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无疾而终的单相思(1/2)
和那些新风景相比,一场单相思的无疾而终,其实也算不得什么。
<h2>(一)</h2>
雷督理知道,叶春好该来了。
他守株待兔,把她等进了门来。她涂了淡淡的一点口红,他也一眼就瞧出来了。这么一点口红便让她有了娇艳的好气色,可见他的眼力不错,她当真是个美人,骨子里美,不是一张粉红黛绿的画皮。这一点也很重要,因为他是要和她过上一生一世的,他知道自己是美男子,所以她也要美得长久,和他做一对白头偕老的璧人。
想到“一生一世”四个字,未等叶春好开口,他先微笑了。叶春好是迎着风雪走进来的,进门之后刚想说今日的天气酷寒,可是看见他这样笑微微的,她骤然忘记了嘴边的话,也随着他笑了。
雷督理走上前去,为她解开大衣纽扣,又捧住她冰凉的脸蛋,为她暖了暖面颊:“考虑完毕了?”
叶春好轻轻推开他的手,脱下大衣挂上了衣帽架。背对着雷督理理了理头发,她一转身,开了口:“我有两个条件。”
雷督理一点头:“说。”
叶春好走到他面前:“第一,结婚之后,我还要继续做我手头的这份工作,我喜欢做事。你让我天天在家里闲着,或者让我出去玩乐,虽然听起来是在享福,但是并不合我的心意,我活也活得不快乐。”
雷督理一笑:“你做了我的太太,就等于是成了我唯一的亲人,更有责任管理我的事情,想不管也不行。这个条件不算条件,你说下一个。”
叶春好犹豫了一下:“下一个……就是,无论你怎样发脾气,都不许对我动粗。”
雷督理不假思索地点了头:“这是自然,你和别人不一样。”
叶春好听了这话,含笑垂了头,沉默了片刻之后,她小声说道:“你都还没向我求婚呢,我就全答应你了。”
雷督理立刻转身走到立柜前,打开柜门从里面取出了个红丝绒小盒子。然后兴致勃勃地一转身,他几乎是连蹦带跳地走回到了她面前:“好好好,求婚求婚。”
没等叶春好反应过来,他已经单膝跪了下去,双手将那红丝绒小盒子打开来,他把它向上举到了她眼前:“春好……”
他忍不住笑,似乎是觉着眼前这一切都很滑稽。叶春好不满意他这不合时宜的笑,可看着他笑,自己也忍不住要笑。红丝绒小盒子里嵌着一枚钻戒,钻石比鸽子蛋略小一点,烁烁地闪耀着银光,一如她的前途。
忽然间,她的心平定下来了。
她发现自己的理智与感情本不应该冲突。她曾经是想守独身,因为总怀疑自己的婚姻也许会是个悲剧。结婚,等同于一场赌局。
她是精于计算的,而计算的结果,便是这一场赌局值得下注。她没有胜算,但她要雷督理,要做督理太太,要一步登天,要平步青云,要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叶小姐财神爷,要无尽的权势与威风。
这么地想要,所以赌也值得,冒险也值得。即便她不爱雷督理,即便理智始终占据着上风,她想自己也还是得这么干。
况且,她还那么地爱他。
想到这里,她脸上的笑容加深了,用手背堵着嘴,她红着脸扭开头,不去看他。先前那彻夜的失眠、绝望的两难,现在想起来,原来都只是自寻烦恼。真是没出息啊!一场家变把她吓成了这样子,吓得她竟然连男人都不敢爱了,连幸福都不敢要了。
雷督理摇晃了她的手,让她不要笑,好好地听他说话。她不笑了,正了正脸色转向他——严肃了没有半分钟,她“扑哧”一声,又笑了出来。雷督理继续摇着她的手:“答应不答应?嗯?答应不答应?”
她面红耳赤地点了头,于是那一团璀璨的银光,就从红丝绒盒子里转移到了她的手指上。平生第一次佩戴这样昂贵的首饰,但她并不动心,仿佛是忽然眼大心大,有了贵人的气概。
直到雷督理把嘴唇印上了她的手背。
嘴唇微凉柔软,却是刺激得她整条手臂都是一震。她爱他的吻,胜过爱钻石。感情在她胸中涨了潮,她俯下身要去抱他——太爱他了,一定要抱他一抱,一定要亲他一亲。
然而未等她伸出手去,房门忽然开了。
走廊的凉风吹了进来,她慌忙直起身回了头,却是和林子枫打了照面。林子枫一手握着门把手,一只脚已经迈了进来。目光从她脸上滑过去,他看见了单膝跪地的雷督理。
一瞬间的愣怔过后,他一言不发地关门退了出去。
那阵凉风让叶春好的头脑降了温度,涨了潮的感情也随之退了潮。她把雷督理拽了起来:“都答应你了,你还跪着干吗?”
雷督理站了起来,随手把红丝绒盒子往桌子上一放:“春好,我们的事情,就算定下来了。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不许反悔,听见没有?”
叶春好暗暗地攥了左手,这才感觉到了左手中指上的订婚戒指。她想好好欣赏一下这枚戒指,可当着雷督理的面,她又不好意思对它细看。下意识地把双手背到了身后,她问道:“秘书长是不是找你有事?若是的话,我就先走。横竖我们今天……”她对着他一歪头,有了一点俏皮相,“已经办完了一件大事啦!”
雷督理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好,你先回去,回我们的家里去。”
叶春好答应一声,穿了大衣走出门去。雷督理独自站在房内,双手插进裤兜里,他轻轻吹了几声口哨。门外响起了白雪峰的声音:“大帅。”
他站在原地没有动,隔着房门问道:“子枫要见我?”
“回大帅的话,子枫刚走,是张嘉田回来了。他先去了咱们府里见您,看您不在,就从府里往这边打了电话,问您在不在。”
雷督理略一犹豫,随即答道:“让他过来。”
张嘉田来了。
他下了火车之后赶回家中,慌里慌张地脱了军装换便装,然后慌里慌张地赶去雷府,然后又慌里慌张地赶到了这里来。一路上虽然他有汽车代步,可是天寒地冻,汽车赛似冰箱,活人坐在其中,照样冻成冰棍。下了汽车进了院子,他粗中有细,进房之后脱了外面的大衣,他先停一停,让身上的冷气发散发散,然后才走去见了雷督理。
进门之后,他先像模像样地立正行礼,喊了一声“大帅”。看见雷督理脸上有笑模样了,他才放下手,紧绷着的身体也松垮了些许:“没想到大帅还在这儿住着,早知道我直接就过来了。”
雷督理靠着一张桌子站着,单手夹着大半支雪茄。回身把雪茄架在烟灰缸上,他重新转向了张嘉田:“我想你在文县也没有家眷,怪孤单的,终究北京这边才算是你的家,就把你叫了回来。愿意和我一起过年吗?”
张嘉田呼吸着温暖的空气,身心都轻松了:“当然愿意!我一直盼着您叫我回来呢,都等了一个多月了。您这边的电报一发过去,我立刻就上火车回来了。”
雷督理吸雪茄,吸得嘴唇发干,这时就一边舔了舔嘴唇,一边慢慢地一点头:“好。”
张嘉田笑嘻嘻地向前走了一步,想要离他近一点:“大帅,我这回在文县干得可不赖,给您长脸了吧?”
雷督理答道:“你要是干得不好,我也不让你回来了。”
张嘉田又问:“那,我干得这么好,大帅有没有赏啊?”
厚着脸皮公然讨赏这种事情,换谁干都有无耻之嫌,只有他能做得喜气洋洋、天真无邪。雷督理抬眼看着他,微微一笑:“是要赏,尤其是这几天,你心里大概要不痛快,我更得多赏,让你高兴高兴。”
张嘉田听了这话,莫名其妙:“不痛快?为什么?您不让我当师长了,又要调我干别的去?”
雷督理踱到了他面前,打量着他一高一低的衬衫领子,以及东倒西歪的领带结:“我和春好订婚了。”
张嘉田一愣。
愣过之后,他还是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于是就张大嘴巴,“啊”了一声。
雷督理抬手扯松了他的领带,把他的衬衫领子正了正:“我说,我和春好订婚了。”
张嘉田这回听清楚了,太清楚了,以至于他忘记了要在雷督理面前卑躬屈膝,无知无觉地挺直了腰板:“你……和春好?”
雷督理一手攥着领带一端,慢慢地将领带结向上推去:“你的眼光不错,春好确实是个好姑娘。”
领带渐渐收紧了,他继续说道:“我家里一直缺少一位贤内助,春好倒是个合适的人选。正好,她自己也很愿意。”
张嘉田瞪着他——怕什么来什么,怕什么来什么!
雷督理仰着脸看他的眼睛,看出了他的恐惧与愤怒。恐惧就对了,愤怒也对了,少了这两样中的任何一样,都算是他缺了人性。双手搭上他的肩膀拍了拍,雷督理继续说道:“你年纪还小,将来日子长着呢,未必没有更好的等着你。放心,你的人生大事,我会给你安排。”
张嘉田依然瞪着他,好像忽然看不懂了他,不知道他是个什么妖怪。
雷督理拍了拍他的面颊:“不认识我了?”
张嘉田忽然抬手攥住了雷督理的腕子。
“你明知道我爱她……”他需要使尽浑身力气才能压下自己的咆哮,所以只能颤抖着发出嘶哑的声音,“你明知道我爱她,你还、你还……”
“你爱她不假,可是她不爱你。”雷督理耐着性子说话,“总不能因为你爱了她,她就不能嫁别人。”
然后他对着自己的手腕一抬下巴:“松手,疼了。”
张嘉田一点一点地松开了手指,然后转身推门就走。雷督理在后头叫了他一声,他充耳不闻,只是走,一直走进了风雪里去。
<h2>(二)</h2>
这一天的午夜时分,白雪峰把张嘉田扛到了雷督理面前。
雷督理打着哈欠端着咖啡,皱着眉头看张嘉田。张嘉田坐在地上,仅比烂醉如泥好一点点。抬头看见了雷督理,他先是眯起眼睛认了认,然后一蹬腿,硬着舌头大声嚷道:“你杀了我吧!”
雷督理坐在椅子上,听了这话,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然后把咖啡杯递向白雪峰:“加糖。”
这时,张嘉田哭了起来:“我就知道不对劲,我早就看出来了,可我想着你对我这么好,你又知道我那么喜欢她……我在文县给你卖命,你在北京抢我老婆!春好嫁给你了,我往后还有什么盼头?你让我将来找个更好的,真有更好的,你自己怎么不找呢?”
他涕泪横流,号成了破锣嗓子。两条腿长长地伸开来,他佝偻着腰连哭带诉,是个大号的小男孩。白雪峰在一旁听着,又想笑,又担心雷督理会随时翻脸。把加了糖的咖啡送到雷督理手中,白雪峰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可是没从他的脸上看出什么迹象来。张嘉田粗着喉咙呜呜哭了几声,又拼命嚷了起来:“洪霄九那么对待你,你见了他,连个屁都不敢放;我这真心实意待你好的,你倒拿我当乌龟王八蛋那么耍弄。你算个狗屁大帅,你他妈的就是个……”
雷督理扭头吩咐白雪峰:“拿瓶酒过来,让他喝,直接醉死得了。”
白雪峰领命而去,不出片刻的工夫,果然拿来了一瓶洋酒。他把这瓶酒递向了张嘉田,然而张嘉田瘫坐在地上,含含糊糊地只是乱骂,并不知道伸手去接,于是他抬起头,又望向了雷督理。
这时候,张嘉田骂出来的那话就野得很了,不能入耳了。雷督理没理会白雪峰那一眼,单是对着张嘉田一皱眉毛。于是白雪峰会了意,弯腰一手捏开了张嘉田的嘴,一手把酒瓶口往那嘴里一捅。张嘉田被他这么胡乱灌了一气,连呛带咽地倒也又喝了大半瓶子,等白雪峰松了手,他也“咕咚”一声向后一躺,不动弹了。
张嘉田睡了许久。
再睁开眼睛时,窗外已是大亮。他挣扎着坐起来,发现自己是躺在了一架长沙发上,身上盖着羊毛毯子。而旁边的小沙发上窝着个人,正是雷督理。
雷督理坐了个东倒西歪,正闭了眼睛打瞌睡。张嘉田看着他,看了好一阵子,直到他忽然睁了眼睛:“醒了?”
张嘉田伸腿下去穿了鞋,弯腰把两边胳膊肘架在膝盖上,他捧着脑袋定了定神。
雷督理又问:“还喝不喝了?我这里有的是酒。”
他摇摇头,闷声闷气地回答:“不喝了。”
雷督理笑了一声:“不喝了?不想趁着酒劲儿,再指着鼻子骂我一顿了?”
张嘉田立刻抬了头:“我骂您了?”
雷督理向他一点头。
张嘉田显出了惊慌相——慌得不彻底,像是一层假相,慌的下面,是呆滞与迟钝:“那我向您赔礼道歉。您——您别往心里去。”
雷督理坐正了身体,抬腿把脚架到了前方的茶几上:“我若是往心里去,你现在已经入土了。当然,你恨我,我知道。”
张嘉田低声答道:“我没恨您。”
“不恨?不是怪我抢了你的老婆吗?”
“她不是我老婆。”
“你还知道她不是你老婆?”
“知道。”
“知道你还和我闹?”
张嘉田站起来,垂了手也垂了头,规规矩矩地站在了雷督理面前:“我不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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