并没有困难。
康之对于哥哥具体做些什么工作并不怎么感兴趣。就算真的去问,知之也不可能告诉他。所以他们在生活中互不干涉,弟弟是弟弟,哥哥是哥哥。
当时札幌南高中分成昼间部和夜间部两部分。夜间部也是固定学制,多半都是白天需要去上班的学生,但是也有一些是属于准备转入白天昼间部之前在这里过渡的学生。这也是因为作为北海道的名门高中,札幌南高中不是那么容易转进来的缘故。
突然转校的康之也同样如此,他当时就是暂时先转入这里的夜间部上课的。当然他自己对于高中上的是不是昼间部这种事情并不怎么在意。
康之从一开始就没有要考上一流大学,然后进入一流企业就职这种平凡无奇的想法。他所希望得到的是自由自在地生活,对于那种只会按部就班的生活方式反而不放在眼里。
刚开始的时候他还多少感到有些不安,不过来到这里一看,他反而喜欢上了札幌不因循守旧的社会环境。而且在夜间部上课,早上可以随意睡懒觉,感觉相当舒适。
在夜间部里也有个别几个像他这样性格散漫的学生,这是在昼间部里所见不到的。虽然已经是高中三年级了,但是在这里几乎没有像昼间部里那样忙于高考复习的紧张气氛。
在这里,康之再次召集那些志同道合的同学,开始办起了同仁杂志。
创办这份同仁杂志的骨干分子除了康之以外还有同年级的川合以及梅津,他们也同样是从函馆转学过来的。
杂志的名称基于返回人类原点的含义,起名叫作《青铜文学》。
而纯子也加入到这本杂志中来是在这一年的六月。
纯子的加入并不是她自己主动要求的,而是通过康之他们的积极争取,才使这位昼间部里声名远扬的天才少女加入进来的。
实际情况暂且不论,总之因为康之看不惯人们把昼间部看得高于夜间部,这才考虑到要让昼间部的明星时任纯子加入,借以提高杂志的知名度。
而实际上这种做法的确行之有效。由于纯子的加入使昼间部的同学们也注意到了这份杂志的存在,同时就连纯子的好友宫川怜子也加入了进来。
随着初夏的到来,包括纯子在内的同仁们开始每天聚集在一起讨论如何编辑杂志等问题。他们聚会的地点就定在康之他们的公寓里。一边喝着威士忌、抽着烟,一边装出一副早熟、不可一世模样的少男少女们,在这里就他们那本尚未问世的杂志展开了热烈的讨论。
昼间部的四个好友再加上纯子、宫川两个人,虽然才不过六个人,但他们的士气却非常高昂。
很快他们便决定夏天开始出版创刊号,原则上每个成员都发表至少一篇小说或诗歌,但结果到最后只完成了三篇小说、两首诗和一篇随笔。
大家互相传阅这些作品,然后再决定刊载顺序,直到夏末的八月底才终于印刷完成。
虽然这是一本铅印的不足三十页的杂志,但毕竟是自己动手制作出来的,大家对此还是相当满意的。不知为什么,这本杂志现在还留在我手里,其中除一篇小说是纯子写的之外,封面和插图也都是纯子画的。
她写的小说题目为《双重性爱》,内容和题目相符,在当时来看属于相当另类的作品。
小说的大致情节如下:
十九岁的青年干夫是个男性看着都会着迷的美男子。无论是走在街上还是到咖啡馆里去,都经常会有女人过来跟他搭讪。所有女人都希望能和干夫上床,哪怕只一次也觉得死而无憾了。不过干夫根本不理会这些女人,对那些投怀送抱的女人态度极其冷淡。而他这种难以接近的气质越发引起女人对他的兴趣,因此追求他的女人络绎不绝。
就在这种情况下,这一地区出了一位被誉为首屈一指的叫明美的美少女。就连对追求自己的女人态度冷淡、拒人千里的干夫也不由得被明美所吸引。终于在某个夜晚,他把少女哄骗到自己的寝室,和她共度了一晚。
可实际上,干夫本人其实是个名字叫“熏”的女性。因为她是女性,所以她对明美的爱抚也只能是用手和唇去挑逗起少女的愉悦之感,无法做出进一步的举动。但是年幼无知的少女似乎根本没有发现这其中有什么蹊跷,只是红透了美丽的双颊,在欢愉中颤抖不已。
当少女睡着了以后,干夫独自起身,在卫生间的镜子里审视着自己的身体。当她卸掉妆、赤身裸体的时候,她绝对就是个名副其实的女人。
她之所以女扮男装就是因为她长相太丑。她讨厌自己的一切,讨厌自己圆圆的鼻子、稍微有些厚的嘴唇以及肩臂处粗糙的皮肤。如果作为女人来看,她的相貌平凡无奇。
但是一经女扮男装,她就成了走在街上令女人们频频回首的美男子。如果要吸引人们的注意力,那么最简单有效的方法就是女扮男装。
那天晚上,熏洗过淋浴之后,再度扮成男人,以干夫的面貌回到床上。而刚刚自己曾经爱抚过的美少女依然合着长长的睫毛甜甜地睡着。干夫为自己能够对如此美丽的女孩为所欲为而心中充满了喜悦,于是也躺在她身边睡下。
第二天早晨,当两个人醒来的时候早已日上三竿,都十点多了。当美少女要离开的时候,他们俩再次亲吻了一下,然后美少女突然非常困惑地问了干夫一句话。
“姐姐,你为什么要穿成这个样子呢?”
“呃……”
完全不理会惊慌失措的干夫的反应,少女露出一副天真无邪的表情接着说:
“昨天晚上,我一边接受你的爱抚,一边观察过你。然后我就知道了,你不是男的。不过我想,那种时候不好打断你问问题,所以就一直没说什么。”
“你走吧!”
干夫一下子把美少女推出自己的房间,然后赶紧关上门,在只剩自己一人的房间里,干夫扔掉了所有女扮男装用的衣物、化妆品,恢复了平凡无奇的女儿本色,痛痛快快地大哭了一场。
既然被美少女识破了真相,她已经无法继续在街头露面了,不仅如此,就算她待在家里不出门,有关她的传闻也会变得家喻户晓、尽人皆知。
以前作为美男子一直被女人们憧憬的目光所瞩目的自己,现在已经又恢复了毫无魅力可言的平凡女儿身。
“好可怕……”
当她哭喊起来的时候,才发现那只不过是一场梦。
这篇小说的字数也就是一万字多点儿,应属于短篇。但作为短篇来看的话,文章结构又显得比较粗糙,有的地方明显令人觉得属于捏造。不过从另一个角度去看,似乎其中恰恰隐含着一个女人的夙愿。
现在再回过头去看,或许那正是纯子自身的夙愿。女扮男装,把所有女人的视线都吸引到自己身上。说不定纯子写这篇小说的时候正幻想着自己就是作品中的主人公。
不过如果纯子这篇小说真的是写出了她内心深处的夙愿,那么也就相当于说纯子的相貌不美观,也就是说纯子应该是圆圆的鼻子、厚嘴唇、肌肤粗糙到想扮男装去吸引别人注意的地步才对。那样一来,在我们心目中的纯子这位生长在北国、身患重疾的美少女形象便会从根本上土崩瓦解。问题就在于纯子身上是否真的存在像小说中主人公那样丑陋的一面。
只是当时所有看到《青铜文学》的人们当中,根本就没有一个人会以这种角度去解读这篇小说。
大多数读者首先会被《双重性爱》这一题目所迷惑,紧接着又会为第一页上印着的两具女体纠缠在一起的超浪漫主义裸女像所震撼。
继续往下读到小说内容的读者,也只会因为纯子竟然能够写出如此怪异离奇的故事而对她早熟的心态感到惊愕,认为不愧为天才少女,写出来的故事也是如此不可思议。
不知幸或不幸,读者均被作者是位美貌的天才少女所迷惑,并没有直接去读这个故事中所包含的暗示,更没有人会心怀叵测地去猜测这篇小说的主人公可能就是纯子自己的一个分身。
这件事情对纯子来说不知是好是坏。不过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当时大家都没有能够正确理解纯子这个人。无论她写了什么样的小说,她依旧是美丽而神秘的天才少女。
不管怎么说,《青铜文学》创刊号可是引起了非常大的反响。这种轰动倒不在于其作品内容的好坏,主要原因还在于时任纯子第一次写了有关性方面的小说,表现出了当时少男少女这个群体奔放的性格特征,这种理由几乎与文学无关。
不过,不管是由于什么原因,反响大总是好事。最初完全无法预测自己能办成一本什么样的杂志的同仁们,发现自己不仅能够影响到年轻的文学青年,甚至还能令成年人大感震惊,这无疑令他们更加振奋。
九月,他们又聚到一起,讨论下一期杂志的发行工作。这一次他们选择的地点仍然是殿村康之的住所。
康之住的房间有八张榻榻米那么大,除了靠窗边放着的炕桌以及与之相对的一个小小的衣柜外,房间里再无他物。连大家聚在一起时喝酒用的杯子都是各自拿了摆放在水池里用过的杯子洗洗再用,而且当人数超过八人的时候,就只能和别人合用一个杯子了。
而且在如此缺乏情调的房间里还有一处显得特别不协调的地方,那就是从炕桌的一侧直到储物柜之间,靠墙堆起了一座书山。
因为没有书架,那些书便都书脊朝外靠墙平摞起来,总共有五六摞,每摞都有二三十本书。再加上其他散落一旁的书在内,总数远不下一百册。单就藏书而言,这个数量说不上特别多,但比较突出的一点就是,这些书几乎都是外国作品,而且大部分都是少有耳闻的作家的作品。
纯子第一次走进这个房间的时候,首先注意到的就是这些书。
“这些书你都看过?”
“没有,这些书几乎都是我哥的。我只不过有时候借来看看罢了。”
康之的话说得有些谦虚,但实际上却表现出了内在的自豪。
“你哥到哪儿去了?”
“他好像在北海道各处跑,有时候在小樽,有时候去钏路。”
“他干什么工作呀?”
“要说他的工作嘛,怎么说好呢?应该算是革命活动家吧。”
“那他是共产党?”
“倒不是那么单纯,不过你那么去理解也行。”
康之苦笑着说道。纯子看着那座用书堆砌而成的小山,很好奇似的。
九月第二个星期六晚上八点开始,他们在这里召开了《青铜文学》第二期的编辑会议。六名同仁聚集一堂,康之和梅津虽然是夜间部的学生,但他们逃课已经成为习惯。他们有一个共同的认识,那就是高中老师照本宣科讲的课堂内容枯燥无味,根本无法当真。
他们像往常一样买来了威士忌和鱿鱼干,边喝酒边商量。
这一次他们讨论的内容主要包括杂志发行的日期、内容以及收录稿件的安排等。最后决定这一次还是由梅津和纯子写小说,康之说他想试着写个剧本,宫川也表示说她这一次也写篇稍微长一些的作品。
事情商量得大致上有了眉目后,接下来他们便只是边喝酒边闲谈。大家都是年轻人,只喝威士忌不过瘾,于是他们也买些烧酒来,威士忌不够喝的时候就把烧酒热来喝。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无论喝多少都不会喝倒。
这天晚上十点过后,他们忽然听到几声敲门声。当时纯子正靠在康之肩上抽着烟,一听到敲门声,康之赶紧扶正纯子的身体,像个上了发条的洋娃娃似的一下子坐起身来。
“怎么啦?”
“嘘……”
康之把手放在嘴唇上,瞪了大家一眼,让大家噤声。然后才重新跪坐好,凑近门边问:“是谁呀?”
“是我。”
“啊,是哥哥呀!”
康之这才放下心来,从里边打开了房门的锁。
而那些或躺或靠墙坐着的伙伴儿们也慌忙规规矩矩地坐好。
打开房门走进来的是一位身穿夹克外套,看上去二十五六岁的男子。脸长得和康之很像,大眼睛、高鼻梁,不过因为年龄的关系吧,整体感觉比康之显得更壮实、精悍。
“这些都是一起编杂志的好朋友。”
“是吗?”
“他是我哥,叫知之。”
五个人同时朝着知之施礼打招呼。
“是我突然回来打扰你们了,别介意。我也借这个机会和你们一起喝一杯吧。”
知之脱掉外套,一屁股坐到了大家中间。
“现在只剩烧酒了。”
“有烧酒喝就不错了。”
知之举起康之递给他的杯子,让康之给他斟上酒。
因为康之哥哥突然回家,削弱了这些少男少女的气势,大家一下子都变得规矩起来。
知之对这种气氛可是一点儿都不在乎,他一口气喝干了半杯酒,然后按顺序看了一圈,最后将目光停留在面对他而坐的纯子身上。
“你就是时任纯子君吧?”
“是。”
纯子微微抬起眼睛,悄悄审视着知之。
“和我想象中的一样。”
“什么一样?”
“啊,是这么回事儿。因为康之经常提到你,所以我就猜想你大概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纯子稍稍鼓起了腮帮子,做出她感到困惑时的习惯表情。
“我看过你上次写的《双重性爱》。”
这时纯子才抬起头来直视着他。
“写得挺有意思的。无论如何都比迄今为止的小说具有新鲜感。这次你打算写什么?”
“还没想好呢。”
知之从毛衣胸前的口袋里掏出烟,点着火。然后拿起面前装烧酒的瓶子,往纯子已经空了的杯子里斟上酒。
“你的文笔还差点劲儿,不过确实具有文学方面的才能。文章这种东西,多写自然就练出来了,用不着担心。”
其他五个人都糊里糊涂地听着知之和纯子之间的对话。
“你读过拉迪盖的作品吗?”
“拉迪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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