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2/2)
“别生气,董小姐,我知道你弟弟有病,可是,我想你心里有数,殷家的财势是众所周知的,只要你当得成台茂公司未来的女主人,殷超凡可以为你弟弟开一家精神病院!”
“书婷!”殷超凡大吼了一声。可是,晚了,芷筠把眼光调到了他脸上,那么森冷的、哀伤的、悲切的、愤怒的、责备的眼光,像一把尖锐而冰冷的利刃,一下子从他心脏中插了进去。他焦急地伸手抓住她的手,感到那只手在无法抑制地颤栗着,他的心就痉挛成了一团,冷汗顿时从他额上冒了出来。他心里有千言万语想要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只能痛楚地叫了一声,“芷筠!”
芷筠把手从他手中抽出来。台茂公司的小老板!原来他竟然是全省闻名的豪富之家的独生子!他什么都瞒着她!什么都欺骗她!她只是他一时的消遣品!怪不得他对家中也只字不提!她只是人家阔公子的临时玩物!而今,却居然被当众指责为钓金龟婿的投机者!她站起身子,一把拉起了竹伟,轻轻地、冷冷地、命令地对竹伟说:
“竹伟!我们走!”
竹伟惶恐地站起身来,不解地看着芷筠,困惑地说:
“怎么了?姐?我们不吃炒瓜子了吗?”
殷超凡跟着跳了起来。
“芷筠,要走,我跟你们一起走!”
“不敢当!”芷筠冰冷而愤怒地看了殷超凡一眼。回过头来,她把眼光停在雅珮的脸上。“殷小姐,我以我死去的父母发誓,我从不知道殷超凡是台茂公司的小老板,我也从没有羡慕过殷家的财势,现在,我才恍然大悟!你放心,我决不会去高攀你们殷家!”
说完,她拉着竹伟就往外走去,走得又急又快。竹伟跄踉地跟在她后面,还在不住口地问:
“姐,你生气了吗?姐,不吃东西了吗?姐,我做错事了吗?”
芷筠咬紧了牙关,死命忍住那汹涌的,在眼眶里泛滥的泪水。一手拖住了竹伟,她几乎是逃命般地往楼下冲去,冲下了楼,冲出了餐厅,冲往了大街。
这儿,殷超凡望着范书婷,第一个冲动,他真想给她一个耳光。但是,他忍住了,苍白着脸,他额上的青筋在跳动着,眼睛里几乎冒出火来,憋着气,他从齿缝里,咬牙切齿地对范书婷,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范小姐,你真卑鄙!真冷酷!真没有人性……”
“超凡!”范书豪叫,本能地挺身而出,要保护他的妹妹。“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吗?”殷超凡直眉竖目地对范书豪说,“殷家的财势是众所周知的,你当了殷家的姑爷,殷雅珮的陪嫁可以给你们范家造一座大坟墓!”
“超凡!”雅珮恼怒地大吼,“你疯了吗?你?”
“看样子,”范书婷气得浑身颤抖,泪珠在眼眶里打转,“疯病也会传染的!”
“是的,”殷超凡逼近了范书婷,涨红了脸大叫,“你最好离我远远的,免得我疯病发作,把你给勒死!”喊完,他抛下了手里的餐巾,就对楼下冲去。
到了大街上,芷筠和竹伟都早已不见人影。他跳上了自己的汽车,发动马达,就往饶河街飞快地驶去。一路上,又超速,又闯红灯,他完全顾不得了,所有的意识、思想,和心灵里,都只有一个渴望,见到芷筠!解释这一切!是的,解释这一切,他必须尽快解释,因为,芷筠显然是误会已深,而心灵上,已伤痕累累了!
好不容易,车子到了芷筠的家门口,一眼看到窗内的灯光,他松了一口气,还好,她回来了!最起码,她没有负气在街上乱跑,那么,只要见到她,只要讲清楚,她一定能了解的!一切的隐瞒,一切的撒谎,一切的做作,只为了怕失去她!
下了车,他站在她家门口,重重地、急迫地敲着房门。
门内,芷筠的声音清楚地传了出来。
“殷超凡,请你走开,不要再来打扰我,我决不会开门的!”
“芷筠!”他喊,“芷筠!你开门!你不要误会我,你要听我把话讲清楚!”
“我不听!”芷筠的声音里带着哽咽。“你捉弄我还捉弄得不够吗?如果……如果你还有一点存余的良心,就请你饶了我吧!”
听出她声音里的哽塞,他更急了,更慌了,更乱了,他重重地拍着门,大叫着说:
“芷筠,你开门!你听我说!”
“我不听!不听!不听!”她也叫着。
“芷筠!”他把脸孔贴在门上,放软了声音,哀声求告着,“我求你开门,我从不求人什么。”
她不应。
“芷筠!”他柔声叫。
她仍然不应。
“芷筠!”他大吼了起来,“你再不开门,我就要破门而入了!我就不相信,你这一扇门阻挡得了我!”他用脚重重地踹门,又用拳头重重地捶门。
“豁啦”一声,门开了。芷筠满脸泪水地站在门口,张着那满是水雾的眼睛,惊愕、悲痛、困扰、而无助地望着他。
“你到底要怎样?”她喘着气问,“请你不要欺人太甚!”
听她用“欺人太甚”四个字,他觉得心都碎了。也觉得被曲解,被侮辱了。相识以来,他何曾“欺”过她?只为了范书婷的一场表演,她就否决一切了!他推开她,直闯了进来,把门用力地关上。他直直地望着她。
“你认为,我们之间,就这样完了?”他问,声音里不由自主地带着火气。
“就这样完了。”她简短地说,退后了一步。
“因为你发现我是台茂的小老板?”
“因为你自始待我没有诚意!”
“诚意?”他恼怒地大叫了起来。“就因为太有诚意,才处处用心,处处遮瞒!你动不动就说我们是两个世界里的人,我敢说我的身份吗?我敢告诉你我出身豪富吗?你如果有点思想,也不能因为我是殷家人而判我的罪!你讲不讲理?你有没有思想感情……”
“不要吼!”她含泪叫,“我不管你的动机,我只知道你一直在欺骗我!即使你没有欺骗过我,经过今晚的事,我也不能和你继续交往了!殷少爷,你请吧!我渺小贫穷,无意于去和什么穿露背装的女士争宠……”
“露背装!”他大吼大叫,“原来你居然相信有个什么穿露背装的女人!上星期我几乎天天和你在一起,你说说看,我有什么时间去华国?那是范书婷捏造出来的,你怎么这么愚笨,去相信范书婷……”
“范书婷?”她瞅着他,含泪的眸子又清亮,又锐利,又冷漠,“难道你和范书婷之间,也什么事都没有过吗?你敢说没有吗?否则,她为何要捏造事实?”
他瞪着她,结舌了。和范书婷之间,虽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事”,却也不能说完全“没事”!一时间,他说不出话来,只是睁大眼睛,紧紧地瞪着她。一看他这表情,芷筠心里已经有数。她废然地垂下头,忧伤,疲倦,而心灰意冷。
“请你走吧,殷超凡!我不和你吵架,也不和你讲理,只请你高抬贵手,放我一条生路!你也目睹了你家人亲戚对我的态度,我和你在一起,能谈得上未来和前途吗?事实上,你也明知道没有未来和前途的,否则你不会隐瞒我!我了解,我懂得……”她的睫毛低低地垂着,声音冷淡而清晰,柔弱而固执,“我在嘉新上班,接触到的商业界大亨也不在少数,你们这些公子哥儿,追求片刻的刺激,逢场作戏……”她开始摇头,重重地摇头,长发在胸前飘荡。“我们这场戏可以闭幕了。”
“芷筠?”他被触怒了,伤害了!他沉重地呼吸着,不信任地望着她。“我们今天才发过誓,而你仍然认为我在逢场作戏!”
“任何戏剧里都有誓言,相信发誓对你也不稀奇!”
“你……”他愤怒得声音都变了,用手指着她,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只觉得胸口热血翻涌,头脑里万马奔腾,嘴中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半晌,他才咬着牙说:“你混账!你没良心!”
她颤栗了一下。
“交往一场,换得这样两句评语,也不错!”她幽幽地说,声音冷得像冰山中的回音。走过去,她打开了大门。“再见,殷先生!”
“芷筠!”他叫,直喘着气。发现事态的严重,他竭力想抑制自己的火气。“不,不,不要这样,芷筠,我追来不是为了和你吵架……”他伸手握住她的手腕,“请你听我解释,芷筠……”
她立刻挣开了他,让在一边。好像他手上有细菌似的。
“别碰我!”她低语,“我累了,请你回去!在你家,你或者是一个王,在我这儿,你却不是主人!请吧!殷先生!”
怒火重新在殷超凡胸口燃烧起来,而且,一发就不可止。从没有碰到过如此执拗的女人,如此骄傲,冷漠,不讲理!他又开始大吼大叫了:
“你到底是什么道理?即使我的姐姐和朋友得罪了你,我的过失在什么地方?……”
“你是另一个世界中的人!”
“谁是你的世界里的人?”他大声问。
她抬眼看他。
“霍立峰。”她清清楚楚地说。
“霍立峰!”他吸了口气,像是挨了狠狠的一棒,他睁大眼睛,冒火地瞪着她,似乎眼睛里都要喷出血来。“原来,这才是你要我离开的原因!为了那个小流氓!”他愤愤地一甩头,掉转身子,他像负伤的野兽般冲出了大门,“砰”然一声,把房门碰上。车子几乎立即就发动了,冲向了秋风瑟瑟的街头。
芷筠听到他的车子开远了,车声消失了。她的身子软软地溜了下来,她就像堆融化的雪人般瘫软在地上,倚着门坐着,弓着膝,她把头深深地埋在膝上。十月十三日!她模糊地想着,抓住这个秋天!抓住每年的秋天?她早就知道,连“明天”都没有了!十三是个不吉利的数字!
“姐,姐,”竹伟悄悄地溜了过来,蹲在她身边,怯怯地,关心地摇着她。“姐,你怎么了?姐,你哭了?殷大哥为什么要发脾气?是我做错了什么?”
芷筠抬起头来,面对着竹伟那对天真而关切的眸子,和那张质朴憨厚的脸庞,她再也忍不住,一把把竹伟的头揽在怀里,她终于哭了起来,一面哭,一面喃喃地说着:
“竹伟,我们要找一个地方,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我们什么事都不做,什么人都不见,我们——采草莓去!我们一定要找到这样一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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