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这是一个悲伤的新年(2/2)
她问于采薇要了季明朗的电话,她打过去质问他。
“画未,新年快乐!”他说,声音里带着惊喜。
“你快乐,我们不快乐。”画未懒得跟他客气,“你在哪里?怎么回事?采薇现在在你房门口。”
“呵呵,我也知道,要不是因为于采薇,你也不会给我打电话。”
“我只想问问你,你为什么躲着她?”
“我没躲,我确实在外地,她不信,还误会我,我也没办法呀。”
“能有什么事比她还重要?”画未反问。
“三言两语说不清,你劝劝她,让她先回家,我回来就去找她,让她相信我。”
他挂了电话。
于采薇马上打了过来,急切地问:“他怎么说?”
画未将季明朗的意思表达得更真诚可信,她明白,最重要的是于采薇安然无恙地回来。
第二天,于采薇回来了,画未到机场去接她。她眼睛红红的,哽咽着说:“我好心慌,好害怕,我有预感,他真的不爱我了……”
画未只能紧紧抱住她。
画未送她回家,她们提前了一站下车,于采薇要收拾心情,调整表情。对她的恋爱,父母很开明,但正因如此,她才不愿让父母觉察到,她既难为情,也怕他们担心。
她们在广场边上坐下,花坛里开满红山茶,一对小情侣用手机放着歌,是她们都喜欢的《出埃及记》,杨千嬅唱的:
我想知如何用爱换取爱
如何赤足走过茫茫深海超乎奇迹以外
我想知如何永远不分开
如何趁意足心满的一刹缓缓淹盖
让我被埋在深海不知后来
……
歌词句句刺中于采薇的心,她靠在画未身上哭得不能自已。广场上几个穿着轮滑鞋欢笑滑着的孩子,都扭过来头奇怪地望着她们。
这是一个悲伤的新年。
于采薇陷入了感情僵局。她不顾一切地想要让这段感情按照她预设的轨道发展。
她不停地给季明朗发信息,打电话,发邮件,通过一切方式表达她的爱。她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她检讨自己,反省自己,她想尽办法去迎合他,可他还是冷淡。他一直推说自己在外地。她又去了江南几次,都没有见到他。
后来,他的画室也换了主人,房子也被房东收了回去。他的手机也常关机,他说他正一边流浪一边画画,他要体验艺术家的生活。他还说想成为真正的艺术家就必须独身。他没有提“分手”两个字,但他对她的态度,越来越像陌生人。
她仍然不甘心,她如此爱他,拼尽全身力气,他怎么能放弃?
她不相信他流浪画画追求独身艺术家的梦想,她胡乱猜测,他是不是有苦衷?是不是患了绝症?
看着她这么痴狂,画未再心疼也无法阻止。她有一种兔死狐悲的不安,是不是青春里的爱情必然会遍体鳞伤,惨败收场,她的也会一样?
她将自己的不安说给魏泽川听。魏泽川说:“我不敢说这一辈子我都不会让你伤心,但我可以肯定,如果我让你伤心了,我一定会比你更伤心!”
“哼,花言巧语。”
“真心话。”
“油嘴。”
“哈哈!”
“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
“五月。我休假十天,如果到年底再休的话,就有一个月,我等不及了,好想你。还有啊,这次回来我要带你见未来的公婆,我也要拜见未来的岳父岳母!”
听着他充满向往又一本正经的语气,画未暖暖地笑了,她又问他:“你现在在哪儿?”
“北营,这次不知道停几天呢,北方的天气太吓人了,这都春天了,居然下着我这辈子都没见过的超级大雪!岸上的积雪都有一尺深了,港口都关闭了。”
画未跑到地图旁,仰着头搜索北营。这是画未专门买的海港地图,每次魏泽川说他在某某港口,她都会在地图上找出来,那是她心里的风吹往的地方。
画未在网上关注北营春季降落罕见大雪的新闻。
她开始了五月倒计时,虽然现在才二月底,离五月还早得很呢。
画未在网上看到,北营的大雪下了四天,城市被笼罩在像厚厚的白云朵的积雪之下,只露出俄罗斯风格的色彩鲜艳的尖尖屋顶。
魏泽川打电话给画未说:“我真想你也来看看,这雪景太美啦!”
“我正在网上看呢。”
“不过今天天晴了,天气预报说会连续一周都天晴,我们明天要出港了。大伙儿说今天晚上去俄罗斯酒馆喝酒呢,你批准我去不?”
喝酒是船员们调剂生活的方式。他们长时间在大海上航行,最深切的体会就是与世隔绝般的孤独,只要货船停靠码头,他们自然想置身于热闹喧嚣的地方,感觉像重回人间。
魏泽川很少去,对他来说,听到画未的声音,听她说今天吃了什么,做了什么,就是他最好的享受。他也会去网吧,上上网,聊聊天,玩玩游戏,看看电影。
画未心疼他,常常叫他去,他一个人待着太孤单了。
所以,这次,画未更是大方:“批准呀,去吧去吧。”
“酒馆里有漂亮的俄罗斯女孩哟,你不担心吗?”
“不担心不担心,该我的抢不走,抢走了的本来就不属于我。”
“你还是担心,我还是不去了。”
“好啰唆的男人,求你了,去吧,去吧。”画未像在赶他。
晚上十点多,画未正在修改一幅插画,明天要交稿。
魏泽川打来电话:“我回来啦,亲爱的。”他的声音听起来晕乎乎的。
“呀,你喝醉了?”画未问。
“一点点而已,我跟你汇报哦,没有什么俄罗斯美女,我把自己完璧归赵啦!”
“晓得啦,你快睡吧,明天要出港呢。”
“遵命!明天起床我再给你打电话,记得想我哟!”
画未一直修改到十二点,电话又响了,还是魏泽川打来的。
“喂,小醉鬼,怎么还没睡?”她的声音透着甜蜜笑意。
那边没有回答,她又“喂”了几声,仍然没有回答,电话仍在通话状态,她猜他是不小心按到了,以前也有过这样的情况。
她正要按红色键挂掉,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就算我原来像个女汉子,那也是你害的!是你带着我疯跑,打架,做坏事,你被欺负了还要我去打回来!”
那声音太熟悉了,是梁阮阮!
画未莫名其妙,魏泽川的电话里怎么会有她的声音?
电话里传来魏泽川的笑声“哈哈哈”,十分开心的样子。
她又“喂喂喂”几声,仍然没应答。电话里又是梁阮阮的声音:“你忘了我是失恋人士吗?你怎么好意思笑得没心没肺啊!”
“你浑身上下就没有一点失恋的样子嘛!”魏泽川的声音。
“那也是看到了你,太意外了,在我急需安慰的时候,你离我这么近!”是梁阮阮的声音。
“我看你好得很嘛。不过今天你生日,你想喝什么吃什么,我买单。”是魏泽川的声音。
画未总算明白了,魏泽穿和梁阮阮在一起。今天是梁阮阮的生日,他特意赶到她学校为她过生日?她的学校在哈尔滨,不在北营啊。那么说,魏泽川根本不在北营,而是在哈尔滨?
他骗了自己?就为给梁阮阮过生日?画未气得噎住。
电话里仍然传来他们的声音:
“我的第一个生日蛋糕是你买给我的,那年我十岁。那个蛋糕丑得哟,哈哈!”
“你还嫌丑?还是我跟魏一聪借钱买的呢,他趁机勒索我把变形金刚卖给了他,把我心疼得哟!”
“真的?”
“可不是嘛!怎么感谢我?等我和画未结婚的时候,你是不是该送我一份大礼?”
“大礼肯定少不了啦!”
电话没声音了,但还是通话状态。画未想按掉,她不想偷听,她应该百分百信任他。再说,即使她听到什么,她也阻止不了,她只能锥心地难过。何况,偷听只会让她陷入猥琐可怜不自信的境地。
但好奇心像恶魔,狠狠地控制住她。
电话里又传来他们的声音。
“要是没有姜画未,你会不会喜欢我?我的意思,不是朋友间的喜欢。”梁阮阮问。
一股凉气从画未的脚底升起,她好紧张,魏泽川会怎么回答?
“也许,可能会吧。”她听到魏泽川这么说。
那一股凉气在画未浑身扩散。他说可能会?是她的出现才扼杀了梁阮阮被喜欢的可能?梁阮阮刚失恋,她也很可能将这句话理解为:是姜画未抢走了她幸福的机会。
果然,电话里梁阮阮的声音激动起来:“是啊,可惜有个姜画未。有一回,你被人打了,满脸都是血,我疯了,捡了两个啤酒瓶子朝他们追了上去,那两个王八蛋吓傻了,丢了书包猛跑,我没命地追,直到被大人拦下,但从此我就出了恶名……”
梁阮阮似乎喝醉了,声音很缥缈。
她又说:“还有一回,我和你还有一聪去钓鱼,一聪去买吃的了,你掉进了池塘里,你是旱鸭子,我跳下去救你,两个人都差点淹死,幸好一聪叫来大人。你呛了很多水,我们都吓死了,我抱着你大哭,当时我就想,我宁愿我死,也不要你死!”
“我知道……我都记得……”魏泽川在哽咽,他似乎又喝了很多酒。
“我也是真心爱你的,我今天生日,你居然跟我说,你爱上别人了。为什么,我的真心换来的都是辜负?为什么?”梁阮阮哭起来。
电话断掉了。
画未又拨过去,无法接通。通话时间太长,大概自动关机了。
画未抛下手机,用被子蒙住头,她没有哭,只是觉得冷,森森寒意像无数细小利箭一般,肆意穿过她的五脏、四肢、大脑,直至每一寸皮肤。
她紧紧蜷成一团,瑟瑟发抖。
她的大脑不受控制,彻彻底底钻入了“魏泽川和梁阮阮究竟是怎么回事”的牛角尖里。
他们在哪里?是魏泽川去找梁阮阮,还是梁阮阮找魏泽川?如果魏泽川为了给梁阮阮过生日而骗她,她不会接受的。如果他说,我想陪梁阮阮过生日,或者我想安慰梁阮阮,她都会理解,而且不会胡思乱想的。
但是,她不能容忍像傻子一样被欺骗!
他们今天晚上都会在一起吗?他们都喝了酒,会不会发生什么事?
她越想越觉得恐惧,她几乎以为自己失去了他,她好想大声哭泣,绝望地呐喊。
她到天亮才迷迷糊糊睡去。
她醒来就打魏泽川的电话,电话还是打不通。
九点,她收到魏泽川的一条短信:“我出港了。”
以往他还会说,亲爱的,我想你,你要多保重,但这次就这么仓促一句,是怎么回事?出了什么状况吗?她很想问他,可他出港了,虽然近海还有信号,可他在工作,她不能打扰他。她只能等待,等待下一次货船再次入港的时候再问。
太阳出来了,黑暗退去,阳光下的真实生活又涌现到眼前来。上课,画画,吃饭,和同学聊天,她从昨晚的牛角尖里钻出来了。
理智和信念又重新降临她的身体,她相信魏泽川,她对他们的爱充满信心。
但是,当她忙完一天,深夜躺在床上时,她就又不受控制地钻进那个冰凉的牛角尖里去了。
这一周,画未都活在循环往复的绝望和希望之间,饱受折磨,一百次在心里喊:我什么都不要了,负能量滚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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