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有了后爸就有后妈(一)~(三)(1/2)
再度进入黑暗空间, 裴闹春自诩已有些经验,却不想这回见到的同上回可以说是天差地别,出现在他眼前的灵魂上了年纪,头发半白, 皮肤偏黑,身体虽然瘦削看起来却挺结实,长袖衣服下露出来的手,全是劳作的痕迹。
“您好。”那人率先开了口, 讨好地笑笑,眉眼看起来严厉, 只要没表情就有些凶神恶煞的脸, 此刻挂着那样的笑容, 显得局促, “辛苦您了,希望您能帮帮我……”
裴闹春没见过这样的人, 对方身上给人的感觉挺矛盾,他点头,认真倾听对方讲述属于他的人生。
……
这回裴闹春要进入的世界,依旧是个普通的言情小说世界,故事中的冲突颇多,在当年引发无数热议, 被改编为电视剧、电影,并多次翻拍。
小说的女主迟靓出生在富裕的家庭,父母多年感情不合, 在她小学的时候就选择了离婚,初中时,父亲迟建华再婚,对象单亲妈妈周素莲,对方带来了和迟靓同岁的女儿周沁,她对这一切充满了排斥,可进入他们家庭的继母和想象中的不同,万事以她为先,父亲也一如既往地宠爱着她,她渐渐对他们敞开心扉。
唯一遗憾的是,继姐周沁许是因为嫉妒,始终和这个家格格不入,她脾气暴躁,甚至对善良好脾气的继母都不知道好声好气,迟靓对她敬而远之,自顾自地过好属于自己的日子。
高中的年纪,青春期的孩子大多有了许多变化,开始在意外表、在意身边的同学,在意评价,也就是在这个时间,迟靓同家世、学习成绩都与自己相匹配的男主徐少涵产生了暧昧的情绪,而继姐周沁对徐少涵同样产生了好感,因此发生了一系列的纠葛,当然,这并不是什么破镜重圆的虐恋小说,男女主互相相许后认定彼此,从不动摇,毫无误会,继姐周沁则是小说里常见的坏心女配,虽然试图插足二人感情,没有成功。
小说里,最后提到周沁的章节,讲的是迟、徐两家一同移民国外,在国外大学读书期间,周沁便搬出家中勤工俭学,毕业后,将多年积攒的钱打到了继父迟建华的账户后,说了声感谢,便从此不见踪影,不知去往何处,彼时,这个家中已经诞生了新的生命,周素莲虽然牵挂女儿,可总不能不顾丈夫儿子到外寻找,便这么不了了之。
这个结局,在当年广受好评,完美贴合了读者“坏人就要遭受报应”的想法,在他们看来,小说中的继姐周沁虚荣、贪财,因为母亲再嫁才得以享受优良教育、好的生活,贪心不足,对自身毫无正确认知,明知妹妹喜欢徐少涵还要追求,可以说没有一点好,唯一能说的过去的,就是小说结束时,没有自讨没趣的留下,主动离开不再占迟家的便宜。
而这个标准的反派,恶毒继姐周沁,便是原身的女儿。
原身家境普通,从小身体健壮,不太会读书,初中毕业后就去当了兵,家里没什么关系、也不太懂部队里的事情,等到他年纪稍大,便拿着安家费退伍回家,当年的安家费不算太少,可也绝不算多,在房价飙升的h市里连个首付都不太够,可成不了家,也得立业,父母是焦头烂额,总算帮他找到了条件匹配的周素莲,婚后不久,两老陆续撒后人寰,周素莲也为原身生下了女儿周沁。
两人文化水平相当,又遇到了当年的改制下岗潮,父母留下的岗位不翼而飞,闹也闹过,于事无补,只得找办法过日子,原身仗着身体好,有底子,找了个高档小区做保安,工资不错,只是值班时间长,大多时间不在家里,而留在家中的周素莲,经过丈夫的允许,拿钱去加盟了个早餐车,每天三四点天蒙亮就得跑去进货,一般得卖到九十点才能收工,这还不算,她还得回家照顾女儿,忙得是心力憔悴。
夫妻分居久了,总会出问题。
原身不会说话,也不懂什么讨好人的技巧,他只知道在做保安时少花点钱,把钱都留给家里,却不晓得女人比起钱,更需要那两句哄,曾经爱敬的丈夫,在周素莲看来愈发惹人生气起来,她累坏了见不着人,打个电话想去说两句,对方却只是闷不吭声,点头就知道道歉,道歉能顶个什么用?
周素莲的早点车生意有了点起色,起码能承担女儿和自己的生活费,赚的是丈夫两三倍的她,静下来时常想,她找这么个男人图啥呢?她脑子活,总会想着怎么赚钱,越发地看不上不知道上进,只守着那破工作的丈夫,想久了,心就变了,女儿初二的时候,周素莲同丈夫提了离婚,原身不肯同意,窝在家里烟一根抽了一根,周素莲只是掐着腰,告诉丈夫,她结这个婚就和守活寡差不多,丈夫见天在外头,家里里外她拉扯,她不乐意干了!原身杠不过妻子,选择了同意,妻子坚决带走了女儿。
对于原身这样的男人来说,一棒子打不出个屁来,这辈子就知道像埋头干,赚点钱,吭哧吭哧拉回家,没什么花花心思的同时,也没什么本事,按照后来的话说,就是个标准直男。
他舍不得老婆,舍不得女儿,可他什么都做不了。
周沁和大部分孩子一样,打小爱着自己的父母,她被放养在家里,最期待的就是站在门口,等爸妈回来的时候,她知道爸爸在外头辛苦赚钱,没空回家,也知道妈妈在家开店累得很,能做的就是给他们端杯茶,乖乖听话,等着一声夸,她从不开口要什么东西,因为知道爸妈赚钱不太容易,可有一天,她的天忽然变了,妈妈总是走神,忧心忡忡,然后妈妈忽然对她说:“如果我和你爸爸分开,你要跟谁呢?”她不明白,为什么要分开,她想过要哭要闹,可看见妈妈叹气掉眼泪的样子,她便不敢哭也不敢闹了。
事情发展得很快,她还没反应过来,爸爸和妈妈就分开了,她和妈妈一起离开了从前住的房子,离开那天,爸爸穿着那身她一直觉得挺帅气的衣服,用力地抱着她,然后被妈妈扯开,她被妈妈拉着往前上车,回头往后看,只见到爸爸始终站在那,越来越远,渐渐地成了一个点,而后再也见不到了。
没了家庭,原身更认真的投入工作,身边都是男人的环境,最喜欢聊女人,只是他心里不明白,也还接受不了,他的家散了的事实,他带着三个人的照片,只要不回家,就能装作一切如常的样子,每回赚到钱,他还是像老样子都打给周素莲,一是他听人说要给赡养费,虽然对方没提,二他知道,周素莲心里头嫌弃他没用,他想着要是赚多点钱,没准妻子就肯回来。
周素莲是个果断的人,既然分开了绝不心软,虽然同处一个城市,她从不松口让原身见女儿,她不想因为女儿继续和丈夫纠缠,也生怕丈夫给女儿什么不好的影响,她能给女儿更好的生活,何必要女儿被原身缠着呢?她告诉原身,女儿也不喜欢她这个没用的爸爸,和女儿交往没那么紧密的原身信了妻子的话,只是趁着放假,偷偷在女儿校门口守着女儿,远远看着不敢靠近,这也要周沁觉得,父亲不要她了。
等到周沁初三那年,公司位于早餐车对面的迟建华近水楼台先得月,侵入了周素莲的心房,对方读书多、文雅、重视家人,有自己的事业,人生规划,他和她的前夫不一样,总是一身西装,风度翩翩,很快,她就为他倾心,决心和对方重新建立家庭,周沁心里不愿意,可只学会了“懂事”的她这一次,还是选择了没吭声,沉默地看着母亲成为了别人的妻子。
小说中,女主迟靓自是真善美,事实上,她从未做过什么大的坏事,可世界上有一种暴力叫做冷暴力,有一种相处方式,叫做排斥,更何况,在有了后爸后,周沁还有了后妈。
周素莲爱重迟建华,为进入对方的家庭,也做出了许多努力,她讨好着对方家中所有的亲眷,对迟靓如珠似玉般疼爱,甚至不惜委屈了自己的女儿,她最常对女儿说的一句话,便是那:“后妈难当,你要理解妈妈。”周素莲告诉女儿,做后妈的,但凡稍微对前妻留下的孩子有半点不好,便会引人非议,重组家庭本就不容易,她不得不如此。
开始周沁是理解的,甚至学着退让,可时间久了,她发现她没有那么大度,她只有妈妈了,可在妈妈的心里,她却渐渐地什么也不是,她在这个家,像是一片黑色影子,虽然存在,可即使从她身上踩过去也无所谓。
迟靓可以缠着继父身边撒娇说她要新的东西,她不行;迟靓考差的时候继父生气,妈妈会挡在对方身前说和孩子计较什么,可如果她考好了,妈妈看她的眼神却像是在说,她让人丢脸了;迟靓可以肆无忌惮地在房间里摆出她生母的照片,在饭桌时提到要去见妈妈,可她不一样,妈妈说爸爸不要她了……
对方什么都没做,只要在她想和妈妈说话时出现,就能夺去所有的眼光,没人虐待她,迟靓和继父对她的态度疏离又有礼,所有人只是无时不刻地在告诉她,你不是这家人。
高中的时候,她从普通初中转到了迟靓就读的私立学校,继父花了不少钱,她在那受到了不少校园欺凌,当然,这欺凌也绝非是拳打脚踢的暴力又或是电视剧小说里的泼冷水关厕所,大家做的是“冷漠”和“排挤”,说到她,就嗤之以鼻眼露不屑,谁和她稍微靠近,能被全班起哄,她像是身上有什么病毒,要人避之唯恐不及。
而这冷漠的欺凌,在她的日记被翻出时,终于到达了高潮,她在日记里写了她对迟靓男友徐少涵的懵懂心思,在被人高声念出后,她成为了全班的公敌,迟靓的好友知道她的一切情况,在班里、学校里肆无忌惮地传播,他们人前人后地窃窃私语,说她是保安的女儿,站在她面前开玩笑地说,下回到小区门口,要不要帮她给他爸爸拍张照片?他们问她,现在在迟家的生活是不是很享受,很幸福?
嘲讽会杀人,周沁一度变得扭曲又失控,她在家里时不时地歇斯底里,将母亲也推得越来越远,她听见母亲蹙眉和继父说:“沁沁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也不知道和靓靓学一些。”是她想变成这样的吗?既然大家都没有错,那错的人就是自己。
周沁沉默,她埋头读书,将迟家花在自己身上的每一笔支出记下,只等着有一天还干净了,便脱离这个家,她想过即刻离开,却发觉无处可去,她承认自己自私,如果高中还没毕业就离开家的话,她甚至不觉得自己有生存的能力。
高中还没毕业,迟家和徐家便为孩子们办理了出国,她偷偷地去找过父亲,却听人说父亲已经从小区辞了职,那人还笑说,没准是回去娶老婆了,知道自己真的无处可去也没有家的周沁,乖乖跟到了国外。
大学毕业,她总算通过兼职攒够了钱,她将钱尽数转账给迟建华,终于彻底地和过去一刀两断。
回国的她,无处可倚,带着两身衣服和一张照片,她能力很突出,很快就在b城找到了工作,老板和她关系不错,在国内人脉很广,她想了很久,托付老板帮忙找一找那个叫“裴闹春”的男人,还没多久,老板便告诉了她消息,这个男人在b城的一个建筑工地工作,她犹豫了很久,决定找上门,无论如何她身上有点钱,哪怕父女俩再没感情,她也能帮上一点。
这一去,她看到的是熟悉又陌生的男人,对方看着她半天,没认出来,和煦地笑:“小姑娘,你找谁?”
她颤抖的手收在身后,眼泪已经盈眶,她说:“我是裴沁。”她最早的名字,原来爸爸甚至不记得她了。
“沁沁吗?”她听见那男人那样叫她,眼泪落了出来,她想过的,她得不屑地对方说,你以前不要我,可那一刻,她好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掉着眼泪,冲到了对方的怀中。
父女二人哭成一团,在破旧的工地宿舍里谈了很久,才知道阻隔了父女那么多年的只是误会和不敢接近。
哪怕女儿去了私立高中,原身也经常在休息日去偷偷看看女儿,他那天看到女儿从学校出来,不少人围着她,表情不太好看,急匆匆地跟上去,却听见女儿哭着大喊:“你爸爸才是保安呢!我爸爸不是保安!”而后在众人的哄笑声中擦着眼泪跑走,他想凑过去安慰对方,却终于是不敢接近,妻子说的果然是真话,女儿不喜欢他这个没用的爸爸。
原身怕自己作为保安的身份给女儿丢脸,便辞了工,辗转的去了几个工地,也被人欠过薪、跟着人讨薪,一年又一年,攒下了不少钱,只是妻子出国没给他卡号,钱再也转不过去。
周沁嚎啕大哭,当年她被人欺负恨了,围着说——甚至也开始觉得父亲的工作是不是有些丢脸,她却没想到,她说的话,却彻底把父亲推开。
她像是毫无隔阂般抚摸着父亲的手,对方的手上全是茧子,粗得厉害,她拼命道歉,说以后我们好好一起过,是她不好。
可原身不敢回答,他在半年多前确诊了癌症中晚期,他没去治,工地没给办医保这是其一,其二他治病要做什么呢?他在这个世上没有牵挂,唯独对不起女儿,与其去治治不好的病,不如把钱留给女儿好好地过日子,他这辈子一败涂地,人到了年纪,上午父母,下午儿女,身边没有妻子,一事无成。
半年之后,周沁送走了爸爸,她收到了爸爸留给他的一笔钱,足足有一百万,她甚至不知道爸爸是怎么攒出的这笔钱,然后她用这笔钱,像爸爸吩咐的那样买了一套房子——
这一年,周沁找到了家,没了家,又有了家。
……
听完故事的裴闹春神色有些复杂,他静静地看着眼前的灵魂。
对方看着地:“我希望,你能帮我好好地陪在女儿身边……万一,万一她不想在那呆了,就接她回来吧,上辈子从她小到大,我都没能好好地做她的爸爸,也不知道这辈子,来得及吗?”他迟疑了会,又说,“如果可以,替我多赚点钱吧。”
他没说理由,裴闹春读懂了他的眼神。
对于原身而言,他甚至不认为把女儿接回来是个正确的决定,就连他自己也认定了,他没有能力给女儿好的生活,若是女儿和他一起,哪能像上辈子一样成功呢?再者,对于妻子的离开,原身心中也不是全无遗憾的,不管是想证明什么,还是想让对方知道他有能力,都需要钱做支撑。
“好,我答应你。”
那灵魂笑了,他笑得不大好看,渐渐地消失在这片黑暗的空间。
考核开始。
……
这是一套装修精致的套房,大概三百多平方的样子,装修精致,沙发旁的桌上放着好看的素色花瓶,上头插着两三只带露水的花,能看出女主人的生活情趣,倚在花瓶前头的是一张全家福,照片中一家四人坐在红色丝绒长椅上,像是父亲的那位戴着眼镜,温文儒雅地坐在正中的位置,右手边揽着妇人,那妇人保养很好,眉清目秀,头发绑着,温情似水地看着镜头,坐在父亲另一侧的是调皮的女儿,对着镜头大笑,眼神清澈,而在妇人另一侧的,则是另一个女孩,半长不短的头发扎在身后,眼神像是在看镜头,嘴角笑容,手端正地放在两侧,看起来像是游离在这三人之外。
“妈,今天的苹果好吃。”迟靓穿着睡衣,扎着个丸子头,咬着苹果,腿随意地搭在沙发上,同继母说话,“上回的苹果可酸了,倒牙。”
周素莲一听这话,笑了:“靓靓真识货,这回的水果可是你二伯母拿过来的,说是从s省朋友果园寄过来的,可不是水果店里买的。”她比了个大拇指,迟靓很捧场,笑得花枝乱颤。
“女孩子,哪有天天这么坐的?”正在看新闻的迟建华有些不满地抬眼,瞪着自家毫无坐姿可言的女儿,“素莲,你就宠着靓靓吧,看都把她宠翻天了!现在连好好坐都学不会了。”
迟靓忙坐直,冲着父亲比鬼脸:“爸,你怎么这么凶的,管超多哦!妈才不听你的呢!”
周素莲坐在迟靓身边,搂着她,也附和:“哪有天天批评我们靓靓的,谁不说靓靓听话又乖呢?”
“你看你看,哼,妈果然站在我这边了,才不理你。”迟靓得到支持,耀武扬威了起来。
“真是的。”迟建华装生气,又破功笑出来,“拿你们没有办法!”他耸肩不管,继续看着他的新闻,身后的两母女旗开得胜,兴奋地击掌,互相庆祝取得胜利,丝毫不顾及迟建华就在身边,要他是好气又好笑。
靠阳台那的短沙发,同样坐着个女孩,她头发披在肩头,坐得端正,像是在看电视,却悄悄走了神。
周沁已经习惯了每天一定会在她眼前上演的“幸福一家人”连续剧,演出者包括她的继父、继妹和她的亲妈,至于她,则是个应该要捧场的观众。
明明身处在同一空间,就像有一条无形的线将几人隔开,她是这头的,他们是那头的。
“沁沁,怎么不吃水果呢?”周素莲这才注意到了女儿,她将果盘推过去了些,“靓靓说今天的苹果好吃呢,你吃个试试。”
周沁点头,默默地从果盘中拿了个苹果,一口咬下去,酸到了心里,分不清是心里酸还是嘴里酸。
“对了,这次月考成绩怎么样?”迟建华看的新闻已经结束,开始插播广告,他回过神,忽然想起这是h市外国语中学月考出成绩的时候,“靓靓,你考得如何?”
“爸——”迟靓拖长了声音,顾左右而言他,“今天天气很好,不适合谈成绩。”
迟建华眯着眼:“多少分?”
迟靓低头,苹果也不敢吃了,放在桌上,对着手指:“这次我粗心了,稍微考差了一点点,就一点儿,是班级第六,退了一名。”直到现在,她的腿还在晃悠,看起来小心翼翼,却流露出些不害怕的作态,毕竟迟建华可没有打骂小孩的习惯,说得再难听,也绝不带什么粗话。
“你看看。”迟建华声音重了两分,“你这粗心的毛病什么时候改?都和你说了几回了,你升高中部的时候,初中那个班主任都要我说过呢,叫你多检查,到现在还学不会。”
“我又不是故意的。”迟靓嘟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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