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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陵风波(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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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柔仪殿大佛堂修建一事,皇宫内外准备得周全体面,各地进贡来的香案佛龛数不胜数,还有特地砍伐的金丝楠木和松木。原都是要运往北平作为兴建都城的用料,奉了徐皇后的旨意,部分转道运回都城用以修建裁月居。

与此同时,三位皇子的婚事大抵也有了定论——

按照最初的婚约,二皇子朱高煦将在九月初八迎娶内阁宰辅胡俨之女胡釉棠,荣昌伯陈贤之女陈弄玉则配给了最年轻的三皇子朱高燧;安成公主下嫁西宁侯宋晟之子宋琥,永安公主定亲于广平侯袁容,于及笄之年成亲,而安成公主择日将会前往藩邸。唯有大皇子的婚事悬而未决,众望所归的彭城伯张麟幺女张昭萏落选。

娶亲、下嫁,筹备得如火如荼。

就连成国公府里的佛事都跟着喜庆起来。

在此刻的城西府邸里,丫鬟们都在屋苑中为即将进宫的朱明月收拾东西,器皿细软都是很极致的,正小心翼翼地装箱,须臾,就见红豆火急火燎地跑了进来,探头往屋里看了一圈,又急急地问:“小姐呢?”

丫鬟们指了指南厢房的方向。

红豆连忙跨出门槛往那边跑,跑过天井,正巧与从里面出来的朱明月迎面撞到了一起。

“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小姐不好了,您赶紧去看看吧,”红豆往四下瞧了一下,压低声音道,“那信安伯府的那个小厮,已经在偏门那块儿跪了半天了。”

朱明月怔了怔,“现在还未走?”

“是呢。眼看着时辰,宫里面来送东西的太监就要到府邸这儿了。假使碰见这一幕,怎分辨得清楚啊。”红豆搓着手,直急得满头是汗。

朱明月垂下眼帘,“找几个侍卫赶走他。”

“奴婢找了,也赶了,可那小厮跪在地上死活不起来,还一直说、说……”

朱明月看过来,“说什么?”

红豆咬了咬牙,仿佛是下了很大的决心,道:“那小厮说,小姐因病去苏州府,一走就是五年,公子爷在京城里面,就这么等了五年。现在小姐却又要进宫了,也许这辈子再也不能出来,就请小姐行行好,去见公子爷一面,与他说清楚,也好让他断了念想。”

天井边的花藤在风中静静摇曳,阳光静好,花香轻柔,一如多年前青梅竹马的缱绻时光。

七年前,那执拗温柔的小小少年,还有身量未成、却心智早熟的小女孩儿。当他捧着亲手编织的花环,戴在她额头上的那一刻,柔肠百结。小小少女捂着唇,取笑他这种小玩意儿只有姑娘家才会去做,那少年总是腼腆地微笑不语。

“他现在在哪儿?”

红豆的眼圈泛红,“信安伯府的小厮说,还在秦淮河畔那棵柳树下等呢。这几日公子爷见不到小姐的回信,就一直按照邀约上面写的地方等,等着小姐。”

屋苑里的丫鬟们闻声纷纷探出头来,也不知发生了何事。这时,朱明月已经取了一柄檀香木骨的罗绢凉伞,朝外面走去。

红豆拦也不是放也不是,咬着唇站在原地,跺了跺脚道:“小姐,要是待会儿宫里的太监来了,怎么办呢?”

踏出门槛的一刻,朱明月淡淡回眸,“让他们等着。”

有些事终究躲不得。那么多年,她始终记得张辅曾跟她说过,能两小无猜地相伴着一起度过两年时光,多么不容易。他分外珍惜。她没有回答,却在五年前一声不响地进宫,不想他就在毫无承诺的情况下等到现在。而今,她又将离开,在临走前与他见一面,不是应该的吗?

推开偏门的门扉,那小厮还在石阶上跪着,汗珠从脸颊上滴滴答答地淌下来。却仍梗着脖子,也不知在跟谁较劲。

朱明月叹了口气,“带我去见他吧。”

秦淮河边的夫子庙矗立在阵阵香风中,两岸金粉楼台,鳞次栉比;画舫凌波,桨声灯影,都影影绰绰地投映在一汪柔情的河水里。隔着灰瓦白墙的屋檐,往北就是瞻园、白鹭洲,以及从桃叶渡至镇淮桥、河面摇船和沿河林立的酒家,入夜后浓酒笙歌,轻音曼舞,丝竹飘渺。

桃叶复桃叶,渡江不用楫。

但渡无所苦,我自迎接汝。

记得那时她刚来京城,年幼离家的哀伤和孤单,让她的性格变得孤僻寡言,他就总是带她去乌衣巷,在那富商云集、墨客聚会的雅地。在一片灿烂的华灯中,连朱雀桥和桃叶渡都纷纷化作了诗酒风流,化作姑娘们唇上的胭脂红。而他会给她点上一盏小橘灯,沿着河畔顺流而下,两人肩并着肩笑靥纯真的模样难以忘却。

七八岁时的那棵柳树,是经年里的梦。

梦中每到月上梢头,就会有个小少年站在柳树影儿里痴痴地等。

城西府邸离秦淮河并不算近,没有坐轿子也没乘马车,那打着罗绢凉伞的倩影,莲步匆匆。伞面遮挡住阳光,也遮住了她的大半张脸。一只执伞的青葱玉手,杏色薄纱裙摆翩跹而动,勾勒出弱柳扶风般的一段盈盈身姿。

绕过夫子庙的东南街穿过藤桥,从身边经过的行人愈发稀少了。就在朱明月走下石板桥的一刻,手里的伞柄蓦然被迎面撞来的人一把攥住了。

伞面冷不防地被掀开,露出伞下的丽雪容颜,尖尖下颚,一双乌漆似的黑眸,眼角泪痣颤巍巍。瞬间已是惊为天人。然而面前抓着她伞柄的男子,眼中却没有丝毫的惊艳之色,反而满含倨傲,薄唇抿着,带着拒人千里的凛寒。

“去哪儿?”

“怎么又是你?”

两人几乎同时出声。

朱明月在瞧清楚拦路之人的同时,使劲去拽伞柄,奈何被对方紧攥着不放。

“这么着急作甚?想要逃跑,还是要私奔?”

男子握住罗绢凉伞的伞柄,仅用很少力道,就足以让她挣脱不开。朱明月向身边看去,发现那小厮已经不见了踪影,周围更是连个行人都没有,不禁低声娇喝道:“黔宁王莫非还想当街掳劫?放开!”

沐晟不为所动,反而握得更紧。

朱明月冷声道:“小女再说一遍,放开!现在没工夫跟黔宁王胡搅蛮缠!”

“真正的朱家千金眼看就要进宫,剩下的那个面临行迹败露,就要落跑?还是跑到信安伯府上去?”

朱明月望见男子轻嘲而自负的目光,忽然觉得有些可笑,她很想问他到底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因何这么笃定,非认准了她是沈家明珠不可。

“黔宁王的消息倒是挺灵通的,小女前脚刚出门,连要去何处、见谁都一清二楚。那又怎样?小女只是去跟信安伯告个别。因为小女马上就要跟着一道去宫里了。”少女抿唇似笑非笑地道。

沐晟眯起长眸,“什么意思?”

“国公府的小姐即将进宫,虽是出家,却封赏了公主仪典。能够随她一起进宫的人,不同样是身价百倍?故而她进宫的那一日,便是小女进宫的时候,黔宁王有能耐,不妨去阻止皇后殿下的旨意。怕只怕王爷没那个胆子!”

她说完,连绢伞都不要了,绾裙就走。

可没走出两步,就听身后的男子道:“区区五年,就将你教得如此有恃无恐、不识好歹。没关系,本王一向擅长教训这样的人。”

朱明月闻言气得顿住脚步,要转过身来,同一时刻,余光中什么一掠过,后脖颈便是一疼。

“想进宫?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她听到这话时,整个人就没了知觉,昏倒在了他怀中。

黑梦,闷热。

不知过了多久。风里带着暑热的气息,等朱明月睁开眼睛,秦淮画舫的旖旎风致早已不在,变成了狭窄闷热的低矮屋梁,还有垂着的粗纱帘幔,最里层是灰色的箩帐。

透过箩帐,摆在床铺外的桌案上燃着一盏灯,烛泪顺着铜梗淌在桌面上,一片油乎乎的蜡泥。那个男子背对着坐在桌案边,拿着杯子,也不知是在喝茶还是喝酒。

他……

朱明月不用细看也知道是那个姓沐的莽夫。居然用这么下三烂的手段,当街就把她打晕!

思绪至此,朱明月腾地一下坐起来,却牵动了后颈上的痛处,重心不稳又跌回到被褥间。她气急败坏地扯开床幔,怒斥道:“这是什么地方?”

“客栈。”

那人依旧保持着背对的姿势,连头都没回。

“是你把我打昏的?”

那人轻笑一声,“还用问吗?”

“想不到堂堂的黔宁王居然这么卑鄙无耻。”

“你再说一句,本王不介意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是更卑鄙无耻。”男子侧脸过来,凉凉地瞥了她一眼。

朱明月咬唇,从床榻上起来,“放了小女!”

“不可能。”

自然是不可能,否则何必将她带来。

朱明月伸手抿了一下鬓角,还有垂下来的几缕乌丝。脖颈上隆起来一块,明显是肿了,“看来黔宁王已经不光是目无法纪。”何止是目无法纪,简直是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

“谁都知道明日就会有宫中太监去成国公府里接人,黔宁王偏偏在这个时候把人给劫走。国公府的小姐也好,沈家女儿也罢,黔宁王这么无视朝廷威严,是对国公府的公然挑衅,还是不将皇室放在眼里?”

短暂的安静。

片刻,沐晟将手中的粗瓷茶杯“啪”的一声摔在桌子上,转过身来道:“放肆!你不过是个民女,仗恃小小权限,就敢在此大言不惭!”

朱明月看他一副咄咄凛然的架势,冷冷地笑道:“是不是民女,言之过早吧。黔宁王当街掳掠却是事实——破坏京城治安法纪,目无君治,实乃对皇家的大不敬!就算小女不是真正的朱家千金,也是柔仪殿钦点的女官之一,黔宁王这么做,是对皇后殿下的不尊;对殿下不尊,就是不将皇上放在眼里。黔宁王不过是一介云南藩王,如此嚣张跋扈不怕被人弹劾?”

她字字如刀,说得极狠。

一顶忤逆的帽子扣下来,若换成一般官员早被威吓慑住。可惜沐晟并不是寻常人。

“怎么,终于承认自己是沈明珠了?”

男子的眼角微翘,丝丝缕缕的轻蔑,倨傲如斯,“这些年你在外面都学会了什么?伶牙俐齿,颠倒黑白?还是唯利是图,认贼作父?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小女是什么身份,与黔宁王何干?”少女咬牙。

沐晟双眸敛起,从桌案前站起来,高大颀长的身躯逼近她,“沈明珠,你是失忆了、还是装疯卖傻?忘了沈家跟沐家是世交,而本王是专程带你回去认祖归宗的。”

朱明月立刻往旁边躲了一下,拉开与他的距离,“黔宁王也说是带,不是抓,现在小女不愿意回去,不愿意认祖归宗,黔宁王还是省了这份好意吧!”

毫不留情面的话,少女一挥手断然拒绝。

男子哼笑了一声,嗓音磁性却轻慢,“这恐怕由不得你。”

朱明月觉得所有的耐心被磨光了,抬起头直直地看他,“就算小女是沈家明珠,已经离家这么多年,回不回去能如何?而今却有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摆在面前,如果能够进宫,在宫里博得一个身份,难道不比做一个卑下的商人的女儿要好?将心比心,黔宁王何必非要挡人出路、阻人发迹。”

她说完,头也不回地往门口走。

如果不想错过进宫的机会,必须在夜幕来临之前回到成国公府,这样还可以自圆其说。

房里的门扉没插上门闩,从桌案到门口的距离也不过十几步,朱明月毫不犹豫地往外走,抬起手刚刚碰到门扉,“叮”的一声,一枚冰冷的铁器瞬间擦着耳畔就飞了过去,死死地钉在门上。

在离她不到半尺的门上,赫然钉着一把飞刀。

就擦着她侧脸,她的几缕发丝也被刀给削掉了。

“你敢踏出门槛半步,本王就把你钉在门上。”

骇人的话,轻飘飘地在背后响起。

方才还寒战的一颗心,顿时被一腔怒火烧得炽烈,朱明月转过身来,红着眼眶恨声道:“黔宁王!我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何必如此相逼!”

“因为你姓沈,必须回家。”

“小女不姓沈!”

“好啊,如果稍后成国公府有女儿走失的消息放出来,开始派出人来大肆寻找,就证明你真的不是沈家人。本王就放了你,还会跟你一起去国公府负荆请罪。”

男子容色傲慢,声线淡淡地道。

此刻两人心里都很明白,真有心带她走的话,他早就将她抓回云南了,不管她愿不愿意。一直以来她表现出的种种自信和坚持,让他无法确定她的身份;他又不能去跟成国公当面对质,如果姚广孝曾经将沈明珠托付过去,当面对质就等于是撕破脸,一个是煊赫京官,一个是封疆大吏,黔宁王府没必要因此与成国公府为敌。

那道进宫出家的旨意,恰如一场及时雨,给了他确认的机会。丢失了一个女孩,成国公府却没有大动静,不就说明他抓对了人?作为陪伴进宫的小小民女,“沈明珠”错过仪典的时辰,从此将再跟皇室无缘,想不回云南都不行了。

“黔宁王就这么自信?”

朱明月从阴影里抬起头来,眼睛里是破釜沉舟的决绝。

“一旦劫错了人,成国公府又因为害怕被谪罪,或是偏袒亲女,最后索性把沈明珠当成是朱家的千金,李代桃僵,送进宫去。黔宁王就不怕作茧自缚、聪明反被聪明误?”

“你说得没错。但欺瞒一时可以,能否瞒过皇上和皇后?还是成国公自以为脖子硬,担得住欺君罔上的杀头大罪。”

徐皇后为了给几位皇子选妃的事已经筹备了很久,正主多次进宫,跟其他名门闺秀一起被反复甄选,名册户籍早就在宫里压着了。冒充?当着那么多太监宫女的面,当着皇上皇后的面,想要怎么冒充?

沐晟这样在心里想,明智而笃定。

朱明月不用去看,也知道他会这么想。可惜他永远都想不到,连同徐皇后在内,整个内廷都在一起给他做这场戏。

下一刻,她拔出钉在门上的刀就朝着沐晟掷过去。

就算是不得已出此下策,万一错了呢?堂堂的官家闺秀被劫持,彻夜未归,不但进不了宫,名节闺誉何在?这姓沐的莽夫全然未将此放在心上,她又何必跟他客气。

朱明月使了全身的力气,几乎就要正中目标,却被男子利落地一闪。

“当啷”一声,飞刀在他身后落地。

“无路可退,就恼羞成怒?”沐晟没想到一个小姑娘敢下这么狠的手,也没料到这么准,他迈开长腿走过来,按住她刚打开的门扉,抓起她的胳膊一把将她拖了回来。

沐晟将她拽回到床榻边,用一只手扣着她的肩膀,硬是将她按坐在上面。

“本王劝你还是留些力气吧,”男子无视少女的挣扎,俯下身子,视线保持与她平齐,一双黑眸含笑而厉色乍现,“起码在明天晨曦来临之前,本王都不会让你离开这间屋子。有工夫闹腾,还不如攒些体力明日启程路上用。”

是真是假,一试便知。

男子双眸灼灼,呼吸近在咫尺,一张英气逼人的俊脸上笑容冷傲。

明日启程?

“你……谁给你这样的权力?”朱明月愤然地怒视他。

“第一任沐家藩主答应了沈家祖上,将沈家后人一个不差地带到云南府的锦绣山庄。沈明琪作为沈家的继承人,也一直在找你。长兄为父,你应该老老实实地听他的话,听本王的话,千万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沐晟说的沈明琪,自然就是那个沈姓男子。

“混账!”

少女悲愤地转过身,狠狠敲了一下床的楣板。却不防木刺刮到手,生疼。微乱的发丝下,一双眼睛却亮若冷星。

相对无言,对坐一夜。

当黎明的曙光渐渐驱散了夜幕的黯淡,外面的街道上响起寥落的打更声,已是隔日的晨曦。天色尚未完全亮时,朱明月终于忍不住困倦,拄着胳膊趴在桌案上睡着了。

等她再次醒来,已经又不是在那间简陋的客栈,也不是长安街上,或者说是不是还在都城中也不知道。

摇晃的马车,坑洼颠簸的道路,还有硌得生疼的硬木靠枕。

待朱明月睁开眼,坐在对面的男子环抱着双臂,闭目睡着了。而她在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之后,也只是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没有任何要反抗或是逃跑的打算。

现在这个时辰,想必城中的锣鼓已经敲起来。红毯铺地,从成国公府一直铺到西华门城楼前,香音齐鸣,佛光袅袅,由尼姑牵引着的少女,身着华服盛装,踏着红毯一步步走进宫门。从此,也注定了一生青灯古佛的寂寂岁月。然平民百姓来看,却是很风光体面的。

这姓沐的也能够就此确认,自己抓对了人,能够放心随意地将她带回去。

车辕滚滚向前,车帘随着一掀一掀,视线中飞快倒退着的是陌生的景致。

就这样走了,连回望都城的机会都没有。

也没有来得及跟爹爹告别。

朱明月无数次在心中告诉自己,这一次的离别,是为了往后更久的承欢膝下。可这话,在她七岁那年,就已经说了一遍。

是否是他们这些人的亲缘太浅,不是死别,就是生离,总是要辗转挣扎在那未知凶险的命运里……朱明月闭上眼,纤长浓密的眼睫在脸上扫下一片阴翳,同时也挡住了眼底氤氲欲坠的湿意。只剩眼角一颗浅褐色的泪痣,盈盈欲坠,宛若颤巍巍的泪滴。

……

不知道在车里坐了多久。

也不知道走出多远的路。

吱吱呀呀的车辕声,很不结实的侧壁,像是随时都能坐塌。车辕底下恐怕也没有加厚木板防震,车身随着慢行快行摇晃出不同的节奏,时间长了,晃得她想吐。

沐晟睁开眼,对面的少女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一双很明亮的大眼睛,里面是黑白分明的瞳仁,仿佛是初春的冰雪。他似笑非笑地与她对视一阵,然后翻了个身,换了个姿势阖上眼皮。

“怎的就黔宁王一个。他呢?”

半晌,少女淡淡地开口。

不算气派的车里很安静,只有沐晟和朱明月两个人。宽敞得很,却于理不合。朱明月不觉得沐晟会为了考虑她的名声,改去外面的车舆上坐。因此也不打算自讨没趣。而在外面驾车的两个车夫,一路上除了进城出城的禀报,几乎没有说过话,听声音,都不像是那沈姓男子。

好半晌,对面靠在软枕上的男子才懒懒地开口,“还在路上。”

回云南的路上。

朱明月道:“之前看黔宁王挺为他着想的,怎么现在又不带着他?”

说起来,自从那日酒楼中一别,好像一直都没再看到沈明琪。

沐晟睁开眼,望着她的神情含笑,却透着无与伦比的傲慢和冷淡,“马车太小,装两个人正好。更何况本王不带他,他自会回去。你不同。”

是啊,她绝对会跑。

就算是为了做样子,她也得跑。

朱明月觉得他不可一世的态度很讨人嫌,又不能开口驳斥,话不投机,索性就不再开口,侧身靠在车窗旁边的帘幔上假寐。

从应天府到云南,经湖广之地,要取道长沙府,一路过宝庆府、贵州司,坐马车大抵需要两个月时间;倘若是驿站快马飞骑,少则也得半月。相当的漫长难熬。尤其一直在马车里面窝着,日夜兼程,不等到曲靖府,半条命恐怕都会没了。

但她从未开口问过一句。

沐家世守云南不假,没人知晓在黔宁王府的庇护下还有一个沈家,除却姚广孝,沈万三后人的下落至今是谜。沈明珠是在幼年走失的,那时沈家的嫡长一脉仍羁留江南,在“她”而言,不会清楚那些亲族旁宗都流落到了何处。

只当不知。

又不知过了多久,等行车的速度渐渐慢下来,车辕磕磕绊绊,因速度迟缓反而颠簸得更厉害。外面响起商贩的叫卖声,还有沿街百姓穿行而过的喧闹。

朱明月撩开窗帘,见马车停驻在一家客栈前面,旁边还有一片低矮的土坯房,路边玩耍的孩童把石子弹蹦在地上圈画的格子里,清脆的童谣随着撞击声一声声传到车中:

说八月,槐花黄,桂香飘,断肠始娇。白苹开,金钱夜落,丁香紫。

说九月,菊有英,芙蓉冷,汉宫秋老。芰荷化为衣。橙橘登……

江南之地正是最炎热躁闷的时候,太阳热辣辣地晒下来,能将地面烤成个大火炉。应天府中的高门富户总有些驱热的法子,在地窖里储备着冰,凿地成池,引活水进自家府宅;皇室的显赫贵戚则早早避暑别庄,在凉爽之地度过漫长的暑热。

却不知这个时节的云南,是何光景。

朱明月恹恹地窝在车里,衣襟汗水粘腻,正热得生烦。这时候,车帘从外面掀开,然后就是一句毫不客气的话:“下车!”。

朱明月抬眼望了一眼,难得没抗拒好脾气地起身下来,其中一个车夫扶了她一把,竟然是个壮实干练的汉子。再看另一个也是一样。约莫都是行伍出身。

当头的太阳很烈,朱明月抬手挡了一下,只觉被晃得有些晕眩。

“几位客官是想住店,还是打尖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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