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2/2）

谕吉猫猫果断地甩开大浴巾，将少年从头遮到脚，吸水性极佳的浴巾飞快地就将少年身体表面的水珠吸走。

在太宰治自己用浴巾擦身的同时，谕吉猫猫已经套上橡胶猫手套和大号雨靴，动作迅速地开始清理起了浴室，将地上的污渍擦干净，再看了眼浴缸，果然之前闻到的血腥味不是错觉，猫猫毫不犹豫地放掉染了血的热水，再拿刷子飞快地刷干净浴缸，最后再放进热水。

就在谕吉猫猫放水的时候，那边的太宰治也把身体擦得差不多了，他正有些兴致勃勃地探头看着大猫动作娴熟地做着人类才会做的扫除工作。

“猫先生，你果然就是妖怪吧？”太宰治忍不住再次确认道。

然而回应他的却是大猫将他裹在浴巾里抱到了客厅沙发上，谕吉猫猫将透明雨衣挂到墙上，走过去打开放在茶几上的医药箱，从里面拿出来了全新绷带和伤药。

因为面对的不是人，太宰治并没有任何情绪的波动，他任由自己留着不少伤口的背脊和手臂被对方用毛茸茸的爪子给自己上药，背上的新伤都来自那群活该被警察一网打尽的渣滓人贩子，手臂上的倒是自己弄出来的，不过不但没死成，还搞得自己好痛，真是失策。眼睛上的伤来自某次撞击，虽然没有伤到眼球，但是右眼上方肿了一大块，这才不得不用纱布贴起来。

被一只猫上药这种事情，太宰治也是头一次体验，他有些新奇地看着对方小心地给自己上完药，再用绷带一层层地包好。对方的手法很温柔，被小心对待的感觉也很不错，但是……

太宰治的眸色瞬间暗沉了下去，就像是深秋的湖水一样静谧而悠远。

就在下一秒，面前的大猫却将一套崭新的浴衣放在了他的面前，还有一件防寒的羽织。

太宰治忽然遏制不住地笑出声来，谕吉猫猫有些奇怪地侧头看了他一眼，不明白这个幼崽到底在搞什么，自顾自地将药箱放好，又返回于是里去将已经放的差不多了的热水龙头关掉，这才重新走回来，看着面前的少年，面露好奇之色，你是不会穿浴衣吗？

然而猫的脸上毛实在太厚实了，而且谕吉猫猫本身还是毛中面瘫，除了低气压的时候能被明显感觉出来之外，就算是江户川乱步也没有办法解读大猫的表情，太宰治自然更不用提了。

他看到对方看过来，便笑着穿上这身棕色的浴衣，“挺不错哦，就是给小孩子穿这个是不是显得太老气了啊？”

这件颜色沉稳大气的浴衣款式很不错，唯一的问题就是太过短小了，根本就不是给大人穿的。

谕吉猫猫歪了下脑袋，觉得对方说的有点道理，随即便将配套的羽织给他披上，同时心里计算着之后要是去买新的料子的话，一定要让福泽先生买一点更明亮一点颜色的料子来。

“我饿啦，要吃饭！”太宰治换上干净清爽的衣服之后，便毫不客气地指挥起大猫来，“要吃螃蟹！”

谕吉猫猫有些为难地左右看了看，它当然知道这只幼崽需要补充食物，可是中也买螃蟹的时候就是算好了人数的，根本没有多买，所以……它只能忍痛将自己的那一份割爱了啊。

谕吉猫猫有些沮丧地驼着背，走过去打开煤气灶加热本来已经准备好的螃蟹火锅的锅子，没过多久，一股浓烈的香气就从那边传了过来。

那美妙的香气让太宰治有种奇妙的感觉，他甚至觉得自己对过去和现在产生了些微的怀念和留恋。

真是不可思议的味道。

太宰治清楚地意识到，这是「家」的味道，是他此前从未真正拥有过的味道。

“真是作弊啊，妖怪猫先生。”太宰治向后躺在柔软的沙发上，伸手捞过一个黑猫抱枕抱在怀里揉捏了起来。

虽然晚了相当多的时间，但是晚饭还是做好了，鲜美的香味扑鼻而来，让太宰治差点没能坐住，直接从沙发上蹦起来扑到餐桌边上，就差没流口水了。

看着这只两眼都开始放精光的幼崽，谕吉猫猫得意自满地将一碗螃蟹锅舀了出来放在了太宰治的手边，又给他端上来了标准定食的相应套餐——满满的米饭和小菜。

“哎，为什么还有这么多饭啦……算了。”太宰治夹起一个蟹腿，动作娴熟地一掰，轻松地就将蟹肉取了出来，然后吸溜进了自己嘴里，“好吃！”

少年的脸瞬间就幸福得鼓成了包子脸。

就在此时，福泽家的大门再一次被拉开了。

“我们回来了。”中原中也略有些疲惫的声音从玄关处传来，“抱歉，谕吉先生，我们回来晚了……咦，这香气，难道福泽先生他们已经回来了？”

“没有吧？我没有看到乱步先生他们的鞋子。”织田作之助再次看了眼玄关的鞋架，确实没有。

就在说话间，两个少年已经来到了餐厅里，他们一眼便看到了自家的餐桌边上，居然多出来了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

“呜哇，这谁啊？”中原中也第一时间反应过来，顿时用有些委屈的目光看向了一旁正在给太宰治布菜的谕吉猫猫。

太宰治当然捕捉了到了这个少年的视线，借着被汤碗端起的角度，遮住了他上翘的嘴角，这可真是太有趣了。

“你好……”一旁的织田作之助的反应和中原中也截然不同，他平静地看向太宰治，对他打了个招呼，这才扭头看向谕吉猫，“谕吉先生，晚上好，我们回来了。”

谕吉猫猫也很自然地抬爪和他打了个招呼，然后便起身推着他们往浴室的方向走，示意他们赶紧去洗澡，换洗的衣服什么的它都已经提前放好了。

两个少年都是一身臭汗加各种尘土，猫的鼻子都快受不了啦！

“哎哎，谕吉先生你还没告诉我那家伙是谁啊。”这样嘀咕着的橘发少年被推进了浴室里，一旁的织田作之助倒是很配合地走了进去，顺便拉了一把中原中也，“我们也快点洗干净吧，要吃晚饭了。”

“那两个是你养的人类吗？”太宰治一边快快乐乐地啃螃蟹一边好奇地问道，“那个橘色头发的，看起来不是很聪明的样子唉。”

谕吉猫猫不是很明白他的意思，但是看他吃的很欢的模样，又忍不住地给他添了点菜，不过螃蟹是不能再分了，再分给他的话，其他人就要少了。

“唉，猫先生你好小气啊。”因为螃蟹火锅真的很美味，哪怕没有螃蟹肉，光是配菜和热汤也能让人觉得足够美味，可是真的喝到见底也没再看到螃蟹的影子，还是让太宰治忍不住地抱怨了一句。

“你这家伙，有的吃就够了，少来埋怨！”外头中原中也急匆匆地就跑了过来，湿漉漉的头发上还盖着一条干毛巾。

谕吉猫猫丝毫不介意地走过去，抬爪帮他擦起了头发，等到少年的头发微干之后，才推着他去坐下，然后开开心心地给中也去盛饭。

另一边，织田作之助倒是打理好了才出来，他的头发比中也的要更短一些，而且发质也比较硬，没有中也和乱步的头发那么能储水。

“晚上好，你还想吃螃蟹的话，我的这一份也让给你吧。”织田作之助态度自然地对一旁的黑发少年说完，便转头看向了谕吉猫猫，“谕吉先生，我的份也给他好了。”

谕吉猫猫点了点头，这才又从锅里给太宰治捞了一份螃蟹上来。

“喂喂，织田，你不要这样惯着这个家伙啊！”中原中也忍不住地吐槽道，“还有你啊，别这么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就开始吃啊！”

看到对面两人一猫同时用看奇怪人物的反应看着自己，中也几乎想要拍桌而起了，你们这反应才有问题吧！

太宰治差点没忍住地笑出声来，他转头看向身边的红发少年，是的，这应该也还只是一个少年人，只不过脸长得过于着急和丰富的人生经历还有过于平稳的个性，才让他看起来就像是个大人一样，但是太宰治估计这个少年也不会比自己大多少岁，撑死就是才摸到青年这个名词边缘的年纪而已。

“你好，我的名字是太宰，太宰治。”黑色头发鸢色眼睛的少年第一次对人自我介绍道。

“你好，我是织田作之助，对面坐着的是中原中也，然后这位是谕吉先生。”织田作之助也淡定地向他介绍道。

“织田作之助……你真是个有趣的人呢。”太宰治笑眯眯地说道，“说起来，你们好像一点都不惊奇我的出现呢。”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肯定又是谕吉先生捡回来的。”中原中也放弃跟他们说什么了，干脆也跟着一起吃了起来，唔，谕吉先生的手艺更好了吗？为什么会这么好吃！

“唉呀，听你这口气，莫非谕吉……先生经常捡人回来？”少年拖长了音调问道。

中原中也的脸色有一瞬间的发黑，是啦是啦，他就是那个被捡回来的人，所以压根没资格说什么，可是谕吉先生，你这次捡回来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啦！

别老去垃圾堆里捡东西啊！

虽然这话将自己也腹诽进去了，可是中原中也并不认为有哪里有什么不对。

而另一边的太宰治已经和织田作之助聊上了。

“唉，你们是武装侦探社的人啊，完全没听说过呢。”

“嗯，因为是三天前才刚开业的侦探社。”

“你们侦探社里都接些什么委托啊？离婚调查吗？”

“目前还没有接到过这样子的委托，最近的几个委托都是先前积攒下来的。我是不介意去调查出轨之类的问题，但是乱步先生估计会觉得这样的工作太无聊了而拒绝吧。”

“怎么会？我觉得调查出轨什么的超有趣的，能看到夫妻双方特别有意思的反应。”

“是吗？”

这两个人还真就一个敢问一个敢答，你们俩什么时候培养出来的默契啊！

觉得自己是餐桌上唯一一个正常人的中原中也心累地想到，随即便听到客厅里传来的电话铃声。

开了一个罐头边吃边将两人对话当相声听的谕吉黑猫嗖地一下跑到了电话机旁边，迅速地接了起来。

“谕吉先生谕吉先生。”江户川乱步元气满满的声音从电话机的另一头传来，“今天晚上我们估计回不去啦，社里来了个新社员，新社员的状态不太妙，福泽先生和我都觉得有必要先送新社员去医院做个全套检查，明天早上回来，明天早上我要吃蟹肉粥！”

“咕噜……”谕吉猫猫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对方的要求。

“注意安全，不必担心。”就在江户川乱步继续唠叨的时候，电话的另一头换了一个人，对方声音沉稳地说道，“我们明早就会回来。”

“咕噜咕噜。”谕吉猫猫听到他们安稳的声音，这才满意地挂掉电话。

“福泽先生和乱步先生明天回来？”织田作之助淡定地问道，刚刚的电话里，江户川乱步的声音清脆响亮，就算是他们也能听到一些。

谕吉猫猫点头，继续回到餐桌上吃自己的猫罐头。

中原中也懒得说什么，如果只有乱步先生那肯定是要担心一把的，可这不是还有福泽先生吗？有他在还能有什么需要担心的。

他干脆利落地吃完，将自己的碗筷往水槽里一放就开始清洗起来，“织田，还有那个什么太宰，快点吃啦，吃完我好一起把碗洗了。”

正因为家里什么事儿都被谕吉猫猫包圆了，天生责任心就比一般人更强的中原中也才一定要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他是不太擅长料理啦，但是好歹洗碗什么的还不是问题。

“你……看起来好像顾家的狗狗唉。”太宰治拉长了语调说道。

“打你啊！”中原中也额头的青筋都跳了出来，他觉得这个小子怎么这么欠揍！

而与之相反的，织田作之助则十分平静地快速吃完饭，带着一身绷带的少年走去客房，果然已经被猫铺好了被褥，“今天晚上的话你就睡在这里吧，被褥什么的谕吉先生基本只要有好天气都会拿出去晒一晒。”

“我说你们，就这么对一个不认识的人这么好心真的没关系吗？”太宰治忍不住地挑眉。

“没关系，而且，太宰还是个孩子。”织田作之助伸出手来轻轻拍了拍少年的脑袋。

过于纯粹的善意让少年有一瞬间的瑟缩，对面的人似乎察觉到了这一点一样，淡定地往后退了一步，“那么，好好休息吧。”

说完，织田转身就走了出去，留下太宰治一个人脸上带着复杂的神情呆在温暖的房间里。

第二天一大清早，太阳甚至都还没完全跳出地平面，太宰治就已经悄无声息地走出了福泽宅，明明是老式的木结构房屋，他走出来的时候却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穿着不算厚实的浴衣，披着就算能防寒也属实太过单薄的羽织，太宰治就这么悠哉地走进寒凉的清晨街道。

就在他走过一个拐角的时候，他就看到不远处穿着沙色风衣的红发少年人安静地站在那里。

有那么一瞬间，太宰治觉得自己像是陷入了泥沼之中，有什么东西紧紧地捆住了他的双脚。

“真是的，搞什么啊……”我们明明昨天晚上才只见了一面而已，为什么要在这里堵着我？太宰治刚想继续开口喷洒毒液，却被织田平静地打断了，“太宰还只是个孩子而已，所以不能放着不管。我想谕吉先生应该也是这样想的。”

“我……”太宰治刚想说什么，就听到自己的身后传来了很轻很轻，轻到几乎听不见的脚步声，他回头，就看到一个银发青衫的男人正朝着这边走过来，男人神色平静，“织田，出什么事了吗？”

“福泽先生，这位是太宰，是谕吉先生昨天捡回来的孩子。”织田作之助平静地介绍道，态度自然地仿佛他们不是在一大清早的户外。

“是吗？”福泽谕吉看向了太宰治，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像是看到了另一个江户川乱步，都是一样的聪慧过人，虽然外在的表现不太一样，但是一样都是不能放着不管的孩子，相信黑猫也是这样觉得的，所以才会将这个少年带回来，“回去吧，乱步已经在吵着说要吃蟹肉粥了。”

“这样子自说自话……”太宰治还想说什么，福泽谕吉已经伸手，轻轻地将他额前的花瓣取了下来，他转身，像是没有看到少年脸上那副自己也没有发现快要哭出来一样的表情，拢手插进衣袖里往自家家门口的方向走过去。远处推着坐在轮椅上的少女的江户川乱步已经在朝他用力挥手了。

“确实是有点自说自话，但是这种时候，果然宁可自说自话也不可以放着你不管吧。”织田作之助平静地说道，“也许再过几年我读的书更多一点的时候我能说出更有哲理或者更好听的话来，但是现在的话，果然只要这样就可以了。”

他说着，伸手握住了少年冰凉的手，带着他往家的方向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