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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亘永不离(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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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思殿现在是越来越安静冷清了,看起来不像是枢理万机的皇帝所居,倒像一座香烟缭绕的庙堂。

伽罗常常草草处理完奏章和诏书,便持着灵藏大师新译的佛经,终日埋头苦读。陪着她的,永远是那尊寂寂吐着檀香的博山炉。

杨坚每个月都有几天住在仁寿宫里,他刚刚将当年陈国的荣思公主封为宣华夫人,安置在仁寿宫。

伽罗眼不见为净,再不愿也不想去管他了,上个月萧太医去看过,说宣华夫人已经怀了身孕。

呵,什么誓不生异姓之子,当年春夜深庭发下的誓言,杨坚早就置之度外。但现在看起来,杨坚对宣华夫人,似乎没有对尉迟绿萼那样的深恩眷爱,说不定,这匆匆来去的尉迟绿萼,倒还是杨坚一生中最喜欢的女人。

今天是晋王杨广一年一度来朝的日子,伽罗这几个月来虽觉得身体沉重、疲弱不堪,也还勉强梳洗了一番。

杨广是她最疼的儿子,也是她这一生唯一的安慰,在这茫茫世间,还有谁是她可以依畀的呢?除了阿摩,也许再没有一个人愿意关心她的生死忧喜。

“晋王来了么?”她不知道是问第几次了,天已经大亮,殿外却寂静得像是子夜,连脚步声也听不见。

“晋王和晋王妃正在大兴宫的驰道上步行。”

这孩子,总比别的兄弟拘礼,伽罗一颗心这才踏实。

她将手中的佛经放下,想了想,又塞到那堆奏章的最下面,走到内室的妆镜前,仔细地察看了自己的脸色。

还好,薄敷了一层胭脂的脸颊,并不像刚刚生过一场重病的模样。

这是她五十七岁的春天了,她还能看见下一个春天的如雪梨花和一夜之间爆满嫩芽的钻天杨么?伽罗不能知道。

她的身体是这样虚弱,每天上朝都需要两个侍女用力扶持,而她曾发誓同生共死的丈夫,却在前方大步流星。

武官出身的杨坚,看起来不像是六十岁,倒像四十来岁的模样,也许是因为青春洋溢的宣华夫人常常陪伴在他身边,才会让杨坚变得如此年轻。

他们到底是什么夫妻?伽罗持着眉笔的手有些发抖。难道,如今他们只能是共同治理天下的伙伴?

前殿的砖地上,忽然响起了脚步声,这脚步声均匀、有力而富于跳动感,这脚步声如此熟悉亲切,带着一种急不可待的气息,带着走近她身边的渴望。

“阿摩!”伽罗失控地呼唤了起来,这是她的儿子阿摩,是她最可依赖的人阿摩,是世上唯一爱她的人阿摩。向来端庄自许的伽罗,已经管不了自己是否失态。

“娘!”杨广掀开帘子,大步走了进来。

他一眼看见母亲,发觉她衰老得超乎他的想象。

这是母亲么?是从前那个刚强自信的母亲么?是那个一举一动都合乎礼仪、风神秀朗的母亲么?是那个始终爱他怜他宠他的母亲么?此刻,那颤巍巍站起的老妇,清瘦伛偻,发髻半白,看起来哪有半点皇后的威仪?

他情不自禁地跪在了地下,膝行而去,抱住了伽罗的双腿,两行热泪沾湿了伽罗深紫色折裥裙的下摆。

只在这一刻,杨广才意识到,过去的二十年间,他曾怎样辜负了一颗母亲的心。高高在上的母亲,一直都有着不愿被人知晓的孤寂和凄凉,直到此时,她才将人背后咽泪装欢的模样展示在自己面前。

天下人都知道,独孤伽罗是个了不起的铁腕女人,可又有谁知道,她连普通老妇那种儿孙绕膝的欢乐都无法享受?

跟随在他身后的萧妃犹豫片刻,也走过去,跪了下来,她从眼角瞥着伽罗老泪纵横的脸,心下起了阵秋风涟漪般的悲凉。

这样强大的女人也会衰老,这样豪迈多才的女人也会痛苦,比起独孤皇后来,自己的人生至少还算是平静和温暖的罢?杨广虽算不上是个忠诚正直的丈夫,可至少,他独立多才,不需要自己为他操心打点前途的一切。

“阿摩,”伽罗轻轻摩挲着杨广的头顶,叹道,“娘这一年来总是流泪,眼睛也看不大清楚了,娘常想着阿摩,不知道你在扬州好不好,不知道你和萧妃过得快不快乐,不知道你是不是还像从前那样喜欢彻夜不眠地办公事。阿摩,娘怕是活不了多久了,以后,你一切要自己留意……”

她的话令心酸鼻塞的杨广陡然清醒了过来,他的眼泪刹那间吓得全干了。呵,他怎么能任由废立大事这样迟延下去?父皇是个优柔不决的人,倘若一旦母后百年,自己夺位的打算失去了最有力的支持者,只怕难克全功……

而深得人望、也备受父皇信任的高颎,却一直坚定地站在杨勇身后。以高颎的威名、人望,杨素目前还不是他的对手。

“娘!”杨广将头埋得更低了,呜咽道,“娘不要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孩儿长这么大,全仗着娘在身后护持,一旦娘有个三长两短,孩儿也不想再活下去了……”

伽罗急忙掩住他的嘴,勉强收住眼泪,有些啧怪地说道:“阿摩,不许胡说,你也是快有孙子的人了,怎么还这样痴?娘老了,就像大兴宫里的那些梨树,老得连花都开不动了……你风华正茂,大隋的国运,还要指望你。”

“娘,”杨广趁机仰起脸,泣道,“孩儿的心事,一直不敢尽情告诉娘,今天,孩儿只怕……再不说就没有机会了。”

“唔,”伽罗像抚弄着婴儿一样,轻柔地抚着杨广的脸,问道,“你有什么事,尽管告诉娘,趁娘还有一口气在,谁也不敢动你。”

“孩儿知道。”杨广就着伽罗的抚摸,将脸偎依在母亲的掌心,道,“娘在五个儿子当中,待孩儿最深情,因此有人对孩儿心生嫉恨……”

“怎么?东宫又有什么举动?”伽罗停住了手,她本来有些下垂的双眉,忽然间扬了起来。

“太子深恨孩儿,常在人前人后责骂孩儿,孩儿想,太子是大哥,自然有资格教训兄弟,是以每次都垂首听命。可太子却一直不能释怀,曾当着东宫的几个属官说,父皇既然能赐给同母兄弟滕王杨瓒一杯毒酒,他将来即位,早晚也要赐给阿摩一杯鸩酒……”

“呵!他敢!”伽罗一拍桌面,怒不可遏,声音有些嘶哑地呵斥着。

跪在一边的萧妃,不由得浑身一颤,虽然年事已高,可独孤皇后还是这样厉害,她像猛兽一样在殿里来回踱着步子,呼吸浊重得令人害怕,这是她最后的力量罢?她看起来很快就要耗尽气力。

萧妃的视线转向杨广,在装饰在表面的悲哀和痛楚下,萧妃清晰地看见,杨广有一种大事已成的愉悦。

她和他已经共同生活了十几年,生下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她不太清楚自己有没有爱过这个相貌堂堂、举止完美得无可挑剔的王爷,可她清楚地知道,他有好几张面孔,而且善于利用独孤皇后的力量,也许他会成功地当上大隋皇帝,可长袖善舞、心思奇诡的他,会是个好皇帝么?

“这个天性凉薄的东西,他连母后都不放在眼里,连结发妻子都能毒杀,还会讲什么兄弟之情?”伽罗既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在责骂太子杨勇,杨勇已经一年多未入大兴宫请安了,据说他早已搬出了庶人村,又过上了花天酒地的日子,“他只会宠着阿云,和云定兴那班小人来往,我夫妻二人千辛万苦打下的江山,就交给这个忤逆子来安享?不,不,不……他只会喝酒、打猎、看女人,和北齐、南陈的那些昏君有什么两样?”

杨广垂首不语,他想让母后的怒气发挥得更充沛一些,比起大哥杨勇来,杨广自信要出色许多,立皇嗣本来就该立贤不立长,一无所能的杨勇,凭了什么在东宫盘踞二十年?而自己却为了谋求太子之位,活得那样压抑艰辛。

南下平陈、治理并州扬州、曲意迎合父皇母后,这些事做来容易么?五个兄弟中,就数自己最辛苦也功劳最大。

才貌最出色这一点且不论,母后在生自己的前夜,还曾梦见金龙飞天,这以后不久,父皇才由一个柱国大将军平步青云,成为大隋开国之君……

自己不当君王,难道要将母后费尽一生心血得来的江山事业留给无能的杨勇么?何况蜀王杨秀也有夺嫡争嗣之心,差人造了各种谣言谶语,在民间传说,说什么蜀王才是圣君之象,说蜀王可以为大隋带来八千年皇运,就算他杨广不争,杨秀也会仗势争位,而杨秀一旦登上皇位,同样不会有他这个二哥的好果子吃,听说青城山下的蜀王宫里,杨秀常常喝醉了拿晋王杨广的偶人练剑,他可不想有一天这刀剑真砍到自己身上来。

“萧王妃,”伽罗渐渐怒气平息,又恢复了从前那种精明强干的神气,冲萧妃摆了一摆手道,“你出宫去看乐平公主,本宫有事要和晋王商议。”

“是。”萧妃又叩了个头,拾起裙裾,躬身退出。伽罗满意地注视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帘外,这是个多么温雅知礼的女人,南梁公主出身的萧妃,比来路不明的云昭训,更具备大隋皇后的气度和容仪。

“娘。”杨广仍然亲切地呼唤着,他小心地窥伺着母后的神色,他必须迫使母后在这个春天里痛下决心,废了杨勇的太子之位。

母后这样憔悴衰老、暮气沉沉,一旦她撒手人寰,废立之事不果,杨勇只怕真会在即位当皇帝后毒杀自己——自己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给杨勇的压力实在太大,让杨勇吃的苦头也实在太多。

长风从殿窗外吹过,撩来一阵似近还远的花香,几片羽毛般的白色花瓣落在伽罗的肩上,杨广伸出手去,轻轻地将它们拾了下来。

说起来,杨广早已不将杨勇放在了眼里。

但杨勇的亲家高颎,却是朝中德高望重、手握重权的老宰相,听说,这一年来,高颎几次在杨坚、伽罗面前苦谏,要他们撤走大兴宫和东宫之间的卫戍队伍,重新给杨勇一个机会,。

进宫前,杨广特地由大兴宫的东门绕道经过,那里表面上看起来平静,但七八道守卫森严的门禁,让杨广兴奋地发现,杨勇和疑窦倍生的父皇母后之间,这几年滋生出的隔阂显然不小——杨坚和伽罗对杨勇防备得这样明显,杨勇的位置还能坐稳么?

伽罗靠在杨广的臂弯中,扶着头,重新坐了下来。

今年以来,她常觉得神思恍惚,也许是大限已到罢……过了知天命之年,她早已心静如水,读经多年,她算得上深通禅理,王图霸业是幻,情痴爱恨也是幻,但她偏偏放不下爱子杨广。

秦王杨俊被崔妃在瓜果中下毒后,一直卧床不起,就住在离大兴宫不远的秦王京邸里,但伽罗除了偶尔打发医生去看,自己一次也没有探视过中毒垂危的杨俊。

杨勇、杨俊、乐平公主、兰陵公主……他们真是她的孩子么?真是她怀胎十月生下的儿女么?为什么他们这样怨恨自己的母亲,从不肯给她一点爱和安慰?

“阿摩,本宫心意已定,必在今年内将杨勇废为庶人……本宫就是不为江山社稷想,也得为你们兄弟着想,将来你父皇身后,杨勇登上皇位,定会将阿云这贱人册封为皇后,将杨俨立为太子,难道我独孤伽罗的儿子,要向一个贱婢的儿子俯首称臣?”伽罗有些迷乱地说着,杨广觉得母亲的声音近乎咬牙切齿,“本宫耗尽一生心血,所为何来?难道就是为了让阿云这贱人安享我和乐平公主牺牲一生情爱换来的尊荣?难道就是为了让阿云那卑贱的血统玷污我们杨家和独孤家的高贵?呵,她休想!本宫已经给过勇儿机会了,本宫给他娶了最高贵的鲜卑世家的女儿,而他却如此辜负母亲的苦心……”

刹那间,杨广心事如潮,他既有欣喜若狂的感觉,又有一种隐秘的悲凉感。

当年,他也曾眷恋过晋王府的两个侍婢,并与她们生下了两个儿子,可就为了让母后放心,杨广将这两个庶生子连同他们的母亲都送往了偏僻乡间,至今下落不明。

出身独孤部落和清河崔家的母后,人过中年后,越来越讲求门第,自己怎敢不迎合她?杨勇就是现成的例子。

“阿摩,你放心!”伽罗收回了自己走得有些茫远的思绪,拍了拍杨广的手背。

杨广忙低下了头,脸色尽量表现得郑重。

他知道,母后这样表过态之后,废立也不过是指顾之间的事情,父皇虽然最近一直与宣华夫人在一起,但他在朝事上还是最尊重母后的意见。也许,多年来在朝议和国事起决定作用的人,并不是大兴殿上端坐着的父皇,而是殿后“凝思阁”里隔屏倾听的母后。

“母后,兹事体大,儿臣不敢担此沉重,蜀王武干出群,汉王雄才大略,他们比儿臣更有才能……”杨广有意推辞了两句,他很害怕母后看出他的激动和热衷,他已经接近成功了,不能在这一刻功亏一篑。

伽罗淡淡地哼了一声,道:“蜀王不成,你父皇常说:老四将来恐怕不能善终。老四锋芒外露、咄咄逼人,听不进去别人的意见,连在蜀地独当一面,本宫还怕他专横失道,何况将天下交给他?汉王也不成,他自小娇生惯养,驾驭不了全局,去年和独孤公一起出兵突厥,不但无功而返,还到本宫面前哭了鼻子,说是独孤公欺负他,险些就在长城外将他杀了……你听听,这成什么话?当年你和独孤公南下平陈时,只得二十一岁,要管束的军队更多,却不但建了功劳,而且将军机大事都办得井井有条。”

她说着话,摇了摇头,似乎又想起了十几年前,杨广平陈归来,那副雄姿英发的模样。在骊山脚下,当着三军将士,浑身甲胄的杨广一头扑入了母亲的怀中,另外四个儿子,哪一个能对她这样真情流露?

还是母后最懂得他,杨广心下感动。

他天生是个容易动感情的人,尽管这些年来,为了谋求太子之位,杨广费了不少心机来取悦伽罗,但他对母后的感情,却也大半出自真心。

在他心中,母后远比威严冷漠的父皇更可亲可爱。当年,他离开大兴城去并州当总管,陛辞时将伽罗的衣袖都哭湿了,不少大臣风言风语说杨广矫情,只有杨广自己才明白,他那天惜别的眼泪都是真的。从小,在八兄妹中,只有他最得母后欢心,也只有他才懂得母后的孤单和哀伤。

“母后,”杨广举袖拭去腮边的冷泪,抬手间,不经意地露出内穿单袍袖口的一块补丁,令伽罗更加怜惜,“其实,汉王去年出兵突厥,未建尺寸之功,并不完全怪他。”

“唔?”伽罗用眼神鼓励他讲下去。

“听说出兵突厥前,独孤公就大力反对,但父皇仍坚持派兵出塞,独孤公既然心存不战之志,这无功而返……”杨广故意犹豫了一下,停住了自己富有煽惑力的说辞。

从小时候起,杨广就不喜欢高颎,高颎的眼神看起来那样锐利而富洞察力,似乎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能被他瞧出后面藏着的企图,谁能喜欢这种先知模样的臣子?

而且,多年来,高颎一直倾力帮扶着杨勇,从没对自己报以颜色。

当年平陈时,杨广身为三军统帅,仅仅想留下张丽华一条性命,也被高颎无情地拒绝了,他竟然杀了那个世间少有的绝色女子,让杨广足足心痛郁闷了几个月。

像这样的臣下,就算他再正直再有才能也不行,何况,高颎帮着杨勇,多半还是看在了儿女亲家的情分上,哪里就称得上刚直了?

伽罗沉默不语,心下却十分同意杨广的看法。

高颎的确曾在朝议时力拒出兵,听汉王杨谅说,高颎在塞外行军时,每天走不到五十里,行军这样缓慢,突厥自然有充足的时间做好战备,当年卫青和霍去病之所以能大败匈奴,就是仗着一个轻车简从、日夜急行军……高颎却会说什么时势已移、只有稳扎稳打才是平胡之道,真是荒谬。

杨广小心地察看着伽罗的神情,他知道,仅凭出塞无功这一点,他还无法动摇高颎在母后心目中的地位,高颎这几十年来为大隋建下的功劳实在是太多了,多得令杨坚和伽罗怎么赏赐他都不为过。

因此杨广沉默片刻后,又开口说道:“说起来,独孤公的这份才干也还是难得。母后,去年父皇离宫出走,独孤公和杨素同时追上了父皇,父皇落泪不止,说他在宫中行止不得自由,不管杨素如何劝,父皇都不肯回宫,倒还是独孤公最懂父皇的心,只说了一句话,便令父皇回心转意。”

哦?这她还是第一次听说。

高颎不是说杨坚那天并没有什么异常,见了两个追赶来的宰相,就跟着回宫了么?那天晚上,在文思殿的酒宴上,伽罗与杨坚都没有再提旧事,互相客气得有些过分,就像是两个陌生人。

“他是怎么劝你父皇的?”伽罗若不经意地问道。

“独孤公说……陛下岂能以一妇人而轻天下?”杨广低头答道。

他从眼角观察着母亲的表情,天知道,自己并没有篡改高颎的原话,恐怕就是高颎自己也说不清楚,那天他所说的“一妇人”,到底是尉迟绿萼这种微不足道的侍女,还是独孤伽罗这位隔屏听政二十年的皇后。

“一妇人?”伽罗终于双眉倒竖了,她笑得有点古怪,“岂能以一妇人而轻天下?呵,独孤公说得真好,难怪你父皇一听便不生气了……”

将近正午,浩荡的春风在殿外潮涌般鼓动着、流漾着,伽罗忽地想起了高颎在那夜的表白,是,他说章姬长得很像她,也许,相貌与年轻时的伽罗酷似、却既不读书又无野心的章姬,才是他心中最完美的女人罢?自己和高颎认识了一辈子,直到今天,她才算领教了深藏在高颎心底的轻蔑和嘲笑。

一妇人……自己这个妇人,已经做了令须眉男儿都要自愧莫及的大事,却仍然会得到这平淡无奇的字眼下隐藏着的蔑视!

就凭着杨坚这个相貌威严、才干平平的男人,他能够夺取北周的天下,能够一统分崩三百年的神州么?

号称有“辅国之才”的高颎,不靠了她当年的大力举荐,和这些年的另眼相看,只怕早成了皓首穷经的腐儒、老死幕下的清客,如何能这样登堂入阁、成为令天下男儿羡慕崇敬的一代名相?又如何能一酬怀抱,建下这份永志青史的功名事业?

“一妇人”,这就是高颎给自己的回报,这就是一向谨小慎微、善于自我掩饰的高颎对独孤伽罗的真实看法。

杨广注意到伽罗的手指微颤,对于一向镇定从容的母后,这代表着怎样的怒气,他不能了解。

杨广并不打算刺激自己的母后,但他却不能不撼动高颎在母后心中的地位,高颎一日不除,杨广就一日不能入主东宫,而母后和高颎长达五十多年的情谊,岂是容易消散的?

杨广所不知道的是,此刻,倚在殿窗前的伽罗,心底感受到的不是愤怒,而是一种巨大无边的悲凉。

她青春时代的最后一抹亮色,就这样淡去了……人生还有多少东西禁得起风雨和岁月消磨?

去仁寿宫的车驾已经备好,陪行的李圆通也在宫门前等候了,杨坚却默默地回过头来,注视着独坐在灯影深处的伽罗。

“朕……明天就回来。”他明了她的痛苦,但这一切能怪他么?几十年来,他从没为自己活过一回,来日无多,伽罗,你应该最知道我的寂寞。

伽罗动也没动,她似乎麻木了,这满宫的幢幢黑影,是她最忠实的老友。

等杨坚离开,她打算再读上半卷经,这半年里,萧太医不知道进过多少方子了,却没有一种药能够挽救她的衰弱和疲倦,她真是倦了,在这个人来人往的熙攘世间,她经历得太多,得失得太多,已经再也感觉不到悲喜。

伽罗孤坐在暗处的模样,令杨坚更觉压抑,他几乎是逃一般想离开大兴宫这个树影深密、气氛幽静的地方。

宣华夫人正在城外的仁寿宫里等着他,她刚刚为他生下一个甜净可爱的女儿,睫毛深长,脸上带着两个深深的酒涡,那明媚的模样,不笑都令人心醉。

孝顺的杨广,还为这出生不久的小公主送来了黄金打制的骆驼、马羊等物,今天,杨坚打算去和这幼小的女儿好好亲热亲热,再精心给她起个名字,宣华夫人曾温柔地说,她一切都听杨坚的,不管起什么名字都好。

“皇上不必为臣妾担心,臣妾只是这几天睡得不好,休息半日便会没事的。”伽罗平静地站起身,转身离开了杨坚有些紧张的视线。

见她这样大方,不在乎自己去探视宣华夫人母女,杨坚反而踌躇起来。伽罗是真的想开了,不再嫉妒了呢?还是根本放弃了自己?

又或者她并不真的在乎自己的背叛?

也许是恨伽罗对尉迟绿萼下手太毒辣,杨坚这一年来和伽罗已经不像过去那样无话不谈,两人之间保留着一种看不见的距离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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