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第十章 哥哥的心愿(1/2)
我从来没有想过,
这是我哥生命里的最后一次日出。
再见到肖锦玲是在陆彦回一个生意伙伴的生日宴会上。如今我已习惯在这样的场合伴他左右,我是陆太太,跟着自己的先生在一起,顺理成章。
今天这位寿星的太太是个妙人,精通茶道和养生。男人们在一起聊生意方面的事情,女人们在一边总是插不上话,又觉得索然无味,她就邀请我们这些女眷到后面的小客厅里坐着喝茶聊天。
我之前见过她几次,人很热情。
小客厅里已经坐了一些人,相互认识的都聊了起来。女人之间的话题天南海北,当然也少不了相互吹捧。
我也认识其中一些人,她们见我来,便招手:“是何桑来了,刚才还念叨你,说怎么还不见你人。”
就这么坐着聊了几句,这位东道主太太又出去招呼后面来的女客,谁知道这次跟着她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肖锦玲。
她比我记忆里的模样瘦了许多,原本丰腴的脸略显憔悴。而且她已不再年轻,一瘦下来,反而显得更加老态,一看就知道这段时间过得不舒心。
我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上次见面的情景,她去学校找我。之后,她找人教训了我,陆彦回又帮我把吃了的亏给讨了回来,过节更大了。
眼下我们这么一照面,我竟然不知道该怎么相处,毕竟不复从前,撕破脸自然不必说了,难道在人家的家里也要伤和气?我肯定不愿意做这样不礼貌的事情。
在大家聊天时,肖锦玲和我显然都不是很走心。
之后开席,我们陆续出去,陆彦回朝我招手,要介绍朋友给我认识,我却觉得有人盯着我们看。我下意识地侧了侧身,就看到肖锦玲神情阴鸷地看着我和陆彦回。那眼神,竟然让我平白地觉得有些冷。
不过,我并没有想太多,毕竟她吃过陆彦回的亏,即使心里再怎么恨我,也应该明白:如果不顾后果地动我,陆彦回也不会善罢甘休。她上一次受的羞辱,可比我被人打一顿多得多。
我过得不错,我哥的近况也不错。
想起他的感情大事,我特意打过电话问他:“你最近和云云可好?她答应跟你交往了吗?”
“还没有,不过,我觉得应该快了。”他有些憨憨地笑笑,满足的感觉很容易捕捉到。我又给他打气:“你也拿出点儿魄力来,该说的话要尽早说出口,好叫人家知道才行,不然小心有人抢了先,有你后悔的。”
我对陆彦回说了我哥的情况,他还是一副不待见的样子:“何诚做事就是婆婆妈妈,追女人也这么娘气,活该人家姑娘到现在都没有松口,这种事就该强势一些,主动出击。”
“你还好意思说我哥?”我笑话他,“你自己也不是什么老道的人,当初娶我的时候,我都恨死你了,有时候看着你的脖子就在想,给你一刀同归于尽才好。”
我这话惹得陆彦回哈哈大笑,他得意地说:“不过,何桑,你看,你现在还不是老老实实地爱上我了?”
“欸,陆彦回,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老早就喜欢我了,所以才故意说帮我哥出狱,来逼我嫁给你?我现在一琢磨,觉得这事不对劲儿。你快老实交代,是不是故意那样的?”
我这明显是一句玩笑话,他却面色一沉。我思索着自己哪一句说得不对了,陆彦回却又忽然变了样,恢复了笑脸跟我说:“可不就是早喜欢你了吗?大学那会儿就对你存心思了,每次看到你我就想,这个妹妹,我怎么才能把她骗到身边来。”
听了这话,我捂着嘴巴笑。
管他是真的还是假的,反正他现在心里有我,就足够了。
一转眼,a市下了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
学校最近在修大门,车子不方便进去,我就把它停在不远处的一个广场边上。地面是光滑的大理石地砖,一下车我就觉得脚下打滑,一路上已经够小心翼翼的了,却还是在下台阶时摔了一跤。我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雪,看到手心破了皮。
正为这一早上的霉运心里难受时,身边一个摆摊算命的盲人忽然开口对我说:“这位太太留步。”
我停下脚步,看着他的墨镜,心想:又一个出来坑蒙拐骗的。
我随口问了一句:“做什么?”
“给你一个忠告——这阵子你运气可能不太好,凡事要小心一些。”
“你别胡说八道,我好着呢。”我心里有些烦,这些人就是喜欢骗人钱,我从前也遇到过,还说要去家里做法事,简直不可理喻,我摆摆手就要走,“我忙着呢,不听你这鬼话了,你忽悠别人去吧。”
这一天过得异常顺利,我稍稍安心了。
下班去广场拿车,路过那个台阶时,那个盲人不见了。在路上,我有些较真地想:少唬我,看到我摔了一跤就说我运气不好,不是骗人是什么?我哪里不好了?我好得很。
回去后,也不知道是哪个又惹大少爷不高兴了,我正要开口问,他反倒先冲我埋怨起来:“何桑,你哥就是个神经病!你先别瞪我,我说这话绝对不是没有依据的。中午,他发了一条短信给我,说要我下午去找他,我去了,他又一副跟我积怨很深的样子,弄得我一头雾水,而且他喝多了你知道吗?跟我说话的时候还一直动手动脚地推我,我是忍住了才没给他一拳的。”
“我哥找你?”我也奇怪,“他最近不应该有事找你啊,他都说了什么?”
“他一个醉鬼,说话都不清楚,我哪知道他怎么那样!真是讨厌死了,最烦的人就是你哥了,我怎么有这样的大舅子,一天到晚惹麻烦不说,还成天不让人安生。”
他这话让我有些恼,再怎么样那也是我亲哥,哪能这么说他?于是我就不愿再搭理陆彦回,又不明白为何我哥会打给他,想了想,就给我哥打了个电话,结果一接通,我惊呆了。
这电话是过了好久才接通的,就听那边我哥慌乱地说:“桑桑,桑桑啊,我走不了路了,我怎么走不了路了啊?”
我吓了一跳,忙问他:“什么?走不了路了是什么意思?”
“我腿不能动了,疼,疼死了!”
“哪里疼?腿吗?”我赶紧说,“你等着,你在家里等着我,我去找你。”
匆忙挂了电话,我看着陆彦回,说:“我要去我哥那里一趟,我哥说他走不了路了,我怕他旧伤复发。”
“我跟你一起去。”陆彦回拿了外套跟我一起出门。到了我家,我发现门没有锁,屋里一片狼藉,我哥趴在地上,眼睛通红,看到我们来,他拉着我的手说:“桑桑,我是不是又残了?”
我摸着他的腿,手抖得不行。陆彦回说:“别耽误时间了,送医院检查一下,看究竟怎么回事。”
我和陆彦回一起把他给弄上车,又加速往医院赶。我哥在后面目光几乎呆滞,我只好安慰他:“应该不会出问题的。你想想看,当时手术明明很成功,这么久以来,你也一直再往好的方向恢复,怎么会再出事?”
他紧握住我的手说:“不是的桑桑,有人动了我的腿。虽然我喝多了,但还是有意识的,后来有人来过家里,有人来过。”
我和陆彦回对视了一眼,他没说话,只是皱着眉头继续开车,但是我看得出,他的心情很不好。我心里更是不安与恐惧,好不容易一切安稳了,偏偏我最放不下的人又出事了。
好不容易到了医院,医生看了我哥的脚对我们说:“他做过手术?从前什么问题?”
我说:“伤了筋,脚筋被人弄断了,不过找了专家,给接好了,而且这段时间一直恢复得不错,几次检查结果都是很好的。”
他却不赞同地说:“他这个情况不乐观啊,我看严重得很,脚筋和腿筋又受了伤的样子,而且他以前就伤过,这一次想恢复十分困难。”
他这番话刚说完,我的眼泪就掉了下来。陆彦回看着我说:“冷静点儿,这时候不要哭,又不是真的没机会救他了,我们再了解一下,实在不行,就找更好的医生来为他动手术。”
我擦擦眼泪,问他:“他说下午有人去过家里,那肯定是去的人伤了他,不知道是谁。陆彦回,你不是也去找他了吗?那你看到人没有?”
“我怎么会看见!”他想了想,又对我说,“有没有可能是他从前的仇家找上门来了?也许是之前有过节的人下的手……”
我泪眼婆娑:“我哥不能有事的。陆彦回,无论如何你都要想办法救救他的腿。好不容易能站起来走路了,要是残了,那等于要了他的命啊!”
他搂住我:“你放心,有我在,你放心。”
我们先让我哥住进医院,具体的情况等到明天白班的骨科医生来了才知道。我和陆彦回一夜没睡觉,他忙着联系骨科专家,我则颓然地坐在病房外,忧心忡忡。
情况并不理想。
等到上白班的骨科医生看了我哥的情况,又看了拍出来的片子,对我们说:“之前那一次,神经完全接上了,恢复的情况也不错,原本这样持续下去,完全康复都不在话下。不过现在不一样了,他的神经又受到了重创。”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急忙问道。
医生指着片子上的一处地方给我们看:“看到没有?就是这里,神经断裂,而且因为原来就没有完全康复,这一次又受了伤,所以已经呈现萎缩的迹象了。”
“萎缩?那还有没有再接上的可能?”
医生看了我一眼,说:“别人我不清楚,不过,就我的能力来说,我做不到。”
我瘫坐在椅子上,陆彦回扶着我的肩膀,说:“你别一听就放弃了,这里不行,我们再找别的人,实在不行,我把你哥送去美国,总有机会的,是不是?”
“我虽然不是全国骨科最好的专家,但以我的经验判断,就算真的接好了,脚勉强能落地,但想正常走路,恐怕再好的医生也是无力回天。”
我忽然动了气,哗啦一下站起来,指着他说:“你别胡说八道!我不信你!我哥一定会站起来的。当时就是本地的医生说治不好,还不是有人有本事接起来?你们不行,就觉得其他医生也不行,这算什么道理?!”
因为心里着急又生气,这话实在不礼貌,也不客气。这位医生倒是好脾气,没说什么,只是对陆彦回说:“你太太情绪激动,我不跟她解释了。我是医生,肯定是希望病人能够早日康复的,如果你能找到治疗他的人,那是最好的了。”
而窗外,树木枯零败落,十里寒冬。
这件事我让所有医护人员保密,不要透露给我哥知道。如果他知道自己再也不能走路,一定会比上一次还要崩溃。陆彦回打给他在北京的朋友,准备把北京有名的骨科医生请来,看看是不是在国内能够治疗。
我又见到了云云。
自从我哥不住在疗养院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到过她了。此时一看,她似乎比以前更漂亮了,穿着一件白色羽绒服,戴了一顶毛线帽子,在询问我哥住的病房。
我叫了她一声,她停下来看我:“陆太太,我是来看何大哥的。”
“他告诉你自己的情况了?”
“是啊,他情绪不太好,我有些担心,就想来看看。他到底怎么样了?”
“我们在想办法了,实在不行就去北京、去美国,一定有办法让他重新站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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