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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误入藏珠阁(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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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殃这就不乐意了:“你瞎说什么呢!我怎么摸不出我冰?”

顾非敌握了一下宿殃的手,道:“因为你手也一样冰。”

弄干了衣服鞋子,两人又继续沿着山洞行进。

终于,山洞顶部开始出现细细的缝隙,漏下些许光线,将两人的视野勉强照亮。

顾非敌脚步一顿,看着身上暗红色的衣衫,默然不语。

宿殃晕晕乎乎地低头瞥了一眼。好么,顾非敌那身已经脏得看不出颜色的白衣,此刻正套在他的身上。

顾非敌转身,道:“换回来。”

宿殃心道:不就是不小心换了外衣穿,反正内衣都还是各自自己的,有什么可换回来的,看不出顾非敌这家伙还是个洁癖……

想到这里,他微微抬手扯住自己的领口,只觉得阵阵昏沉难以抵挡。

顾非敌的脸色突然变了,他上前一把扶住宿殃。

“喂,你——”

宿殃眼前一黑,毫无预兆地软倒在顾非敌怀里。

顾非敌的身体有那么一瞬间的僵硬。

他把宿殃稳稳扶在怀里,站了好一会儿,才将人放平在地,握住宿殃的手腕探查他的内力。

内力刚刚探入宿殃的经脉,顾非敌就被冻得一个激灵。但他没有松手,只是脸上的神色愈来愈凝重,到最后眉头深深皱起,眸色无比晦暗。

他叹了口气,将宿殃整个抱进怀里,激发内力,试图将他冰凉的身躯暖热。

“宿殃,你可别死了……”顾非敌喃喃道,“你如此拼命救我,若死在这儿,我恐怕……”

过了许久,宿殃的身体摸起来总算不像一块冰了。

顾非敌将人背在背上,伤口的疼痛令他不由得皱了一下眉。他却没有放下宿殃,而是咬着牙认清微风吹来的方向,抬脚沿着山洞往前走去。

……

玉鉴潭边。

水面漂浮的碎冰在寒冷的气温下重新冻结,但早已不复原先玉鉴潭的光滑平整。

王恪站在原先冰瀑下的潭面上,低头看向脚下的冰层。墨师兄、璃师姐和谛聆一言不发站在他身后。

范奚和蒲灵韵已经换了干净的衣服,此刻正站在一旁,等待师兄师姐们的决定。

蒲灵韵哭了好几次,这时眼睛鼻子都红红的。她无比悔恨,哽咽道:“都是我的错……我不该那样肆无忌惮,我不该来爬冰瀑,更不该在上面打闹……我、我没想到会这样……”

璃师姐将女孩抱进怀里,抚摸着她的发顶,道:“经此一事,你也该长大了,日后行事要多加思考,切忌任性。”

蒲灵韵哇地扑到璃师姐身上,埋头痛哭。

范奚低着头,闷声说:“最初是我提议来冰嬉的,都是我的错……”

璃师姐拍拍蒲灵韵的背,又冲范奚道:“好了,会发生这种事也不全是你们的错,当时所有人都没想到冰瀑会断裂。赤彤身为前辈,不但没阻止你们,还跟着一起胡闹,才是该罚!”

范奚脸色惨白,咬牙道:“这里有师兄师姐在,我……就先回去了。云展和赤彤都受了伤,罗隐也在发热,我回去照顾他们。等他们伤愈,我……会主动请罚。”

璃师姐愣了一瞬,颔首同意。

蒲灵韵也直起身,擦一把眼泪,道:“我也……我也去。我也和范奚一样,等……等大家康复,便来请罚。”

璃师姐又抚摸了一下蒲灵韵的头发,叹息道:“去吧。”

等两人离开,王恪忽然转身,道:“准备破冰。无论如何,这玉鉴潭还是要搜一搜的,至少……也要找到他们的尸身。”

谛聆之前一直闭着眼睛,此时缓缓睁开,语气低落:“我听不出。潭下太乱,我听不出他们的位置。”

墨韵上前将手搭在她的肩膀,道:“别勉强自己,去岸边休息吧,我与守初师兄破冰下潭看看。”

玉鉴潭里,最终当然是什么都没有发现。

这片水域并不算大,深度也不过两三丈,王恪和墨韵在水下搜寻了大半天,直到日头西斜,仍旧没有任何发现。

“他们或许找到了生路。”王恪沉思片刻,道:“这玉鉴潭常年有瀑布注入,却不会蓄满溢出,潭下一定有我们不知道的通路。范奚也曾说,当时见到水面形成漩涡,他们或许找到了水下暗道。”

璃师姐道:“如此……也只能祈盼他们真的找到了生路。”

众人一无所获,无奈只能回到小玉楼,在赤彤的住所集合。

这次事件太大,导致两名弟子失踪,两人受伤,还有三个因为落入寒潭又吹了风,多多少少都有些发热。

王恪从眉珠山将祁老请入小玉楼。祁老精通医术,给几人诊断后开了药,又细细检查过尚未苏醒的赤彤,判断赤彤的后颈曾遭受重击,因此才会陷入昏迷至今未醒。

大家商量过后,决定将受伤的徐云展留在赤彤这里,由墨韵和谛聆一起照看。蒲灵韵和范奚则被璃师姐带了回去,也没提责罚的事。

罗隐一直坐在赤彤床边,无论旁人怎么劝都不肯离开,最后被祁老一记银针扎晕,灌了药,抬放在赤彤旁边的床榻休息。

这一忙就忙到月上中天,混乱的一日终于安静了些许。

谛聆站在院子里,双目空茫,不知在想些什么。

墨韵走上前,伸手搭了她的肩膀,道:“那两个孩子既已不在潭中,必是有什么奇遇,师妹不必如此忧心。”

良久,谛聆道:“我并不是在担忧他们。依照范奚所说,当初宿殃返回寒潭去救非敌,若不是遭遇无法预料的事,他想必也不会就这样与非敌一同消失。我只是在想,今日这事如此危险,为何师尊她……竟没有预言?”

墨韵眯了眯眼,说:“师妹这话倒有些道理。”

谛聆继续道:“五年前,制器堂火患。两年前,赤彤修行时差点走火入魔。这些事情师尊都曾来信提醒,可见她虽在闭关,却对楼中事物了如指掌。为何偏偏这次,弟子们遭此大劫,她却无动于衷?”

墨韵问:“你是在怨师尊么?”

谛聆却摇了摇头,道:“不,我有一个猜想……师尊她,是否知道这次的事有惊无险?是否,她有意让宿殃与非敌经历这一遭?”

……

顾非敌背着人事不省的宿殃,沿着山洞走了整整一天。

他的身上只穿着一套薄薄的中衣,外衫则被裹在了宿殃身上。宿殃趴在顾非敌后背,呼吸微弱,却带着无法忽视的丝丝凉意,扑在顾非敌颈边。

顾非敌低垂眼睫,运起内力,帮冷成一团冰般的宿殃暖身。

宿殃自陷入昏迷开始,体温就一直在变低,而且无论顾非敌用内力为他暖多少次,只要内力运转一停下,宿殃的体温便会再次开始下降。

顾非敌不清楚这是不是宿殃内功功法的问题,但宿殃的呼吸和脉搏也随着他的体温一起衰弱,这就万分凶险了。

于是顾非敌不得不一遍一遍耗费内力为他维持体温。内力用尽,再调息片刻恢复一些,很快又要全数用在宿殃身上。

直至黄昏,顾非敌终于看到远处一道狭窄石缝中露出的,满是晚霞的天空。

他立刻加快脚步向山洞出口走去。

洞外是一片幽静的山谷。

夕阳西下,山谷已经沉入黢黢阴影之中,只余远处一道高耸的山壁上扔残留一片橙红色的日光。日光下,一处楼阁悬空镶嵌在崖壁,白墙黑瓦,竟与小玉楼中建筑如出一辙。

见到这处楼阁,顾非敌眼中迸射出一串兴奋的光芒,他将宿殃往身上托了托,抿紧嘴唇,向那处楼阁所在的山壁行去。

沿着山壁上搭建的不足三尺宽的栈道向上,顾非敌终于抵达楼阁平台时,太阳已经完全隐于山后,整片建筑落入阴影,在灰蓝色的天空下显得有些阴森。

“请问,有人吗?”顾非敌扬声问道。

楼阁内无人回应。

顾非敌又问了两遍,见楼里依旧静悄悄的,便上前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屋内昏暗,顾非敌先随意将宿殃放在地上,又四下寻找片刻,从偏厅灯台下找到火折子,点亮厅中两盏灯。

这处楼阁面积不大,却分了上下两层。下层是一间正厅外加两间偏厅,其中一边设了书案和博古架。厅中地面桌椅一尘不染,书桌上摆放的笔墨也尚未干涸,显然,这里是有人常住的。

顾非敌犹疑地冲楼上又问了一句,依旧没人回答,他便取了一盏灯,登上阁楼二层。

小楼二层隔出了一大一小两间卧房,房中被褥、陈设齐全,屋内甚至还有打满水的木桶和用具齐全的妆台,透着明显的生活痕迹。

顾非敌最终还是决定暂时住下。

他将手中的灯放在小一些的卧室妆台上,返回楼下把宿殃抱上来,又将他身上脏兮兮的外衣和鞋袜脱掉。

看到宿殃洁白中衣上沾染的大片血迹,顾非敌的手指忽然颤了一下。

他不知想起什么,神色晦暗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将宿殃染血的衣襟掀开。

意料之外,宿殃的身上并没有伤口。

顾非敌松了口气。

他的手指在早已凝固的血迹上摩挲了片刻,这才将衣摆裹回宿殃身上,把他抱上床铺,用厚重的棉被盖严。

这天晚上,顾非敌几乎没有睡觉。

他就着灯光在床边盘坐入定,内力恢复后,便钻进被窝帮宿殃暖身——宿殃的体温依旧没有恢复,人也陷入昏迷一直未醒,顾非敌不敢大意。

直至朝阳初升,渐渐点亮天穹,顾非敌再次去摸宿殃的手时,指尖触到的不再是那种极为不祥的冰冷。

顾非敌终于放心了。

他帮宿殃将被角掖好,转身下楼。

房间内依旧没有人在。

顾非敌借着阳光,仔仔细细将这处房屋搜寻一圈,并没有发现通往小玉楼的路。

最后,他站在书案前,低头看向案上放着的一套心法书籍。

“丹羽梧桐?”顾非敌喃喃念出书册封面的四个字,伸手轻轻翻开扉页。

只看了这套心法总章的前两行,顾非敌便心头剧震,也不管有没有征得这间房子主人的同意,直接将书捧在手里,细细读了下去。

他沉浸在书中,丝毫没有注意到时间流逝,直到一个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他才如梦初醒。

“这套《丹羽梧桐》是正阳派内功心法,我花费数年才创出,刚刚完成,便被你瞧见了。”

听顾非敌猛然回头,手中书册差点掉落在地,却被一只小鸟儿飞快衔住,送到斜靠在偏厅门口的绿衣女子手中。

顾非敌的目光落在那只停在绿衣女子肩头的小鸟儿上,片刻,他颔首抱拳,行礼道:“师尊。”

青波受了礼,笑道:“你能来到这个地方,也是你的机缘。”

顾非敌一愣,却并没有问是什么机缘,而是立刻道:“师尊,宿殃也在这里,他的身体有些异样,不知您能否……”

“这个你不用担心,他的功法偏清寒,又曾在寒潭中运功试图维持体力,寒气入体无法排出罢了。”青波道,“你已经帮他度过了最危险的时候,等他醒来,反倒会因祸得福。有这一缕寒潭冰魄在,他将来修习寒性功法就会事半功倍。”

顾非敌沉默片刻,道:“可他至今未醒,我实在担忧。”

青波看了他半晌,笑道:“你倒是关心他。”

顾非敌垂眸不语。

青波道:“宿殃出身殷昙神教,中原武林称它为‘魔教’,并且一直想要除掉它。你却为什么……肯一路背着他,彻夜照顾他?难道你没有想过任由他死于冰魄作祟,借此除掉中原武林未来可能出现的大患吗?”

听到这句问话,顾非敌不禁皱了皱眉。他答得毫不犹豫:“小玉楼内不谈江湖势力,宿殃是我的同窗,我怎可能弃他不顾?”

青波又问:“如果将来你两人出师,回到江湖,再见面却要刀剑相向,拼个你死我活,你又会怎么做?”

顾非敌愣了一瞬。

随即,他低垂眼睫,神色也变得极为严肃。

“若他真的如江湖传言那样,奸|淫掳掠、肆意妄为,我必不会手下留情。”顾非敌道。

青波笑了:“可他在玉鉴潭中救过你。”

顾非敌斩钉截铁:“我赔他命就是。”

“那如果,他并没有烧杀抢掠,也没有做任何坏事,只不过与你阵营敌对,立场不同,却要和你生死相搏……你又会怎么做?”青波饶有兴致地笑着问。

顾非敌张了张嘴,一时答不出来。

半晌,他闷声道:“师尊,宿殃他……或许身不由己。”

青波讶异:“嗯?”

顾非敌却垂着眼睛不说话了。

青波眨了眨眼睛,忽地想起什么,不由得笑了出来。

她斜睨着顾非敌,懒懒道:“当年魔教教主在中原横行无忌,曾收用许多男宠娈侍,因此有传言说……他功法奇特,需夜夜与炉鼎双修才可练成……”

顾非敌倏然抬眼看过去,神色莫测。

青波继续道:“……传言还说,他每与炉鼎双修一次便会在对方背上以毒血纹一朵曼珠沙华,以此花咒为枷锁,与他双修过的人若离开他太久,便会日渐衰弱而死……你说宿殃身不由己,指的是这个?”

顾非敌再次垂下眼睫,半晌,才低声问:“师尊知道他背上有刺青?”

谁知,青波听到这句问话,竟然哈哈大笑起来。

笑够了,她用一种古怪的眼神上上下下打量了顾非敌半晌,问:“你为什么会在意他身上的刺青?”

顾非敌默然片刻,道:“我只是……有些不忍。”

青波挑眉:“哦?”

顾非敌道:“这半年相处,我见他并非江湖传言中那般不堪,当日玉鉴潭如此危险,他竟会赶来救我……我觉得,他应该并非魔教教主那类行事狠绝、手段毒辣之人。他有如此天赋,若因为……某些事,受制于魔教教主,实在令人扼腕……”

“只是这样啊……”

青波不知为何显得有些失望,她顿了顿,忽然扭头问顾非敌:“你今年,十六了?”

顾非敌一怔,答道:“正月就满十七了。”

青波点了点头,笑道:“刚才那本《丹羽梧桐》,你可喜欢?”

顾非敌被这快速跳跃的话题晃了一瞬,顿了顿才道:“心法精妙,又与知还经相辅相成,我很喜欢。”

青波微笑道:“那不如,日后你便留在这里,我亲自教导你修习丹羽梧桐,如何?”

惊喜来得太突然,顾非敌来不及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只呆愣在原地。

只听青波又道:“宿殃那边你不必担心,我很快就会送他回知春苑,跟随谛聆修习九寒吐蕊功。虽说小玉楼内不论江湖势力,但你与宿殃毕竟……不宜有过多牵扯。你留在这里,不到出师便不要再见他了。”

顾非敌闻言,神情忽地有些茫然无措。

但他很快恢复清明,后退半步,再次向青波抱拳施礼,认真道:“悉听师尊安排。”

青波轻笑了一声,道:“我很快令人将你的衣物用品送来,你现在就开始研读《丹羽梧桐》吧。我去看看宿殃,你不必跟来。”

顾非敌颔首应是。

目送青波上楼,顾非敌暗暗攥了攥拳,转身在书案旁坐下,开始研读《丹羽梧桐》的第一篇。

他很快沉浸在这套心法不可思议的精妙绝伦之中,再次忘记了时间的流逝。等他草草将第一篇通读一遍,从书中抬头,才发现窗外竟然已是漫天夕阳余晖。

楼阁中静悄悄的。

顾非敌放下书册来到二层小卧室,却发现青波和宿殃不知何时早已经不在了,只剩下一床折叠平整的被褥,安安静静摆在床铺一角。

小卧室妆台上留了一张信笺:“我送宿殃回知春苑,北侧偏厅的小火炉煨了粥,你要是饿了就吃一点。”

顾非敌放下信笺,缓步走到窗前,推开窗扇看向天边红如火焰的晚霞。

他漆黑的双瞳被夕阳染上一层金红的色泽,脸上神情却有些难以言喻的复杂,不知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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