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离人意恐迟迟归(2/2)
夜风里,浩浩荡荡一行人,拖着一个纤弱的女子,麝月无法,只得高声叫道:“放开我,救命……救命……”
她知道,只是徒劳!既然她是太子妃,在这府里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有谁会听她的?她只是希望,若是百千寻或者封平墨,哪怕是晴萱公主听到,也好!
“把她的嘴,给我堵上!”许苓蝶不耐烦道。
侍卫便撕下麝月身上衣襟,想要强行塞入麝月口中,麝月拼命挣扎,并继续高声叫喊:“救命……救命……”
可到底还是没用,她的嘴被堵上。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正要绝望,只听一人轻轻一句:“放开她。”
麝月心一颤,这个声音……她再熟悉不过,她猛然抬头,凌乱狼狈的模样唯有眸光清澈,看着那人影如玉,正是玄澈一身月色,披一件白丝袍,站在了侍卫队正前方,与许苓蝶对视。
许苓蝶看了看他,她不认得他,她记得,王府之中并无这样一个人。
“你是何人?敢拦我的路?你可知道我是谁?”许苓蝶气焰不减。
玄澈笑笑:“不知道,却也不想知道。”
“这位是太子妃,哪里来的狂徒?敢拦太子妃去路?”身边婢女亦是眼高于顶。
玄澈看也不看她一眼:“原来是太子妃,看来这太子府的待客之道真是稀奇。”
“与你何干?让开!”许苓蝶竟抽出身边侍卫腰间长剑,直指玄澈胸口。
玄澈这才好好看她一眼,见她容颜娇美,眉目间有几分英气,拿剑的样子倒像是会些功夫。
玄澈看着那长剑:“这么凶巴巴的太子妃,难怪太子不喜欢。”
“你……”许苓蝶手腕一抖,剑尖直刺,玄澈侧身闪开,双指夹住剑身,“放了这姑娘,今晚的事我当没看见,不然……”
“告诉太子吗?”许苓蝶高傲的眉目,有恃无恐。
看样子是不怕。
玄澈道:“这姑娘是我妹妹奇毒的解药,若是因太子妃鲁莽行为,而耽搁了我妹妹的病,太子妃便当真不怕坏了樊域与东穆两国和平?”
樊域?许苓蝶脸色一变,这些天倒是听说樊域王子阿米尔·玄澈在太子府中做客。
她这才仔细看他,听闻玄澈王子俊美如妖,眼前男子样貌俊美,眼神冰凉,难道真是他吗?她不甘心,却只能抽回长剑,樊域国力强盛,如若因此而得罪樊域,定当惹来大麻烦,这个责任自己担当不起。
“王子为何要管我府上闲事?”许苓蝶口气和缓一些。
玄澈笑道:“刚才说了,不是闲事,是关乎我妹妹性命的大事。”
许苓蝶瞪向麝月,麝月已然安静,如此一个小小女人,会是至关重要的解毒之药?她虽怀疑,却也不得不信,百千寻在府上之事,她亦听闻了,这女子正是从百千寻的暖香楼带来,更由不得她不信了。
她愤然将剑扔在地上,转身而去。
那婢女连忙趋步跟上:“太子妃……”
玄澈眼神扫向扣着麝月的侍卫,侍卫们互相一望,扣着麝月之人,一把将她推到在地,跟着许苓蝶而去。
人影渐渐隐没。
夜静如水。
玄澈走到麝月跟前,低身伸出手,要扶她起来,麝月依然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纤细手指缓缓搭上玄澈的手,他的手,依然温暖有力,相触刹那,彼此心中俱是一颤。
熟悉的触感,好像记忆中某个温柔的瞬间。
麝月顺势起身,要抽出手,却被他更紧的握住。
麝月一惊,心慌不已,难道,他察觉了什么?不,不可以!
她慌忙转身要走,可手依然被他紧紧握住,玄澈忽然道:“秦姑娘,我们从前是否见过?”
麝月胆战心惊,背身对他,强自镇静:“小女子一介贱民,如何会见过王子?”
“贱民?”玄澈垂眸,细看被自己握在手中的小手,“如此白皙细腻的手,可不像是贱民出身。”
玄澈可以感到她的手在自己掌心中颤抖、冰凉。
玄澈不放开她,走近一些。
月光如练,她素衣孑然,若只看这个背影,像极了一个人。
只是,她的声音……却是嘶哑的,不似她的悦耳温柔。
“王子,小女子只是一个药人,自不需要做什么粗重劳累的事情。”
“也是。”玄澈终是缓缓放开她的手,“失礼了。”
他神情黯然:“那秦姑娘为何要一直戴着面纱?”
麝月道:“我是药人,容颜丑陋,只恐惊吓了旁人。”
“可你有一双很美的眼睛,就和……她一样。”玄澈沉眉,好像月光都暗淡了。
“谁?”麝月知道,自己不该问。
玄澈字字句句,娓娓说来:“一个死去的女人,我没有福气,没能让她也等到妙手鬼医!便跌落山崖,我没能救她。”
他果然以为自己死了。
麝月静静的听着,玄澈缓缓的说着:“你很像她。”
麝月强压心头盘绕的情感,咽下悲酸的泪水:“可我不是。”
她很想扑入他的怀抱,就如初见那样,依在他的怀里,靠着他的肩头,仿佛家国仇恨都融化在他琥珀色眼眸中,在他怀里,他就是天下,她可以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要,只要他,就足够了。
可是,她不能!
她已不是美貌倾城的麝月,只是面容丑陋的秦素魄!
只是一个药人!
凉风起,有些微的冷,麝月不由得身子一颤。
玄澈解下白丝袍,披在麝月身上,那绸袍上,还有他温暖的气息,麝月几乎要崩溃在这一片温暖里。
她转身,与他眸光相对。
正要言语,却听身后晴萱公主一声叫:“玄澈王子,你在这里啊,我找了你好久。”
玄澈回身看去,麝月亦瞬间清醒,适才的意乱情迷,差一点让她沦陷其中。
玄澈,果然还是那个足可让人万劫不复的男子!
晴萱跑到他的身边,拉起他的手:“我找了你好久了,你却不在望月楼。”
玄澈没有挣脱开,任由她拉着,麝月看了,心中凄涩,如今,只有这样的女子,才配跟在玄澈身边。
她不再说话,甚至没有一句感谢,悄然离开。
玄澈看她离去的背影,微微蹙眉,晴萱亦觉得奇怪,却也心酸:“如此好好的一个女孩子,怎么就变成了药人,这百千寻真是太残忍了。”
“公主找我有事吗?”玄澈道。
晴萱公主道:“我没事,是不是就不能找你啊?”
她羞赧的偷偷看他,握着他的手不愿放开,玄澈当然明白她的心思,举头望一眼弦月:“那就陪我走走吧。”
晴萱喜出望外:“好啊。”
另一只手,也拉住了玄澈的手,双手将玄澈的右手包裹住,好像怕他随时抽开似的。
可这一整夜,玄澈却一句话也没有再说,而晴萱亦没有刻意寻找话题,她只要一直那样握着他的手,就觉得好幸福。
虽然,她感觉得到,其实,他温暖的掌心并无温度……
离开玄澈,麝月回到暖香楼,将白丝袍轻轻搭在床边,她双手抚着那丝袍,每一寸都有他的体温。
他几乎认出了她,她几乎要隐忍不住。
她心里难过,亦有一丝安慰,至少,她知道,玄澈心里依然有她。
想着,有人推门而入,正是百千寻,他带了些许醉意。
麝月将白丝袍叠好,百千寻已走到了她的身后,看看那件白丝袍,微笑一声:“男人的?”
麝月不语,百千寻却突地抓住她的手腕,用力将她拉扯起来,他盯着她,目光生寒:“太子殿下,好像真的看上了你。”
他转而捏住她的下巴,盯着她依然美丽的眼睛:“没想到,你这个药人,让你遮住脸,还是这样会勾引男人!”
她用力将她甩到梳妆台上,一把扯下她面上素纱,镜中一张憔悴狼狈,带着暗红色不堪印记的女人脸,令麝月立即侧开头:“不……”
她不愿看到那样的自己!
“这么丑!你猜,太子殿下看到你这个样子,还会不会对你心动?”百千寻残忍地道。
麝月泪眼看他,却带着讽刺:“你似乎很怕有男人看上我?为什么?”
百千寻一怔,麝月见他神色变化,挑唇冷笑:“你要我戴着面纱不得以真面目示人,又如此怕有男人看上我,而你,又不是好色之人,这其中……”
“住口!”百千寻打断她,“自以为聪明的女人最讨厌。”
他一把将她推倒在地,麝月手心挫伤、流血,她看去,只见那血的颜色便如自己脸上那块暗红色一般,暗淡的红,接近黑色。
百千寻走到床边,扯起那件白丝袍,用力撕扯,竟撕扯不开,麝月大惊,几乎是爬到百千寻身旁:“不……不要……”
她哀求的拉住丝袍,手心上的血色染了纯白的白丝,可百千寻却一脚踢开她,走到梳妆台前,拿出一把剪刀,麝月连忙跑过去,跪倒在百千寻脚边,拉着他的手臂:“不!求求你……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求你不要!不要……”
这也许,是玄澈留给她仅有的!漫长的以后,她和他之间,也许就只剩下这件白丝袍可想、可念、可恋啊……
“不要,求你!我以后,没有你的允许绝不再见任何男人,绝不再见太子……绝不和任何男人讲话,求你……求求你……”麝月声嘶力竭。
百千寻却丝毫不为所动,一剪刀下去,撕扯的声音,裂帛落地,一丝一缕飘荡在麝月眼前。
“不……”麝月嘶声哭喊,百千寻冰冷看着,“这就是给你的教训,要你以后还敢勾引男人,这丝袍就是你的下场!”
他踏着零碎的白丝袍,扬长而去。
麝月跌坐在地,心在滴血。
她一片片将断裂的锦帛拾起来,只是,已经破碎了的白丝袍,还能不能再缝合?
心呢?可以吗?
她咬唇,痛哭!将那一片一片的白丝紧紧抱在怀里……
次日,百千寻要封平墨、晴萱、玄澈、千樱、云雀以及伯伝到暖香楼来,他要开始第一次用药。
要他们全部聚集到这里,玄澈知道,一定有他的用意。
而麝月远远的站在一边,并不靠近几人,封平墨看她一眼,微微一笑,麝月却惊恐的低下了头。
昨夜一切,历历在目,裂锦断帛,碎在心头。
她不再敢有任何希冀。
百千寻桌上摆着数十种药材,玄澈有些见都未曾见过,晴萱好奇的看着每一样:“好多药,我都没有见过。”
“那是当然。”百千寻看向晴萱,突然道,“公主,那年我到太子府,曾答应过公主要为公主做一件让你开心的事。”
晴萱想了想,才道:“哦,我都忘记了,那是因为你弄坏了我最喜欢的纸鸢,我要你做个赔我,你说不会,但一定会做一件让我开心的事,只是那之后第二天你就走了。”
封平墨有点忧虑,看了妹妹一眼,又看了玄澈一眼。
难怪百千寻这么痛快的就应下了救治千樱与云雀,看来他对妹妹果然情深一片,他要玄澈报的恩,他心里亦有了数。
原本,他以为百千寻会以恩情为由,要玄澈远离妹妹,但看来好像不是,百千寻的想法果然是另辟蹊径。
只是他不明白,为何百千寻与妹妹也不过数面之缘,竟会有如此深的感情。
而玄澈面不改色,只是静静的听着,可心里亦早已猜到了七八分。
百千寻看向玄澈,又看看晴萱:“公主,你喜欢玄澈王子吗?”
在众人之下,问出这句话,晴萱满面羞红,惊异不已:“先生,你怎的这么不正经?”
千樱与云雀互相看一眼,似乎也明白了一些。
百千寻追问:“公主,我在问你,你只管说你喜欢不喜欢玄澈王子?”
晴萱偷偷去看玄澈,玄澈俊美的脸,无丝毫变色,安静的饮茶,好像事不关己。
她低头咬唇,不承认,也没有否认。
百千寻叹息一声:“不然,你只管说,你是不是希望玄澈王子是冰玉壶的主人?”
冰玉壶?玄澈到底稍微抬眼看向二人,那是什么东西?
封平墨也颇为奇怪,冰玉壶之事,百千寻如何会知道?那是晴萱出生之时,父皇亲赠,是以白玉雕成的精美玉壶,水入其中,冰凉清爽,乃为宝物,言晴萱出嫁之时,便为陪嫁之物,赠与男方,寓意一片冰心在玉壶。
晴萱已羞得面红耳赤,看向玄澈,见他也望着自己,终究轻轻点了头。
到底是最终点了头,百千寻似乎是放心了一般,唇角有苦涩一笑,他看向玄澈:“那么,我的条件就是你娶晴萱公主,让她开开心心、快快乐乐,我救这两个女人!”
玄澈已料到,并无心惊。
晴萱却大吃一惊:“什么?先生,你在说什么?”
玄澈尚未言语,千樱却道:“不行!若是要以此对王子相要挟,那么就不劳先生大驾了。”
百千寻不屑看她一眼:“现在又要装什么忠心耿耿……”
“你……”
千樱未出口,玄澈却一挥手,阻止了她,千樱没有说下去,只听玄澈微笑说道:“好啊!我当然乐意!”
他的痛快出乎百千寻意料,也出乎晴萱与封平墨的意料,晴萱晶亮的眼睛望着他,有点期许又有点害怕。
而远远站着的麝月,却知道玄澈此时的笑容危险而可怕。
她了解他,亦并不难过,若玄澈可得晴萱,也总好过那些对他精心算计的女人,至少晴萱纯真无邪。
很难想象,小气爱吃醋的她,竟然一点都不会伤心,甚至乐观其成!
玄澈身边需要一个真心的女人,而自己,已不能再陪他……
“你愿意?”百千寻犹疑追问。
玄澈笑容和煦:“当然,晴萱公主美丽可人,又是东穆公主,与我樊域结下姻亲之好,何乐不为?只是……我樊域规矩王妃只能是我阿米尔族女性,而我亦立了王妃,侍姬嘛……”
他掐指算着:“不计其数吧,看我心情。”
说着,他看向封平墨,眼角一挑:“太子殿下,我的女人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你……真的舍得叫妹妹嫁过去做我的侍姬,我自是没有拒绝的理由。”
玄澈温煦笑容里带着冷冽的刀锋!
封平墨心头一颤,不愧是阿米尔·玄澈,他是反将一军,将问题丢回给封平墨以及百千寻。
封平墨看百千寻一眼,他自然希望结成姻亲,却也希望妹妹幸福快乐,堂堂东穆公主,又怎能只做一名侍姬!那也太过有辱身份!
百千寻道:“我说了,要你让她开开心心,快快乐乐!”
“开不开心,快不快乐,谁能保证呢?不过谁又能说王妃就一定快乐,侍姬就一定不快乐呢?是不是?”玄澈说着,走到晴萱面前,“如此,你愿意嫁我为侍姬吗?”
晴萱睁大眼睛,不知所措!
她何时面对过这样的难题,更从没有将这种女儿心事在这么多人面前谈论起。
她羞极了。
玄澈的目光充满诱惑,可她却无法回答他的问题。
封平墨插口道:“当然不行!”
玄澈回头微笑:“那么……先生这可如何是好,如今不是我不愿娶,而是东穆国不愿将公主嫁给我,这又要如何算?”
百千寻实在低估了玄澈,他表面的温润和蔼不过是个表象,他果然如传闻中的可怕。
不过,他百千寻也不是好惹的。
百千寻笑道:“那还不简单吗?相信你娶公主做平妻,分东西两妃,曾有两妃的樊域王,亦当不会拒绝 !”
玄澈倒是微微一惊,他倒果真去了解了樊域,知道他的父王曾有东西两妃。
只不过先后死去。
他随即平静道:“好,我依然没有异议!我说过了,女人对于我,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他看晴萱的时候,眼神有些许歉意,他不想如此对她讲话,却又不得不如此。
封平墨有些气郁:“王子,我东穆虽小,却也不是没有气节的。”
玄澈笑笑:“所以呢?还是太子殿下不愿,而非玄澈不娶。”
玄澈,他果然滴水不漏。
“够了!”晴萱忽然叫出声音,“你们,都当我是什么?”
她眼泪汪汪,看一眼百千寻。
“我……”百千寻没有出口,晴萱已推开他,径直跑出了暖香楼……
“晴萱……晴萱……”百千寻与封平墨心急地叫着,百千寻更是拔腿便追了出去。
玄澈眉微凝,他真的不想这样对待晴萱,但也只能过后再与她解释。
他转头,正见远处的那个女子,一直静静站在原地,仿佛之前的一切都与她无关,与他目光相触的刹那,她依然避开了,却不再是慌乱无措的,那目光安然而平静,她缓缓转身,走进了内室……
不知为何,每次看到这个女人,玄澈的心里都会有异样的感觉,说不出、道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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