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 棋子(2/2)
楚天清打了个眼色,几个a级体能的警察冲上前把殷南昭按倒在地,给他的手上、脚上都戴上特制的镣铐。
楚天清略微放松了戒备,收起指着骆寻的枪,把一管药剂交给楚墨,示意他注射给殷南昭。
楚墨拿着药剂走过去。
就在众人放松警惕,觉得尘埃已经落定的一瞬,殷南昭突然全身剧烈颤抖,开始异变。
一声悠长的龙吟,束缚殷南昭的手镣、脚镣全部被挣脱,一条威风凛凛的黑龙出现在众人面前。
因为辰砂和百里苍,所有人对异变兽的疯狂攻击力都记忆犹新。殷南昭体能比他们更好,可想而知他变成的异变兽会有多么恐怖。
黑龙双翼张开,一声怒吼,骇人的威压如有实质,四散开来。
众人惊恐地后退,楚墨也往后疾掠,急忙搀扶着楚天清往后退,骆寻却抓住机会,毫不迟疑地往前冲去。
没有人想到会有人面对异变兽还敢往前扑,棕离一下子没抓住骆寻,被骆寻挣脱了。
骆寻冲到异变兽面前,高高举起双手,异变兽抬起前爪,拍向她。
大家都以为她会被异变兽一爪拍碎,没有想到异变兽的爪子竟然从她双腕间划过,把镣铐切断了。
骆寻立即双手抓住异变兽的爪子,借助异变兽的力量,身体腾空而起,一个倒空翻,落在了异变兽的背上。
楚天清双目圆睁,不敢相信地瞪着黑龙:“眼睛是黑色的,黑色的!它没有失去神志!天哪!进化的奇迹!抓住它,抓住它!一定要抓住它!”
楚天清眼睛里面满是贪婪,似乎一生苦苦追寻的梦想就在眼前。
所有人纷纷开枪射击,黑龙随意挥了下肉翼,无数人被打翻在地。
楚墨、棕离一左一右,想要拦截住黑龙,却没有成功,霎时间地上横七竖八,倒了一片军人和警察。
左丘白拿出狙击枪,对准骆寻开枪。黑龙怕他伤到骆寻,不得不避开锋芒。
左丘白确定了它的弱点,再不迟疑,一直锁定骆寻不停地射击。楚墨和棕离趁机从左右两边攻击,想要制服黑龙。
骆寻一把撕下嘴上的封条,大声喊:“左丘白,封林不是自己异变的,是有人给她下了激发异变的药剂。”
“你想告诉我给封林下药的人是楚教授?但我认为,如果真有这种药剂,安教授和殷南昭才最有嫌疑。”
左丘白眼里寒意彻骨,压根儿不相信骆寻的话。
骆寻不知道楚天清究竟给左丘白灌了什么迷魂汤,他竟然盲目地信赖楚天清。
不过,安教授用游北晨的基因做克隆人实验,还帮助克隆人当上了联邦的执政官,在所有人心中,安教授和殷南昭罪大恶极,已经先入为主地认定安教授和殷南昭是恶人,他们越指责楚天清和楚墨,越让人觉得楚天清和楚墨无罪,因为坏人的对立面是好人。
左丘白连连扣动扳机,枪法出神入化,如果不是黑龙,骆寻只怕已经被射中。
骆寻知道没有办法让左丘白相信这个看似荒谬的事实,只能放弃。她压低身子,紧紧抱住黑龙的脖子。
黑龙一声长啸,振翅飞起,竟然一头撞破了英烈堂穹顶处的玻璃天顶。
楚天清满眼都是占有的渴望,着急地大叫:“抓住它,命令军队抓住它!抓住……”
所有人都以为黑龙会向着高空飞去,趁机逃离,它却一个回旋,出乎预料地俯冲而下。黑色的双翼投射下巨大的阴影,一阵飓风掠过,凄厉的惨叫声骤然发出又骤然消失。
“爸爸!”楚墨悲愤地大叫。
众人闻声望去,看到四周的警卫都安然无恙,楚天清却变成了无头人,只剩下身子。他的手依旧紧紧地抓着拐杖,站得笔挺,鲜血汩汩地从脖颈处往外涌。
“砰”一声,一颗人头从半空掉落,砸到地上。
所有的贪婪、欲望、野心,都化作了一片模糊的血肉,尘归尘、土归土。
众人胆战心惊,下意识地抬头望去,看到黑龙扑扇着肉翼,从撞破的穹顶处飞出了英烈堂,向着高空飞去。
楚墨悲怒交加、恨意盈胸,一跃而起,抓着高低错落的吊灯,迅速地向上攀去。
棕离紧随其后。
两人身手不凡,矫若游龙,迅速地越过玻璃穹顶,攀爬到英烈堂的顶端。
四周巡逻的飞艇正在围攻黑龙。
黑龙左冲右突,却因为顾及背上的骆寻,总是被炮火压制住,冲不破封锁圈。
突然,一架战机从远处呼啸而来,连连开炮,把附近的飞艇一一击落。
棕离说:“是紫宴!”
楚墨看着黑龙马上就要冲破包围圈,恨恨地下令:“放弃活捉计划,击毙!”
楚墨发狠地想,这里是阿丽卡塔军事基地,他还不相信整个基地的军事力量留不住一只异变兽。
一架又一架战机从远处飞来,准备向异变兽开炮。
通信器里忽然传来惊慌的声音:“智脑程序中毒,导弹弹道发生错误……”
所有发射向黑龙和紫宴的导弹竟然全部打在了自己的战机上,接二连三的爆炸声中,他们自己的战机居然被自己的导弹全部击落。
黑龙彻底冲出了包围圈,越飞越远。
楚墨气得咬牙切齿:“紫宴!”只有他有能力突破基地智脑的防火墙,修改导弹程序,让他们现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殷南昭逃走。
左丘白端着狙击枪开了几枪,虽然射中了黑龙,但4a级异变兽全身上下都是钢筋铁骨,根本不是几枚子弹能击毙的。
正无可奈何之际,棕离拿出一把枪扔给左丘白,“用这个试试。”
“死神之枪!”楚墨大喜。
左丘白举起枪,却没有瞄准异变兽,而是瞄准了骆寻。
一瞬后,他扣下扳机,射出子弹。
楚墨焦急地问:“射中了吗?”
左丘白眯着眼睛,没有吭声。
在紫宴的引领下,黑龙带着骆寻飞进一艘飞船中。
不等战机停稳,紫宴就跳下了战机。
他神情复杂地看着黑龙,似乎依旧不能接受自己竟然为了救一只克隆异变兽,要和整个联邦为敌。
骆寻翻身跃下黑龙,对紫宴感激地说:“谢谢!”
“不要谢!指不定我转头就会想杀了它,一个克隆人?”紫宴苦笑,自嘲地说,“如果不是有些问题要问殷南昭,我才不会帮一个克隆人!”
黑龙的身体急剧萎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回了人。
紫宴难以置信地看着半趴在地上的男人。
“竟然是真的!可以自如地在兽形和人形之间变化,难怪楚天清会发疯地想活捉他!”
骆寻挡在了紫宴面前:“有衣服吗?”
紫宴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一直盯着一个赤身裸体的男人在看。他急忙从战机里拿了一套备用的作战服递给骆寻。
殷南昭穿上衣服后,依旧坐在地上,脸色惨白,十分疲惫的样子,看来异变一次非常耗费体能。
紫宴盯着殷南昭,嘴里发出无意义的嗤笑,也不知道究竟在嗤笑什么。
殷南昭神情如常地询问:“我让你查的事情有结果了吗?”
“根据基因检测,左丘白是楚天清的儿子,和楚墨是亲兄弟。”
殷南昭一脸淡定,似乎早有预料。
骆寻却像是听天方夜谭,忍不住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紫宴说:“几十年前,辰砂的父母还没死时,楚天清就策划了一个大阴谋。他把自己的亲生儿子抛弃到孤儿院冒充孤儿,被第三区的公爵挑中,成为法定继承人。第一区、第二区、第三区一直和中央行政区走得很近,楚天清可以利用左丘白控制第三区,再等到时机成熟时,杀掉辰垣,就可以暗中控制第一区。但安蓉发现了他的异常,他不得不提前杀掉辰垣和安蓉,没想到殷南昭成了执政官,手段强硬,杀了企图挑起战争的第六区公爵,让楚天清的计划功亏一篑。楚天清为了自保,给和自己暗中结盟的第七区公爵下药,促使他异变,又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拼着性命去救第二区公爵,让自己重伤,落了个残废,才算全身而退。”
骆寻听得脑子一团糨糊,反正大致意思就是楚天清很多年前就想夺权,但因为殷南昭,不但没有成功,反而变成了残疾。难怪左丘白会毫不怀疑地相信楚天清,估计已经知道了自己和楚天清的关系。
紫宴瞅着殷南昭说:“当然,这些要建立在殷南昭告诉我的事情都是事实的基础之上。”
骆寻立即说:“当然都是真的!”
紫宴满面无奈地看着骆寻:“他是克隆人!”
骆寻不悦地质问:“那又怎么样?”
紫宴正要说话,飞船突然开始猛烈颠簸。
紫宴叹了口气,不得不先去应付楚墨他们的追击。他走了几步,又不放心地回头,瞟了眼殷南昭,对骆寻说:“看牢他,我还有好多事要问他。”
骆寻发现殷南昭一直静坐在地上,脸色不太正常,心里十分担忧,想要为他检查身体。
“你哪里不舒服?”
殷南昭握住她的手,阻止了她:“听我说!体能到4a级后,异变可以控制,但具体控制的方法应该因人而异。我自己是每次都会努力想着你,只要意念足够强大,就可以对抗神志丧失。我这次异变,已经控制到只有几十秒钟的糊涂,在完成异变后几乎立即就恢复了清醒……咳咳……”
殷南昭弯下身咳嗽起来。
骆寻抚着他的背说:“等你休息好了,再说吧!又不是你现在告诉我,我就能立即去做研究。现在你身份暴露了,终于可以不用为奥丁联邦卖命,我们索性离开奥丁联邦,去找个偏远的星球,关起门来慢慢研究异变。”
殷南昭抬起头,笑看着骆寻。眼中柔情万千,丝丝缕缕,扯不开、割不断,看得骆寻心中一窒。
“怎么了?”
“我送你的项链。”
“在这里。”
骆寻从衣领里抽出了项链。
银色的合金链上挂着两枚特别的项坠。一枚是打磨成了心形的琥珀,里面包裹着一朵蓝色的迷思花;一枚是羽箭形状的圆柱形金属坠,上面雕刻着红色的迷思花纹。
殷南昭拿起羽箭形状的坠子,在羽箭尾端用力按了一下,看上去严丝合缝的羽箭居然裂成两半,露出一个精致小巧的注射器,看上去十分眼熟。
骆寻满面震惊,“这是……”
“最后一支让你恢复记忆的药剂。”
骆寻像是碰到什么恐怖的东西,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身子:“我不明白,不是丢了吗?”
“我在湖底找了大半天,找到了。”
“可是……可是……你说你没有找到。”
“我骗了你。”殷南昭苦涩地说,“我又骗了你一次,因为我不想让你恢复记忆。”
骆寻斩钉截铁地说:“我也不想恢复记忆,毁了它!”
殷南昭温柔地抚摩着骆寻的脸颊:“对不起!”
骆寻以为他在说欺骗的事,摇摇头表示没有关系:“我心甘情愿被你骗。”
“我本来以为自己可以一直陪着你,但是……对不起!”
骆寻觉得身周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闪烁,像是一只只忽闪忽灭的萤火虫。她低下头四处查看,竟然看到殷南昭的一只脚在慢慢消融,变成了星星点点的荧光。
她满面惊骇,用手去捂他的腿,想要阻止他消融。
殷南昭微笑着说:“是死神之枪,中者无一幸免,就算是把腿剁了也没有用。”
骆寻听而不闻,急切地四处看:“急救箱,应该有急救箱……”
殷南昭抓住她的手,阻止她离开他:“小寻,时间不多了,我只想你陪着我。”
骆寻的泪水潸然而下,又急急忙忙擦去泪水,挤出一个笑容。
殷南昭细细看着她的容颜,就像是要把她刻进自己的灵魂中,好生生世世永远不忘。
殷南昭说:“对不起,答应了你,要给你一个家,要陪你一辈子,要和你一起四处旅游,最终却什么都没有做到。”
“没……没……没有关系。”骆寻笑着摇头。眼泪却不受控制地簌簌而落。
他们身周的荧光越来越多,像是无数只萤火虫正在绕着他们蹁跹飞舞,可骆寻知道每一点的荧光都是殷南昭的生命化成。
骆寻再忍不住,一下子抱住殷南昭,号啕大哭起来:“我不行!南昭,我想坚强,不想你担心,想让你安心离开,但我真的不行!不要丢下我一个人!这个世界上我只有你、只有你啊……”
浩瀚宇宙中,有那么多星球,但是没有一颗星球是她的生命起始处。她的诞生始于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她的生命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离开了殷南昭就是木枯水竭。
殷南昭眼中泪光隐隐,整个身体都在颤抖。
骆寻泪如雨下,哀哀恳求:“南昭,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殷南昭轻抚着骆寻的背,哀伤地说:“我也不放心留你一个人。”
骆寻霍然抬起头,一脸哀戚,目光却如烈火一般熊熊燃烧着。
殷南昭问:“如果我带你一起走,你愿意吗?”
骆寻流着泪笑了:“白头偕老,不可期;生死与共,一生愿。”
她本就是作为棋子而生,如果不是碰到了殷南昭,她的生命早已经终结。既然这段生命本就是从龙心那里偷来的,现在正好还给龙心。
殷南昭拿起注射器,手却簌簌直颤,根本没有办法为骆寻注射。
骆寻握住他的手。
她的手温暖柔软,一如他当年第一次握住她时。
骆寻说:“我第一次睁开眼睛时,记忆一片空白,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后来成了死囚犯,有了一个编号。再后来,我答应了穆医生冒充洛兰公主,有了个名字英仙洛兰,可是每次被人叫这个名字时,我都心惊胆战,觉得他们叫的是骗子,直到……”
骆寻含着泪,盈盈而笑:“直到我遇到你,因为你腿上盖着一床驼绒毯子,我就以‘骆’为姓。因为你对我很友善,让我第一次意识到我不用冒充公主,也可以获得很美好的东西,所以我决定以‘寻’为名,去寻找真正属于自己的人生。”
骆寻紧紧握住殷南昭的手,温柔却坚定地按下注射器,把药剂注射进自己体内:“骆寻,本就是因你而生,你已经让她找到了自己。这一生虽然短暂,只有匆匆十余载,但是我得到了最好的爱,过得很开心、很好!”
注射器叮咚一声落地,里面的药剂已经空了。
“殷南昭……我爱你。”
骆寻的眼睛缓缓合上,倒在了殷南昭的怀里。
殷南昭眼中泪光浮动,一手紧紧地抱着她,一手以指为笔,以血为墨,在骆寻的额头上绘着图。
“我爱你,以身、以心、以血、以命!以沉默、以眼泪!以唯一,以终结!以漂泊的灵魂,以永恒的死亡!两心缔结、永为……”
画未成、语未完,情缘却已断。
骆寻睁开了眼睛,一模一样的眉眼,却目光疏离、表情冷漠,已经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殷南昭?”语气寒凉,没有一丝情感。
殷南昭眼眸低垂,缓缓收回手,再抬眸时,如海深情已经全部变成了古井无波,“幸会,洛兰公主殿下。”
英仙洛兰站起来,居高临下地审视着殷南昭。
点点荧光、流动飞舞。
他的身子已经融化到腰部,上半身也开始慢慢虚化。
英仙洛兰冷声问:“我的母亲辛夷是你杀死的吗?”
“是。”
“我叔父英仙穆华是你杀死的吗?”
“是。”
“我哥哥英仙叶玠在哪里?”
“他已经离开奥丁星域,返回阿尔帝国。”
英仙洛兰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去拿挂在舱壁上的武器。
殷南昭凝视着她的背影,看着她仔细检查武器,藏到身上。
也许因为身体消散的痛苦刺激,他的意识竟是无比清晰,往事一幕幕从眼前闪过,纤毫毕现——
基地的宿舍内,她拿着亲手做的琥珀花,紧张期待地说“我喜欢你”。
岩林里,她喝醉了,憨态可掬地说“我爱你”。
寻昭藤畔,她眼神璀璨如星,迷惘欢喜地说“我喜欢你”。
小双子星上,她知道了他是克隆人,坚定执着地说“我都爱,也都要”。
因为遇见了她,因为被她那么浓烈炽热地爱过,这一生虽然生而有憾,但死而无憾。
殷南昭的眼前渐渐模糊,意识也在一点点消散。
“小寻……”
他张了张嘴,想告诉她“两心缔结,永为夫妻”,但话语刻在心头、含在舌尖,却无法再说给她听了。
如果……如果,他早知道是这样的结局,他一定在一开始,当她第一次告诉他“我喜欢你”时,就告诉她这句话。
隐约间,英仙洛兰听到身后传来轻唤声。
她没有回头,直到装好最后一把武器,她才回过身。
已经看不到殷南昭的人影,只有一团模模糊糊的流光。
飞船剧烈地颠簸了几下,流光碎裂,四散飞开,一枚染血的琥珀花项链叮咚一声,落在了金属地板上。
英仙洛兰冷漠地扫了一眼,一脚踩在琥珀花项链上,径直走了过去。
在她身后,随着流光的消散,一滴泪落下,打在了染血的琥珀花上,无声无息地氤氲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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