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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折 千里之外(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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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子下葬在下桥。

叶楷正安排了专列送她回老家,宋国兵随行。一下车,汽车便直接将她送到廖家的墓地。爷爷的新坟已经立好,立碑人则写着三个名字:孙廖诣航、孙女廖星意及孙婿叶楷正。星意裹着黑色的大衣,弯下腰给爷爷烧纸钱。风很大,手中的火柴一再地熄灭,她却并不着急,十分有耐心地点了一根又一根。直到点燃了纸钱,熊熊的火蹿了起来,带着青烟,熏得她的眼睛发涩。

他始终是她的爷爷。一手将她带大的爷爷,教会了她自立自爱的爷爷。

她的爷爷,善良、刚烈、正直、慷慨。即便犯了错,也从不吝于承担。

直到最后一张纸钱烧得干净,眼泪从脸颊上滑落下,星意又静静站了许久,才像以前每次离家去颍城上学前那样,和爷爷道别:“爷爷,我先走了。”

然而这一次,却没人再说一句“路上小心”。

她走到路口,对宋国兵说:“我想回趟家里。”

宋国兵有些为难:“夫人,最近外头最好不要多待。”

她坚持:“我要回去。”

宋国兵只好答应,立时吩咐警卫们先回廖家老宅排查。等到星意到了家门口,警卫们已经将廖宅检查了一遍,对宋国兵报告说:“没有陌生人出入。”

老爷子走得突然,丧事从简,只在家中供奉了灵堂以示祭奠。星意走进去,黄妈正好在折纸钱,一看到门口的

动静赶紧迎了上来:“小姐,你怎么回来了?”

星意看到她,强忍住眼泪说:“姆妈,我回家来看看。”

黄妈摸了摸她冰凉的手,心疼地说:“姆妈给你去倒杯茶。”

星意在爷爷的灵前上了香,却并不敢多看那张黑白的照片,走到天井的围栏边,坐着发呆。黄妈在她身上披了块毛毯,又塞了火炉在她怀里,最后递上一杯热茶,满眼担忧地看着她:“怎么瘦了这么多啊?”黄妈絮絮叨叨问了廖诣航的情况,最后说,“不行……姆妈得跟着你一起回去。瞧瞧你现在,成什么样了?”

星意靠着姆妈的身体,觉得软软的。姆妈身上总带着温暖的烟火味,听着老人唠叨,仿佛又回到小的时候……姆妈也是追着自己念叨个不停。那时觉得是负担,是烦躁,而到了此刻,却觉得是那样难得珍贵的温暖。

“老爷子这趟回颍城十分突然,留下以前的东西也都没有整理,你要不要看看,怎么处理?”黄妈想起了什么,拍拍她的肩膀,轻声问。

星意打起精神站起来:“好,我去看看。”

她跟着黄妈往爷爷的屋子走去,忽然想起了什么,说了句“姆妈你等下”,走到门口等候的宋国兵面前,小声问:“宋大哥,劳烦你帮个忙可以吗?”

宋国兵忙说:“夫人请说。”

她带着他走到后院那棵树下,对他说:“劳烦你帮我挖一下树下的一坛酒。”

警卫

们连忙去找铁锹工具了,三五个男人一起动手,很快就将树下埋着的那坛子酒挖了出来。酒坛外边是一个樟木盒子,牢牢钉住了,宋国兵将它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问:“夫人,要打开吗?”

正巧黄妈取了一个小包裹出来,一看到这坛子酒,忍不住又开始抹眼泪:“这是小姐满月的时候,老爷子亲手埋下的。年前他还高兴地说,等到小姐你成亲,就能挖出来了……”

星意回想起那个下午,爷爷喃喃自语的话……那个时候,他已经隐约知道自己的结局了吧?她背过身子,很快擦了擦眼泪:“不用打开,我要带回去。”

黄妈将那个小包裹打开了,摊在了桌上:“小姐你看看,都是老爷子留下的东西。”

他惯用的茶壶、托人从上海买来看报纸的放大镜、从来不离身的怀表……每一样都那么真实鲜活,可他却已经不在了。

星意拿起那枚怀表,轻轻打开,里边的指针还在不紧不慢地走动。这……大概是爷爷最珍贵的东西了吧,她从小就看他戴着它,很少有离身的时候。黄妈看着这块表,叹气说:“这块表还是少爷以前从东洋买回来,送给老爷子的。”

“我父亲?”星意几乎没有在家中听到过有关父亲的事,难免有些诧异。

老爷子在的时候是严令家中所有人提起少爷的,可是现下人都不在了,黄妈想了想,便伸手接过了那块怀表:

“你看,这块表是有两层的,以前这层放着一张全家福,是在镇上第一家照相馆拍的……”

隔层咔的一声打开了,黄妈怔住了,那张照片竟然真的还在。

老爷、少爷、怀孕的少夫人和小少爷。

每个人在照片里都有些拘谨,隔得时间长了,更是有些看不清面容,黄妈点着照片里的少妇给星意看:“你看,你那时还在娘肚子里呢……”

星意愣愣看着那张泛黄的照片,良久,才指着那个年轻男人问:“这是我父亲?”

黄妈点点头,心下也是有点可怜星意。从小到大,她都没有对这个父亲有过丝毫的印象,此刻见到了照片,竟然也十分茫然。

星意克制住内心的异样,收起了怀表,将剩下的东西收起来,交还给黄妈说:“姆妈,这些先放在老家。大哥身体恢复了就会回来,到时候问他如何处置吧。”

星意不想为难警卫侍从们,略坐了坐就走了,黄妈送她到门口,又哭得一塌糊涂。她不得不好好抚慰了一番老太太,允诺过段时间就把老太太接到颍城来照顾自己,老太太才依依不舍地放她离开。

星意一上火车,汽笛便鸣响着开动了。她坐在车厢里,服务员悄声走过来问:“夫人,要喝点牛乳吗?”

她摇摇头。

“那您睡一会儿吧。”服务员贴心地替她拉上了车上的窗帘,悄悄退了出去。

窗帘是红色的天鹅绒,十分厚重。外边的光透不进

来,只是将屋内洇染成暖色调的橙红色。星意伸手扭开了台灯,又掏出了那枚怀表,仔细地看那张照片。

那个年轻男人是她死去的父亲吗?

为什么……她觉得这样面熟,像是自己见过的一个人?

她想起那个试图要给自己奖学金资助的日本男人,隐约记得他是一个船商。船商……叶楷正说过,爷爷的故交……就是那个商船的主人。

她忽然有些喘不过气,啪的一下合上了怀表,靠在沙发上仔细回忆了一下,终于站起来,拉开了门。警卫立刻走过来问:“夫人,有什么吩咐?”

她定了定神:“回到颍城是不是立刻去医院?”

警卫点点头,大概是怕她又提出什么要求,立刻就说:“如果您有别的要求,我立刻去问宋主任可不可以安排。”

星意微微笑了笑,递了张纸条给他:“没什么事。我家里放着一些书本,这些天在医院想要看一看。烦请宋主任派人去帮我拿一下。这是地址和几本书的名字。”

警卫连忙接过来:“好的。”

星意回到医院,先去看了廖诣航。晚上并非可以探视的时间,星意只能看了看护士记录下的体征数据,情况是在好转的,她微微放了心,回到自己的病房,宋国兵已经将自己要的书送来了。她连忙翻开其中一本《组织学》,从里边取出了一张名片,盯着那个名字看了许久。

佐藤元。

她终于明白那天见到他,心

底那点古怪的熟悉感来自何处了。他蓄着日本人的胡子,可是五官依稀还是和大哥、和自己有些相像的。尤其是那张照片上……十多年前的年轻人,那双眼睛和大哥如出一辙。

他是自己的父亲吗?爷爷为什么要说他已经死了?爷爷是为了他才泄露机密吗?大哥和叶楷正知道这件事吗?她坐在床上,手里抓着书本,头痛欲裂起来。

“去看过爷爷了?”男声从门口那边传来,带了丝紧张的关切。

星意一抬头,才看到叶楷正站在门口,不晓得他这样看着自己多久了。

她不动声色地将名片塞到枕头下,合上书本,也收回了视线:“……你要是很忙,就不用每晚过来陪我。”

他随手将大衣扔在了一旁,仿佛没听到她略带着客套的话,带了歉意说:“我知道你在这里待着并不高兴,只是情势紧张,这里反倒比别的地方安全些。”

星意将书本整理好了,放在桌上,并没有接话。

他走到她身后,如同习惯一般,伸手将她抱住了,轻声说:“宋国兵同我说了,明天我就让人去将黄妈接来陪陪你。”

“不用了。”她下意识地拒绝。

他有些错愕,许是意识到她的态度异常坚决,也没有勉强,微微笑着问:“为什么?是怕你姆妈唠叨你吗?”

星意沉默了一下,她要怎么回应他的好意?就说她内心害怕这个地方……仿佛所有的一切,来自老家、她

珍视的东西,都会在这里被命运碾成齑粉?

他的呼吸声就在自己耳侧,沉稳,带着暖意,就这样被他抱着,她都能体察到那一份珍爱。星意忽然间有些心酸,她能理解他的立场和做法,可是发生的业已发生,她已经不可能像之前那样,毫不保留地、坦诚地对待他。而他对自己的小心翼翼,是不是也在竭力弥补那一份裂痕?

星意无声地笑了笑,其实他大可不必这样。

如果说真的有人错了,那应该是爷爷那位“故交”。如果不是他的存在,肖诚不会死,爷爷不会自尽,大哥也不会重伤。她靠在叶楷正的怀里,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口袋里的怀表,外壳坚硬冰凉,便如同此刻自己的心情。

“对了,你在医校不是有位好朋友吗?我已经请人明天将她接来陪你。”

“你是说傅舒婷?”她从他怀里挣脱出来,看着高兴了些,“她已经回来了?”

他只笑了笑,别说只是一个同学,只要能让她看上去高兴一些,他会去做任何事。

星意果然在第二天见到了傅舒婷。只隔了短短的半个假期,再见到同学,星意却觉得恍如隔世。傅舒婷知道星意的爷爷去世了,生怕她难过,有意找些家长里短的事说。星意才晓得因为火车停运了,傅舒婷压根没回去,她便在亲戚家过了年。

两人聊了一会儿,警卫敲门送了糕点进来:“夫人,这是督军吩咐送过来的。

”

傅舒婷等他走了,才吃惊地说:“……夫人?他叫你夫人?你嫁给叶楷正了?”

星意捧了杯热水慢慢地喝下去,避而不答,只压低声音说:“婷婷,有一件事,我想请你帮忙。”

傅舒婷看她这样郑重,也忘了追问下去:“什么事?”

“我现下不能随意出门,你到这个地方,去问一个叫佐藤元的人是否还在这里,如果在的话,替我约他见面。”

傅舒婷却犹豫着不肯去接那张名片:“你不晓得叶楷正已经同日本人闹翻了吗?你……为什么要去见这个人?”

星意恳求地望着她,有些语无伦次说:“婷婷,你相信我。我不是要做汉奸,我大哥还躺在医院里……我也不是做什么坏事,我只是要向他求证一件事。”她顿了顿,“求证家人的事,求你了。”

“是要瞒着叶楷正吗?”傅舒婷有些不解,“既是私事,你求他帮你,他断不会不允的。”

星意摇了摇头:“这是我家的事,我不能告诉他。”

傅舒婷到底还是接过了名片,可是又十分担忧:“现在这么多人跟着你,你哪里能出得来?”

她有些失神地笑了笑:“他也未必还在这里。如果真的能约到,我再想办法。”

翌日,傅舒婷就带回了消息,她竟然真的用名片上的地址找到了佐藤元,并与他约了第二日下午会面。

“你真的要去吗?”傅舒婷很是替她担心,“那个人虽然看着并不

坏,但是现下这情况……我实在是不放心。我看报纸上说,如今颍军内部也有派系斗争,听说叶楷正那位姐夫参谋从日租界被捉出来了。”

如今外边的风云变幻,星意一概不知。叶楷正来看她,也从来不提。星意怔忡了片刻,俯身在好友耳边,如此这番说了话,最后轻声说:“拜托你了。”

这一晚叶楷正来看她,便觉得她心情好了许多。她主动和他说起大哥今日醒了两个小时,虽然还不能开口说话,却对她笑了笑。他自然越发高兴:“我去看过诣航了。后日有两位美国的医生从北平过来,一定能帮着他更快康复起来。”

“谢谢你。”星意轻声说,“费心了。”

“星意……”他迟疑了一下,慢慢靠近她,“我们还能像之前那样……”

她却打断了他,有些仓促地说:“二哥,快要开学了。”

叶楷正英俊的脸上略有些黯然,却转而笑了笑问:“怎么了?”

“我想去书店逛一逛。”她看着他的眼睛,略带了些期盼,“可以吗?”

他伸手摸摸她的脸颊:“当然可以。”又补充了一句,“但是要带着人。”

他的手没有立刻拿下来,被她轻轻握住了,她犹豫了很久,才说:“二哥,你有没有想过,我们或许并不……”

他的眼神瞬间变得有些凌厉,在她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前,已经俯下身,用力捧着她的脸吻了下去。他的一只手渐渐滑到

她的腰侧,让她的身体更加紧密地靠近自己,唇齿间是他思念了很久的味道,温软,甜蜜,绵长。

他咬着她的嘴唇,一字一句都带了些血腥的味道,回应她欲言又止的那句话:“你记住,我从来都没有想过,有一天你会离开我。”

第二天下午,星意坐了汽车离开医院。警卫队照例是派人跟着,幸而书店是在颇为安全的颍城公署附近,星意提出自己一个人进去的时候,当值的队长犹豫了一下,因为看到书店是玻璃门,便说:“夫人,让一个人跟进去,他不会离您太近。督军吩咐过,您可以慢慢看,不着急。”星意犹豫了一下,便答应了。

书店不大,是一个英国人开的,专卖国外的教材或者原版书籍,通常是有专业需求的人才会来。博和的医学生们往往会在休息日成群结伴地来看书,因为书的价格不便宜,往往也是两三人合买一本来看。

便衣警卫就在门口不远的地方,看到她站在最里边的书柜前,踮着脚去够一本书。他正想去帮忙,店主过去了,她又用洋文大约是询问了书的事,那位老板回答了两句,她点了点头,跟在老板后边,用口型比着对他说:“去后边仓库找一本书。”

警卫下意识地要跟过去,想想队长又说不要跟太紧,就止住了脚步。没过多久,他看到她跟在老板后边出来了,手里捧着一本极厚的大辞典,背对着

自己,认真地翻阅起来。他稍稍放心,对外边的警卫比了个手势,示意一切平安。

星意从书店的后门小跑着出来,心跳得十分剧烈。这家书店的老板是与她们熟识的,她自然知道这个暗门。

傅舒婷早早地等在店里,她穿了和星意约定好一样的衣服,又拿围巾包住脸,编造了个谎话,只说星意是富家小姐,想要跑出去见一见家中反对的心上人。老板是外国人,非常地开明,当然是同意了。在书店后边的仓库偷龙换凤后,傅舒婷便代替她出去,始终背对着警卫,提心吊胆的,也不晓得能骗他们多久。

星意在路边拦了一辆黄包车,报了个地址,车夫答应了一声,飞快地跑了起来。她拿出怀表,又看了看时间,还有半个小时。虽然按照计划顺利地逃了出来,可她心里却越来越焦躁不安。

关于佐藤元的身份,她心底隐约已经有了答案。仔细梳理过往发生的事,一切都是那样巧合。他来学校设立奖学金,而大哥因为这件事大发雷霆,喝令自己不可以再见他……他们竟然有这样一个父亲,抛弃了家族,成为日本人,又害了那么多人!

如果不是他的存在,事情又怎么会成了这样一个局面?!

星意的手攥着随身的带着的小挎包,里边塞了一支精巧的手枪。这是当初眼看着情势紧张,她私下跟肖诚讨要的,肖诚当时特意为她选了一款适合女

人用的小佩枪。而现在,连肖大哥都已经死了。星意深吸了一口气,有些事,她没法对叶楷正开口。

她姓廖,有些事,便只有自己去做才会有意义。

黄包车到了路口停下了。她付了车资,对了对手上的地址,敲了敲门。

门打开了,开门的不是中国人,而是一个日本女人,用不甚熟练的中文说:“找谁?”

她握紧了双手:“佐藤元。”

女人点了点头:“请进。”

里边的光线很暗,星意站在门口,回头看了眼马路,一个人都没有。她忽然觉得有点不安,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伸手去拿枪。

那个瞬间,有两双手从旁扯住她,将她拖了进去。

她想要尖叫,却又忽然被人捂住了嘴巴。借着昏暗的光线,她终于看清,里边站着的人是……叶文雨。

此时的书店里,傅舒婷背对着外边,提心吊胆地每隔10分钟就看一次时间。星意同她约好的,最多一小时,星意就能回来。

可是已经过去一个半小时了。

身后有脚步声响起来,她紧张地低下头,听到男人声音说:“夫人,时间差不多了。”

她摇了摇头,哑着声音说:“我没看完。”

警卫便笑着说:“督军吩咐过,喜欢什么书买回去看就是了。钱没带够的话我这边也有。”

她的背影一下子僵住了。

警卫终于觉得有些不对劲,试探着喊了声:“夫人,您怎么了?”

她迟疑了半天,终于回过头,警

卫看着她的脸,掏出了手枪,倏然变色:“你是谁?”

厚重的字典啪地掉在了地上,她吓得举起了手:“别开枪!我是星意的同学!”

门外的警卫们发现了店里的异样,全部持枪冲进来。店主和其他的客人吓得纷纷抱头蹲了下来。队长迅速检查了书店内外,脸色铁青:“夫人去了哪里?”

傅舒婷虽然害怕,却牢记着好友的嘱咐,梗着脖子说:“她有事要办,办完一定会回来的。你们……你们别杀我。我真的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因为她去过两趟医院,警卫认得她是夫人的朋友,一时间左右为难,也不能严刑逼供,轮值的队长便派出数人沿着小路去寻找,自己押了傅舒婷径直去了军部。

傅舒婷被带进了一个极为空旷的房间,没过多久,屋外脚步声由远及近,她瑟缩在墙角,门被推开了,进来了一群军官。为首的年轻男人个子很高,英俊的脸上因为没有表情而显得尤为冷酷:“傅小姐,我知道你是星意的好友。只要你告诉我,她去了哪里,去见了谁,我不会伤害你。”

傅舒婷认得这张时常会在报纸上出现的脸,一紧张,便口吃起来:“我、我不知道!她还没、没回来吗?”

他显然在强压着脾气:“医院、书店以及家中,都没有回来。你如果看过报纸,知道时局,就该知道我的妻子被日本人或者旁人抓住,会是多严重的一件

事。”

傅舒婷几乎要哭出来:“她答应我说一小时后就能回来。我不晓得她出了什么事。”

叶楷正逼近她:“她去了哪里?”

“前日她请我去找了一个叫佐藤元的日本人,说要同他见面。然后那个人就给了我地址,我、我记得不太清楚了。是写在一张纸条上的。”傅舒婷几乎要哭出来了,“好像是爱民路二三十号,我没仔细看就给她了。”

叶楷正站在原地,回头看了一眼。他身后的一个军官立刻说:“我这就去查封爱民路。”

他的脸色极为阴沉,一字一句地说:“你带人一幢一幢去搜。我即刻便过去。”

那位军官行了礼,即刻便转身走了。

叶楷正伸手松了松衬衣的领口,侧身看到屋子里唯一放着的木椅,忽然一阵烦躁,顺手拿起椅背,狠狠往墙上砸了过去,木屑四溅。他的部下们没有闪避,都笔直站着,一声不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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