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篇 君心遥遥(1/2)
曾经她也有一个想要一起白头到老的良人,也有着想要厮守一生的执着。为了他,她放下了一个姑娘所有的矜持,放下了一个公主该有的尊贵。
十四岁那年的一见倾心,便耗光了她青春年少所有的痴恋。
她终究爱错了人,但也算求得了一个女子想要的举案齐眉。
【一】
赵端来到昭阳宫的时候,柔嘉正坐在花园里绣着锦囊。
蓝色的布帛,金丝玉缕,点翠镶嵌。
她似是不常做这样的事,动作间多有笨拙之态。
赵端走近两步,瞥了一眼,嗤笑道:“别人家的姑娘刺绣时温柔可人,你倒好,面目狰狞,动作粗鲁,像是见了仇人。好端端的鸳鸯,却生生被你绣成了两只鸭子。”
他说这话时,眉梢微微上挑,尽是嫌弃嘲讽之意。
柔嘉听到,顿时气得咬牙切齿。她刚要反驳两句,却不想,晃神间绣针竟直直刺入指尖,血珠瞬时沁了下来,染在锦囊上,宛若一朵盛开的红莲。
赵端慌忙抓起她的手,只见纤细白皙的指尖上密密麻麻布满针孔,青红一片。
他冷哼道:“难为你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为一个榆木脑袋做了这么多。”
柔嘉挣开他的手:“不准你说他榆木脑袋!”
赵端微微眯起眼睛:“不是榆木脑袋又是什么?这两年你不知往他手里送了多少锦囊,却从未见他收过一次,他什么都不懂,白白浪费了你这些心思!”
一句话便让方才还气鼓鼓的柔嘉败下阵来。
他们自小一起长大,在一处厮混了十多年,赵端对她可谓是知之甚深。他总能轻易地找出她的弱点,然后直直地朝她的痛处戳去。
她自小就受宠,张牙舞爪、横行霸道了十多年,自认为这世间没有什么东西是她得不到的。然后,她便遇到了谢之遥。
那一年,她十四岁。
那正是豆蔻年华,比现在还要小上两岁,人也比现在活泼好动几分。在宫中安安静静生活了十多年,那日她实在觉得枯燥烦闷,便悄悄溜出了宫,去陈校尉家寻自己的姐妹。
马车行驶在晋阳的街道上,然而还未走多久,她便听到一声烈马的嘶鸣,而后,马突然疾奔起来!
她被颠得东倒西歪,长发亦散落开来。车夫早已坠落马车,烈马不知踢翻了多少街边的摊子,亦不知撞翻了多少人,她只能听到一阵阵尖叫声传到耳边。
那时她怕极了,养尊处优了十多年,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
她紧紧抓着马车内壁,眼睛里蓄满了泪。
朦胧中,她似乎看到一抹黑色的身影飞身而来,足尖轻踏,跨在了烈马上。
他紧攥着缰绳,马又跑了百十步,终于缓缓停了下来。
她跌坐在车厢里,幕帘被一只手揭开,她抬起眼,然后,她便看到了一张这世间最为俊逸的容颜。
他星目剑眉,漆黑的眼睛沉静得像一汪碧潭,只一眼,便让她溺了进去。
三月微风和煦,在那样一瞬间,她仿佛看到晋阳城里一树一树的桃花竞相开放,然后碎了一地春光。
少年朝她伸出手,她怔怔地将手放到他的手上,任他弯腰将她抱出马车外。
十七岁的玄衣少年,长发高高束起,眉如墨画,身如玉树。
她直直地看着他,在他想要转身离开时,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思索片刻,最后低声道:“谢之遥。”
她轻轻一笑,脆生生地道:“之遥哥哥。”
少年一愣,白皙的耳朵尖泛出点点红意。
【二】
少年似是不爱说话,说出自己的名字后,便转身离开了。
柔嘉远远地望着他的背影,手里攥着的是方才她揽着他的腰时不小心从他腰带上拽下来的令牌。
“谢之遥。”她轻声念着他的名字,心里既紧张又温暖。
初遇时一见倾心,以至于日后念念不忘。
她不再安分地待在皇宫中,而是整日想着溜出去。
只是这晋阳城如此大,茫茫人海,想要再遇到一次谈何容易。
闲着的时候,她总是盯着那块令牌瞧,越看便越觉得熟悉。终于有一日,她突然记起这是东宫的腰牌。
她激动得无以复加,没有多想便去了东宫。
太子看到令牌后,眸子里闪过一抹冷意,随后笑道:“确实有谢之遥这个人,只是皇兄向来器重他,怎能随意放了去?”
当今圣上子女众多,但唯有柔嘉和太子乃一母所出。太子自小就对她宠爱有加,她想要什么东西他都会给她,更何况区区一个侍卫。
她一再坚持,最后连撒娇打闹都用上了,太子虽是不乐意,但终究随她去了。
谢之遥就这样留在了昭阳宫,成了殿前侍卫。
而柔嘉像所有情窦初开的少女一样,常常坐在窗前偷偷看着自己喜欢的少年。
小姑娘的心思总是很简单,不管是公主还是寻常女子,只要喜欢上一个人,便觉得他是世间最好的,总要想尽一切办法讨他欢心。
她自小就没有母妃,没人教给她怎样表达自己的爱意,她只能将一切告诉自己的好姐妹陈楚楚。
两个人待在一处商讨了许久,终是达成了一致——送锦囊。
这是最俗气,却也是最能表达一个姑娘心意的方法。
于是,她便开始学习刺绣。
她从未做过这样的事,手指常常被刺得鲜血直流,点点滴滴染红了她手中的布帛。
有宫女看不过去,想要帮她绣,她却拒绝了。
不知绣坏了多少锦囊,她终是稍稍满意了些。
那一日午后,她约谢之遥在花园里相见,想要亲手将锦囊交给他。
孟夏草木长,绕屋树扶疏。
暖风拂过她淡粉色的挑花绣裙,她微微低着头,眉目如墨笔描绘的一般精致。
她脸上尽是娇羞,心中满含期待。
她那样期待他能喜欢。
然而,谢之遥却退了两步,垂首道:“卑职不敢。”
轻轻的一句话,便让她所有的笑意都僵在了脸上。手指上的伤还在隐隐作痛,几日几夜的努力如此被喜欢的人忽视,她有些委屈:“果真是榆木脑袋。”
随后她便恨恨地跑了。
【三】
柔嘉躲在殿里,一连生了几日闷气。
赵端来看她,拿起案几上的锦囊,道:“丑成这副这样子,难怪谢之遥不喜欢。”
柔嘉不理睬他,他又自顾自道:“没人要倒真浪费你的心思,不如本公子就勉为其难收下了。”
他虽然说得很嫌弃,却将锦囊护得十分紧。
柔嘉委顿了几日,过后便提起了精神。
她想,会不会真的是她绣的锦囊太难看,谢之遥才拒绝收。于是,她便又接着绣了起来。
她一连送了半年,锦囊绣得也越来越精致,可谢之遥仍是未收过一次。结果,全到赵端手里去了。
她觉得这个办法根本行不通,谢之遥那个人小心谨慎得厉害,眼中只有“宫规”二字。她便是送他一辈子锦囊,只要他是侍卫一日,他就绝不会收。
她心想:这人真是古板得让人咬牙切齿。
于是,她想着再和楚楚商议一番。
然而,自从承德帝知晓她出了意外之后,就不再让她出宫。不得已,她只能趁宫人不备,偷偷地去爬墙。
那么高的宫墙,她颤颤巍巍地站在墙头,双腿直打战。
宫墙太高,她朝下瞥了一眼,眼前一黑,便直直地坠了下去。
她吓得尖叫出声,一抹黑色的身影突然从眼前一闪而过,而后她便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公主若是想出宫,告诉卑职一声便是。翻墙太危险,会伤了公主的。”
沉默的少年还是第一次说了这么多话,话语间似乎有深深的担忧。
柔嘉满眼欣喜地看着他,像是发现一个呆板的木偶终于有了情绪一般。
从那日起,柔嘉便有了逗弄谢之遥的方法。
每次生闷气时,她就去翻墙,下一刻,她便被谢之遥从墙上拎了下来。
谢之遥说带她出宫,就真的会带她去。他的武功比她想象中还要好,他抱着她,不费吹灰之力便躲过了宫中巡查的禁卫。
春天的时候,他带她去看似血的罂粟花开了满山;夏天的时候,他带她去山涧清泉旁享受那片清凉;秋天的时候,他带她去看阳光下铺了一地的落叶;冬天的时候,他带她去栖梧山看雪,皑皑白雪连绵一片,苍茫世间,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人。
她在宫中枯燥地生活了十多年,每一日都觉单调得仿佛过完了余生,她还是第一次感觉到,活着原来可以这么开心。
他每次偷偷将她带出宫,从未惊动过任何人。两年来,他们走过了晋阳城的每一条街巷,看遍了夜幕里的每一颗星星。
两人之间仿佛真的有什么和以前不一样了,但谁都不敢去探究。
如此,直到柔嘉十六岁那年。
【四】
正月十五那晚,承德帝在宫里摆了宴席。
虽有歌舞助兴,但看了十多年,柔嘉亦觉得乏味。待承德帝询问过她的功课后,她便悄悄地溜了。
彼时的天还很冷,前几日刚落过一场雪。她穿着淡粉色的裙子,围着一件白色的雪狐裘,微微露出的下巴尖尖的,玉人一样。
晋阳城里很热闹,处处人群熙攘,一盏盏孔明灯飘向空中,在漫无边际的夜幕里,仿佛点缀在天际的星。
桥头游廊上挂满了灯笼,那样火红的颜色,似是要把隆冬的寒风都给熏暖了。
大片大片的烟花在夜空中绽放,忘情中,她悄悄牵住了他的手。
许是今晚的一切都太过迷离暧昧,她竟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看着面前一身玄衣,面如冠玉的男子,一字一顿道:“谢之遥,我喜欢你。”
夜幕里又绽开一朵烟花,耳边尽是鞭炮声和人们的欢呼声,可她说的每一个字却在这一片纷乱中异常清晰。
她说这话时带着真诚,眼前的这个人,是她想要一起白头到老的人,是她想要厮守一生的执着。为了他,她放下了一个姑娘所有的矜持,放下了一个公主该有的尊贵。
十四岁那年的一见倾心,便耗光了她青春年少所有的痴恋。
她的眼睛里是带着孤注一掷的执着,在她满含期待的目光中,谢之遥伸出手,缓缓捂住了她的耳朵,而后薄唇轻启。
又有大片大片的烟花绽开,接着便是人们的尖叫和呼喊。
他的声音瞬时被淹没,可在那片嘈杂中,她分明听到三个字——“我也是”。
她的眼睛在黑暗中异常明亮,如星光一般,在那样一瞬间,她突然湿了眼眶。
虽是再含蓄不过的三个字,但她知道,这却是严谨如他能给她的最直白的誓言。
那晚,当真是她一生中最美的时光。
她回到皇宫时,已经是夜半时分。
谢之遥将她送回宫里便离开了,今晚不是他当值。
她和他道别,在他离开前,她踮起脚吻上了他的脸颊。
她像是做了一场梦,那梦美好得让她不愿醒来。
直到谢之遥的身影消失在夜幕里,她这才转身回去。只是,她推开殿门,却见一袭明黄色宫服的男子坐在大殿里。
太子抬起眼看着她:“知道回来就好,孤是来告诉你,赵端今晚求父皇赐婚,父皇已经答允了。”
【五】
柔嘉在殿里呆坐了一夜,昏暗的烛火忽明忽灭,她手指冰凉,微微有些发颤。
方才和她大哥的争吵还历历在目,她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不顾她的感受。
既是下了圣旨,那便不能退婚。如今之计,只有离开。
她怔怔地看着案几上的锦囊,然后拿剪刀剪去一绺长发。
青丝赠与君。她的心思那样明显,她不想嫁给赵端,她想和他在一起,哪怕放弃公主的身份,也在所不惜。
她甘愿舍弃一切,只想和她喜欢的人在一起。
第二日一早,她便找到谢之遥:“带我走,我不想嫁给赵端。”
她说这话时甚至带上了一丝乞求,可她喜欢的男子什么反应呢?他只是缓缓低下了头。
她怔怔地松开攥着他衣袖的手,泪也落了下来。
这就是她喜欢的人,她放下了那么多,他却连带她走的勇气都没有。
她气极了,将锦囊丢在谢之遥身上,转身离开。
谢之遥缓缓弯下腰,想将锦囊捡起来,却不想,有人抢先一步。
“以后柔嘉的事不劳你费心了。”赵端脸上带着冷意,“她是我喜欢的姑娘,我将她交到你的手上,可你却没有照顾好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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