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1/2)
如果留给岳定唐的箱子比其他人大,那这会儿大老爷就要跳起来了。
现在看见那口小箱子,虽然心里不舒服,也觉得勉强可以接受。
老袁口中的标签,是铁牌直接钉死在上面,上面以琴、棋、书、画、诗、岳几个字来区分,大老爷他们自然认得这是老太爷的手笔,作假可能性极小。
大老爷本想发几句牢骚,大意是老太爷一辈子积蓄,留下的箱子怎么可能这么少这么小之类,但见其他人都没有说话,也就不愿意当那个出头鸟,默默把到嘴的吐槽又咽回去。
四老爷嘴上不吱声,行动力不比别人慢,倏地一下快步走过去,一下把自己那口箱子抬起抱在怀里。
“怎的这样轻?”他望向老袁,满脸疑窦。
老袁不说话,找出四老爷那口箱子的钥匙,将箱子打开。
四老爷这才发现,箱子里装的,全是些地契和银票,一件实心玩意儿都没有,难怪轻呢。
“近郊庄子,上等田地三十亩,奉天宅子,胭脂铺子,米铺……”
四老爷一张张拿起逐个念完,抬起头。
“就这样?”
老袁不答反道:“老太爷给你们每人都留了信,是他亲自手书,信上的内容都是一样的,诸位老爷不妨打开一阅。”
就在他说话间,其他人也都陆续开了自己的箱子。
岳定唐是最后过去拿箱子的。
入手就觉得有点沉,跟其他人形容的轻不大一样。
他也没表现出来,不露痕迹加了点力道,把箱子抱在怀里,走出库房。
老大、老二、老三、老五箱子里装的东西跟四老爷大同小异,无非都是些地契和银票。
这些东西大大小小加起来也不能算少了。
何止不算少,在凌枢看来,一般的小财主家里的财产,估计也就是关家一个老爷分到的东西,果然岳定唐先前没有骗他,关家被几兄弟俩这么折腾,还富得流油,若是他们省吃俭用,也未必不能自己再把家业发扬光大。
可从几位老爷的表情来看,却是不太满意的。
大老爷甚至盯住老袁,粗声粗气道:“老太爷怎么就留了这么点东西给我们?你老实说,老太爷那些古董字画呢,是不是被你偷摸拿去变卖了?”
老袁平静道:“我在关家那么多年,我的秉性如何,老太爷清楚,各位老爷也清楚,这些东西都是老太爷一手操办的,我从未过问插手,至于古玩字画,老太爷生前的确收藏了不少,但其中真假参半,某日他趁着身体好,将我喊去,让我将那些赝品都拉去郊外烧了,那天我往车外拉的时候,你们也都瞧见的,二老爷那时不信,还跟我走了一趟,亲眼看见那些赝品被砸碎烧毁。”
二老爷点头,露出肉痛的表情:“我是瞧见了,不过你说为啥老爷子宁可把东西砸了烧了,也不给我们留点,虽说是赝品,也能值点……”
老袁语气严厉打断他:“老太爷说了,这些赝品流传于世,只会祸害旁人,咱们关家虽非积善之家,也绝不是那等坑蒙拐骗,遗祸子孙的人家,您想想,若是您把赝品卖给人,那人又是有权有势的,到头来还不是给关家带了祸患吗?!”
五老爷有点不服气:“何以见得是赝品?我都没瞧见,说不定老爷子错把珍珠当成鱼目了!”
老袁道:“这些赝品的认定,是老太爷自己筛选挑出之后,再请来奉天有头有脸的当铺朝奉掌眼鉴别,他们鉴出的真品,老太爷当场就拍卖了,换成银票大洋存在钱庄,或买下庄子宅子,现在都在各位老爷的箱子里。您当时留洋在外,自然不在,但大老爷二老爷几位,可都是在场的。”
二老爷喃喃道:“我以为爹起码会留些的,没想到真就全烧了卖了……”
关家众人之中,唯独关三老爷一脸木讷,也不去开箱子,就这么把手搭在箱子上,闭目养神,似在等着老袁宣布散会,他立马抬腿就走,片刻也不多留。
岳定唐的目光落在自己面前这口箱子上。
他直觉里面装的东西,肯定不会是银票地契。
岳定唐自忖不是个犹豫迟疑的人,但现在他觉得,把箱子拿回去再打开,或许会更好。
“岳少爷。”
老袁的声音冷不丁响起。
“您还没把箱子打开。”
瞬间,所有人都望向岳定唐。
岳定唐:“老太爷的遗嘱没有规定拿到箱子的人,一定得当众打开吧?”
老袁道:“二老爷,您把自己箱子里的信读一下吧。”
二老爷沉吟片刻,拆信浏览,朗声诵读。
既然老爷子留给每个人的信件都是一样的,他也就不必忌惮了。
内容不多,老爷子没有婆婆妈妈抒情,说的都是些平铺直叙的话。
大意是关家迁至奉天,实属时局所迫,逼不得已,因为人心世情动荡不安,为了安顿家业,这些年他花了不少钱在人情往来打点上,所谓家底丰厚,一路挥霍过来,也都差不多了,老太爷自知时日不多,近来整理家产财物,发现能够留给子孙的,大多是些华而不实的古玩器物,而这些东西又是很难定价的。所以,为免在他死后,儿孙生乱,趁着他还能走动理事,赶紧把这些东西拿出来,变卖的变卖,销毁的销毁,将其折现,平分给关家诸子。
另外两口箱子,一口则是公中开销,如果诸子不分家,开销就从这口箱子里取,如果想分家,就把箱子里的东西也平分。一口则是留给岳定唐的母亲关氏,老太爷说,关氏当年负气出走,关家也没有出过嫁妆,他与关氏的父亲嘴上不说,心中实有愧疚亏欠,所以留给关氏的东西,就当是弥补当年的嫁妆,非关氏及后人,谁也不许动。
等他死后,这些箱子的钥匙由老袁保管,库房钥匙则会分发在关家五兄弟手上,一定要等到岳家的人在场,关家众人也到齐了,库房才能打开,各个箱子,也务必要在众人见证下各自打开,确认无误,方可离开,以免日后徒生纠纷。
至于关家的老宅子,如若关家众人执意要分家,宅子也不许变卖,因为这里供奉关家祖宗牌位,卖了,就等于把祖宗也丢了,后世子孙,断不能行此不孝之事。
二老爷念完,众人细细消化,其中滋味各异,不足为外人道。
老袁对岳定唐道:“岳少爷,老太爷遗言如此,现在您可以打开了。”
没等岳定唐动作,三老爷关书之当先打开自己的箱子。
毫无意外,自然也是地契银钱等物。
关书之脸上无可无不可,既没欣喜,也不恼怒,好像自己手里这口箱子跟他没有关系,他甚至从口袋里摸出一把锉刀和一块木板,开始在上面雕刻,一心一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难怪所有人都说,关家三老爷是个孤僻的怪人,就这行为举止,别说关家下人,连几个兄弟都不愿与他亲近。
凌枢先前本着八卦之心去打听了一下,据说关家几兄弟,老大老二是一个娘,也就是老太爷的原配所生,老三是老太爷的继室所出。
这继室性子跟关三差不多,都是闷葫芦,八棍子也打不出个屁,老太爷也不喜欢她,这继室就成日闷闷不乐,把自己给郁闷死了。
老四和老五,则分别是老太爷两个妾室生的。
如今关家老人,连同这些女人都一个个离世,就数老爷子本人最长寿,关家也就他这一支子嗣旺盛,五兄弟不管好歹,起码都长大成人,活蹦乱跳的。
老袁把自己手里仅存的钥匙交给岳定唐。
岳定唐将钥匙插入锁孔的那一刻,忽然生出奇妙感觉。
他有预感,箱子里的东西,不仅跟其他人都不一样,而且会是出乎意料的东西。
箱盖被往上掀,一丝金光由内透出。
岳定唐想要重新合上已是不及。
因为所有人都看见了那一缕金光。
大老爷抢先叫起来:“里面是什么!”
当箱子完全打开,所有人都愣住了。
阳光下,一团金光晃得他们睁不开眼。
二老爷禁不住上前一步,避开光线直射,终于看见那东西的真面目。
一座佛塔。
一座七彩斑斓的纯金佛塔。
七彩斑斓,是因为上面镶嵌各色宝石,蓝宝石,红宝石,碧玺。
佛塔共有七层,高度不超过两尺,粗略一看,起码用了累丝,掐丝,微雕等工艺。
每一层墙壁上,甚至都有各色佛教故事浮雕,凌枢凑近细看,依稀辨出目连救母,割肉喂鹰等内容,若有放大镜在手,应该还能认出更多。
飞檐下悬挂金铃,风来微动,居然还有细微的叮当作响,可见精雕细琢,登峰造极。
黄金自然是有价的,可这样一座巧夺天工的纯金佛塔,已经不能用黄金本身的价值来估量了,这要是放在有皇帝的朝代,恐怕拿去当贡品,也能博得龙颜大悦,换来一官半职。
可这样的珍奇,老太爷居然留给一个外姓人。
还是一个早年离家出走,与家人断绝关系的外姓人。
再看箱子里,佛塔之下,另有几样物件。
纯金的莲花、宝瓶、法轮、海螺,镶满宝石的纯银宝伞,双鱼吉祥莲花纹玉佩等,还有零零散散的红黄蓝绿各色宝石铺底,目测两只手抓下去,那些宝石都没法完全抓在手里。
金玉琳琅,耀眼夺目。
同样令人震撼,比起佛塔,终究逊色几分。
若说佛塔是人间名匠的杰作,其余东西,充其量也就是上好的珍玩罢了。
但,即使如此,已经足够令人眼红。
再看大老爷,一双眼珠子已经快要从眼眶里蹦出来,其他人没他那么夸张,但也好不到哪去。
“这是怎么回事!为何他拿了这些,我们却只有银钱地契?!”
四老爷猛地回头,质问老袁。
老袁淡淡道:“方才老太爷信中不是已经说了,关家姑奶奶生前最得长辈宠爱,后来虽然负气出走,年少无知,但长辈也是半辈子歉疚,这些东西,便是姑奶奶的嫁妆。您若是不服,自可质问老太爷去,小人只是听命行事罢了。”
大老爷:“我反对!老爷子生前,我们谁也不知道他还藏了这些东西,若是知道,我们当儿子的张口要,他还能不给吗?我外头还有债务缠身,老爷子却把值钱玩意一股脑送给外人,不行,我不同意!”
院子里剑拔弩张,大有一触即发的架势。
大老爷活像是斗鸡,双脚脚跟已经离地,随时准备张开翅膀扑向岳定唐前面那口箱子,把里头的宝物全部一口吞到自己肚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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