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帝国之光 执政官(1/2)
魔女受刑的一刻,帝都发生了数起火灾,上百人在混乱的踩踏中受伤。更可怕的是魔女从断头台消失的现实,各种荒诞不经的流言爆发,轰然传遍全城。人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猜测是邪恶的魔鬼庇护了她。待魔女再度出现,必将带来可怕的报复,将曾试图葬送她的人拖入地狱。
古老的帝都弥散着前所未有的恐慌,封锁全城的彻查更加剧了紧张的气氛。执政官颁下最严厉的命令,士兵搜遍帝都每一个角落,找寻魔女的踪迹。同一时刻,近卫队逮捕了数十名混乱行刑场的嫌疑者彻夜审问。半个月内,人们尽了一切努力却一无所获,魔女仿佛已从这座城市消失。
以铁矿闻名帝国的尼斯城是西尔边境城市之一。它因铁矿及与利兹国的边贸而兴盛,繁忙的越境关卡每天都有众多商人出入。
在帝都陷入纷乱的迷雾时,尼斯城中一栋不起眼的旧建筑,藏匿了一位特殊的客人。搅乱帝都的红眼魔女倚在软椅上,惨白的肌肤像涂了一层蜡,双颊满布星星点点的红疹,看上去极为可怖,仿佛感染了恐怖的疫病。她纤细的脚踝上有一圈铁镣的磨伤,污脏的血呈紫黑色,因无暇处理而有些化脓。以撒在替她清洁伤口,洒上药粉包扎,丝毫不为她可怕的形象所动——这不奇怪,她变成这副模样正是以撒一手安排。
逃到这里的一路她昏迷在棺材里,成为一具年纪轻轻却得了天花而死的尸体。暗谍换了七八批,终于将她送到尼斯城,明天早上关卡放行,以撒就会将她带出西尔国境。
她不想任人摆布,但致昏的药物仍残留在血脉中,令她空前虚弱。以撒系纱布的手突然用力一勒,踝骨的剧痛让她本能地缩了一下,额上渗出了细汗。
以撒望着她,半晌终于开口:“我一直以为你很聪明,现在才发现你尽做蠢事。”
她紧握着扶手,忍着痛一言不发。
随从撤去药盘,室内只剩下两个人。以撒拧了条湿巾替她擦去伪装,过重的手劲拭得她的脸庞几乎麻木,湿巾下逐渐呈露出真实的面貌,及摩擦过度而泛红的脸颊。扔下湿巾,他又打量了一下,在一侧的沙发上坐下,“说话。”
寂静了一刻,她如愿启口:“我对神之光与神之火一无所知。”
一股强烈的怒气上涌,以撒盯住了鲜艳的红眸。她继续说下去,“我确实受了神之光转换,但对其中的原理技术一窍不通,对神之火更是如此。您想在我身上寻找这两项的奥秘,只能是白费力气。”
以撒平静的口吻中隐藏着风暴,“你要说的只有这个?”她怔了一下。
“正常的女人这时是不是该说谢谢?”以撒轻柔的语调带着浓重的火气讥讽,“比如感谢我救了你的命,让你那顽固的头脑还保留在脖子上,没有被砍成两截。”
她的回答犀利冷静,不带任何感情,“您不惜暴露利兹在西尔埋线数年的众多暗谍,当然是希望获取最有价值的情报。很抱歉我无法提供。”
以撒死死盯住她,极力抑住濒临爆发的郁怒。他想掐死这可恶的女人,打破她该死的从容;想撕裂她淡漠的表象,逼出她柔弱的内心;想看她无助地哭泣倾诉,显露出全心依赖。可即使她此刻毫无力量,衰弱得不堪一击,却依然戒慎防卫,坚不可摧。
意识到自己的情感,以撒心底涌出了一丝悲哀。他不该感到意外,他在自己的国度有众人称许的形象,对女性尊重有礼、文雅谦逊,以完美的风度著称;可待她却是截然相反,他轻视她、戏弄她、设计她,把她当成一枚棋子拨弄。她当然不可能傻到爱上冷血的利用者。是他太愚蠢,从觉察的那一刻就该明白,他永远得不到她的心。
沉默许久,以撒敛去所有情绪,恢复成平日的轻谑,以谈判口吻道:“亲爱的伊兰,别太轻忽自己,至少我相信你能告诉我凯希在哪儿。”
苍白的脸庞一瞬间凝住了表情,“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不懂?不,不懂的人是我。”以撒的微笑盈满嘲谑,“比如我不懂为什么公爵小姐会发疯地纵火,为什么会被密友施以神之光技术重生,为什么对家族竭力效忠却保持沉默,为什么没有乘上离开沙珊的船,为什么蠢到为毫无亲缘的傻瓜搭上自己的命——或许你能告诉我这些问题的答案。”
冷漠的面具终于有了一线裂痕,她忽然垂下眼。以撒挑了挑眉,心情蓦然好起来,“听说你曾有一双漂亮的绿眼睛,非常动人。”
低垂的长睫微微发颤,仿佛脆弱的蝴蝶双翼。以撒扣住她的下颌,望入飘忽不定的眼眸,轻柔的话语宛如催眠,“告诉我,为什么你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短暂的震惊过后,她镇定下来,“凯希随林氏去了另一块大陆,此生都将处于军队的保护之下。抱歉,你已无法触及。”
扣住下颌的指尖一紧,以撒脸庞闪过一丝冷意,“你把所有人都安排得很好。不过没关系,假如你的朋友对你抱有同样深厚的情谊,或许他会担忧你的安危,主动到利兹做客。”她静默一瞬,“林晰不会让你这样做。”
以撒淡笑,“难道林晰会拒绝救援默默协助他作战三年,又救了全族人的堂姐?亲爱的伊兰,相信我,对他而言,你绝对比想象中更重要。”
“他不会傻到尝试解救一个死人。”
“哦?”以撒眯了下眼,神色变得危险起来,“谁说你会死?”
她忽然笑起来,笑容疲倦而淡漠,“是的,你不会让我死,至少现在我还有最后一点价值。或许你会挖下我的眼睛送给林晰,又或是以酷刑折磨直到我顺从地配合。为了利益所有人都会变成恶魔,利兹皇储当然不会例外。”
以撒停了一瞬,半晌才开口,“你怎么知道?”
“詹金斯对你太恭敬了,以一介特使而言你的权限未免过高。我想不出除了利兹皇储以外,还有什么人能有如此地位。”
以撒沉默了一会儿,“所以你才救我?”他一直奇怪,她已经拿回镜片,又并非真正想依附于他,为什么当时不曾趁乱逃走。
她轻淡地承认,“利兹皇储死在西尔帝都后果会极其严重,我可不希望弄成两国交战。”
以撒看着她,深眸带着难以描绘的复杂情绪,“为什么你对帝国和家族如此忠诚?你父亲怎么会蠢到为政治利益而牺牲你?”
牺牲?她微愕了一下。深黑的窗外闪过亮光,但没人留意,以撒敏锐地捕捉到红眸中的一线异态。
“不是林公爵指示你毁掉神之光?”突然心头一动,以撒脱口而出,“难道真是为了你的情人。”
她没有回答,轻翘的长睫再度垂落,覆住了迷惘的伤感。以撒说不出心底是什么滋味,语气有些怪异,“那个男人是谁?你为他付出这么多,他却对你弃之不顾?”
“不是这样。”她吸了口气,自己也不懂为何会解释,“他不知道我还活着。”
她清丽的脸庞异常脆弱,眸光凄凉而柔软,以撒完全移不开视线,“为什么不去找他?”
“他过得很好,比我想象中更好。”她的回答轻得像耳语,又像在安慰自己,似乎风一吹就散落无踪,“当初也只不过是身体上的迷恋,或许……他并不爱我。那么时过境迁也不再有重逢的必要。”
窗外隐隐有些喧哗,以撒凝视着柔美的侧颜,“我从没发现你是如此胆怯。”
她轻笑了一下,“没人会爱上一个魔女。”
她又恢复了平淡,那一线偶然的脆弱已经消失了。以撒的目光落下来,看见了一双秀美的手,纤细的腕上印着捆缚的瘀痕,显得刺眼而残忍。他沉默了一会儿,轻而慢地开口,每一个字都十分认真,“如果我说爱你,会给你一幢玫瑰色的屋子,有白鸽、天竺葵和从不熄灭的壁炉,你是否愿意去做女主人?”
“你是公爵小姐,我是一国皇储,做我的情人并不会降低你的身份。”以撒停了片刻又道,“你的生活会比从前更奢华,再不会听到有人叫你魔女,没人能用轻视的眼光看你,我会给你最好的一切。”
“不。”她根本不必思索。
预料之中的答案,比他所预想的更干脆,以撒心头溢出一缕涩意,“我有那么糟?”
她的神色淡漠如常,“你的许诺听起来非常美好,可惜必须用凯希来交换。”
以撒目光一闪,“如果我说……”
“即使你现在承诺放过凯希,回到利兹后却截然不同。在西尔经营多年一无所获,更为了一个魔女废弃了利兹长期埋设的暗谍,皇储殿下面对的压力非比寻常。等政治的风浪扑面而来,今天的诺言将不值一提。”冷硬的分析尖锐直接,她仿佛已经预见未来,“我从不相信重视利益胜于感情的人。就算你目前对我有几分兴趣,权力的诱惑却更强。将来的选择不言而喻。”她不愿再落入另一个陷阱,一旦踏入异国的土地,恐怕再也没机会逃走。
以撒无可辩驳,唯有苦笑。
喧哗的声音突然大起来,同时引起了两人的注意。以撒蹙起眉,门传来急叩,拉斐尔进入急促地禀报:“近卫军封锁全城挨户搜查,传令凡有藏匿魔女者,无论任何身份一律严惩。马上要搜到这条街了。”
以撒心底一沉,神色微变,“来得这么快?怎么会是近卫军?”
近卫军是西尔最精锐的部队,修纳一手培植,战斗力极强。情势比想象中更严峻,拉斐尔空前焦虑,“我刚刚得到消息,几天前有暗谍挨不过刑,三百近卫军连夜从帝都出发,速度极其惊人。西尔人下了决心不让魔女活着离开。这里已经藏不住,再下去连您都会有危险。”
以撒掀开一线窗幔,半个城区灯火通明,人声嘈杂而凌乱。
拉斐尔催促,“阁下,神之火虽然重要,您的安危却胜于一切。西尔人清楚是我们在插手,更给出了警告。假如无视恐怕会陷入极为棘手的境地,我们不能冒这个险。”
利兹皇储在西尔受审,必然会成为外交上经久不息的笑话;但放弃千辛万苦到手的猎物,听任她葬身于西尔人之手,以撒更不甘心。一时间他念头百转,挣扎着难以抉择。
倚在椅上的女人掠了一眼窗外,目光流露出微讽,“打开门,我自己出去。”
拉斐尔明显松了一口气,拉开了门闩的铰链。
以撒拦在身前阻止她起身,声音微怒,“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你真这么想死?”
她懒于回答,偏过头,“拉斐尔,如果你不希望贵国的皇储殿下出什么意外,最好拉开他。”
拉斐尔一愣,又看向以撒,似乎忽然下了决心。以撒怒火中烧地试图拦住她,却被拉斐尔挡住。
拉斐尔极力阻止,以撒的命令被置若罔闻,主仆二人竟然厮打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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