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十三号·十年前海的女（2/2）

第四天，船只仍旧在迷雾之海中，并且雾越发浓郁，看样子他们好像进入了迷雾的中心。

花了四天时间，没有离开不说，反而进入了迷雾之海的中心？

这绝对是最糟糕的情况，因为他们要想离开这里，还得再花费至少四天的时间。

而这艘船，预定将在三天后结束它的旅程。

“还是没有搜索到任何信号吗？”船长身心俱疲的来到操控室，询问大副。

大副早就不是那副精英模样了，他这几日都没有出现在乘客们面前，甚至都没有回到自己的房间休息，一直蹲守在操控室，就为了不放过哪怕一丁点的信号回答。

身上的衣服早就皱巴巴的，头发油腻的打缕，胡子也长出了一点，一张脸满是颓废。操控室其他人都扛不住去休息了，只有大副还留在这里。

“没有，什么都没有。”大副摇头，他抹了一把脸，“还剩下三天。”

船长沉默的坐在他的位置上，看着玻璃窗外黑乎乎的一片。

现在是夜里，他本该看着星星导航的，然而无边的黑暗吞噬了所有的希望。

船长突然愤怒的拍了好几下呼叫机，拿起话筒不停的喊着。

“呼叫，呼叫，寻求救援！”船只与总部失联，谁也不知道他们在哪里，包括他们自己。

“呼叫，有没有船啊！”唯一能寄希望的就是可以在附近海域发送的求救信号。

可是，什么都没有。

就好像这个世界只剩下他们一艘船一样。

大副快要哭了：“船长，我想回家。”

虽然他没有家。

大副父母没了，孤身一人，没钱没身份，不过脸很好，又找了海员的工作。然后很幸运的被一个贵妇看上，当了她的地下情人。

后来才知道，这位贵妇不过表面身份光鲜，背地里也是一位大商人的情人，对方身上还挂着爵位。那又怎么样，那位爵士养着她，她养着自己，听起来也不错。

他之所以能从一个普通海员混到现在大副的地位，也是多亏了她。

再后来，情人还为他生了一个孩子，起名麦克菲尔。

麦克菲尔的脸蛋像极了她，又非常聪明，聪明的让那位爵士竟是公开了私生子的身份。消息传出来的时候，大副不知道有多高兴。有人给他养儿子，哪怕麦克菲尔除了钱以外，什么都不能从那位爵士身上得到。

代价有些大，情人被爵士的妻子针对报复，疯疯癫癫被送去了疯人院。不过没关系，这是必要的牺牲。

但是现在，他开心不起来。

他死在了这里，没人记得。

甚至连那个和他血脉相连的孩子都不知道。

他不想死，就算死，也不想无人知道的死。

大副和船长吵了一架，这艘船已经没救了，救生艇的数量连乘客的一半都无法满足。他要在还没有乘客知道灾难悄然降临时，趁着夜色，偷坐救生艇离开。但是船长自然不允许他做个逃兵，争执中大副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枪，给了船长一枪。

这位年仅半百的老船长，冤死在这里，草率的结束了一生，甚至没有完成他最后的航行。

很不巧为了安抚乘客们不安的情绪，船上正在举办一场热闹的歌舞宴会，所有人都忘记了不开心的事情，兴高采烈的唱歌跳舞，没人听到枪声，也没有人注意船长的死亡，和大副的出逃。

动荡被掩藏在歌舞升平下。

次日，二副发现了船长的尸体，脸色大变，召集所有船员商议。因到处找不到大副，又发现救生艇少了一个，确定是大副杀害船长然后潜逃的事实。他们决定向乘客隐瞒这个事实，由二副暂代船长位置，继续寻找破除困境的办法。

无谓的挣扎。

第五天，仍旧位于迷雾之海中。厨房报告食物短缺，虽然备了足够的量，但是这样下去，扛不住十天。

第六天，还在迷雾之海中，歌舞给乘客们带来的情绪刺激已经消退，恐惧开始蔓延，不知道从哪里传出去消息，乘客们竟是渐渐的知道了船只被困的消息。

第六天晚上，一群人聚集在某个船员面前，大声质问，被推脱还没到日期，请耐心等待。

第七天，预定航行结束的日期到来，仍旧没有离开迷雾之海。所有乘客去质问船员，要求船长给一个解释，一位船员扛不住说出船长被杀大副消失的事实，满船震惊。

第十天，一位患病断了药的老人去世。

第十二天，乘客们暴动，与船上的船员发生争执，最终转化为械斗。有数名船员和乘客在此丧生。他们终于意识到，海难时，曾经拥有的地位和名声，一文不值。

第十七天，新鲜食材开始逐渐食用完毕，只剩下容易保存的面粉和罐头等，可直接饮用的水没有了，想办法用海水蒸馏出淡水饮用，没人嫌弃海水不干净。

第二十天，邮轮的燃油即将用完，这艘邮轮将会在原地停泊。

第二十二天，船停了。

第二十三天，游轮上再次发生械斗，为了争抢救生艇的使用权。然而前两个救生艇落水后无法启动，使用救生艇离开的计划就此停止。

第二十五天，邮轮食物逐渐紧张，发生争斗。这里没有贵族和平民，只有为了活下去不惜一切手段的人类。

第三十天，邮轮上演远古弱肉强食戏码，无论是人性还是文明，一切回归原始。

第三十三天，食人。

第三十七天，什么都没有了。一个男人放下三个游艇，将最后的几名存活者送到大海，用木板划船，乞求最后的生机。

第四十天，邮轮上最后的那名幸存者在船上苟延残喘三天，在留下临终遗言后，殒命。

临死前，他将遗言和一个笔记本，放在了操控室内。

【我是这艘船的二副，我有义务将这艘船上发生的事情告诉可能会发现这艘船的你们。

但是首先，请让我对我的家人说一句，很抱歉我放弃了回家，事实上我也不认为他们能活着回去。

我是二副，在该镇守这里紧盯操控台时，我没做到。暴动事件发生后我该去调解，我也没做到。当人变成畜生的时候我该去管理，我不仅没做到，我甚至还变成了其中一个。

小的牺牲可以换来大局稳定，那么一切都是值得的。我当时这么想，就无视了第一个被牺牲的，重病的老人。

但是我错了，牺牲只要有第一个，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甚至已经不再局限于重病的老人。

当一个人决定变成畜生，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当幸存者一半以上都是畜生后，船上的人们，就已经不再是人了。

我甚至怀疑这艘船上有魔鬼。

或许是有的，否则为何这么久，我们仍旧在这片迷雾之海中打转？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操控着我们的船，在这里不停的转圈圈。

也或许就像是威廉所说，这个海域的磁场有问题。

这听起来似乎很科学？可我不这么认为。我总觉得海里有什么，它们在顺着船舷往上爬，侵入到船上。据说海中经常会有以前沉海死去的亡魂，它们一旦看到过往船只，就会附着上来，让我们也变成它们的一员。

我很害怕，但我也接受了这个现实。

这个船上一定有什么。

我将船长笔记留了下来，代替船长完成了它。希望你们看到这艘船的时候，笔记还在。

切记，无论这艘船变成什么模样，哪怕它很完好，也一定不要再使用。

这艘船已经不是普通的船了。我真的看到了，它们附着在天花板上，一直都在。】

船长笔记夹着一张薄薄的遗言，是这艘船上曾经存活过的人们留下的唯一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