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故人(2/2)
九念道:“这件事你无法解决,只是因为你的心结无法解开,老衲帮不了你。”
商容黯然道:“就是因为弟子无法解决,才来请教师父。”
九念笑道:“最能掌控命运的是你自己,你都无法解决,老衲不过是个旁人,又如何帮你解决。”
商容道:“弟子知道凡事不能依靠旁人,可弟子害怕,会做错。”
九念道:“既然你已做出了选择,就不能瞻前顾后,须得无怨无悔。”
商容道:“无怨无悔?”
九念道:“无怨无悔。”商容目露迷茫之色,九念叹了口气道,“痴儿,情之一字,怎可来问老衲这个出家人。”
商容本以为九念不会知道,却不曾想到这样就被轻易看穿,不由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很是窘迫。
九念道:“唐家那位小姐,的确是个好姑娘。”
商容顿了顿,道:“师父,我——”
九念却道:“你可知道,你师弟也曾来央求过老衲,救这位唐姑娘一命。”
商容愣住,道:“慕容也来过?”
九念道:“是,他也来过。老衲虽不知他们之间有何渊源,但想必牵涉颇深,否则以他的性格,又怎么会为一个毫不相干的人来求老衲。”
商容并未留心九念大师说这句话的意思,他只以为慕容小雨是感念唐悦在试剑大会上击败了慕容梅见一事,却不曾想到这其中另有缘故,所以他只是道:“师父,小悦的伤,真的能够恢复如初吗?”
九念道:“少则三月,多则半年,她便可完全无碍。”
商容刚放下心来,却见九念脸上的神色有些沉寂,不免问道:“师父,你可是有话要说?”
九念道:“老衲一直想问你,这位唐姑娘,今年多大年纪?”
商容道:“她今年刚满十七罢了。”
九念将“十七”反复念了几遍,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商容道:“师父,怎么了?”
九念道:“老衲见那唐姑娘的容貌,总觉得有些面熟。”
商容笑道:“师父,是不是像你禅房里挂着的那幅人像?”
九念道:“看来你早已知晓。”
商容道:“是,弟子早已察觉。其实弟子一直有个疑问,却从不敢问出口。”
九念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道:“你是否想要知道,那画上的人,究竟是谁?”
商容点头,九念叹息,却转而问道:“商容,你以为,老衲的武功如何?”
商容道:“师父武功之高,是弟子平生仅见。”
九念摇头道:“老衲也曾如你这般认为,但事实并非如此。”
商容讶然,“并非如此?”
“老衲虽是出家人,却一直痴迷于武道,也曾以为自己的武功已能独步天下。可是很多年前,老衲不但败给一个人,还散尽了大半的功力,差一点就丧生在其手下。”
商容见九念面上露出一种怅然的神色,便认真听着,一直没有打断,更没有出声催促。
过了许久,九念才接着道:“这个人不但是老衲平生最大的对手,也是唯一让老衲敬佩的人。”
商容道:“师父敬佩他?”
九念笑道:“是,老衲很敬佩他。因为一个人能将武功练到这种地步,必然需要有常人没有的毅力和执著。”
商容道:“难道师父说的这个人,就是画像上的那个武者?”
九念道:“是。”
商容道:“他是什么人?”
九念道:“他——就是如今的拜月教主,轩辕朗日。”
商容大为惊异,“轩辕朗日?”
九念道:“是,老衲将这位施主的画像挂在禅房之中,正是要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人上有人,天外有天,修行永无止境。”
商容道:“那师父后来有没有再遇见过他?”
九念道:“老衲原本想要重新与他一战,可惜,这么多年了,老衲都没有再见到过这个人。”
商容道:“弟子听闻,近年来这位拜月教主已经不问世事,专心闭关修炼。”
九念道:“他的事,老衲也有所耳闻,只是没有想到,那位唐姑娘,面貌上竟与那人如此相似,实在是匪夷所思。”
商容默然片刻,突然道:“师父,她并不是唐堡主的亲生女儿。”
九念道:“休得胡言。”
商容道:“师父,你明知道我在说什么。”
九念道:“毫无依据之事,不可乱下判断。”
商容垂首道:“弟子错了。”
九念摇头道:“关心则乱。”
九念叹道:“其实她是与不是,都不重要。”
商容道:“重要不重要,需要她自己来判断。”
九念笑了,笑得意味深长,“是,一切都需要她来判断。”
商容愣了愣,终于明白九念大师在说些什么,但他却还是迟疑不决,终究只能道:“她年纪太小了,弟子怕她做不出正确的判断。”
九念道:“这世上并无对错之分,只有想与不想,做与不做。”
商容无言以对。
九念道:“你刚才所言,本就自相矛盾,为何一切的主张都是你的,从未问过她的意见?”
的确,他明知道让唐悦自己决定一切才是最好的,却又为什么不敢将决定权放在她的手中?是害怕她知道了实情后会义无反顾,还是怕她会就此掉头离开,再也不肯眷顾他?商容自己也无法回答。
房间里一片沉寂,两人似乎都在思索,谁也没有开口打破这片静默。
而另一边,商容走后,唐悦的房间内,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唐悦看着眼前悠然自得的苏梦枕,冷冷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苏梦枕奇道:“谁教你这样对救命恩人说话?”
唐悦突然想起火药爆炸时候的情景,便闭上了嘴巴,不再出言不逊。苏梦枕满意地在她身边坐下,“这样才是乖孩子。”
唐悦不看他,干脆把头扭向床内。苏梦枕勾起一抹笑,毫不在意道:“似乎不管我做什么,都很难打动你的心。”
唐悦还是不开口,苏梦枕笑道:“你可以不看我,不听我,不想我,但你不能阻止我看你、听你,更不能阻止我想你。”
唐悦转过头,盯着他,慢慢道:“相信你对宋姐姐,也这样说过。”苏梦枕露出有些苦恼的模样道:“你能不能不要提她?”
唐悦道:“我为什么不提?你不觉得,你我之间除了她,并没有什么可说的?”
苏梦枕道:“可你也是为了她才怨恨我。”
唐悦道:“我不恨你。”苏梦枕咬牙道:“你是不恨,你压根就漠不关心。”看唐悦毫无反应,他又道,“从来没有女人这样对我,更何况,你还是个什么事都不懂的小丫头。”
唐悦冷道:“我的确是不懂,我永远不会懂,怎么会有人喜欢上你这样狡黠狠毒,见风使舵的男人。”苏梦枕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愤恨,道:“原来你一直这样看我。”
唐悦道:“是,我就是这样看你。不管你做什么,我的看法都决不会改变。”
苏梦枕慢慢道:“就像你喜欢商容,也永远不变?”
唐悦面色刷地变了,她道:“这跟你无关。”苏梦枕却平和道:“你确定自己有看男人的眼光?”
唐悦道:“或许你看不起我,可我至少能区分出,谁是真心,谁是虚情假意。”
苏梦枕道:“真心又如何,没有实力,真心又有何用。”
这句话简直刺到了唐悦的痛处,立刻让她联想到自己的爹,不由得怒上心头,她越发冷酷道:“你再有实力,跟我也没有任何关系。就算全天下的男人都死绝,我也不会喜欢你。”苏梦枕的眸光倏地变冷,不怒反笑道:“哦,你确定?”
唐悦斩钉截铁道:“哪怕江河倒流,我也决不更改。”她的侧脸看起来如此美好,但说出来的话却如此不讨人喜欢。苏梦枕眼中的轻松和笑容被骤降的阴郁一扫而空,整个人充满了山雨欲来的杀机,他道:“唐悦,你不爱我,只是因为你从未真正看过我。”
唐悦闻言,冷笑一声,盯着苏梦枕的脸,神色极为认真。一个男人有魅力,不在于他的容貌是否英俊,地位是否崇高,而在于他的自信有多少,魄力又有多少。相貌英俊的男人对女人来说固然有吸引力,但更重要的,是他能否有足够的魅力可以将这种吸引力维持下去。
唐悦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的苏梦枕,她并不怀疑这个男人的魄力和手段,更加不否认他有令人难以抗拒的吸引力。这个男人有一流的相貌才情,高超的交际手腕,一张嘴就能把女人迷得神魂颠倒,只可惜这一切都无法掩盖他豺狼般的心。他做事随心所欲,从不考虑别人的感受。只要高兴,就可以任意地利用伤害别人;他性情乖张,翻脸无情,谁也不知道他下一刻会有什么样的举动;他残忍好杀,对于没有利用价值的女人可以一脚蹬开。唐悦暗笑,除非她是疯了,或者傻了,否则她又怎会爱上这样的男人?
“我现在就看着你,可我却没有爱上你,苏梦枕,我不知道你到底有什么目的,但我决不相信你是因为喜欢我才靠近我,你这样的人,会有真心吗?”
苏梦枕一愣,呆了很久才又笑着说:“你想要的,是商大公子的真心,不是我的真心。”
唐悦道:“不,我谁的真心都不敢要了。我没有那样的福分,不配得到那样的幸福。但是苏梦枕,从今以后,请你离我远一点,我身上没什么值得你图谋的。”
“哦?没有吗,你怎么知道没有?”苏梦枕冷笑道,“说不定你的利用价值要远远超过你那位宋姐姐。”
唐悦道:“你承认了,你果然是想要利用我达到某种目的。”
苏梦枕慢慢靠近她,撩起她颊边的发丝,轻笑道:“要不然会是如何?你总不会以为我真的爱上你,所以要缠着你了吧。”
唐悦侧头避开道:“我从不敢这样想,若是真被你这种人爱上,恐怕才是真正的生不如死。”
她说生不如死?她竟然说生不如死?苏梦枕大笑着放开她的头发,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躺在床上的唐悦。他的脸上又恢复了往常的漫不经心,却让人感觉到那种不可一世的骄傲,他一字字慢慢道:“走着瞧吧……”
走着瞧吧,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让唐悦凝视着他的背影,独自想了许久,却不明白,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苏梦枕走之后,唐悦却没有休息,她披上外衣,悄悄出了门。寒风一吹,她不禁浑身发抖,这才发现,她的身体并没有恢复到可以独自出门的地步。但是她不能等下去,决不能够。苏梦枕在唐家堡的事情,她希望宋婉词也能够知道,并能提前做好防备。她本可以将事情托给唐漠,但大哥虽然嘴上不说,她却能看出来,他的状况也不太好。至于商容,她不想给对方添麻烦。而唐家堡里的其他人,她不信任。
平时花半个时辰就可以到达的小屋,唐悦整整花了两个时辰,等爬上山顶的时候,她已热出了一身大汗。但她感到很高兴,因为她很快就要见到宋姐姐。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唐漠和商容以外,还有一个真心对待她的人。好不容易走到小屋门口,却听见里面传来仿佛争吵的对话。唐悦不愿偷听别人谈话,所以打算转身走开,可就在那一瞬间,她顿住了,因为她听见里面的男人,提到了自己的名字。
“你明知道唐悦把你当做姐姐,却还这样利用她?你真的忍心吗?”
“我没有利用她,至少我没有真正想要伤害她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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