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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鱼,不是水草,湖里正清清楚楚地倒映着天上的云彩。“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你不必讶异,更无须欢喜,在转瞬间消灭了踪影。”她的心脏收紧了,痛楚了。
“嗨,宛露!”友岚诧异地叫着,“你到底在看什么?水里没有东西呀!”
宛露回过神来。
“是的,水里没有东西!”她用手一拨,那些云影全碎了,“我就是奇怪,水里为什么没有东西!”
友岚失笑了。
“谁也不能知道,你脑袋里在想些什么!”他说。
她暗暗一惊,悄眼看他,她不知道他是不是话中有话,她的脸上,已不由自主地发起烧来。
一个下午,他们环湖游了一周。去了光华岛,也和山地姑娘合拍了照片。去了玄武寺,走上了几百级石阶。游完了“月”潭,也没有放弃“日”潭。友岚不能免俗,也带着一架照相机,到处给她拍照。船到了日潭的一块草地的岸边上,她忽然想上岸走走,他们上了岸。一片原始的、青翠的草原,完全未经开发的,草深及膝。她不停地往里深入,友岚叫着说:
“别走远了,当心草里有蛇!”
她笑笑,任性地往里面走,然后,他们看到两栋山地人的小茅屋,茅屋前,有两只水牛,正在自顾自地吃草,一个山地孩子,晒得像个小黑炭一样,骑在一只牛的背上,拿一片不知名的树叶,卷起来当笛子吹。看到他们,那山地孩子睁大了眼睛,好奇地张望着。
“哎!”宛露感叹了一声,“我真想永远住在这儿,盖两间小茅屋,养两只牛……”
“生个孩子!”友岚接口。
她瞪了他一眼,接着说:
“在这儿,生活多单纯,多平静,永远与世无争,也永远没有烦恼,不必担心害怕,也没有自卑自尊……”
“宛露!”他柔声说,“难道回到台北,你就会担心害怕,就会面临自卑与自尊的问题吗?”
她怔了怔,那个人的影子又浮在她面前,那个倔犟的、自负的、狂暴的、热烈如火的孟樵!他会饶了她吗?他会放了她吗?他会甘心认命,不再纠缠她吗?她咬着嘴唇,默然不语。
他走过来,温柔地搂住了她的腰。
“我告诉你,”他低语,“你再也不要害怕,再也不要自卑,你是我的一切,我的快乐和我的幸福!我最大的一项财富!宛露,我会保护我的财富,再也没有人能把你从我怀中抢走……”
她忽然打了个寒战,为了掩饰这个突发的战栗,她故作轻快地从他手臂中跃开,叫着说:
“友岚,我想跟那只水牛合照一张照片!”
“好呀,”友岚兴致高昂地举起照相机来,对准镜头,“这张照片一定可以参加摄影展,标题叫做‘大笨牛与野丫头’!喂,靠近一点,你离那只牛那么远,怎么可能照进去呢?再靠近一点,还要靠近一点……”
宛露一步一步地移近那只水牛,友岚不住口地叫她靠近,她更靠近了一些。那只牛开始打鼻子里呼呼喘气,两只眼睛瞪着宛露,宛露心中有些发毛了,她叫着说:
“喂!你快照呀!这只牛好像有点牛脾气……”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那只牛忽然一声长鸣,就对着宛露直冲而来,活像斗牛场中的斗牛。宛露“哇呀”地大叫了一声,拔腿就跑。那山地孩子开始哈哈大笑了。宛露跌跌撞撞地跑到友岚身边,那只牛早已站住了,她还是跑,脚下有根藤绊了一下,她站立不稳,就直摔了下去。友岚慌忙伸手把她一把抱住,她正好摔进他的怀中,躺在他的臂弯里。
友岚低头看着她那瞪得圆圆的眼睛,和她那张惊魂未定的脸,他看了好半晌,然后,他俯下头去,紧紧地吻住了她。
她挣扎开去,脸红了。
“你不怕那山地孩子看见啊?”
“又怎样呢?”他问,“他也会长大,有一天,他也会做同样的事情!”
他把她用力拉进怀里。
“别从我怀里逃开!”他低柔地说,“永远不要!”
她扬起睫毛,凝视着他那充满了智慧、了解与深情款款的眼睛,她愣住了。
晚上,他们并躺在床上,拉开了窗帘,他们望着穹苍里的星光和那一弯月亮。很久很久,两人都没有说话,然后,友岚静静地问:
“告诉我,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她坦白地说,“你白天说的话。”
“我白天说了很多话,是那一句呢?”
“别从你怀里逃开!”她定了定,“你以为,我还会从你怀里逃开吗?”
“你会吗?”他反问。
她转头看着他,忽然间,有两点泪光在她眼里闪烁。
“嫁你的时候,我就在心中发誓,我要做你最忠实的、最长久的、最温柔的妻子。像我妈对我爸爸,像你妈对你爸爸。”
他翻过身来,一把抱住了她。
“对不起,”他在她耳边喃喃低语,“我为白天那句话道歉。你知道,有时我也会很笨,像今天那只牛,你明明好意去亲近它,它却竖起角来想撞你。我就是那只笨牛。”
她含笑抚摸他的下巴。
“不,你不是笨牛。”她轻声说,“你聪明而多情,我从小就认识你,现在才知道,你是多么精明的。”她把头钻进他的怀抱中,“瞧,我在你怀里,我并不想逃开!”
他温存地抱紧了她。在日月潭住了四天,他们都有些厌了,附近的名山古刹、荒村野地,以及别人不去的山冈小径,他们都跑遍了。于是,他们计划开车继续南下,去横贯公路或垦丁,就在研讨的时候,却来了一对意外之客,带给了他们一阵疯狂的喜悦,那是兆培和玢玢!
“嗨!我们也来凑热闹了!”兆培叫着说,“希望不惹新郎新娘的讨厌!”
“太好了!”宛露拉着玢玢,高兴地笑着,“我们已经开始发闷了!旅行就要人多才有意思,我看,”她口无遮拦地,“你们也提前度蜜月吧!反正再过两个月也结婚了!早度蜜月晚度蜜月还不是一样!”
“宛露!少开玩笑!”玢玢的脸涨得绯红了。
兆培看看宛露,再看看友岚。
“喂,友岚!”他说,“你很有一套,我这个刁钻古怪的妹妹啊,好像又恢复她的本来面貌了!”
“走!”友岚兴高采烈地拍着兆培的肩膀,“我请你们吃中饭去!”
“要喝酒!”兆培说。
“就喝酒,随你喝多少!”
“不行,”玢玢插嘴了,“我们是来玩的,不是来喝酒的!”
“嫂嫂有意见,友岚,你省点钱吧!”宛露说。
“才嫁过去,已经帮夫家打算盘了!”兆培说。
玢玢又红了脸,友岚却得意地笑着。
饭后,他们一起去逛了附近一家孔雀园,那儿养了许许多多的孔雀,五颜六色,那光亮的羽毛,迎着阳光闪烁,那绚丽的色彩,长在一只鸟的身上,简直是令人难以置信的。在他们参观孔雀的时候,兆培才抓住机会,把宛露拉到一边,低低地说:
“我特地来告诉你一件事,孟樵已经出国了。”
“哦?”宛露一震,询问地看着兆培。
“是报社派他出去的,我想,这一去总要个一年半载,等他回来,世事早变了,他在外面跑一趟,心情也会改变。时间和空间是治疗伤口最好的东西,他即使有过伤口,到时也会治愈了,何况,很可能根本没伤口!”
宛露呆呆地发起怔来,下意识地抬头看看天空,刚好有一片云飘过,很高,很远。她模糊地记起自己说过的一句话:
“云是虚无缥缈的,你无法去抓住一片云的!”
一阵难言的苦涩,陡然对她包围了过来。
“哎呀!”友岚忽然大声叫着,“宛露,那只公孔雀一直对着你开屏,它准以为你是只母孔雀了!”
玢玢和兆培都哄然大笑起来,宛露也勉强地跟着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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