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你一人,四海潮生(1/2)
2009年8月初,我去了上海。
台风天,体育馆的孙燕姿演唱会却盛况空前。我披着雨衣举着在门口买来的望远镜,坐在台下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听燕姿和全场姿迷合唱《我怀念的》。
我问为什么/那女孩传简讯给我
而你为什么/不解释低着头沉默
我该相信你很爱我/不愿意敷衍我
还是明白你已不想挽回什么
淡淡的歌词,却仿佛一段场景回播。我在无数荧光棒闪烁之下想起你,四处张望,却不见你的背影。
顾潮生,我只想告诉你,我并没忘记我们的约定。
2004年夏天的尾巴上,我初中毕业,升入高一,遇见你。而从那个夏天起,我便知道,你喜欢我,而我,始终心高气傲,心里容不下一个你。
你是班里成绩顶呱呱的学习委员,而我只是个小小的美术课代表,每次美术课都只会无聊地趴在桌上剪喜字,然后乐滋滋地送给你。
你也总是笑眯眯地当宝贝一般收好,还把抽屉里的冰红茶送给我喝。
你是我高中时代的第一任同桌,也是我唯一一个专属垃圾篓。
你记得我的偶像,你记得我买过的专辑,你记得我感冒发烧只肯打针从不愿意吃药,你还知道我偷偷画了两个大红色的指甲。这不算什么。可你竟愿意啃我吃剩的面包,愿意帮我把脏乱的课桌重新整理,愿意替我无条件跑腿,还接受我乱七八糟的美术作品,大声称赞不已。
这些都是那年的你的标志性特征,你剃着短短的平头,清瘦清瘦的高个子,眼睛却咕噜咕噜的,很有神。
但这些,却都构成不了我喜欢上你的原因。
所以即使你只差昭告天下“我喜欢蒋月光”,我依然对你慢热不已,我欺负你,指使你,生气时还要朝你大吼几句。那年我最喜欢的那个叫孙燕姿的姑娘来湖南开歌友会,我还骗走了你的一百块大洋说要当路费,可是最终我也没能找到门路混进去。
你彼时信誓旦旦对我承诺说,只要她下次开个唱,你一定会赴汤蹈火带我去。
我想那时的你始终不知道,我在偷偷喜欢着另外的一个人。一个和你一样清瘦的男生,我喜欢他,就像你喜欢我那样痴迷。
他在学校门口的小书店里做兼职,我都不知道他是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我从来不敢跟踪他,不敢和他多搭讪一句,甚至不敢问他的名字。不像你,面对我,总是大大咧咧表白心意。
我顶多就是在他的小书店里定期买杂志,每次让他帮我留着当月的《读者》《青年文摘》,然后特意晚几天去拿,让他记住我,也让他能多想起我的样子。
其余的时间里,我的身边总是跟着一个你。
你从来不知道我的秘密,那是因为我不会莽撞地带你去那家店里,不会让我喜欢的男生看到你和我在一起。
你大张旗鼓地送我的那条200多块的棉布裙,被我轻飘飘地穿着去了书店里,也是在那一天,我听到那个男孩对我说,留下电话吧,以后书到了,我打给你。
我们终于交换了姓名。
我知道了他姓许,单名是一个泽字。
顾潮生,那时我才想起,我应该要感谢你,你送我的裙子,带给我幸运。
我兴高采烈地去学校找你,却又要压抑着自己不能对你吐露一切的心情。你愣愣地问我怎么了,我说,我请你吃饭吧。
我想那时你心里一定有千万个问号,可这并不影响你立刻愉快地说“好”。你拉起我直奔校外的小餐馆,点了一份蒜苗炒肉,一份青椒炒蛋,然后说,两盘,我们每人分一半。
都是我最喜欢的菜,我当然不会拒绝你。
你第十二次夸我穿这条裙子很漂亮,可是这一次,我忽然特别开心,兴致高昂地要了两罐啤酒,和你干杯。
我猜那一次,你一定以为我突然对你回心转意。
而如果,后来我没有遇上许泽,也许也不会先教你开心,又教你叹气。啤酒才刚打开,我便瞥见餐馆门口熟悉的身影。
许泽远远地就望见我,大声叫我的名字,蒋月光,你也在啊。
我点点头,招呼他过来一起坐。你看我一眼,我匆忙回你一句,我朋友,拿张凳子。你就又笑眯眯地从一旁扯出一张木椅。
青椒炒蛋,我正准备点!许泽开心地笑着坐下,仿佛早已和我是老朋友,熟稔地拿起筷子尝了一口。
随后他指着你,要问我的话还没出口,就被我堵回去。
我们经常一起来吃饭。我说,言下之意是我们仅仅是一起来吃个饭的朋友而已。而这意味我想连他都听懂,你更是不在话下。
你没有说什么,只是嘴角的笑容僵了僵,但还是冲他礼貌地点点头。
那顿饭便莫名成了许泽请客。
而你,飞快地扒完了碗里的饭,故意看看挂钟上的时间,然后借口作业还没写完,溜走了。
我和许泽聊了很久,从每月常看的杂志小说到学校再到年级趣事。我才知道,许泽比我和你都要高一级,他兼职的书店原来是他自己家开的,所以没课的时间里,他都会去帮忙。
临走的时候,许泽笑着跟我说,以后杂志可以过来拿我的看!
我欢乐地想,这至少代表我们已经成了不错的朋友。你看,顾潮生,我不用像你那样黏人,一样可以和他相识。
可是后来我却发觉,我错了。
我以为我再去学校,你还会像以前一样凑上来问我那个男生是谁,是不是你的情敌。你甚至会质问我为什么对他比对你还好。这是以前的你的一贯作风啊,可是这一次,顾潮生,你整整一个下午都没有来主动和我说话。
我终于忍不住做贼心虚地想,难道是我表现太过分,让你看出了端倪?
可我还没来得及花更多时间关心你的心情,许泽的短信就来了。他约我在书店见面,我听话地一放学就跑了去。他捧着一个黑色的礼品盒,走过来拉起我就向外走。我分明感觉到他是刻意避开了我的手,握紧我的手腕,一步一步走向未知的地方。
我们最后停在了中心公园的喷泉正中心。
我张望四周,人并不多,虽然已经是放学时间,可是许泽的步子非常快,将其他人统统甩在了身后。
他说,你看这个。
说着把盒子霸道地塞在我手里。
我以为是项链或者手表之类的配饰,欣喜着打开,看到的却是另一层更教我惊喜的礼物。是孙燕姿刚上市的新专辑《stefanie》。
我开心地抱紧了它,舍不得拆开,望着许泽带笑的面容,我竟忽然有点儿不知所措。
这时,四周却忽然高高地溅起了水花。是公园里的喷泉开了,而我和他,此时刚好置身于整个喷泉的中心,水花将我们围在里面,没有人能看到我们的脸,浪漫得像在拍摄一出偶像剧。许泽忽然不客气地把我揽进了他怀里。
我来不及做出反应,只听他在耳畔轻轻地说,我喜欢你,蒋月光,我喜欢你。
整个城市的星星都亮了。
顾潮生,我便忘记了你才是一路追随我的星光。
许泽没有再说话,我也没有出声,任由自己的头埋在他胸前听他的心跳。过了一会儿,喷泉还没有降,他的电话却响了。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按了挂断,扭头匆匆对我说,小月,我有事要先走。
我站直身子,有些呆呆地望着他。
他又补充说,你乖乖回家去,我等你的答案。
说完他转身离开,而喷泉也在这时乖乖停了下来。我望着许泽匆忙离开的背影,心里有一种无法言说的甜蜜。
我傻乎乎地轻轻捧了捧自己的脸,开始跑向家的方向。
那是一个星期五的晚上。
我一直放任自己没有看书没有写练习册,把cd机开到最大声,在听许泽送我的专辑。“听旁边的他好潇洒/听某个对答有尴尬/听新的留话事情变啦/听爱的表达会牵挂……”
每一首歌,都能让我牵强地想起他。
很晚很晚,我忘记关掉cd,在音乐中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去找你。
你看到我主动出现,在我意料之中没有再生气,反倒是凑上来问我,怎么不上学的时间也惦记着你。
我气呼呼地“哼”一声,你这才满意地笑起来。
顾潮生,陪我逛街吧。我深呼吸之后,大声宣布。
你一脸故作惊悚,却还是很够意思地答应。我便转身快步走在了前头,假装听不到你问我要去哪里,要买些什么东西。
我如何会告诉你,我要去选礼物送给许泽。
我如何会告诉你,我要把自己打扮得光鲜亮丽。
我如何会告诉你,对于即将到来的约会,我有多在意。
我看中谜底的一条格子裙,明黄色的格纹配上纱质的底衬,比你送我的那条还要贵。你非要把我的拖进试衣间,勒令我试了看看。
我乖乖穿上它,小心翼翼推开试衣间的门,露出一颗小脑袋。你跑过来,兴高采烈地称赞说好漂亮,我却忽然不好意思了,缩回去,飞快地换回自己的衣服。
出来时,你已经替我埋了单。
400多块的裙子,你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你拎着它笑着朝我走来,只说了简简单单两个字,送你。
顾潮生,你一定以为我感动得要为你上天入地,或是我要像那些喜欢你的小女生一般扑进你怀里。可是当我回想起彼时的自己,我却发觉我仅仅是理所当然地接过它,一句单薄的“谢啦”就敷衍过去。
你眼里的星光一下就落了地。
可你却没不开心,你说我就应该这样不客气,我们的关系实际连“谢谢”都是多余。我“嗯嗯”地点头,随后又拉着你一路跑向了礼品店。
选了一圈,我把目标最终锁定在一只图案简单的红白格马克杯。你在一旁感叹说,小月你也太迷格子了吧。我反问你,难道不漂亮吗?你立刻一口一个“太好看了”回应得我笑眯眯的。
我想,买一个送给许泽,再买一个送给自己。
当然,我还没来得及将这些告诉你,却听到你得意地朝我扬起嘴角,过两天就是你生日了,到时候我送你啊!
望着你,我终于忍不住心下一紧。
便宜死了,我才不要你送我。我说着白你一眼,豪气地掏钱哗哗买下两个。你一愣,问我为什么不选两个颜色换着用,省得分不清。我顿了顿,又假装理直气壮地说,我就喜欢红色。
好,好。你说。
你不知道杯子代表一辈子,是那时的女生都想送给男生的礼物,其实买的只是一个寓意,和杯子本身没关系。
而我,不过是想和许泽有相同的“一辈子”,还执迷地告诉自己,相同的颜色便是相同的人生际遇。
顾潮生,我总是想,如果那时你知道这些,不知道是会笑我傻,还是会撇下我偷偷去伤心?
我们路过手机城,门口有人发宣传单,我接过来就随便看了看上面的款式。你把头伸了过来,指着上面最新款的索爱手机问我喜欢不喜欢,我说还不错啊,有橙色呢。然后我又夸张地指着那个惊人的四位数对你张牙舞爪,直到听你说,没关系,以后我赚钱了买给小月啊。
我想,那一刻,我总有那么一点点的……感动吧。
也许,不是感动;也许,是别的什么。
在心底那块柔软的地方,划开了一个小小的圈。
我不愿再对你说谎。
顾潮生。我站在你身后,半天没有再走向前,我叫住了你。
你扭头一脸疑惑地望着我,那张脸上在干净的天色下,闪着淡淡的光晕。我不会忘记。
顾潮生,我喜欢的不是你。我这样对你说。
随后我看到你愣愣地站在原地,原本正要往口袋里插着摆酷的双手猛地垂下来,你不发一言,仿佛在等我说下一句,证实你的听力其实没有问题。
我便继续说,顾潮生,麻烦你来陪我选礼物给他,对不起,我不想骗你。
这时你已经把眼光轻轻落在了别处。
顾潮生,你是我最好的……
我终究没有说完,你已转过身,步伐不快不慢,却一步一步笃定地走出我的视线。我想起一首歌的最后一句,最终话的最终场景,女孩眼中,他的背影。
我依然穿着你送我的格子裙去见许泽,许泽说我穿裙子很漂亮,还叫我以后少穿牛仔裤。我送他杯子的时候,他笑着问我说,漱口杯吗?
我总觉得他笑起来有种魔力。
我和你依然同桌,可是你却不再在课上捅我的胳膊和我讲小话,不再在课本的侧边写字条给我看,不再在我课桌里偷偷塞零食。而我,也不好意思再把剪坏了的喜字送你了。
我们变得好少讲话。
而时间的钟也越走越慢,半个月好容易才过去,我甚至慢慢地觉得,你大概再也不会理我了。你连朋友也不愿意继续和我做。
直到那天清早我来学校,你一脸得意地跷着腿坐在课桌上,看到我,你立刻招招手,笑着叫我的名字。
若不是班里只有我一个人叫蒋月光,我大概会以为我真的看错了。你怎么会喊我?
我走过去,你扬起手里的一张信纸在我眼前晃了晃,说,看,我的!
我顺手接过来,看第一行便明白了一切。
那是一封落款“钟美美”的信笺,淡粉色的信纸,清秀的字迹,上面还画着一个心形的带翅膀的信封。你乐滋滋地在一旁问我说,吃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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