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2/2)
陆冬芙想这人肯定是认错人了,可是听他的声音像是很不舒服,如同生了一场重病一般。
正想着,她身前的祁钟钰突然道:“娘子,你在路边等我片刻,我将此人送去医馆后就回来。”
陆冬芙原本想跟着一起去,可想到自己走的慢,肯定跟不上相公的步伐,便点了点头,乖巧的说:“好,我在这儿等相公回来。”
祁钟钰道:“不在这儿,去人群里待着,我很快就回来找你。”
陆冬芙应了一声,却还是看他走到了小巷中,在一片昏暗中,背起了一个身形高瘦的男子,并朝她挥了挥手,她才转身走进了人群之中。
而祁钟钰则在她转身的瞬间,就快速的运起轻功,将人带到了另外一个黑暗的小巷之中,她道:“浩然,发生了何事?你怎么……”
刚才叫住她的人,正是谭浩然,祁钟钰一开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眯起眼睛细看,才认出的确是他。
他身上有浓重的血腥味,在她刚踏入小巷的时候就闻到了,还以为是其他亡命之徒,才会制止陆冬芙继续往前走。
却没想到……
她不能放任不管,伸出手去要将他背起来时,就摸到了粘稠的鲜血,看样子流了不少。
也难怪她听到对方虚弱无力的声音时,会差点听不出来是她的好友谭浩然。
她询问后,没得到谭浩然的回复,祁钟钰虽然着急,却很知道事有轻重缓急之分,还是先给谭浩然疗伤要紧。
她从自己随身携带的荷包里,取出来了治疗用的伤药,因为曾经的自己仇家甚多,虽然武功高强,却也有受伤的时候,所以她出门在外时,总会准备些小玩意,已经形成习惯了。
虽然这一年在岳河村,没有使用的机会,但是此刻就派上了用场。
她借着头顶上撒下的月光,轻而易举的撕开了谭浩然身上被利刃划破的衣服,露出了对方染血的胸膛。
他身上满是伤痕,其中有两道更是伤的极深,若是对方再用力几分,说不得谭浩然便当场殒命了。
谭浩然勐地咳嗽一声,吐出了一大口鲜血来,她神色凝重,摸着对方的脉搏,发现对方不光受了皮外伤,还受了很重的内伤,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办到的,至少也是武林中的高手所为。
谭浩然因为年少时身子骨弱,加上上面有两个出色的哥哥顶着,谭修潼也不勉强他习武,所以他是谭家唯一一个没有修行武功的,跟个寻常老百姓没太大的区别,对上武林高手,只有挨打的份。
该说对方运气不错,这样的伤势下都逃了出来。
还侥幸遇到了从那条路经过的祁钟钰,若是遇到其他人,想必早就被宣扬出去了。
而他身上伤势极重,若是再耽误下去,不出一个时辰,就会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还好,他命不该绝。
祁钟钰视他为好友,所以不会放任不管,她诊断过后,发现对方身上的伤势比她想象的要严重的多,她虽然暂时帮他止了血,却必须找个安静的地方,帮他调理内伤才行。
这里虽然是人迹罕至的小巷,却也是户外,若是被人发现,就更麻烦了。
她想了想,给谭浩然喂了一颗药丸,可以暂时稳住他的心脉。
她则跳到房顶上四处寻找,终于找到一间暂时无人居住的
院子,从屋内的灰尘来看,已经好几天没有人住了,正适合谭浩然在此躲藏养伤。
她折返回去,将谭浩然背在背上,带去那个院子,将他放在床上,简单的包扎好伤口。
想到陆冬芙还在街道上等她,陆冬芙是个傻姑娘,若是她不回去,对方就会站在那儿一直等她,还会提心吊胆的胡思乱想。
她要回去一趟,将陆冬芙安置好,再回来给谭浩然治疗内伤。
虽然知道对方听不到她说的话,祁钟钰还是在谭浩然耳边道:“我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这里暂时是安全的,你可以放心的等我回来。”
谭浩然昏迷过去,没有给她回应,她也不在意,动身要回去方才的街市。
等走到院门处,才迟钝的留意到自己染血的衣摆,是她方才背谭浩然离开时,不小心染上的,然而谭浩然身上流血太多,以至于将她的衣摆蹭的到处都是血,背上的血应该更多。
她今日穿的又是陆冬芙之前给她缝制的新衣,她痛心的想到:才穿一次,就不能再穿了。
而且她不能这样过去找陆冬芙,肯定会将胆小的娘子给吓着,还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和怀疑。
祁钟钰可经不起他人的怀疑,所以转身在这家院子的卧房里,翻找到了几件男子的衣物,挑了一件颜色差不多的穿在身上,尺寸有点小,不过勉强过得去,她也就不挑剔了。
她运起轻功,又回到了方才那条街上,见娘子还好端端的站在人群中,跟几个年轻女子一起,听她们说起今日的惊闻,脸上露出了害怕和担忧的神情,说话的女子们则温柔的安慰她。
祁钟钰想到:上一次在城门处也是这样,陆冬芙跟素未谋面的大婶相谈甚欢,这或许也是陆冬芙的特殊本领,她纯良无害的气质,能够很快被他人接纳,加上她善于聆听,不用花多大的功夫,就能得到有用的信息。
她走上前,陆冬芙眼前一亮,随即担忧的说:“相公,那人……”
祁钟钰突然抱着她,打断她接下来要说的话,说:“娘子,我担心死你了。”
方才跟陆冬芙聊天的女子,见状,脸上露出了促狭的笑容,其中一个说道:“陆家娘子,这就是你家相公啊。”
陆冬芙不习惯在他人面前跟祁钟钰亲近,脸上红的能滴出血来,连祁钟钰方才说的话都没留意。
祁钟钰松开她,对一众年轻女子说道:“我是她的相公,今日发生了这样的事,加上时间也不早了,要尽快赶回家中,还望见谅。”
她今日梳起了头发,化着俊俏的妆容,皮相很是吸引人,加上态度温和有礼,年轻女子们忍不住红了脸,摆摆手说无妨,目送这对夫妻离开,心里倒是羡慕起方才跟她们聊天的姑娘了。
等走出了一段距离,陆冬芙才想起来那个病的很重的路人,问:“相公,那人怎么样了?大夫怎么说?”
祁钟钰顿了顿,说瞎话道:“大夫说他病的很重,要精心调养才行,只可惜那人是个过路人,在汜原县没有亲戚朋友,他运气不好,身上的银子也被匪徒抢光了,现在很是可怜……所以我打算去照顾他几日。”
陆冬芙听到前半截时,还在可怜那人的遭遇,听到最后一句话,便疑惑的诶了一声。
她自知对相公了解颇深,在她看来,相公并不是个热心之人,除了对待亲人态度温和,对外人都十分冷漠,村子里很多人都怕他,跟他冷漠的性子也有一部分关系。
然而这样的相公,却准备对一个素未相识的路人,伸出援助之手,还要亲自去照顾他几日!
莫非那人真的病的很重?
但是不管怎么想,都很奇怪啊
。
祁钟钰也觉得不妥,补救道:“实不相瞒,那人……跟我的故人长的有几分相似,我那故人从小就身子骨弱,才不过弱冠,就病重去世了,今日看到那人,让我不由想起了曾经的故友,所以……”
陆冬芙迟疑着点点头,这话虽然听起来有些道理,但是陆冬芙还是觉得违和。
她又不想出到底是哪里不对,便问相公道:“那相公今晚回家,等明日再过来照看他?”
祁钟钰道:“我等会打算回去继续照看他,所以今天不回村子里了,你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所以现在送你去二哥家里,你在那儿住上一晚,等明天天亮了再回家去,我应该要在医馆耽误几天。若是二叔问起来,你就说……就说我有事出去了。”
陆冬芙觉得更加奇怪了,为什么要对二叔说谎,二叔明明是亲近可靠的长辈,说不定还能帮上那路人的忙。
她咬着嘴唇欲言又止,可祁钟钰时间紧迫,无法跟她详细解释,将人抱起来,用轻功快速抵达祁安业家门口,亲自看她踏进了院门,顾不上听对方的嘱咐,就转身飞快离开了。
陆冬芙原本还想让相公多说几句,可相公眨眼间就不见了人影,陆冬芙只能怏怏的叹了一口气,去堂屋跟二嫂说一声,要在这儿寄宿一晚。
二哥祁安业不在家,他是汜原县的富商名流,又是出了名的儒商,所以被邀请去参加中秋诗会,估计要到深夜才回来。
二嫂程氏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问:“钟钰怎么没跟你一起过来,他遇到什么事了吗?”
陆冬芙想到相公之前说的话,对二嫂没有说出实情,而是临时编造了一个谎言,说:“相公在游湖的时候遇到一位故人,便与他畅饮起来,见我十分困倦,就吩咐我先来二哥家住一晚,等他跟朋友聚完自然会回来。”
二嫂程氏闻言挑眉,觉得祁钟钰这样性子孤僻的人,居然也会在汜原县有朋友?
可她转念一想,祁钟钰虽然这一年没跟什么人有交际,但是之前的二十多年,走遍了五湖四海,自然结交了一些朋友,会在今日巧合碰上也不奇怪。
她想通后,笑着摇了摇头,说:“男人便是这样,有了故友美酒,就把什么都忘了。也好,今日时间不早了,你一个人回村里也不安全,还是在我这儿歇息吧。”
她吩咐府里的丫鬟,带陆冬芙去客房,陆冬芙进了屋道了声谢,没注意看屋内的摆设,而是不安的低下头,回想着之前发生的一切,仔细想来,相公回来时身上的衣服都换了一身。
为什么要换衣服呢?难道是被那病人吐了一身?
陆冬芙咬着嘴唇,越发觉得相公没说实话,深不可测,她有些伤心,洗了澡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想了很多,许久才睡了过去。
而祁钟钰已经回到了那间无人居住的院子里,她推开了客房的房门,继续给昏迷不醒的谭浩然疗伤。
经过一刻钟的功夫,谭浩然身上的外伤已经不在往外流血了,那毕竟是她亲手调配出来的,效果极好,外伤不用担心,将养些时日就可痊愈,但是内伤耽误不得,即便治愈了也会留下隐患。
她叹了一口气,动作轻缓的将床上的病人翻了个身,手贴在对方的背部,以内力给对方疗伤。
谭浩然的伤势很重,命在垂危,必须仔细小心,不能出一点差错,不然反而会立刻丧命。
祁钟钰把握好治疗的度,期间又给谭浩然喂了不少药丸,一直到天亮时分,才终于停下动作,她的额头上已经满是汗水了,连体温都升高了不少,让习惯冰凉体温的她有些难受。
她将病人翻过身躺好,盖上了薄被,见谭浩然虽然面色惨白,但是唿
吸已经平稳下来,才走到一边的凳子上坐下。
她现在有些疲倦,一晚上没睡,加上疗伤用去了太多内力,是许久没有过的虚弱。
她感觉到,体内的毒性又在蠢蠢欲动了,平日里自己身体康健还好,一旦出现像现在这样的情况,毒性就会复发,让她不人不鬼,在剧痛中煎熬。
她忙将自制的药丸服下几颗,在原地打坐修复损耗的内力,一个多时辰后,觉得肚子饿了,便出了趟门买了些早点回来。
正吃着,谭浩然便苏醒过来。
他依旧有些迷煳,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只能隐约看到床边不远处的凳子上坐着一个人,对方正吃着东西,室内香味涌动,谭浩然咕咚的咽下咽口水。
祁钟钰听到声音回过头,发现人醒了就放下早点,走上前给他把脉,又掀开他的眼皮看了看,道:“情况好了很多。浩然,你感觉如何?”
谭浩然听到熟悉的声音,才蓦然清醒过来,昨夜发生的一切,恍若连环画一般在自己眼前一一闪过,他脸上怒不可遏的道:“有人,背叛了我!”
祁钟钰之前早有这样的猜测,毕竟她从二叔那里得到了更多的消息,知道魔教余孽的事情只是一个幌子,之前还以为谭浩然是安全的。
谁能想到,不到一天的功夫,对方就性命垂危了。
而且不是官府的势力,而是江湖中人,这就奇怪了,淮南道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对方怎么就知道谭浩然就躲藏在汜原县,还隐藏在东街的呢?
最合理的解释,就是谭浩然身边,出现了内鬼,将消息走漏了出去。
她扶着谭浩然缓慢起身,将早点递过去,说:“不管发生了何事,都先吃过早饭再说,你失血过多,还受了内伤,虽然我帮你治疗了大半,但是接下来一段日子,都必须好好将养才行,不能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谭浩然艰难的点了点头,可他身上实在没有力气,连勺子都拿不起来,祁钟钰只能再帮他一把,将早饭喂到他嘴里。
吃过早饭后,谭浩然深吸一口气,才说起了昨晚的经历。
他语气阴沉的道:“昨夜,我和右护法商议好,要趁着中秋佳节离开汜原县,若是继续拖延下去,要想离开淮南道,就会变得更加困难。”
“原本,我们约好了在戌时离开,那时候差不多是各地村民娱乐过后,准备回家的时间,我们分散开来,混在人群之中,也不会引人怀疑。等离开了汜原县,就走村中小路,亦或者是山野荒路,离开淮南道,等到了山南道境内,自会有新日教的分舵势力可以来接应我们。”
祁钟钰也知道新日教的势力,主要遍布在河南道和山南道中,淮南道这边是没多少势力的。
祁钟钰问:“不能让新日教派人过来淮南道这边接你们吗?”
谭浩然摇摇头,说:“不能,右护法在带我离开朝廷的追捕时,并未告知其他教徒我等逃亡的方向,所以他们也不知道我们现在身在何处,我们为了避人耳目,也无法将消息传递出去。”
“最好的办法,就是我等将近十人,悄悄的离开,只是没想到……”
他闭上眼睛竭力保持镇定,好半天才继续道:“昨晚上,大约是酉时三刻,我等准备就绪时,就听到了院门被拍响的声音,说实话,我那时还以为是你来了,心里高兴不已,忙要去打开院门,但是右护法却十分警惕,说既然你直言不会帮我,就不会在中秋这样的日子过来找我,你会跟自己的家人在一起过节。”
“我想了想,觉得此言有理,那这敲门声,就变得极为不详了。右护法和其他几个弟子,以及谢星河护着我往后退,没有人上前开门,紧接着就
有一个人从院门外,直接跳到了院子里。”
“然后……”
他捂着脸,浑身颤抖,如同秋风中的落叶,说:“他武功太高了,我们根本不是对手,轻而易举的就杀了两个弟子,谢星河勇敢的上前,还吩咐我快点走,他以肉身之躯暂时拦住了对方。”
“我知道这种时候不能逞强,就和右护法一起退到了屋子里,然而我们没料到,屋子里不知什么时候,居然多了一个人,而且这个人,比院子里的那个还要可怕。”
他摸着身上的伤,说:“我被他打了一掌,当即吐了一口气,是右护法用了些旁门左道,暂且克制住对方,我疼的想要起身,却无意打翻了屋内的摆件,上面放着的蜡烛掉在地上,烛火和灯油引燃了绢布,很快蔓延并燃起一片火光。”
“右护法使用了暗器,那暗器跟火有关,所以屋子里的火光越来越大,我想要爬起来离开时,又被那人拍了一掌,剧痛之下,整个人都神志模煳起来,撑着一口气才逃到了屋外。”
“却遇到了之前跳进院子里的人,被他戏耍一番,他明显与新日教有仇,根本不想让我活命,甚至泄愤一般在我身上划了几十道……”
祁钟钰给他治疗了伤口,对方身上的伤痕触目惊心,可以想见那人的残忍和狠毒。
她将谭浩然视作自己的好友,听到这样的经过,恨不得之前在场,好杀了那两个所谓的高手。
谭浩然虚弱的道:“我疼晕过去一阵,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发现院子里的火势越来越大,那两个高手正在搬运地上的尸体,我想起你交给我的瓷瓶,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将瓷瓶砸碎屏住唿吸,任凭火焰将里面的药丸灼烧。”
“没想到,居然真的有效,那两个人很快就晕了过去,我不敢去查看其他人,拖着身体走到那两人面前,用地上的利刃刺穿了他们的心脏,我害怕之后还会有更多的追兵,就连忙逃走了。”
“然而我伤势太重,没法逃的太远,跌跌撞撞的躲藏在小巷中,失血过多,浑身冰冷,我以为我要死了……好在老天垂怜,幸运的遇到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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