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太子妃(1/2)
每次看到独孤伽罗,顺阳公主的眼睛都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扎了一下。
当年她本以为杨坚是自己的终生之偶,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明知太祖打算招他当驸马,杨坚还是执意娶了罪臣的女儿伽罗为妻。
独孤伽罗的父亲是个叛臣,全家被流放西蜀,姐姐独孤丽华也被宇文护毒死,若不是杨坚及时娶了她,她早就被流放到西蜀去了,哪里还能成为杨家的世子夫人?在生父的热孝中嫁人,这女人真是没有廉耻。
而她宇文怡居然还得管独孤伽罗喊“大嫂”,将来还得眼睁睁看着独孤伽罗成为柱国大将军的夫人。
自己的夫君杨瓒由于不是世子的缘故,将来承袭不了杨忠的爵位,领不了杨家的军队,当不了六官和上柱国,堂堂大周公主,还要屈居人下,屈居一个抢走她意中人的女人之下,这实在令顺阳公主郁闷。
论才貌论身份,她哪点不如独孤伽罗了?
更何况,而今的独孤伽罗一无所有,罪官之女,娘家在长安城里一个得力的人都没有,居然还能活得比自己更风光!
“听说你想把女儿嫁给我的侄儿?”坐在杨忠花园的亭榭里,望着阶下的落花,还有花树下那个和花朵儿一样明媚可爱的小姑娘杨丽华,顺阳公主冷冷地问道,“宇文赟虽然是我的侄子,可身子骨儿弱,长得单薄,我四皇兄又对他期望甚重,恨不得一天三顿打,打得这孩子格外胆小古怪,这样的材料,你也舍得把丽华嫁给他?莫不是看在宇文赟身为嫡子长孙、将来有望继承皇位的份上?”
她一下子就说破了独孤伽罗的心事。
独孤伽罗冷冷地看了顺阳公主一眼,这女人永远这么尖刻,仗着公主的身份,不敬公婆,不尊夫君,对杨瓒极为刁钻古怪,偏三郎却视她为宝,对自己这个嫂子,顺阳公主更是处处讥嘲、事事为难。
“不错,杨家的长房孙女,自是不能随便嫁人。”独孤伽罗淡淡地道,“这门亲事,我已禀报普六茹公和吕夫人,公婆二人很是满意。如果将来宇文赟如公主所说,有望承嗣,丽华便是当朝太子妃,这也是杨家的幸事。”
她说话绵里藏针,顺阳公主被她噎了一下,又讥笑道:“就算当了皇太子妃,也未必就能当皇后,就算当了皇后,也未必就能有好下场,看看你大姐不就知道了?登上皇后之位还没两天,已经命归黄泉,有的女人天生命薄,受不了那么大福分。对了,你给女儿起名‘丽华’,就是记挂着你姐姐吧?可别沾了你姐姐的晦气,将来也成个短命皇后。”
独孤伽罗心底不禁大怒,脸上犹自镇定,道:“人生谁不有死?有人活得轰轰烈烈,生前万人景仰,死后遗爱人间。有人活得蝇营狗苟,生前算人谋人,死后被人谋算。公主是宇文家的人,对宇文家的家事,一定比我这个外人看得更明白。”
这明显是出言讥讽已故的周太祖宇文泰了,顺阳公主一把将面前桌上的果盘和糖食扫到地下,站起来怒道:“独孤伽罗,你在笑话谁?”
“不敢!”独孤伽罗早知顺阳公主无礼骄横,对她的野蛮模样置之不理,“家父身为千军万马的统帅,为大周攻城略地多年,无故遭人陷害横死,全家被流放,独孤伽罗身为弱女子,命若飘蓬,哪里还有资格笑话别人?”
“你分明是说你爹是我父皇害死的!你分明也是在背后咒诅大冢宰宇文护,说他是夺权奸臣。你等着,独孤伽罗,等我到大冢宰那里告上你一状,看你会不会跟你大姐一起下黄泉!”顺阳公主破口大骂道。
“够了!”花林外面,长髯及胸的杨忠带着杨坚、杨林、杨瓒几个儿子一起大步走了进来。
春色正好,长风从院子围墙外吹来,将杨忠随国公府里的桃花李花吹得落英缤纷,石径上满是花瓣与青苔,极是静美。
杨忠板着脸,训斥独孤伽罗道:“伽罗,你是大嫂,该多让着弟妹。公主身份高贵,下嫁到我们杨家,受了委屈,她年纪又小,不懂事,难道你身为大嫂,杨家的长子媳妇,也能跟她一样不懂事吗?”
顺阳公主就是再傻,也听得出来杨忠是对自己不满,她一跺脚,眼圈登时红了,哭道:“爹,你也欺负我!你偏心!我什么都不如她,嫁的驸马不是世子,夫君没有爵位,生的女儿不能当太子妃,杨家以后的富贵都是大哥一个人的,将来我就只能窝窝囊囊地活着,看着大嫂骑到我头上作威作福!”
杨忠知道顺阳公主脾气爽直、喜怒流于颜色,而自己也确实在独孤伽罗和顺阳公主两个媳妇之间有所偏袒,只得和蔼地笑道:“公主是皇室娇女,生长富贵丛中,何必在乎这些俗物?三郎人才出众,对公主一片真情,夫妻和美,情真意切。将来三郎以驸马之重,又一身本事,何愁不能靠一己才干建功立业、封妻荫子?我这几个儿子里啊,坚儿虽是长子,可名声却没三郎响亮,三郎精读经史、温文尔雅、相貌堂堂,长安城里的几个驸马,哪一个比得上他?公主,所谓知足常乐,惜福惜缘之人,才会一生安泰。你大嫂命苦,还未出嫁,独孤家已是家破人亡。她在杨家向来任劳任怨,公主与三郎的婚事,你大嫂前后忙了一个多月没睡好觉,对公主打心里敬重喜欢,以后啊,你们妯娌俩要好好相处,不能让别人看我们杨家的笑话。”
杨忠一番讲情讲理的温言相劝,让顺阳公主瞬间减灭了心中的怒气和对独孤伽罗的敌意,但她犹自抱怨道:“可是,刚才爹你也听见了,大嫂说她爹死得冤枉,说我爹一辈子在算计人,死后却被宇文护给算计了,这话算不算叛逆?”
杨坚道:“公主息怒,你大嫂惨遭家变,难免心生怨气。可如今宇文护把持朝政,不肯归政,将先后两位大周皇上都视为手中玩偶,也是实情。公主身为太祖爱女,应以国事家事为重,否则,将来若万一生变,江山易主,不但会连累公主,连累公主的几位皇兄皇弟,也会让太祖在地下不安。”
顺阳公主狠狠地瞪了独孤伽罗一眼,道:“我就不信,宇文护难道还真敢篡位当皇帝?他要是敢这么忘恩负义,天下人的口水都会淹死他。”
独孤伽罗道:“天下尽有忘恩负义、不顾廉耻之人,宇文护若心存忠义,就不可能到如今还把持重兵,不敬皇上,不奉皇命。公主,你我同为杨家儿媳,同根同命,祸福与共,愿你我二人从此相敬相爱,共兴杨家。”
她一把拉住顺阳公主的手,眼神很是真诚。
而顺阳公主却觉得,独孤伽罗的话里隐隐约约还带着几分讥讽,听起来颇为刺耳。
“将军,夫人。”一个穿着大袖鹤纹纱袍的中年人不经禀报,已经来到了外室,在门外朗声呼唤。
他脸上含着和善的笑容,神清目朗,看起来有一种出尘之气。这是唯一可以自由出入杨府的闲人,叫作赵昭,如今因相人之术神奇而名动长安。
他虽然只是个相士,但常常出现在王公大臣的座上,连皇上宇文毓和执政宇文护都很相信他的相人之术。
“将军,你知不知道昨天上午大冢宰为何急召你入府?”赵昭从容地坐了下来,啜饮着侍女们递上的新鲜乳酪。
昨天早晨,下朝不久,大冢宰宇文护便派人来催杨坚去府中赴宴,宴上,宇文护脸色凝重,眼神里充满了戒备之意,一言不发,只顾着饮酒。
片刻后,他推说要去如厕,过了很长时间,回来后忽然脸带喜容,对杨坚变得客气而热情。
这一切弄得杨坚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回家和伽罗提及,伽罗也觉不解。
“大师一定知道。”伽罗调皮地笑道,向赵昭挤了挤眼睛。
就在几天前,赵昭曾经对她左端详右端详,叹息说,凭她的见识、心胸和雷厉风行、坚忍不拔的个性,若是男子,前途会比杨坚还要不可限量,可惜她只是个女人。
伽罗很想知道,自己到底有如何不可限量的前程?公侯夫人么?她不稀罕这种空头衔。
独孤信生前也说过类似的话,他们似乎都看出了自己性格底里的坚韧,但伽罗自己知道,自己身上还有比坚韧更重要的一种禀赋,那就是忍耐。——这一年多来,她不曾在任何外人面前流露出家破人亡的伤痛。
赵昭不再兜圈子,停杯道:“昨天,我就在大冢宰府的屏风后面。”
“呵……难道宇文护在怀疑我家将军?”伽罗毫无由来地觉得紧张,听杨坚说,昨天座中只有他和宇文护、宇文护的世子、宇文护的堂弟齐王宇文宪四个人,显然,赵昭要相看的人不会是宇文家的子弟。
赵昭清癯的脸上唯有一双眼睛与众不同,此刻,他双目忽然放射出耀眼的光芒,这光芒在他们夫妻二人的脸上打量来打量去,最后停留在伽罗的脸上。
“宇文护觉得,满朝少年亲贵中,唯有杨将军相貌非凡、性格深沉,而况,般若寺的明远师傅,是名扬河东的有道尼姑,连皇上皇后想见她一面都难,可她却为杨将军在长安挂单十几年,亲手抚养杨将军长大成人……因此宇文护要我相一相,看你是不是真如有些人所说,长着一副帝王之相。”
杨坚满背汗出,一向沉默拘谨的他,不禁自语道:“这么说,宇文护早有疑我之意……难怪昨天大冢宰府中充满了杀气。大师,你相得如何?”
赵昭良久不语,过得片刻才道:”将军,你与我相识已久,你先看一看我,我当真是个播弄口舌、枉断祸福的相士么?”
杨坚和独孤伽罗同时怔住了,真的,赵昭出入长安豪门多年,大家几乎都忘了他的来历。
听说他从前是个饱读诗书的士子,后来因北魏末年的动乱无法入仕,索性弃了前程,以白衣才子的身份,到长安的公卿府上当起了清客,慢慢以相术出了名。他原来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几乎没人想得起来。
赵昭的嘴角流露出一丝微笑,笑意有些惨淡,他闭目说道:“我自束发之年就离家北上,随名师读书,少年时也曾满怀济世救民之志,希望能遇上一代明君,将这从三国两晋就开始分崩离析的河山重新一统,取消北魏的军户制,均田平徭,让汉人和鲜卑人都能过上富足安定、不用打仗的好日子……杨将军,你为官多年,应该知道,南朝北朝的儿皇帝们一个个昏庸无道,以虐杀为乐,老百姓过的日子,实在是猪狗不如。可是放眼天下,贤臣多,明君少,宇文家的儿孙们,除了鲁国公宇文邕外,一个个是那样孱弱、平庸、无能……”
杨坚夫妻同时悚然而惊,赵昭这个身份卑微的相士,想不到会有这样激烈的认识和远大的心胸,他为什么要在杨府直抒胸臆——这是坦诚相见?还是意在试探?
见杨坚和伽罗的眼中流露出怀疑之色,赵昭收敛了笑容,向杨坚道:“昨天,我已告诉宇文护,说你貌虽威严,但读书太少,徒具将才,无法再作伸展,最多不过是和你父亲一样,成为一介膂力、胆量过人的柱国大将军罢了。”
当真如此?伽罗心底微觉失望。
她说不清自己对杨坚的期望。
相貌堂堂、能征善战的杨坚,的确没什么远大抱负,他似乎很满足于自己现在的生活:身为柱国大将军的世子,刚因军功和裙带关系加了右小宗伯的官爵,身边娇妻爱女围绕,府中清静,与世无争。
而伽罗呢,她却朦朦胧胧希望得更多,也许,是惨痛的身世突然间引发了她心底的火种,并且燃烧得越来越旺盛。
“大师相得真准。”杨坚发自内心地长吁了一口气。
“那么,依着大师所说,鲁国公才是真正的帝王之相。”伽罗目光炯然,她搂紧了怀里的女儿。
“宇文邕……他显然比别的兄弟们要强出不少。鲁国公聪明多智,像杨将军一样懂得含藏之道,听说,他在上朝议事可以低垂双眼、整天不说一句话,对宇文护唯唯听命、连声附和。他还这样年少,就如此坚忍含藏,心胸胆识不可小觑。但此人刻薄寡恩,独断好杀,恐怕难以成大事。”
“可是,除他之外,还有谁算得上明君?”伽罗苦笑了一下,“北齐高家,那些像走马灯一样换上换下的皇帝,叔父虐杀侄儿,儿子射伤母亲,哥哥残杀弟弟,弟弟毒死哥哥……平时以看蝮蛇螯人为宴乐,以大犬咬杀官员为政绩,以在道边射杀行人为练艺,后宫淫秽不堪,政事不修,除了残杀外什么也不懂。南陈刚刚代梁,陈霸先的侄子们,听说还不如宇文家。”
“当然有,”赵昭的声音忽然拔高了,“这世上,并不是除了高家、宇文家和陈家的后人,别人就没有资格去问鼎天下!”
他这句话令杨坚夫妻同时浑身一震,停顿片刻,赵昭才长叹一声道:“北周凭了什么敢虎视北齐、窥伺南陈?还不是仗着当年独孤公手里传下来的战无不胜的秦州兵?秦州兵如今正在君家父子的掌握中,舍杨将军之外,谁堪大任?杨将军,好自为之!凭赵昭的知人之道,料定将来杨将军必会名列大位,有人说杨将军的智计可比三国孙权,可我觉得,那还是小瞧了你,杨将军岂止是守成之人?杨将军是大汉名臣杨震之后,是独孤公生前亲自选定的爱婿,你千万不能辜负了自己的血统和独孤公的厚爱!”
杨坚觉得浑身发抖,为什么生来没有雄心壮志的他,会被人认定了是个前途非凡的人物?般若寺的明远师父说过同样的话,独孤信和杨忠都流露过相似的意思,伽罗也斩钉截铁地对他说过:“那罗延,你比我父亲更有心计,名器绝不会止于大司马。”
显然,她比自己更有雄心。
宇文毓正式称帝后,在正阳宫前殿议事时,数次当众要求宇文护归政。
当着群臣,宇文护无可推托,只得一诺无辞,答应归政,朝议之时,再也不以执政自居了。
可兵权他却一直不肯交出来,哪怕宇文毓数次下旨切责,要他只能自领两支府兵,其他十支府兵交由大宗伯于谨等人率领,宇文护还是装聋作哑。
宇文护素来与皇弟、齐王宇文宪交好,自己不便出面回护,便让宇文宪上奏章,说天下未靖,大冢宰领十二支府兵、总揽兵权于一手,才能稳定局面,保住宇文毓皇位,堵得宇文毓无话可说。
宇文毓气得无法可想,又是一个春天的下午,也是已故独孤皇后的两年死忌,他召杨坚夫妇和唐国公李昞夫妇入宫,在宴席上哀叹道:“你们几个是皇后的妹妹和妹夫,也是朕的心腹之人,朕不瞒你们,多少次朕都想召宇文护入宫,伏甲士取他的性命。这狼心狗肺的贼子,太祖生前对他一片挚忱,视为亲子,将他从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栽培成今天的当朝执政,可他意犹未足,竟然垂涎皇位,背叛他在太祖病榻前发下的重誓,残杀帝裔和功臣,半年之内两度弑帝。你们的姐姐也是死在他手里,你们的父亲独孤信更是受他猜疑忌惮,被害身亡,如今宇文家和独孤家的大仇未报,这奸臣却在长安城里飞扬跋扈、为所欲为,朕好心痛!”
独孤菩提与独孤伽罗听宇文毓提起家仇,都不禁当席泪下。
独孤菩提道:“陛下惦记已故皇后,更记得宇文家与独孤家的家仇,臣妾感于肺腑。唐国公虽不才,身为当朝柱国,为陛下倾力经营安州、驻扎边关,手下军队虽只有两万余众,但只要皇上一声号令,唐国公手下均愿为陛下效死力。”
独孤菩提比李昞年轻许多,又能干有见识,无论家中亲友、州中军政,都照料得井井有条,在安州军民中颇有威望。
她嫁来李家,还为儿子早亡、膝下仍虚的李昞添了一儿一女,让李家有后,因此李昞平时对妻子又敬又爱,独孤菩提得夫君宠爱、军中敬重,也平添了几分颐指气使的模样。
宇文毓苦笑了一下,唐国公夫妇的忠心虽也是他需要的,但毕竟李家实力不济,随国公杨家,才是三十万秦州军的灵魂人物。
独孤信去后,周军上下,更是唯杨忠、杨坚马首是瞻,加上杨坚娶了独孤家的女儿,亲上加亲,军中将领,越发对杨家归心。
就算宇文护死死把持着军权不放,可他只要收了杨家的人心,秦州军也就会效忠于他这个有名无实的皇帝。
见皇上一直注目着独孤伽罗与杨坚夫妇,独孤菩提心底有些不快。
独孤家的七个女儿名重长安,除了大姐为当今皇后,剩下的就要数自己嫁得最好,虽然夫君年长,可一嫁过去,她就是柱国大将军、唐国公、安州总管的夫人,风光无限。
但很显然,在皇上心里,此刻只是骠骑大将军的杨坚,手里的实力远超唐国公李昞,是他更想倚仗的人。
杨坚也就罢了,小妹妹独孤伽罗仗着夫家的势力,也完全不懂得谦退之道,常以独孤家继承人自居,没把她这个地位显赫的四姐放在眼里。
再联想到独孤伽罗当初为了自保,居然在独孤信热丧中嫁人,以便赖在长安城里不被流放,独孤菩提就更看不上这个妹子了。
独孤伽罗见皇上一直目注自己夫妇,当即应承道:“陛下放心,陛下心念已故的皇后,一直不肯另立新皇后,还有心为先父洗冤,君恩深重,杨坚夫妇誓死忠于陛下,异日必助陛下亲政,重掌皇权。”
宇文毓眉间的愁结这才展开,举起酒觞道:“好,有两位妹妹的肺腑之言,朕心头大石便已放下,当年太祖为朕结姻独孤家,便是知道独孤公忠义感人,二位妹妹果然深有独孤公风范,侠肝义胆,不避凶险,来,朕敬二位妹妹和二位妹夫一杯!”
独孤菩提与独孤伽罗夫妇忙共同举杯,同谢皇恩。
此时,膳部下大夫李安领着几个宫女和小黄门走过来,又送上十几盘新制的菜肴,在每人面前放下一盅参鸡汤。
宇文毓得与杨坚结盟,心下大畅,胃口也好了不少,拿起那蛊汤一饮而尽,道:“朕昨天晚上还梦见了皇后,梦见她叫着朕的名字,含笑站在一丛花旁等着朕,模样比花还要俏丽好看,不愧叫作丽华。朕当年跟着太祖到独孤公府上做客,那时你们俩还小,你们的大姐刚十三岁,在花园打着秋千,越飞越高,衣裙翻飞,如同天上盘旋的一只燕子。朕那天就看傻了,太祖看到朕的神情,便派人到独孤公府上提亲,可那时候啊,崔夫人看不上朕,接连拒婚两次,朕伤心得夜里都睡不着觉,有一次偷偷跑到你们独孤家的花园外面,找了块高地望着你们大姐的闺房,被你们大姐发现了,她呀,站在外面花园的亭子上,回头看了朕一眼,又回头看了朕一眼,那天朕才知道,原来你们的大姐对朕也有情意……”
宇文毓深情地说述到这里,突然眼前一花,双眼往上一插,便往身后的椅子上倒去,独孤伽罗等人受了一惊,纷纷上前唤道:“陛下,陛下!”
宇文毓的嘴角流下一丝黑血,他巡视身边诸人,视线落在了膳部下大夫李安身上,颤抖着手指,指着李安道:“是你,原来是你!朕千方百计防宇文护下毒,所以……所以重用你,只敢吃你做的饭,喝你送的酒。你从小在朕身边长大,居然敢向朕下此毒手……是不是前日宇文护借你前去办宴席,只一天时间,便收买了你……”
杨坚与李昞大怒,同时抓住李安,按在地下。
李昞拿起一把椅子,便要往李安头上砸去,李安吓得叩头不止道:“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大冢宰威逼奴才,说倘若奴才不在皇上的饮食里下毒,他就要取奴才一家老小性命!奴才也是迫不得已,奴才死不要紧,家中上下几十口人,也都要遭大冢宰毒手啊!”
杨坚一脚将李安踹飞,喝道:“来人,快来人!叫御医!”
宇文毓手捂胸前,黑血不断从口中涌出,仰天叹道:“宇文护这贼子,三年时间不到,手弑三个皇帝,真是古之未有的恶贼,太祖任人唯亲、识人不明啊!”
独孤菩提质问李安道:“解药呢?你既然敢下毒,必有解药,快拿出来!”
李安的脸上浮出一丝无奈的苦笑,道:“药是大冢宰给的,下在酒里和汤里,救不了了……大冢宰他要毒死皇上,把齐王宇文宪扶上帝位,齐王跟大冢宰向来亲近,什么都听大冢宰的,可皇上不听话,所以,所以……”
他话还没说完,脸上肌肉突然扭曲,头往旁边一扭,口中鲜血狂喷,已经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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