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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心之忧矣,於于归处(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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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航刚开学,冷清多日的寝室恢复了喧闹,餐厅、教室、图书馆灯火通明,球场上难得地很安静。

卓绍华让帆帆坐在球场边,那儿有个简易的小亭子,可以挂挂衣服和包,下雨时能挡挡雨。恰好,又挨着路灯。球场是暗的,却可以清楚地看见亭子里的一切。帆帆太兴奋了,他没有见过这么大的学校,好多好多的房子。

“首长,不要打了,散散步吧!”围着篮球场走两圈,腿也累,心也累。夜风渐渐大起来了,树枝刷啦刷啦方向一致地摇摆着,天上的云走得很快,气势有点吓人。

“我虽然很少打球,不见得会输给你哦!”卓绍华舒展着手臂。

帆帆抱着大球过来:“爸爸,给!”

“今天,帆帆给爸爸妈妈做裁判,谁输了,就刮个鼻子。”

帆帆举手与卓绍华击掌:“好!”他知道裁判是什么角色,正式的篮球比赛有几个人,这些在他很小很小的时候,诸航就一遍遍地讲解过。“爸爸,加油!”

“为啥不给妈妈加油?”

帆帆咯咯地笑。

“不行,我今天一定要赢。”卓绍华运着球,开始热身,“诸航,接着!”他把球扔了过来。

诸航跳起,接住,愣愣的。

“别让帆帆失望,嗯?”卓绍华意味深长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帆帆坐回了裁判席,小手拍得啪啪直响。

诸航在原地拍着球,出一身汗也好,她飞快地跑着,向篮下进攻。卓绍华拦阻,她躲,向左,向右,一个假动作,一跃,投篮成功,卓绍华接过球。

“妈妈,妈妈!”帆帆欢叫着跑过来,抱住诸航的脸,献上一记响亮的吻。

诸航全身的细胞都活跃起来了,她的全世界就是手中的球。首长打得不算很好,但他坚强,不管输多少分,毫不气馁,下一秒,又全身心地守卫、进攻。

“要下雨了。”树叶翻动的声音更大了。

卓绍华拭去额头的汗:“帆帆,待在那儿别动,我们继续。”

“好!”帆帆响亮地回应,他要给爸爸鼓劲。爸爸今晚要被刮鼻子了。

两个来回之后,雨噼里啪啦不由分说地砸下来,砸在宽大的枝叶上,砸得他们头上。诸航抱着球,雨雾迷漫,眼前变得白茫茫的。卓绍华没有动弹,身子前倾,准备抢夺手中的球。帆帆乖乖地坐在亭子下,不吵不闹。

诸航心中突地一动:“首长……”

卓绍华走过来,双手搭在他的肩上:“诸航,不要忍,哭出来,大声哭出来。”

诸航摇着头,泪水却不听使唤,如决了堤的河水,一泄而下。心头那么多的自责、那么多的痛,随着泪水、雨水,痛痛快快地流淌。

不是很久前的一个冬夜,也在这里,周师兄走了,她跌倒了,两掌都是血。首长找到她,问她:自己站得起来吗?她站起来了,由他背着上了车。

有些事,别人帮不上忙,只能靠自己。

这场大雨,算得上是夏日最后一丝残威的总爆发,它淋在身上,已经带着深深的凉意。这场雨之后,秋天就该登场了。诸航的牙在控制不住地打颤。

卓绍华走过来,将她拥进怀里,在她耳边说:“所有的悲痛和辛酸都留在这个夜晚、都随这场雨结束,明天,为我,为帆帆,坚强一点,可以吗?”这不是命令,是恳求。他很心痛周文瑾的离开,不是妒忌他与诸航的青春年华,周文瑾确实是很优秀的人才,但是命运的当头一棒,无法闪躲,如佳汐当年的突然过世。

这孩子只要无助或者徘徊、苦闷时,有意无意都会来北航。北航在这孩子心中是个什么位置,他清楚。那就来吧,但是他不允许她独自悲痛,他要她知道,她还有两个男人——他和帆帆在爱护着。

诸航咬住唇,仰起头,把眼泪往回咽。

雨慢慢小了,变成无声无息的雨丝,幽幽飞扬。

帆帆踩着水花跑过来,手里捧着条大毛巾。“诸航,夸奖下帆帆呀!”卓绍华说。

诸航蹲下来,她怕湿到帆帆,只凑过去与帆帆亲了亲,帆帆回应地吻吻她的两颊,然后告诉爸爸,雨是咸的。

球赛宣布结束,两个人湿淋淋地上了车。卓绍华把车开得很快,悲伤之余,如果再生场病,那会让人精神更沮丧。

还好,泡过热水澡后,一家三口都无恙。

帆帆自觉地跑向自己的小床,卓绍华喊住他,邀请他睡大床。“爸爸!”帆帆激动得只会傻笑,他已经很久没有享受到这样的幸福了。

帆帆今天睡里面,诸航睡在中间,卓绍华睡外面。在这个夜晚,他担心自己的力量温暖不了诸航,他需要帆帆的帮忙。

帆帆不介意睡哪里,他只要爸爸妈妈在身边。乖乖躺了一会儿,看看爸爸,看看妈妈,突然坐起来,他记起了裁判的责任。“爸爸,你今天输了,让妈妈刮鼻子。”

卓绍华忍俊不禁,怎会生出这么一个较真的坏家伙。“好吧!”他闭上眼,转向诸航。在帆帆的监督下,诸航无奈地轻轻刮了刮卓绍华的鼻子。

“good night!”帆帆甜甜地笑着,眼睛弯成了月牙。这句话,是他从电视里学来的。然后,躺平,下一秒,就睡沉了。

卓绍华熄了灯,把诸航拉进怀中,枕在她的臂弯上,亲亲她的额头,另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像在哄她入睡。

“周中尉的失踪是因为意外,很遗憾无法给他任何荣誉称号,其他方面,韦政委都会以最高标准给的。部里已有同志去他老家接他父母过来。”

“嗯!”诸航懂,首长已经在努力弥补意外的遗憾。除了感叹世事无常,其他又能如何。

“部里不会开追悼会。”卓绍华叹息。

周师兄是失踪,没有理由开,也不要开,让他安静地待在大西洋底。

“同事们联系他以前的同学,会有一个送别的活动,让宁檬和小艾陪你去。”

她在他胸前蹭了蹭,有一缕头发掉下来,遮住了眼睛,不舒服。“不去了。”今晚,她躺在床上,脑子里想着周师兄,首长呢,是不是也经常这样在深夜里想起佳汐?她想问首长,你这么关心我、包容我,仅仅是责任吗?咽了咽口水,终于什么都没说。

卓绍华沉默了一会儿,低声笑了笑:“帆帆说你剪了头发后,很漂亮。”

“他胡说。”

“没有,我们父子同心。”

声音越来越低,轻拍她的手一下接一下,慢慢地,诸航睡着了。手臂已经僵硬,卓绍华却没有抽回,他整晚都用同一个姿势,将诸航紧紧抱着。仿佛不这样,一不留神,诸航就会从他身边飞走了。

这孩子痛成这样,曾经一定很爱很爱周文瑾。

唉!

第二天早晨,是晴天,气温低了几度,秋天的味道若有若无。唐嫂唠叨着给帆帆加厚衣,帆帆在走廊上跑来跑去,不肯配合。

诸航睡到自然醒,卓绍华坐在沙发上看报纸,一身休闲的装束。“首长,你怎么不换衣上班?”她看时间,可不早了。

“今天我请假。”卓绍华走过来,还好,眼睛没肿。心中一紧,这孩子还是倔强,习惯事事忍着。

“干吗请假,我……没有事的。”诸航不自然地抓抓头发。

“先吃早饭!”他把她推进卫生间,把窗户打开,微凉的空气一阵阵吹进来。

都记不得上次和首长一块吃早饭是哪一天了,尽管胃口不好,诸航还是努力喝下一碗粥。帆帆不要唐嫂喂,在爸爸妈妈面前,他好好地表现了下,独立把一碗粥吃了下去,桌上没掉一粒米粒。

吕姨收拾碗筷去了,唐嫂抱着帆帆去邻居家串门,小喻和另一个勤务兵在打扫院子。一夜风雨,落叶满院,荷花缸里的睡莲也卷了边。

卓绍华拉着诸航去书房:“心情好点没?”他的眼神很真切、温暖。

诸航点头:“首长,是不是还有别的事?”

卓绍华摸摸她的头,很心疼在这时候还要让她面对另一个严酷的事实,可是他不能瞒她:“我们一起去趟医院,姐夫的病理报告今天应该出来了。等专家们拿出诊治方案,我和你一起去见大姐。”

在孩子的心里,丢块橡皮、考试不及格都是天下最可怕的事,整个世界像要崩塌了,不知明天的太阳会不会正常升起。有恐慌,有委屈,犹豫着要不要向妈妈说起。推开家门,妈妈一脸是泪地告诉她,爸爸遇到了意外。孩子倏然清醒,发生在自己身上的那些事,也许只是件小事。

诸航下车时,双膝有点软,扶着车门,才站稳了。她短暂地闭上眼睛,小心地把和周师兄有关的一切折了又折,放进心底的一个角落。有那么一下子,她想不起来自己刚刚在做什么,除了觉得窒息外,她什么感觉都没有。

她不由自主地攥紧了卓绍华的手。

卓绍华侧过脸看她,轻揽住她的腰,他的眼中写着他为她骄傲着、心疼着。一桩一桩的事接踵而来,这孩子表现得很坚强。

两个人的脚步声在幽静的走廊上回响,一声一声,格外的慑人。

成功在小会议室外等他们。

诸航仿佛是第一次看到成功这么严肃过,她情不自禁颤了一下。不怕流氓发神经,就怕流氓装正经。

“还好!”成功对卓绍华轻声说了一句。

卓绍华与诸航深深对视着,两人心情倏地一松。卓绍华长舒口气,拍拍成功的肩,走进会议室。

会议室里有三人,成功告诉诸航,有两位是军区医院的专家,还有一位诸航认识,是在小艾婚礼上被宁檬凶的顾晨。

情况真的不能算坏,属于胃癌中期的最好情况,病灶的部位、大小、浸润范围都可根治性切除。两位专家拿出的方案是尽快进行切除胃部三分之一的手术,然后再做一端时期的化疗。如果手术成功,治愈的可能性有百分之八十。

成功告诉诸航,根治性手术,不同的医生做,情况会很不同,所以绍华把军区医院最好的两位外科专家请来了,他也会进手术室,但只是做助手。这次也多亏顾晨主任经验丰富,发现病情及时。不能再怨天尤人,这是最好的结果。

诸航频频点头,她不住地看顾晨,越看越觉得形象高大。

“喂,你那眼神收敛点,你再看,顾晨会以为你有什么其他想法。”成功实在看不下去了,提醒道。

诸航没搭理成功的调侃,她在想着,哪天要把宁檬捉来向顾晨主任好好地道个歉,人家是个多么高尚的天使呀!

今天是周二,手术定在周四,下午,骆佳良就必须入院做术前的各项化验检查。

卓绍华向两位专家拜托了又拜托,向顾晨感谢了又感谢,对成功就说了句“快去办住院手续”。

成功眼直眨,这也太区别对待了,他这两天为骆佳良的事忙得脚不着地、夜不闭目。

诸航还算有良知,郑重其事地握住他的手:“成理事、成大医生、成天使、你的大恩大德,我铭刻五内,永生不忘。下辈子,我做牛做马,再报答你。”

“今生呢?”成功气不过。

“首长在等我,再见!”诸航追上走在前面的卓绍华。

身后,成功把牙磨得咯咯作响。

这个时间,诸盈应该在银行。见到诸航和卓绍华,诸盈站在冷气开得十足的营业大厅,本能地打了个冷战。

卓绍华尽量简洁地把骆佳良的病情说了一遍,诸盈很平静。然后,她让两人稍等下,她去行长室请下假。诸航不放心地要陪她过去,她说不要,还问两人饿不饿。

“首长,姐姐没事吧?”诸航对诸盈平静的反应有点不安。

卓绍华微微拧眉,叹息道:“从她生你起,她的软弱、眼泪、后怕、隐忍都习惯在夜晚没人看见时释放,现在,她只让自己镇静。”

是,镇静才能条理地面对一切。

诸盈很快就回来了,回家的路上,她一直看着窗外,安静如一幅淡淡的山水画。开门时,她没拿住钥匙。钥匙咣当掉在了地上。她自嘲地笑说自己大概老了。

“姐!”诸航从后面抱住她的腰。

她仰起头,似在抑制心底的波动,终于,没控制得住,一股热雾弥漫了眼眶。

“航航,在姐姐心中,你很优秀很优秀,虽然绍华的军衔高,家境优裕,姐姐从不认为你嫁绍华是高攀,但是姐姐今天……”她匆匆拭去不小心泛出眼角的两滴泪:“但今天姐姐真的觉得你嫁得很好。如果没有绍华,姐姐现在……该怎么办?”有些事,不是坚强、振作就可以的。在现实面前,你只能承认自己的无力、渺小。

“绍华,我懂。”她拦住卓绍华欲出口的话:“我们是家人,你做的是应该的。姐姐的心真的不慌乱、不惊恐。我不觉着不幸,我只觉得好幸福、好幸运。”泪越流越快,怎么都拭不尽。

诸盈语无伦次,又是哭又是笑。确实幸运,年少时遇到事,有爸妈替她担着,她能正常求学、工作,航航能好好地长大。现在遇到事,绍华和航航早早地替她担去了,她一直都被爱护着。

“我要进去给佳良收拾衣服,要住好多天呢,多带几套。梓然大了,可以一个人……”

“小喻下午去接梓然回四合院,小喻可以辅导他作业,吕姨可以给他做好吃的,帆帆估计会乐得像个小疯子。”诸航说道。

诸盈说不出话来,只能点头。

卓绍华默默地接过她手中的钥匙,开了门。打通骆佳良的手机,他说在附近的公园散步。

昨天复检完,卓绍华和顾晨谈了会话,就陪骆佳良去单位办了病假手续。骆佳良没问结果,他今天还像平时一样,上班时间出了门。他不知道在长椅上坐了多久,感觉身体重得无法移动。不远处一棵树上,停着一只白鸽,胆子很大。他在打量它,它也在打量他。他抬下手臂,它啄啄羽毛。阳光从茂密的枝叶间落下细碎的光片,一阵风刮过,光片闪动着,像荡漾的水波。

“佳良!”一个身影把那只鸽子遮住了,他抿抿干裂的唇。“盈盈!”他低下头,无法正视诸盈的眼睛。她都知道了吧!爱一个人,就不该让她受累受苦,他却把她推进了一个深渊,他无比愧疚。

“傻坐在这儿,管理人员会以为你老年痴呆呢!”诸盈理了理他没翻好的衣领,瞅着他已经白了不少的头发。

骆佳良呵呵憨笑。

“我们走吧!”诸盈温柔地挽住他的手臂。即使在恋爱时,他们也未曾在人前手挽手过,骆佳良心中发紧、发涩。“盈盈,对不起。”

“真傻啦!”诸盈佯装瞪他一眼:“都做外公的人了,生个小病还这样子矫情。”

如果真是小病就好了,他鼻子发酸。正午了,太阳升到半空中,他留恋地看着四周的草草木木,他和盈盈唯一的浪漫,就是在这散散步。假使意外能预料,不该那样处处省着,应该对盈盈好一点,应该早点去丽江,她都很久没添新衣了。

“我们先去商场看看。”骆佳良鼓起勇气看了下诸盈。

“以后有的是时间,航航和绍华在等我们呢!”诸盈催促道。

以后还有机会吗?骆佳良沉默了。

入院第一天,诸盈把诸航和卓绍华早早打发回家了,她留下陪夜。病房条件很好,vip房,成功安排的。骆佳良洗了个澡、剪了头发,精神还不错。晚饭是唐嫂和小喻送的,把梓然也带来了。梓然安静地站在床边,双手握住骆佳良的手,稚嫩的双眼里溢满了慌乱。小喻喊他回去时,他对骆佳良说:“爸爸,我明天再来看你,每天都来。”他没有吵着要留下,没有说一句害怕。

“梓然大了。”诸盈自言自语。

骆佳良盯着天花板,不知在想什么。

《晚间新闻》结束,诸盈熄灯上床。骆佳良似乎无法安睡,不住地翻身。“盈盈。”他低声喊道。

诸盈开了台灯,走到他床边:“要喝水吗?”

骆佳良摇摇头,撑着坐起,示意她坐下。“盈盈,我听说打开腹腔,有时候会发现实际情况和检查结果不太相符。”

“不会的,给咱们看病的都是顶尖的专家。”诸盈替他披上衣,轻轻按摩着他的双肩。

“是的,国内最好的专家,但是……总有个万一。如果……”他拉开诸盈捂住他嘴的手:“让我说完。如果手术不成功,盈盈……”他的心痛得像有把刀在绞:“让他回国吧!他还在爱着你,不然不会离婚的。你们有航航……他人不坏,那时太年轻了,他一定会善待我的梓然……盈盈?”

诸盈眼帘低垂,慢慢地从他的掌心抽回自己的手,站起来,退了一步,冷冷地瞪着他。

啪,啪,她抬起手,一左一右,狠狠地掴了自己两个耳光。骆佳良都没反应过来,只见诸盈白皙的脸颊上立刻浮出了五个指印,一左一右,很对称。

“这一巴掌,是打的我自己。我需要反省,我做了什么,让我的丈夫认为我的心里放着另一个男人。”她指着左脸,然后又指向右脸:“这一巴掌,是我替你挨的,因为你是病人,我不能打你。你到底是不是男人,自己好端端的,却把老婆往其他男人怀里送。这算什么,大度吗?没关系,你不要我可以,航航我能独自带大,梓然我也可以。明天,我就去户籍办,让梓然改姓诸。”

“盈盈,对不起,我说错了。”骆佳良忍不住泪水长流,慌忙道歉。他欲拉诸盈,诸盈愤怒地将他的手甩开,“我是犯浑了,原谅我。我会好起来的,手术会成功的,一定的,我要陪你去丽江,我要看着梓然结婚,看着帆帆读书拿奖。”

“我今天才知道,你从来就没真心相信过我,你一直耿耿于怀我的过去。”诸盈又伤心又蹩屈。

“不是,我只是有时会觉得你嫁给我真的太委屈,我什么也没有……”

“你当初干吗去了,找一个配你的去呀,何必招惹我?”诸盈控制不住地吼叫出声。

“我癞蛤蟆爱上了天鹅,眼里看不见别人。”他终于抓到了诸盈的手,用力地拉近,求道:“盈盈,你别生气,好不好?我不放手,我们是夫妻,死也不放。”

诸盈好不容易平息怒火:“还敢讲泄气的话不?”

“不敢了。”骆佳良哽咽地发誓。

“往里去去!”诸盈与骆佳良挤上一张床,又气又心疼地依进他的怀中。在别人眼里,这个男人确实其貌不扬,确实没有什么大出息,可是她真的很满足,没有任何苛求。“他再好,也和我无关。和他联系着,是为了航航,不是图别的。”

“我知道,我知道。”骆佳良紧紧抱着妻子,是他心眼小,在恐惧面前,胡思乱想。

“你比他强百倍,不管哪方面。你的手术成功或不成功,我都永远是骆佳良的妻子,一直到老。”这把年纪,这么肉麻的话,她竟然说得这么顺溜。诸盈微微地感到羞涩。

千辛万苦才止住的泪又泛滥了,骆佳良掩饰地把脸埋在诸盈的脖颈处,那里很快一片潮湿。

成功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地从窗户边往后退。他在走廊上又站了会,等着病房内的灯再次熄了,才悄然离去。

读书时,他做过一阵文艺青年,很喜欢雨果的《巴黎圣母院》。钟楼怪人加西莫多对女主角的痴情、深恋很令人动容,他有时会想,最后的角色互换,当加西莫多陷入囹圄,女主也会为他那样付出吗?他断然说出答案:不会。这份爱是不平衡的,加西莫多爱得很卑微,女主对他仅仅是有好感,绝对谈不上深爱。

深爱,是用全部的生命在爱着。

今夜,骆佳良圆满了,他终于等到了诸盈回应。爱一个人是幸福的,被你所爱的人爱着更快乐。爱情总能创造奇迹,手术肯定会圆满而又完美。

成功心潮澎湃,他都有些羡慕骆佳良的外在条件,至少那样的,能轻易发现美玉,而他呢……摇头咂嘴,顾影自怜呀!

护士站里欢声笑语,桌上放着一个竹编的篮子,里面有大串的葡萄和青中带黄的柿子。葡萄颗颗饱满,像紫色的玛瑙,在灯光下闪烁出诱人的光泽。成功识货的,那柿子是罕见的甜柿,也叫水果柿,把皮一削,果肉金黄,水汁丰沛,果肉甜美。

他端出成理事的架势,威严地训斥:“哼,是不是又向病人敲诈勒索了?”顺手摘了颗葡萄,撕去皮,塞进嘴中。哎哟,和超市买的那种进口葡萄很不一样,甘甜微酸,仿佛多了些阳光、空气、风的味道。他闭上眼享受着。

值班的几位护士笑得更欢了:“成理事,你是贼喊捉贼。”

“没大没小的,说什么呢?”太好吃了,成功索性坐了下来,把篮子往面前拉了拉。

“这水果是位美女送给你的,她找了一圈没找着你,问到我们这儿,就把篮子搁这边了。她说她姓单,是你的病人,水果是今天在乡下农庄新摘的。”

单惟一?嗯,跑去乡下摘水果,确实像她会做的事。成功拎起篮子,起身就走。

“成理事,别小气,给我们留点哈!”护士们叫着。

成功凉凉地回道:“收礼要承担被处罚的后果,还要礼尚往来,你们也要一起吗?”

“要,我们要和成理事共进退。”

成功歪歪嘴角,他才不相信这帮说得比唱得还好听的女人。

开车回自己的公寓,明天他要早点去医院,不想回家听妈妈扯长问短的。明天早晨有专家门诊,骆佳良还要做一套化验检查,他得关注着。迎接自己的依然是一屋子的清冷与黑暗,不幽怨,自由是要等价交换的。一大半水果进冰箱,留了几个放进果盘中。洗澡出来,边吃水果边上网。

看单惟一的微博,现在俨然是成功睡前催眠的一种方式。他坐在家中,不打电话,不见面,就能掌控单惟一的所有行踪。单惟一算是比较好管理的孩子,几点一线,从来不逾矩。生活沉闷又乏味,不懂她为什么还过得那么有滋有味、斗志昂扬。可能单细胞想不了很多,于是,快乐很简单。

单惟一有好多天没提她的“唯一”了,是眼镜男失去了诱惑力还是她已经从微博暗恋转向真实生活里的明恋?难以猜测。

单惟一今天写了六条微博,有两条是描写乡下农庄的果园风光,文字配图片,看着就像走在柔和的秋阳下,轻轻一嗅,满鼻甘甜的果香。还有四条,是默哀她栽种的圣女果、小黄瓜、丝瓜的下架,她新换了两盆仙人球,还有两盆兰草,计划着天冷的时候,再养一盆水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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