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西楼(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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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h2>
我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开始的?我不知道是什么神灵把我安排进了这个奇异的故事?但是,一切开始了,发生了,我突然走进了一个陌生的世界,改变了我一生的命运。而且,这所有的事都那么真实,并非一个虚幻的、玄妙的梦!
一切是怎么开始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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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h2>
那是我领到学士文凭后的第三个月。
刚毕业的兴奋和雄心都已经成为过去了。三个月来,我寄出了一百多张履历表,翻烂了报上人事栏广告,发现一张大学毕业证书,甚至换不到一个糊口的工作!每天早上下楼来吃早餐的时候,就觉得叔叔婶婶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了。当然,我绝不能怪他们,叔叔只是个公务员,他并没有责任养活我,更没有义务送我上大学,但,他却又养活了我,又送我上了大学,他百分之百地对得起我泉下的父母了。而现在,我好不容易毕了业,总应该赚点钱给叔叔婶婶,支持堂弟堂妹们的学业,才算合理,如果继续在叔叔家吃闲饭,终日荡来荡去,无所事事,那就难怪叔叔婶婶脸色难看,就是我自己,也觉得不是滋味。
这天早饭桌上,婶婶有意无意似的说:
“美蘅,可能是你的条件太高了,现在人浮于事,找工作越来越难,你也别希望待遇太高,只要能供膳宿,也就很不坏了。”
言外之意,婶婶不欢迎我在她家继续住下去了,我不是傻瓜,当然听得出来,叔叔有些过意不去,推开饭碗,他粗声地说:
“急什么?让美蘅慢慢去找,总找得着工作的!”
好叔叔,好婶婶,我不能再增加他们的负担了,他们自己还有三个读中学的孩子呢!拿起报纸,不看国家大事社会新闻,直接翻到分类广告那一页,从人事栏里逐条看下去,差不多可应征的工作都在前一两天应征过了,只有一个启事,用两条宽宽的黑边框着,很触目地刊在那儿:
征求中文秘书一名,供膳宿,限女性,二十至二十五岁,未婚,高中毕业程度以上,擅抄写,字迹清秀,对文艺有爱好者。应征者请书自传一份,四时半身、全身照片各一张,需注明身高体重年龄,及希望待遇,寄北投××x路××号翡翠巢石先生收。
一则很莫名其妙的启事,给我最直觉的印象,它不是在征求什么中文秘书,倒像是征求女朋友。四时半身、全身照片各一张!注明身高体重年龄!这也是一个有工作能力的人所必须要附带注明的吗?这是在求才还是求人呢?我抛下了报纸,不准备应征,事实上,即使我应征,被录取的希望也渺小又渺小,我已经有了不下一百次的应征经验了。吃完了早餐,我摆脱不开悒郁的心情,工作!工作!工作!我迫切地需要一个工作!重新抓回那张报纸,我再看了一遍那征求启事,为什么不姑且一试呢?多一个机会总多一份希望呀!何况,这启事也有诱人的地方,供膳宿之外,翡翠巢三个字对我别具吸引力,该是个大花园吧!种满了藤葛巨木,奇花异卉的地方?里面有什么?一个巨人?不知道为什么,它使我想起小时候看过的一个童话,题目叫“巨人的花园”,述说一个美丽的大花园里,住着个寂寞的巨人的故事,好吧!管他是求才还是求人,寄一份资料去试试!
随便扯了一张纸,我写下了下面的应征函:
姓名:余美蘅
年龄:二十二岁
学历:×大国文系毕业
身高体重:身高一五九公分,体重四十三公斤。(如果我能获得一个工作,该可以增加几公斤。)
自传:你会发现我是一个平凡的人,平凡得和这世界上许许多多的人一样:两只手,两只脚,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也和那些人相同,我还有满脑子平凡的幻想和抱负。但,我正走在一条崎岖的小路上,像成千成万的大学毕业生一般,发现铺在自己面前的并不是一条康庄大道。不过,我有勇气去披荆斩棘,只要给我机会,我愿把平凡的幻想变为真实!
你不会有兴趣研究我的资料,但我看出我有需要告白一切。我,十岁丧母,十五岁丧父,从此依靠叔父婶母生活,他们已完成了我的大学教育,而堂弟妹们年纪尚小,叔父的家境也极清苦。因此,你可看出一个工作对于我的重要性,不过,我并不想博取同情——世间多的是比我更值得同情的人——我相信自己的工作能力,也相信自己并不笨。但愿你和我同样相信它。
我不敢期望过高的待遇——我值多少钱,这该看我的工作情形来定,因此,我保留这一点,留给你去填。假若我有幸让你来评定的话。
我想,我当时写这份应征资料的时候,多少有些儿戏的态度,我并不相信会被录用,也不相信这是份适合我的工作,所以,这份资料寄出后,我也就不再放在心上了,事实上,报纸上那份征求启事一直刊登了一个星期,当它不再出现在报纸上之后,我就真的把这件事抛到九霄云外了。那份应征资料和许许多多应征资料一样,有去而无回,大概都寄到月球上去了。
我又继续了一个多月各处碰壁的生活,自尊和雄心都被现实磨损到可怜的程度,我不再有勇气去应什么征,也不愿意去见任何人,婶婶不说什么,但她开始帮我物色男朋友了,我看出铺在我面前的,连崎岖小径都不是,而是一片暗密无路的丛林。我几乎考虑结婚了,这是绝大多数女性的路——离开书房,走进厨房——但是,要命的,我竟连一个可嫁的人都没有。
就在这绝望的情况中,“翡翠巢”的回音来了,一盏亮在暗密的丛林里的明灯!那是张纸质极佳的白色信笺,上面简简单单地批着两行漂亮的钢笔字:
余小姐:请于十月一日晨九时,亲至北投翡翠巢一谈。
即祝
好
石峰九月×日
信上并没有说一定用我,但已足以鼓起我的勇气了,我握着信笺,兴奋地计划着如何去见我的雇主,丝毫没有去想迎接着我的是怎样奇异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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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h2>
我在一个初秋的早晨,第一次到翡翠巢去。正像我所预料的,这儿已远离了市区。我走上一条很好的柏油路,这条路一直把我带上了山,虽然我对于即将面临的“口试”有些不安,但我依然被周围的景致所吸引。我惊奇地发现这条通往山上的柏油路的两边,一边竟然是一片绰约青翠的竹林,另一边是苍劲雄伟的松林,竹子的修长秀气,和松树的高大虬健成为鲜明的对比。竹林和松林问都很整洁,泥土地上有着落叶,但并不潮湿,松林里还耸立着许多高大的岩石,更增加了松林的气魄,柏油路很宽,汽车一定可以直接开上去,翡翠巢顾名思义,应该在一片绿色的山林之中。我的兴趣被松林和竹林所提高,情绪也被那山间清晨的空气所鼓舞,我感到身体里蠢动着的喜悦,每当我向前迈一步,我渴望得到这工作的欲望就更深一步。
我就这样四面浏览着,缓慢地向前步行,平心而论,我正在胡思乱想,想许许多多的事,未来,以及当前的工作问题。因此,我完全没有听到有辆摩托车正用高速度从山下冲上山来,等我注意到的时候,那辆车已冲到我的身边,由于山路的环山而造,弯路极多,那驾驶者在转弯前并没有看到我,当他看到的时候一定已来不及刹车,而我又走在路当中。
事情发生得很快,我跌倒,车子冲过去。我在路上滚了一滚,不觉得痛,只觉得满心惊惶和愤怒,勉强爬起来,我看看腿,右腿膝部擦破了皮,并不严重,裙子撕破了一些,有点狼狈,但是别无伤痕。我想,那车子并没有真正撞到我,只是扶手或是什么钩住了我的衣服,我站直身子,那车子已折回到我的身边,驾车的人仍然跨在车上,他有张强硬的、男性的脸,不太年轻,也不老,三十八九岁的样子,满眉目的不耐。
“我希望你没有受伤!”他大声说,几乎是命令的语气。
“我希望你开慢一点!”我气愤地说,声调愤怒,他应该下车,表示点歉意什么的。
“你没受伤是你的幸运,你挡了我的路!”他冷冷地说。
“路又不是你造的!”
他咧开嘴,微嘻了一下,我看到他嘴边的嘲笑味道。
“不幸,正是我造的。”他不太清晰地说,然后提高了声音喊,“如果你没受伤,我走了。”发动了车子,他立即又向山上冲。
我非常愤怒,怎么这样倒楣,会碰到这种冒失鬼!我在他身后大声说:
“希望你撞到山上去!”
他的车子走远了,我不知道他听到了没有。我在路边停了几分钟,整理我的衣服,平定我的情绪。
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我没摔伤什么地方,也没扭伤筋骨,我又继续前进,很快地忘记了这件不快的事。何况,晨间的树木那么苍翠,鸟鸣又那样的喜悦。
太阳升高了,初秋的台湾,太阳依旧有炙人的热力,我逐渐感到燥热和口渴,前面有一个交叉路口,路边有棵如伞覆盖的大树,我走过去,树下有一张石椅,上面刻着一行字:
翡翠巢敬赠
敬赠给谁?是了,给任何一个行人,让他在树荫下得到片刻的憩息。现在,它是被“敬赠”给我的,我自我解嘲地微笑,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再一次整理我的衣服,擦拭手臂上和腿上的灰尘,坐在那儿,我有份下意识的满足,满足些什么?我自己也不知道,只朦胧地感觉到什么——仿佛,翡翠巢对我不是一个陌生的名称,它已和我有密切的关系。
周围很安静,松林静静地躺着,竹林也静静地躺着,柏油路蜿蜒上山,另一条分岔的石子路通向密林深处,一块小小的木牌竖立在石子路边,上面画着箭头,写着“往翡翠巢”的字样,石子路也很宽,坐在这儿可以隐约地看到一带红墙和屋顶。我张望着,我的时间很宽裕,不必匆忙地赶路,大可以再为我将面临的口试打一番腹稿。我坐了大约有十五分钟,没有看到任何一个行人。阳光很好,天空澄碧,林间有小鸟清脆的鸣叫……什么都很好,很美,很安详。可是,就在那一刹那间,我忽然有种异样的感觉,不知道是第六感还是什么,使我猛然感到一阵寒颤,我清楚地觉得有人在我的附近,某一棵树后,或者某一块石头后面,有个人正窥探着我。
似乎阳光变冷了,我脑后的发根突然直竖,一种我不了解的因素使我毛骨悚然。我跳了起来,完全出于直觉地回过头去,背后是一片松林,有三块并立的大岩石,像一个屏风般遮在前面,阳光明亮,松林中什么都没有。
我不禁嘲笑自己的神经过敏,走上了那条石子路,我向翡翠巢的方向走去,很快地,我走近了那个地方。出乎我意料之外,那是山坡上辟出来很开阔的一块平地,有十几幢房子耸立在那儿,看样子翡翠巢不像我想像的那么孤独。这儿显然是高级的住宅区,那些有钱有闲的人的别墅所在地。我走过去,很容易地找到了翡翠巢,它在路的尽头,占地广大,有白色的围墙,一株高大的凤凰木的枝干伸出了墙外,好几棵比墙高的大榕树,叶子被修剪成为弧形、圆圈和鸟兽的形状。这儿是什么地方?巨人的花园?我伸手按了门铃,那门上“翡翠巢”的金属牌子对我发着光。
是一个三十岁上下的、瘦削的男佣来给我开的门(后来我才知道他是翡翠巢的司机,大家都叫他老刘)。大门内果然是个花团锦簇的大花园,种满了玫瑰、石竹、菊花和万年青。花园是经过设计的,有个假山石堆砌成的喷水池,山石缝中长满了各种花草,一棵仙人掌盛开着水红色的花。大约有二三十棵不同品种的玫瑰,红的、黄的、白的……迎着阳光绽放着鲜丽的颜色。不过,这儿并不是一片巨木浓荫,除了围墙边经过修剪的榕树和凤凰木,花园里最大的木本植物就是几棵大型的茶花和扶桑。因此,整个花园都显得明亮,整洁,而充满了生气。那幢建筑,在花园中的西式二层洋房,也给人同样的感觉,房子外部贴的是绛红色的砖片,宽宽的走廊边竖着有简单花纹的水泥柱。从大门进来,一道磨石子路直通正房,和正房旁边的车房,车房门敞开着,里面有一辆深红色的小型篷车。
我被带进客厅——一间明亮的大房间,三面落地长窗迎进了一屋子的阳光,圆弧形的藤椅,椭圆的柚木小桌,绿色的长沙发,简单的家具,显露着不简单的一些什么:漂亮,华贵,整洁,给人说不出的好感。墙上没有字画,只悬挂了一朵大大的、藤编的向日葵。
一个十八九岁的女佣迎接着我,对我展露了她美好的牙齿,和这屋子、花园的一切相似,她整洁而清秀。
“是余小姐吧?先生正在等您。”
“是的,”我说,开始有点微微的紧张,“石先生在吗?”我多余地问了句。
“楼上,他要在书房里见你,请上楼。”
我上了楼,没有心情再打量房子的结构,我走进了一个大房间,很大很大,有沙发,有书架,有令人眩目的那么多的书,有一张大大的书桌……有个男人背对着我,正在那顶天立地占据整面墙的书架上找寻书籍。我身边的年轻女佣说了句:
“石先生,余小姐来了!”
“知道了!”那男人头也不回地说。
我听到门在我背后阖拢,那女佣出去了。只剩下我站在那儿,心怀忐忑地看着我雇主的背影,我的心脏在迅速地跳动,不知道为什么而紧张,手心里微微出着汗。
那男人慢慢地转过身子,面对着我。我的心脏狂跳了一下,身子挺直,希望有个地缝可以让我钻,希望我没有来这儿,希望退出这房间……但是,来不及了,那男人上上下下地打量我,不惊异,也不稀奇,他的眼睛里有着嘲弄的笑意,和刚刚他在山路上撞我之后的表情相同。不慌不忙地,他说:
“很失望吧?余小姐?我竟然没有撞到山上去!”
“我——呃——”我狼狈地想招架,“假若——假若我刚刚知道是您的话……”
“就不会诅咒我了?”他问,盯着我。
“我想——”我心中涌起一阵反感,我有被捉弄及侮辱的感觉,即使我迫切地需要这个工作,我也不能因此就对人低声下气呵!“我想,我会保留一点,或者,我会在心里诅咒而不说出口来!”我直率地说,我猜想我的脸色一定不好看,这工作百分之八十是砸了。
他看了我一眼,那抹嘲笑的意味消失了,走到书桌后面的安乐椅上坐下来,他对我指指书桌对面的椅子:
“坐下谈,好吗?余小姐?”
他仍然有命令的口气,我必须记住他是我的雇主,我顺从地坐了下来。他又看了我一眼,他的眼睛严肃:过于严肃了一些,和刚刚那种嘲弄的神色十分不像出自一个人。我看得出来,他在研究我。“我伤到你了吗?”他突然冒出一句话来。
我愣了一下,仓促地接口:
“你指在山路上?还是说现在?”
他又有了笑意,这次不是嘲弄,而是温和而感兴趣地。点了点头,他说:
“看样子,两者都让你受了伤,嗯?不过,我希望都不太严重。”
“确实,”我也微笑了,“都不严重。”
“那么,我们可以谈谈正事了。”他打开书桌中间的抽屉,拿出一些纸张来,是我的那份应征资料。他拿起里面的照片,仔细看了看,又看看我,仿佛核对照片和我是不是同一个人。他满意了,放下照片,他望着我说,“这次我征求秘书,来应征的有一千六百多份,我选了五个人,你是我见的第五位。”
我默然不语,五分之一的希望!我但愿在山坡上没有诅咒他。
“工作的性质很简单,也很不简单,主要是帮我整理一份资料,这资料是一部石家的历史,其中包括我祖父的文稿、日记、诗词。需要抄写、分类,再根据我祖父的日记,用有系统的文字,写一本传记。”
“我——”我插嘴说,“我想,您为什么不请一位作家来做这工作?”
“你是说——”他有恼怒的样子,“你不想做这工作?”
“哦,不!”我慌忙说,“我要的,只要我能胜任。”
“你的自传上不是说你很有能力吗?”他有些汹汹然。
“哦,呃,是的,当然。”我连声说,这人击败了我,他比我强,我无能为力地,被动地望着他。
“把我祖父的资料弄完之后,还有我父亲的,和——另外一个人的,我会给你看很多东西……其次,你要帮我看信、回信,你想,你行吗?”
“是的,我想我行。”我说,心底不无疑惑,他所做的这份工作,并不是非做不可的呵!还是他另有目的?
“你必须住在我这里,因为我不一定什么时候在家,工作的时间也就不一定,每星期你有一天假日,这休假的日子也由我决定,行不行?”
“行。”我说,能减轻叔叔婶婶的负担总是好的。
“你的待遇——”他顿了顿,“暂定为两千元一个月,怎样?”
“哦,”我有些惊异,这远高过我的预料,我还不大相信我的耳朵,“你——你的意思是——录用我了?”我嗫嚅地问。
“当然,或者你不想干?”
“怎么会!”我叫着说,兴奋而喜悦,“我什么时候开始上班?”
“明天!”他简单地说,推开椅子,站起身来,“把你的东西带来,你最好中午以前搬来,下午我要出去。现在,你可以回去收拾东西了!”
我也站起身来,不信任地望着他,一切对我像梦境,很不真实,我喃喃地说:
“但是,这——这——就说定了吗?”
“怎么?”他眉端的不耐又浮了起来,“你还有什么问题?”
当然,还有一些问题,这个人是谁?石峰?一个名字?一个符号?他的工作是什么?这一切不是太奇怪了一些?太特别一些?他这幢房子里还住着些什么人?我将和怎样一些人生活在一起?问题还很多呢,但是,我都问不出口,而我的主人已堆满了一脸的不耐,我必须识相些,除非我不想要这个工作!于是,我咽下了喉间所有的问号,轻声地说:
“不!我没有什么问题。”
“那么,明天见!”他说,转过身子,又去寻找他的书籍。
我默默地退出了房间,我不是客人,不能要求主人送客,我独自走下宽阔的楼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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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h2>
就这样,我搬进了翡翠巢。
搬进翡翠巢的第一个早晨,我的主人把我带进一间设备整齐的房间,这房间属于楼上六间房间之一。一开门,我就有些眩惑,房里的家具是齐备的,化妆台、衣柜、书桌、书橱、床,以及床头柜、台灯、窗帘……无一不是准备得恰到好处,而且,是一间完全为女性准备的房间,家具并不新,却很精致,窗帘是水红色的尼龙纱,墙也是同样的颜色,梳妆台上有个镶着木刻花边的椭圆形镜子,书橱的玻璃门里,书籍琳琅满目。我惊异地望着我的主人,这间房间总不至于是为我而准备的吧?
“你就住这一间吧!”我的主人——石峰——说,他的脸上一无表情。“这房间本来是另一个女孩住的,现在她已经离开了,目前就属于你,那些书啦,小说啦,你有兴趣,也可以用来解闷。反正,这屋里的任何东西,你都可以动用。今天我们不开始工作,你休息休息,我马上要出去,我们明天再谈。”
他没有给予我发问的机会,也没有再多解释什么,立即唤来了那个年轻的女佣,对我说:
“这是秋菊,你有什么事,可以叫秋菊去做。”转向秋菊,他叮嘱了一句,“好好侍候余小姐,不许让她感到有任何不方便的地方!”
“是的,先生。”秋菊恭敬地说。
“再见!余小姐!”他掉转身子,大踏步地走开。
“噢,等一等,石先生!”我急急地说。
他站住,回过头来,凝视着我。
“我想——想向你道谢,”我说,“这一切对我是太好了!”
他耸了耸眉毛,做了一个很特殊的表情,没说一句答复我的话,转身走了。我出了几秒钟的神,才走进“我的”房间,好奇地打量着室内的一切。秋菊跟着我走了进来,把我带来的衣箱放在床上。
“要我帮你整理东西吗?余小姐?”她问。
“哦,不用了,我自己来,你去忙你的吧!”
“好的,小姐。”她退出房去。
“哦,再等一下。”我又喊住了她。
“小姐?”她疑问地望着我。
“我想问问,这幢房子里还有些什么人?”
“现在,就只有石先生,我,和司机老刘。”
“现在?”
“有时候,石少爷会回来。”
“石少爷?”我狐疑地问,“那是石先生的儿子吗?”
“不,是石先生的弟弟,我们就这样叫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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