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梦回天阙(1/2)
乱世洛州,再次改朝换代。
玄澈除平王林雨烨外,将大溏林凤敏一族全部诛杀,从上到下,从老到少,一个不留!
玄澈手段之狠辣,行动之决绝,令洛州百姓亦有些惶恐不安。
洛州,在短短几年,已经历了太多战乱。
原本繁华旖旎的都城,一片萧索。
萧索的不是街市,是人心。
人们沉浸在被亡国的哀哀伤痛里,许多文人墨客,挥毫作诗,感叹这凄凉的乱世。当然,更让他们无法接受的是,此次,洛州乃被外族攻下。
他们的新皇之主,乃是一个拥有琥珀色眸子的樊域人。
玄澈当然明白,这是潜在的危机,乱世之中打得天下,他才更明白,打江山容易,守江山却太难。
玄澈一整日都在处理善后,却不忙登基,他知道,要登基天下,做这天下之主,还需谨慎,他身后还有许多问题亟待解决,不能急于一时。
他特意找来林雨烨,林雨烨不知为何,他要召见他。
许久,玄澈都不说话,只是冷冷的看着他。
林雨烨本就是文弱的男子,玄澈如此眼神,他无法承受的低下头。
龙座之上的玄澈,一身翻云紫龙袍,玉冠鎏冕,面容如玉,鎏冕金光烁烁,却难敌他容色之美,挺直的鼻翼,冷冽的琥珀色眸子,至高无上、贵胄天皇。
玄澈冷哼一声:“没想到,你还和从前一样,文弱胆小。”
林雨烨不说话,额角上渗着汗珠。
玄澈缓缓站起身,走到他的面前,斜睨着他:“可知我为何要你来?”
林雨烨摇头,玄澈道:“你愿意娶初雪为妻吗?”
“这……”林雨烨惊讶的看向玄澈,“这……不合伦常。”
玄澈面色肃然,不怒自威:“哼,伦常?你要伦常还是要活命?难怪你二哥经常说你……懦弱酸腐、妇人之仁!”
“可……她是二嫂啊。”林雨烨有点不知所措。
玄澈冷冷一笑:“二嫂?!呵……要么娶初雪,要么死!你选一个!”
“这……”林雨烨俊秀的脸惶惶不安。
他向来没什么主意,如今要他选择,一边是道德伦常,一边是性命攸关。
他的亲人,已尽数死了,他活着还有意义吗?
可,父亲的眼神还在脑海里,他也许想为林家留后。
但是,娶初雪?!真的可以吗?初雪,是二哥最深爱的女人……
“你不愿意,是否……还有别的原因?”玄澈见他犹豫,目光锐利的直刺他的心。
触及这样的目光,林雨烨全身一僵,他有吗?
麝月的脸浮在脑海,玄澈冷冰冰一笑,心中了然,果然对于这种风花雪月的文人,到底还是会难忘初见时的女子。
玄澈转身坐回到龙椅上:“你有吗?”
林雨烨强压下心里的酸涩,低下头:“没有!我……愿娶初雪为妻。”
“好!我登基之日,便是你们完婚之时!既娶她为妻,便要好好待她,不准……再有私心杂念。”玄澈话里有话。
林雨烨心中苦笑,他如今,还能有什么杂念?
“下去吧。”
林雨烨才转身,玄澈煞冷如冰的声音响在身后:“麝月……你想都不要再想!”
如一柄寒冰剑,自背心刺入直穿心口。
他步子顿了顿,却终究没有回头看他,艰难的迈步出门。
林雨烨当然知道,麝月已经是玄澈的女人,很可能即将是母仪天下的皇后。
玄澈,是威严不可逼视的皇!
而他如今,只不过是个亡国落魄的皇子,怎么还能什么有痴心妄想呢……
月色皓白如雪,清辉宁静,缓缓倾泻在大安宫的青瓷琉瓦上。
密不透风的夜色,半明半寐。琼台楼阁,隐约可见,峥嵘轩峻、贵胄奢华。
历经纷华世间,麝月再次回到这座皇城,回到这恢宏天阙,心中百味杂陈。
趁着玄澈在忙,她走遍了这皇宫每一个角落,每一个角落都有或美好、或痛苦的回忆。
很晚,才回到了溶月宫。
溶月宫,月色溶溶之意,昔日父皇将隆月宫,更名为溶月宫,便是嫌隆月过于硬气了。
玄澈贴心的命人最早收拾出溶月宫。
麝月回来之时,玄澈已经在了。
“这么晚?”玄澈迎上来。
麝月点头:“嗯,随意走了走。”
麝月的眼里掩不住的落寞荒凉,这宫宇,如今她看上去竟是这样的光景吗?
玄澈搂着她坐下:“为何不开心?回家了,还不开心吗?”
麝月摇摇头:“不是,只是想到父皇母后,想到兄弟姐妹,难免感伤些罢了。”
玄澈亦叹息一声:“兄弟姐妹,有也好,没有也许更好,那样就少了个牵挂。”
麝月知道,他指的是初雪。
“你找林雨烨谈过了?他怎么说?”麝月看他脸色,并不是很好。
“当然答应了。”玄澈边说,边将麝月的手握在手中,神色有些黯然。
“你原本是不希望如此做的?为什么?”
麝月知道,以玄澈的性格,就算留下了林雨烨的命,也决计不希望林雨烨娶初雪,这样,只要林雨烨有丝毫轻举妄动,他都可以杀之后快。
可若是他娶了初雪,即使日后再有不轨之心,难道要他再杀一次初雪的丈夫吗?
那么,他和初雪之间的兄妹之情,才真的到了不能挽回的地步。
“初雪,怀孕了。”
这件事,玄澈是第一次说起。
麝月一惊:“多久了?”
“三个月了,我不能让她的孩子没有父亲,更不能让天下人笑话她!况且,她也说了,若是孩子生下来就没有父亲,她也不会让这个孩子活着,我原本想狠心,反正孩子也是林世唐的孩子,就当斩草除根,可是……”
玄澈闭目:“她到底是我的亲妹妹,我怎么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她?所以我只好冒险,林雨烨看上去倒是个安分的人,就希望他永远都这样安分吧。”
玄澈心里,想必早有一场天人交战。
不能再伤初雪,更不能让天下人耻笑初雪。
就只有冒了这个险。
玄澈疲惫的躺倒在柔软的锦床上,眉心紧皱,双目紧闭。
他累坏了。
麝月轻轻躺在他身边,素指轻轻抚平他眉心的沟壑,亲吻他的唇角:“相信终有一天,初雪会理解你。”
玄澈伸手将她搂在怀里,他没有睁开眼,只是静静的拥着她……
夜色静谧,密不透风,照不通透这爱恨情仇……
半月后,樊域重臣皆来到洛州。
众人决议,迁都洛州,兰迦城则为每年朝拜祭天圣地。玄澈力排众议,沿袭汉家皇室规矩,留下大溏有用之臣,位列高位,天下百姓,亦无需遵照樊域规矩,一切如旧,玄澈希望,可以将樊域与汉家文化融为一体。
当然,他一直希望的就是废除樊域那些陈腐的陋习。
拜礼圣女等,都令他深恶痛绝。
在他登基之日起,全部废除,
但,唯独一件事,他无论如何没有争取下,众臣据理力争,为保皇室血脉正宗,依然不得纳娶汉女为妻。
那么麝月,别说是皇后,就是一个妃一个嫔他都给不了!
众臣在都城、习俗、汉臣方面已经做出了诸多让步,这一点,自己若依然坚持,只怕无法塞住悠悠之口,毕竟,现在,还是樊域人对他的支持最大。
他也知道,阿加那家族,不会允许麝月独占宠爱,定然联合了众人来反对他废除不准纳娶汉女的规矩。
这一点,他该是怎么也争取不得。
当皇帝,守江山,不若战场搏杀,大不了你死我活。
治理天下,更多靠的是权术,靠的是隐忍!
这口气,他暂且忍下了。
回到溶月宫,夜已深。
麝月尚未睡下,等着他回来,他容颜暗淡,眸光无色,麝月知道,定有不顺之事。
玄澈深深的看她,猝不及防的吻住她的唇。
麝月一怔,他吻得渐渐狂野肆虐。
麝月的心,随着疼起来,他那么疲惫,那么累,吻得却是那么伤心。
她懂了,轻轻推开他,他目光迷离,却依然要吻她。
“是为了我吧?”
麝月从他的吻,他的眼神,看出了他的心。
玄澈停住动作,暗淡眸光凝视她,他没有说话,麝月却知道,她说对了。
麝月苦笑:“不准你娶汉女,对不对?汉女……依然只能终身为婢?”
玄澈低下眼睫,麝月微凉细指划过他的眉宇:“那又如何呢?若你真要沿袭汉家规矩,那么,汉家的皇帝,若要临幸嫔妃,还要远远的移驾,或是召幸嫔妃远远的来承天宫,做你的婢女多好,每天都在你身边,不需要临幸,不需要召幸,只有……宠幸!”
玄澈抬头看麝月,她眼里分明噙着泪光,却努力微笑。
她想嫁给他,她怎么会不想光明正大的嫁给他。
可是,她不能拖累他!
她只能这么说。
玄澈握紧麝月的手:“我对你说过,有朝一日,我一定要废除所有陈规陋习!我也发誓,有朝一日,我一定要你做我的皇后!”
麝月笑得柔美:“我相信。”
一月后,右安门外,幔车成簇,帐舞金龙。
华盖之下,九龙金丝华盖浩荡蔽天,光彩熠熠,盛大非凡;蟠龙帘幔,金衣绣銮,烁烁之光,气势恢弘之极。
礼乐鼓吹,响彻云霄,群臣百官无不盛装华服林列两旁。
红毯铺就白玉宫阶一级级直向大安宫前。
玄澈头戴旒珠帝冕,身着明黄色锦绣金丝龙袍是汉家的传统,腾云龙纹金线靴是樊域的规矩,腰系云纹赤金带,沿着红毡毯,拾极而上。琥珀色眸子内敛深沉,原本挺拔修长身躯,更多了伟岸与摄人心魄的帝王之气。
君临天下的气魄,在俊美如斯的脸容上凝结,便有豪气干云。
群臣恭贺之声,响彻天阙,经久不息……
“众卿平身。”玄澈琥珀色眸子,威严赫赫。
“谢吾皇……”跪在大安宫前的文武百官这才起身。
冗长烦琐的朝贺、赞颂功德,云云不止。
阿加那·天薇,戈兰等妃妾,以及身后一众婢女家眷,无不盛装裹身,静候在大安宫门外。
大安宫外。
满眼水袖绉纱,脂粉飘飞,香风阵阵。
阿加那·天薇立在首位,身着水红绉纱锦边裙,低胸微敞,高腰紧束,上绣樊域最华美的红色曼珠沙华,乌云轻挽,娥眉淡扫,镏金九凤簪斜插,彩雀长流苏耳铛垂在凝白双肩上,美不胜收。
她身后则是侍姬戈兰,穿着华丽浮艳的大红蝉翼绉纱裙,明紫色抹胸刺了桃花飞雪,流穗珠珞,明玑珍珠,繁复的梅花簪落下圆润的九环珠子,带着得意的笑容。
她们的确应该得意,她们两个如今已经是一后一妃。
阿加那·天薇随即便入大安宫,接受了皇后的玺印,母仪天下。
而侍姬戈兰,也已是新册的兰妃。
而麝月,只一身冷湖蓝蝉绢荷叶裙,束玉色锦带。云髻低挽,只斜斜插一支清冷的明珠簪。耳上点了碎玉,周身再无它饰。
她只能以这种最简单的装束,来恭贺玄澈登基。
因为,她只是他承天宫中的婢女而已。
也只能站在角落里,静静的看着她最心爱的男人,步步登上帝位,在心里为他诚心祝福。
与此同时,顺着御花园竹间蜿蜒幽径一路行去,便是一处清雅的宫宇,这里原本是大溏虞妃所居云林宫,虞妃不得宠,又身子弱,便居于这宫中较为冷清的一处,初雪却独独喜欢这里,她选了这里做自己的宫,改名迎雪宫。
雪璠公主的婚礼低调于迎雪宫举行。
林雨烨一身大红色织锦,喜气的新郎,眉宇间却有淡淡愁绪。
初雪亦是一身红色喜服,上绣飞云团凤,金丝线绣成的曼珠沙华,是樊域的象征,流苏彩凤纹盘花簪上明珠熠熠,云髻高挽,云绫霞帔,美不胜收。
她没有用盖头遮面,樊域人婚礼并不需要。
林雨烨神色恍惚,初雪也是一脸哀伤。
天阙大殿,礼乐盛大,声声震天。
而迎雪宫里,只有冷冷的静默。
初雪终于开口:“你想问我,这是为什么?”
林雨烨点头,他听说这婚事原是初雪提出。
“我林家本就不是皇族,短短皇家虚名,如今又如此落魄,你又何苦救我?”林雨烨心如死灰。
初雪看着他,泪眼决然:“你不准这么说,二哥从前虽然常常骂你心软不争气,可他一直最疼爱你,我没有救下你二哥,却想为他做一些事情。”
“可这样活着却不如死。”林雨烨黯然道。
“死有何难?”初雪站起身,走到他身边,“你要活着,活得好好的,才是玄澈心里最大的刺。”
林雨烨一怔,不解的看着初雪。
初雪,不是玄澈的亲妹妹吗?不是为玄澈做了很多事吗?为何她如今要这样讲。
他也很快的发觉了,这次再见初雪,她没有柔弱娇羞,更多了冷傲坚强。
她变了很多。
“你变了。”林雨烨道。
初雪冷笑:“谁人不会变呢?你二哥死了,我的心也死了,我现在……只想好好的生下他的孩子……”
她转而泪眼望林雨烨:“这也是你们林家的孩子,我不希望,他生下来就受人白眼,没有父亲!”
初雪心里疼痛,泪水难绝。
林雨烨怔怔的看着她,忽然觉得,她很伟大……
窗内,人断肠。
窗外,断肠人。
寂寂迎雪宫墙外,秀叶蔚然,佳木葱茏。
落寞的人远远望着迎雪宫的红绸喜灯,酒在手,人如削,伯伝在听闻了初雪即将嫁给林雨烨后,仿佛一夜之间,就沧桑了许多。
“伯伝。”
身后有女子声音,惊动了这片沉痛。
伯伝回头,千樱一身霞色菱纱萧然风中,她脸上亦带着忧虑之色,深深的看着他。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你从一开始就应该知道。”千樱如实说。
伯伝苦笑:“是啊,我什么都不能为她做……从前是,现在,也是……”
从前,他眼睁睁看着她为做卧底而委身林世唐。
现在,他又眼睁睁的看着她为救林雨烨而嫁。
他都同样,无能为力。
风微凉,烟云渺然。
伯伝就这样静静的站在宫墙外,一言不发。
千樱站在他的身后,亦是悲伤的望着他的背影,黯然落泪……
登基大典后,阿加那·天薇赐住九华宫,戈兰赐住清音阁。
而已是帝王的玄澈,依然回了承天宫。
麝月见他进来,盈盈拜倒:“恭祝吾皇万岁。”
身后婢女、内监,纷纷跟着拜倒。
玄澈道:“麝月留下,你们都退下吧。”
其余人等应了,迅速退了出去。
麝月依然跪在地上,迎着他的目光。
玄澈见她一身清素,眸有清露,黛眉缱绻,肤光映雪,宛若出尘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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