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1/2)
众人都知道现在不是急着说话的时候,宋佩瑜开口让大力和大壮磕头认主,就将他们打发下去洗涮。
当天晚上,柏杨弄了些不会留下痕迹的好药,将三个小厮和大壮迷昏。保证他们能一觉睡到大天亮,醒后还不会有任何感觉。
柏杨到了祁镇将近四个月,总共才攒下来小半包药粉,一晚上就用去了三分之一。
大力,不,郝石在深夜被柏杨领去了正房,其他人也都在正房等待郝石。
为了不被发现异样,正房连蜡烛都没点。
郝石进屋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膝行到重奕面前,声音压抑又颤抖,“殿下!我终于找到您了!我……”
身高八尺的壮汉,竟然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重奕低头望着郝石的脑瓜顶,忽然开口,“我爹怎样?”
郝石抹了把眼睛,断断续续的道,“不好,至从您失踪后,陛下连饭都吃不下去,人都要瘦脱形了。唯有肃王殿下和云阳伯劝说,他才肯吃些东西。但肃王殿下和云阳伯同样郁结在心,连自己都宽慰不了,又如何宽慰陛下。”
宋佩瑜手心正握着去华山祭祀前,宋瑾瑜亲手交给他的圆玉。听了郝石的话也忍不住心酸起来,掩饰性的昂起头。
吕纪和直接蹲在郝石身侧,急切的问,“我父亲呢?我父亲怎么样,还有我大哥,他们有没有为了我……伤心?”
郝石点了点头,“尚书令大人病了一场,半月都没能上朝。吕大公子和宋小将军连夜赶往华山,在华山日夜不休的搜寻,就算没结果也不愿意离去,直到有种名为‘药皂’的东西流传到了赵国,吕大公子和宋小将军直接赶往蔚县。”
听了郝石的话,除了重奕垂着眼皮看不出心中所想,其余人脸上或多或少带着感触。
遭遇刺杀后数次险死脱生,在完全陌生的祁镇与通判府斗智斗勇,如今突然听到家里的消息,得知家人始终都惦记着他们,从未放弃过找他们,怎么能让他们心中不触动?
就连站在角落的柏杨,心中也涌上了复杂的情绪。
他从未如此清晰的认识到,他与重奕、宋佩瑜、吕纪和的不同。
重奕是永和帝唯一的皇子,是熙华长公主和肃王心尖上的宝贝,更是赵国的基石。
宋佩瑜虽然只是庶子,却有疼爱他似亲子的大哥大嫂,也有从小一起长大,不是兄弟更似兄弟的侄子。
吕纪和自小聪慧,连他嫡出的大哥都心甘情愿的以宗子之尊屈居在他之下,在族中的地位可想而知。
而他呢?
其实他一直都明白,当初云阳伯求情后,永和帝没有直接杀他祭旗。
只要族中有人回来找他,他都能回到燕国。
因为永和帝根本就不在乎已经日薄西山的柏氏。
结果呢?
黑暗中的柏杨,扬起个苦笑,心头越发的惆怅了。
柏杨正觉得没意思,想要退出去守门,就感觉到了身上犹如实质的目光。
他下意识的看过去,发现是正在拍宋佩瑜肩膀的重奕。
柏杨无法从重奕黑白分明的眼睛中看出任何特殊的含义,仿佛重奕只是单纯的记起来这个房间里还有第五个人,所以刚好看到了他而已。
他犹豫了一会,缓步走到重奕身后,声音低到自己都听不见,“殿下?”
“嗯”
柏杨听见了重奕的回应,突然觉得有什么格外沉重的东西从他心头飞走了,房间内的气息也没有刚才那般令人窒息。他沉默的抽出帕子递给默默垂泪的吕纪和,然后停在了原地。
宋佩瑜和吕纪和都是心志坚定之人,短暂的调整后,情绪就回归了平静,甚至还能条理清晰的问郝石外面的情况。
郝石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从在华山的刺杀开始,将之后发生的所有事娓娓道来。
受到地震影响的不止有东宫十率,还有那些刺客,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直到四个时辰后,慕容靖率领边军赶到,才彻底将场面稳定下来。
搜寻的整整三天,仍旧没有重奕的消息,郝石和慕容靖才敢确定重奕是失踪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连带着一起失踪的还有宋佩瑜、吕纪和与柏杨。
盛泰然却是好运气,他是被进山搜救的边军发现,当时正被压在个大石头下人事不省,虽然是没失踪的人中受伤最重的,却因为救治还算及时,没留下其他病症。
柏杨听到这里,沉寂的眸子终于亮堂了些。
他还以为盛泰然早就……
华山的消息传到咸阳后,不仅永和帝与肃王震怒,宋氏和吕氏因此砸碎了不知道多少杯盏,连带着那段时日从咸阳往燕国的通信都比去年整年多了几倍。
然而最后的答案却十分让人失望,那些刺客确实都是货真价实的燕军,但燕军的刺杀没成功,也没生擒任何人,燕国也不知道重奕的下落。
在赵国最顶端几位大佬的盛怒下,慕容靖根本就没来得及回咸阳,就接到了圣旨,要他立刻回到赵燕边线,随时准备开战。
短短半年,赵国就势如破竹的打下了五个县城。
可惜这五个县城既不能让永和帝与肃王开怀,也不能让中书令和尚书令息怒,若不是赵国突然出现了类似香皂的药皂,永和帝已经决定在秋收后再次征兵,全力攻打燕国。
弄丢了重奕,罪名最大的就是郝石。
若不是他与永和帝有微末相识的情谊,恐怕消息传回咸阳就要掉脑子。
然而永和帝没惩罚他,却让郝石更觉得难受。
永和帝命令他护卫重奕去华山祭祀,是对他的信任。
结果重奕连带着宋氏和吕氏的凤凰蛋都不知死活,他却活的好好的,这让他怎么有脸回咸阳面对陛下,面对中书令和尚书令。
因此找重奕最积极不要命的也是郝石。
正是郝石第一个发现有游商在赵国境内卖药皂。
他盯了游商整整两个月,才查到祁镇。
郝石很快就发现了祁镇的不对劲,他查到的所有线索都在祁镇附近断了,只查到最开始卖药皂的游商似乎与祁镇外的土匪有特殊联系。
郝石自诩不是个聪明人,更不会自作聪明,马上将他查到的所有线索都送回咸阳。
宋氏大公子带着永和帝的圣旨在十日内快马加鞭的赶到了赵国距离祁镇最近的蔚县。
结合所有线索后,宋景明断定,如果重奕和宋佩瑜在祁镇,必然是被困住了,要派人去祁镇查看情况。
事实上,早在一个月前,就有赵国的人假装曾镇难民进入祁镇,也就是进入祁镇的第一批难民。
保险起见,这个人根本就不认识失踪四人中的任何一个,甚至根本就不知道真正的任务,这个人的任务只是探寻药皂的起源,收集所有与药皂有关的信息,然后传回赵国。
慕容靖为此专门赶到了蔚县,将他精心饲养用以传递军情的海东青也带来了。
最先进入祁镇的人几经波折后,终于传出了比较完整消息。
‘盛氏兄弟’出现在郝石等人的视线中。
在蔚县焦急等待消息的人简直不敢相信还会有这样的好事。
盛氏兄弟四个,正好能对应上他们丢的四个人。
决定再派人来祁镇的时候,郝石主动请命。
他们需要派靠得住的人去确认盛氏兄弟究竟是不是他们要找的人,这个人要能认出重奕,得到重奕的信任,还要完美的伪装成难民。
没有比郝石更合适的人选了。
郝石三言两语的说完了赵国寻找重奕他们的历程,丝毫都没提起为了融入祁镇难民,他吃了多少苦。
好在自从重奕失踪后,他就寝食难安,几个月的时间足够他瘦得皮包骨了,倒是省了特意减肥的功夫。
宋佩瑜脸上浮现动容之色,亲自给郝石倒了杯茶水,“你辛苦了。”
“不”郝石抹了把脸,“都是我的错,才让你们在外面吃了这么多苦。”
重奕拍了拍郝石的肩膀,语气一如既往的冷淡,“与你无关。”
等吕纪和又问了郝石几个问题,宋佩瑜才向郝石问起曾镇的事。
郝石没想到宋佩瑜居然会关心曾镇,他一心一意的想要找到重奕,差点就回答不出来宋佩瑜的问题。
好在他派人混入祁镇的时候都是假装成曾镇的镇民,才能勉强说得上来一些。
重奕失踪不久,曾镇就起了战火。
卫国和黎国打,黎国和燕国打,燕国和卫国打……
三国最开始的时候是都舍不得曾镇的金矿,后来打着打着,就打出了真火气,燕国面对永和帝的怒火,宁愿顶着压力两线作战,都没从曾镇撤兵。
秋收后,各国的兵力都得到了新的补充,战火早就不再局限在曾镇内,不仅曾镇附近的三不管地区遭受波及,连三国国境内也没能幸免于难。
逃向曾镇的难民不过是沧海一粟。
宋佩瑜的手指节‘哒’、‘哒’、‘哒’有规律的敲击在桌子上,忽然道,“最迟半个月,必然会落雪,到时候无论燕、卫、黎怎么想,都不得不停战。等到来年化冻,曾镇的战争还会继续吗?”
郝石茫然了一会,才满是不确定的开口,“我也不知道,但我记得慕容将军曾经说过,等到明年,曾镇的战争必定会更加惨烈。”
宋佩瑜闻言,眉心纠结的皱在了一起。
重奕第一个发现宋佩瑜情绪的异常,低声问道,“怎么了?”
宋佩瑜想了想,趴在重奕耳边小声道,“还记得我说过想在三不管地区建城的事吗?如果明年曾镇那边越打越激烈,就是最好的建城时机。”
重奕顿时失去了兴趣,敷衍的‘嗯’了一声。
两个人都没发现,从他们自然而然的凑到一起后,房间内其余的三个人,表情都越来越古怪。
吕纪和习惯性的挂起讥笑。
柏杨默默捂脸。
只有郝石不明所以,却明白吕纪和与柏杨的反应不对劲,略微红肿的眼睛中充满了求知欲。
纵然还有千言万语,众人却明白现在还不是他们能彻底解脱的时候,纷纷在天亮之前散去了。
第二日,整个盛宅,从主子到奴仆都睡了个懒觉。
吕纪和借口新来的两个仆从顺眼,将大力和大壮提到了跟前伺候,满脸抑郁的让当归、黄芪和白素最好别出现在他眼前。
当归、黄芪和白素人都要吓傻了,连声保证绝对不会碍吕纪和的眼,瑟瑟发抖的躲到了厨房。
拜这三个如同惊弓之鸟的小厮所赐,本就异常胆小的大壮也吓得够呛,直往大力身后躲。
瞥见大壮动作的吕纪和悄悄翻了个白眼,却懒得计较。
若不是为了少点麻烦,谁愿意做疯狗?
当天下午,钱管事就捧着大力和大壮的卖身契找上门来。
宋佩瑜亲自接待了钱管事,虽然兴致还是不高,却没再像昨日似的,始终冷着个脸。
钱管事除了给宋佩瑜送卖身契,还特意告诉宋佩瑜,通判府已经寻好了安置五十岁以上老人和十岁以下孩子的地方,等修葺后,就能让老婆子和小女孩搬进去,位置就在药皂院后面的那条街,陈通判亲自提名为‘慈幼院’。
宋佩瑜闻言,嘴角终于扬起今日的第一抹笑容,“这是大善之事。”
“谁说不是呢?”钱管事挺起胸膛,满脸的与有荣焉,“也就咱们通判大人爱民如子,才肯做这种回不了本的慈善,这些人能阴差阳错的到祁镇来,是他们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恰好路过的柏杨无声加快脚步,背对钱管事后,再也控制不住表情,嘲讽之色溢于言表。
慈善个鬼哦。
他就没见过比祁镇通判府更能扒皮的父母官了。
在祁镇住的日子久了,柏杨才知道,他原本在祁镇见到的那些‘穷苦’人,实际上都是在祁镇生活还不错的人。
他们大多在祁镇开个铺子,在镇子外也有自己的土地。
真正困难的是单纯靠种地为生的那些人,他们竟然每天都只有一顿饭吃,哪怕是每日要做大量体力活的青壮,也只有满满的一碗豆子。
这也造成了祁镇的另一种怪相。
只要通判府号召什么,必然会有些奖励,哪怕奖励只有区区一斗粮食,也能让那些背负难以想象重税的镇民对通判府感恩戴德,认为通判府仁慈。
反而让通判府在祁镇的威信更高了。
宋佩瑜只当没发现这是通判府对他的试探,还是如之前那样,每有新难民进入祁镇,就会去药皂院看看,顺便问一嘴慈幼院怎么样了。
等到第一场雪落下,慈幼院正式开门,宋佩瑜还让黄芪专门给老婆子和小女孩,还有当初那个有勇气拦他的小男孩送了些东西。
他本人却从来的都没出现在慈幼院过。
这件事被陈通判交给了陈蒙,宋佩瑜的反应弄得陈蒙满头雾水,最后不得不硬着头皮去请教陈通判。
陈通判早就对陈蒙的脑子绝望了,加上最近又卖出去大批的药皂,不仅赚到了从前想都不敢想的银钱,还得到那些眼高于顶的富商的恭维,心情大好之下连气都懒得与陈蒙生,听了陈蒙的话后,点了点头,“这件事先这样,吩咐慈幼院的人仔细检查盛誉送去的东西,若是慈幼院有人想给盛誉送东西也要仔细检查。”
陈蒙犹豫了下,还是问了出来,“为什么不干脆将老婆子和那个女孩弄死?对盛誉说是风寒就够了。”
陈通判闭了闭眼睛,不停在心里念叨这是他亲生的,才能止住想打人的想法,气道,“一个老婆子和小女孩罢了,就算是盛誉早就认识的人又怎么样?我们将他想照顾的人照顾得妥当,他才不会给我们找不痛快。”
“我再说一次,你要做的是知人善用、能用,让你想用的人心甘情愿的为你所用,而不是逼着他们憎恨你。”陈通判说到这里叹了口气,“你啊,还是受到的挫折太少了。”
陈蒙低下头,他还是没太懂,但是他知道,再问下去可能会挨揍。
等到半个月后,宋佩瑜等人才收到来自赵国的回信。
受到郝石的暗示后,柏杨又给黄芪、当归、白素和大壮下了药。
当晚,众人再次摸黑齐聚重奕的房间。
郝石将刚收到的消息告诉大家。
慕容靖亲自点兵,悄悄将原本赵燕边境的赵军调到了蔚县,随时能够南下朝祁镇发兵。
慕容靖希望重奕能给他个具体的日期。
先开口的是宋佩瑜,他面露迟疑,“可是现在已经十二月了,大雪封路……”
连赵国和燕国这样的深仇大恨,和燕、卫、黎为了曾镇金矿狗脑子都要打出来的情况,都要在落雪后就心照不宣的停战。
郝石以为宋佩瑜担心赵军不能马上打下祁镇,反而会让他们的身份暴露,立刻安慰道,“不碍事的,蔚县与祁镇的距离只有两天,而且祁镇连像样的城墙都没有,慕容将军从蔚县发兵,三天之内就能攻破祁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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