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2/2)
但是她没有恨过李曼。她本性纯真善良,总是轻易谅解别人。也许她一生真正仇恨的只有一个人,但那人绝不是李曼。她永远记得李曼对她的好,记得她是萧山盟的母亲。
所以听到李曼的死讯时,她立刻泪湿双眼。过去种种,一帧帧在心头回放,或喜或悲,都像斧凿刀刻一样深入,不曾被岁月冲淡或抹去。记忆中的李曼,差不多和现在的她同龄,中年女人的同理心,更加剧她的悲伤。
“才六十岁出头,她怎么就……”锦书的声音哽咽在喉咙里,两行泪水夺眶而出,顺着面颊缓缓滑落,她忙抽出一张纸巾,低下头擦拭眼泪。
李曼虽然已过世好几年了,但萧山盟每次提起她,仍然非常难受,这时受锦书感染,心里说不出的酸楚:“可能是家族遗传性疾病,我母亲的小姨也是患乳腺癌去世的,不过家族里其他女性成员却都非常健康,所以在我母亲患病前,大家都以为她小姨的病是特例,并没有引起重视。”
锦书轻轻摇头说:“李阿姨为人善良,为福利院的孤寡老人和残疾人奔走呼吁,出钱出力,做了大量工作,谁想到竟然不能颐养天年,真让人为她难过。”
萧山盟知道锦书对李曼的感情微妙复杂,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这时见她发自内心地痛苦和惋惜,感动之余,禁不住把刚才忍住没说的话说出来:“母亲在去世前,还提到过你。”
锦书的身子微微一颤,神情又紧张起来,她想不到别后二十几年,李曼在临终之际,还会惦念着她。在她曾经的想法中,她和萧山盟的爱情再怎样轰轰烈烈,终究是人生中一段重要的插曲而已,而在别人看来,也不过是情窦初开时的男欢女悦,和寻常巷陌里俯拾即是的其他恋情也没有什么不同。
李曼是有见识、有担当的人,自然能照顾好她独生爱子失恋后的情绪,帮助他经营好以后的感情生活。二十几年里,白云苍狗,人海浮沉,昔日的青涩少年如今已历经沧桑,为人夫、为人父,辗转于事业和家庭之间,忙忙碌碌,琐琐碎碎。即使偶尔有暇,回忆起当年要死要活的初恋,不过惆怅一笑而已。而她在李曼的人生中,恐怕更如同过眼云烟,早已不留痕迹。
锦书下意识地低声说:“提到我?”语气怯怯的,充满怀疑和不自信,她知道自己在李曼那里,是不受欢迎的人。
萧山盟说:“母亲临终前跟我说,锦书是个好姑娘,她……对于当年给你带来的伤害,一直耿耿于怀,如果以后我们还有机会见面,想让我替她说一句对不起。”
萧山盟字斟句酌地说着,寥寥三言两语。其实李曼当时对他说的远远不止这几句话。他刻意隐去了绝大部分内容,因为他没法向锦书当面说出那些话,至少现在还不是合适的时机。
这二十年里,两人都经历了许多事,遭遇了许多人,年纪和心境都发生很大变化,这使得他们重逢时的感觉变得更加微妙。
他们不能像恋爱时一样直抒胸臆,也不能像心无芥蒂的老朋友一样无话不谈。他们都试探着彼此,小心翼翼地一步步递进,不想有任何一句不恰当的言语,不经意中冒犯或伤害对方。
可是尽管萧山盟有所保留,他的话音才落,云锦书几乎情绪崩溃。她止不住哭出声来,痛苦、辛酸、委屈、失落,百般况味一起涌上心头。多少爱恨纠缠、离合变幻,一句对不起,就此一笔勾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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