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都如何回忆我(2/2)
这样的状况我遇到过究竟有多少次,连我自己都数不清了。
只记得每一次,我遇到棘手的问题,关键时刻给我最全面的建设性意见的那个,从来不是顾潮生,不是其他任何人,而只会是沈明朗。
就连我隔三差五做噩梦,梦见好久没消息的顾潮生突然找我了,我从梦里哭着惊醒,无人倾诉,我想来想去,也只能贸然地打电话给沈明朗。
这些时候,他都在忙着什么呢?
我好像从来都不清楚沈明朗在忙什么。
他的专业怎么样,他的工作是不是顺利……我居然这么不了解。而每一次,他都是那个身披盔甲来解救我的圣斗士。
可在我安然无恙的那些日子里,我却总也想不起要找他。
同寝室的女生总问我,那个,你那个柏拉图对象……叫沈什么的来着?他怎么从来不来我们学校看你啊?
每每这时,我都会特别义正言辞地纠正她,哪有什么柏拉图,我和沈明朗,那是非常纯洁的友谊,绝对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我看不像吧。室友继续八卦。
我反问,什么不像?
室友看着我说,我看他蛮受虐的,喜欢的人从来不联系他,唯一的话题就是聊她喜欢的人。
一句话,竟然不偏不倚砸中了我心中最空旷冷清的那块地方。
是这样吗?
怎么会呢,沈明朗喜欢我?没道理啊,如果喜欢我,他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沈明朗说,他每一次认真起来,别人都以为他是在开玩笑。
可是他明明从来都没有跟我开过暧昧的玩笑啊。
不过,好像应该除了……
那一次。
四年里,顾潮生似模似样谈了三场恋爱,最后都是无疾而终。而我,临近毕业那年,我们在老家碰面,我终于能够不再躲躲闪闪地跟他打招呼。
顾潮生看起来没怎么变,而我好像比四年前要勇敢了那么一点点。
人潮拥堵的超市结账队伍中,我和顾潮生一人推着一个被食物塞得满满当当的推车,听他说他现在空窗,对感情很失望。我也不知自己哪儿来的莽撞果敢,脱口而出,要不,我来拯救你?
顾潮生一惊,还以为我开玩笑,笑着拿胳膊撞了我一下。
我严肃地咳一声,你考虑考虑呗。
顾潮生这才意识到什么似的,表情有些微妙。
我还想说点什么,意图争取一下,却被顾潮生无情地打断,我还有约,你先早点回家啊。
说完,他大概是为免尴尬,把一大袋买完单的吃的塞到我的推车里,不拿自己当外人地命令道,顺路替我捎回去,拿给我妈就行,跟她说我晚点回家。
然后一溜烟,就不见了人影。
我本能地掏出手机,想给他打个电话解释几句,又或者是索性死皮赖脸地再争取一下。
毕竟,最难于启齿的话都已经说出口了,还差这么一点抹不开的面子?
可我怎么也想不到,顾潮生竟然径直挂断了我的电话。
我又拨过去,他还是挂断,一次又一次,直到最后他不耐烦地发来短信:温澜,你别闹,别把事情弄得这么尴尬好吗?
握着手机,我盯着那一行简短的文字,来回反复看了不下20次。这过程之中我关掉屏幕,又按亮。如果说我人生之中,也曾为顾潮生有过一次无法自控的情绪崩溃,那么就是这次了。
他不怒不笑却冷漠弃我而去的背影,他没有温度的语句,都让那一刻的我如坠冰窟般,周遭似深陷万劫不复的苦寒之地。
我跑出超市,站在路边,却不知道该往哪儿去。我实在做不到高高兴兴地按照他的嘱托,把东西送回家,再若无其事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这时候,我想到了沈明朗这根救命稻草。
是的,只有沈明朗可以。
这样的时刻,除了他,这世上大概能拯救我于水深火热的,再没有别人了。
我拨通了他的电话。
对着听筒,我放纵地任由眼泪大颗大颗滚落,不顾身旁路人诧异的眼光。我拿袖子抹两下发胀的眼眶,吸着鼻子,问他说,沈明朗,你现在有空吗?我好难过啊。
他说,你在哪儿?
下雨了,我在超市门口,我不知道去哪儿,我想吃甜品,你能带我去吗?我语无伦次地说。
大概我的抽噎声被沈明朗听出了端倪,他问了我的具体位置,命令般道,在那儿等我,别乱跑,我很快就到。
说完,电话挂断。我呆呆看着眼前细雨迷蒙,昏暗的天色。沈明朗大概不知道,那是我这仓促的小半生之中,第一次有人像偶像剧男主角那样,温柔地让我不要在雨天乱跑,好像我淋一点点小雨就会娇弱地淋出感冒;也是第一次有人匆匆从家里跑出来,穿越大半个城市的雨幕,打车火速来到我的面前,仅仅只是因为担心正没出息哭鼻子的我。
他说,他会来接我,他要来带我走。
而浑浑噩噩之间,我钻到从天而降的沈明朗的伞下,他把我塞到出租车里,跟司机报出一个店名。
就这样,我们又重新环绕城市大半个圈,重返到他刚才上车的地方,因为只有那里,有我爱吃的那家甜品店。
和沈明朗絮絮叨叨说了一会儿话,我的心情好像真的好了很多。
他总是这样,安安静静的表情,听我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到顾潮生这样,顾潮生那样。却也能耐心帮我分析,甚至于和我一起揣测顾潮生的心理活动,帮我这个笨蛋找各种“他不是故意的”的理由。
这世上的伤口有一百种,我也尝过十几种痛,但那时的我尚且不懂,沈明朗黯然的表情,属于哪种。
傍晚时分,我看看手机屏的时间,有点担心地问沈明朗,你是不是该回家吃饭了?
我以为他会像顾潮生那样,就算和我出来玩,也会因为要按时回家而把失落的我扔下。
虽然这也没什么不应该,但让我意外的是,沈明朗只答非所问地问我,你呢?
我……我吞吞吐吐,我不太想回家。
他偏着头,手托腮地微微眯起双眼,看着我,似乎在静待我的下文。
沈明朗总是这样。
这个表情的他看起来,认真得不行。一个愿意认真听你说话的人,他光是一个眼神,已经让你感动。
我只好坦白,我有点害怕回家。
害怕一个人会胡思乱想吗?沈明朗似乎看穿我的心思,他很温柔的声音说,那我喊两个同学出来,我们一起玩会儿三国杀吧?
说起来,我的三国杀技能还是他传授给我的。
大学后,我们也只有寒暑假才能回家,偶尔出来聚。每每这种时候,沈明朗都会招呼来一桌子人,几乎全是他以前的初中同学,只有我一个,是他高中的同桌。
奇怪的是,一屋子人我都不认识,却因为独有他在,而莫名觉得安心。而喧嚣之中,似乎也只有我,是他最留心想要照顾周全的那个。
不过,这天大概因为太仓促的关系,他只喊了两个朋友过来。三国杀没有玩成,我们一块去唱了会儿歌。
沈明朗每次都会点周董的老歌,《安静》《借口》《七里香》《将军》《止战之殇》,除了第一首,其他几首都统一出自那一年盛夏,周董出的同一张专辑。而我买来cd时,沈明朗还坐在距我只隔一条走道的邻桌,他讨好地跟我借去听,并且再三保证绝对不会转借给别人,一定好好保管。
我的cd在此之前从不愿意借给别人听,可沈明朗,偏偏成了那个意外。
他眼睛里总闪着星星一样的光。
后来,他学会了cd里面的每一首,还给我时,又追加说,温澜,你会唱《安静》吗?
我点点头,我可是周董脑残粉,哪一首我不会唱。
那你教我吧。他嬉皮笑脸,你唱歌一定很好听。
我不知道沈明朗哪里学来的油嘴滑舌,但我再也不会忘记了,那个蝉鸣声声的夏季,一连好多天的午休时间,我都会伏在课桌上,歪着脑袋,小声对着歌词本,一句又一句地教他唱这首《安静》。
这么多年了,他竟然还记得。
我坐在ktv包间的角落,抱着一杯他点给我的冰咖啡,一会儿喝一小口,莫名其妙地,忽然就哭了。
那晚我们直唱到晚上12点整,散场时,沈明朗送我出来,听他同学说和我住得很近,刚好顺路,这才放心地把我们送上出租。临行前,他跟我晃晃手机,说,微信联系!
我点点头,好的。
然后挥手和他说再见。
那时候,我是真的以为,来日方长,我们还会有很多很多的机会再见。
忽略了人生的每一步,都没有人能帮你打包票。没有任何事情是确定一定以及肯定的。真的,从来都没有。
来日方长四个字,也根本是骗人的。
沈明朗在路上还一边给我发消息,问我到哪里了,有没有安全到家。问我顾潮生那边有消息没,我能睡得着吗。如果睡不着,他就再陪我聊一会儿。
我就像那个摔倒时如果没人扶,尚且还能撑住不哭的小孩,因为有了他的安慰,一路上眼泪掉个没完。侧身躺在床上,我也记不得跟他发了多长时间的信息,直到不知不觉间,沉沉睡去。
新的一天来到时,我睁开眼,伸了个懒腰,看到手机屏显上,沈明朗发来的最后一条消息。
我同学走的时候他问了我一个问题。
我清醒过来,回过去:什么问题?你醒了?昨天真的谢谢你,有你这样的朋友真好。
沈明朗的消息很快弹出来:我同学说,你是我带给他见过的我所有女生朋友中,最有气质的一个。他问我为什么不追你。
话尾是个捂着嘴笑的qq表情。
这是沈明朗跟我开的玩笑吗?
他说他以前每次认真,别人都以为他是在开玩笑。我明明早就听过他这个命题,可当时的状况之下,我却一点儿也没有联想到其中去。
我真的把它当成了,他为了安慰情绪很差的我,而用来鼓励我“你看你还是很有魅力嘛”“你一点都不差啊”的玩笑。
当时我回复了什么呢?
我已经记不得了。
只记得那之后,我花了长长长长的大半年时光,独自一人蜗居在自我的国度,不声不响地舔舐伤口。
这些时间里,我甚至一次都没有找过沈明朗。
他也和从前一样,并不会主动找我,联系我。
有时我忍不住觉得奇怪,难道他从来都不会碰上什么烦心的事吗?为什么每一次,只有我找他时的随传随到,而他却从来不会主动找我说话呢?
可这也不过只是想想而已,毕竟,一个拼命想要忘掉顾潮生,拼命想要忘掉那座城市,更拼命想要摒弃自己执念的我,根本没有空闲也没有力量去多想别的什么。
沈明朗就这么消失了。
大半年后,我找好了工作,也利用那些封闭自己的时光,写出了第一本长篇小说。小说里,我并无意外地写到顾潮生,却也让自己有些惊讶地,不自觉写到了沈明朗。
新书经过辗转,即将出版,忙碌过后的深夜,我恍然在朋友圈看到那个熟悉的卡通头像,一下子想起,我好像很久很久,都没有问候过他了。
我从来没有真正失去顾潮生的消息,可沈明朗居然先一步把我拉黑了。
你有没有在特别特别失落地时候,选择性地遗忘一部分既定的事实呢?
好像那些事情根本就从来都没发生过。
你没有爱过,没有恨过,没有痛过,更没有遍体鳞伤地失去过。
我在这个深深深深的午夜,打开了那个夏天我和沈明朗听过最多次的《安静》,恍然间,我想起那些年,我小声地一遍又一遍教他唱这首歌,我写故事给他看,他给我写的同学录上再三叮嘱我说“一定要幸福”;他大学选的游戏专业,还跟我说一定要坚持自己的梦想,一定要继续写作;他说他的梦想是做游戏开发,还曾带我这个游戏技能低到负分的笨蛋去玩过一段时间的网游,我知道,他是想哄我开心。
后来,他真的到了手游公司工作,而我,时至今日也完成了我的第一本书。
曾听过一个说法是,如果你和一个人在一起,他会带领着你变得越来越好,他鼓励你的梦想,令你成为更好的人,那么他就是那个对的人。
而知道这句话时,我脑海中浮现的,竟是沈明朗的样子。
我认识沈明朗已经多长时间了呢?
五年、六年、还是七年或者更多?
泪眼朦胧间,我根本算不清这个命题,我只是懊恼自己竟然从来没有想过,两个人之间的关联会如此脆弱。
脆弱到我有一天,会面临他的主动弃权,面临他不发一语的扬长而去。
我好像是真的忘了啊。
忘了我埋头写作,不上微信的那些天,沈明朗曾发来的一条信息。
他说,温澜,我恋爱了。
短短六个字,再无多言,可我看到时已经过了好多天。我根本不信,我一顺手就按下了清空聊天记录。时间久了,就好像这句话从来没有出现过那样。
我把它忘得干干净净。
再后来,不久前,沈明朗的生日。
我早上醒来时,看手机上显示的日期,简单给他编辑了一条内容为“生日快乐!我是不是很够意思啊哈哈哈哈”的消息,发送过去。
他没有回。
我猜测,可能是祝他生日快乐的人太多了?像他这么懒的人,肯定是不会一个一个地回复的。
可我怎么竟然给忘了,从前的那么多年,沈明朗和我聊天从来都不会突然下线。不管他多忙,哪怕中途走开,他都会礼貌地对我说,我有点事,待会儿说。
我还曾经跟闺蜜夸他,说他是个特别有绅士风度的人,从这些小细节就能看得出来。
所以他没回我,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我的粗心大意啊,着实可见一斑。
沈明朗,你还记得有一年春节,你喊我出来,说要带我一起去放烟花吗?那时候我觉得一起放烟火这种事情特别傻,可就因为是你叫我的,我鬼使神差,竟然跟着你去了。
我们买了一堆焰火棒,还有彩色的特别大的烟花筒。
你在空地上把它们一一点燃的时候,我看着那些明明灭灭绚丽的火光,以及不远处你清澈的眼睛,我觉得你好温柔,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你一样温柔的男生。
后来上大学,你在学校看到了好看的烟花会,你用手机拍了视频,特地在网上传给我看,我还暗自笑你真傻。
但是沈明朗,你知道吗,你是唯一一个曾为我点亮黑夜的人。
你陪了我那么久,竟让我天真地相信了,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都有可能会弃我而去,只有你,一定不会。
我们不是特别特别好的朋友吗?
为什么我从来没有试过把你的玩笑当真呢?
人生漫漫,你怎么会一下子就找到了那个你想要穷极一生光阴好好守护的女生,怎么会这么快呢?
你会带她去放烟火吗?你会带她一起玩你做的手机游戏吗?你会和她一起玩三国杀吗?你会不会带她去尝那家味道很正宗的甜品?你会教她唱《安静》吗?
“你已经远远离开我也会慢慢走开
为什么我连分开都迁就着你
我真的没有天份安静的没这么快
我会学着放弃你是因为我太爱你……”
我把这首歌单曲循环了一遍又一遍,可我想,或许现在,你已经有更喜欢的歌了,对不对。
沈明朗,对不起,我知道的,你没有错。
不是你太快退场,而是我,是我太慢了,你给了我五年、六年、七年……而我,竟然从来只是装傻,直到,你终于从我的世界逃跑了。
世界太大,你还是仓促地,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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