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属于你和我的时光早已垂垂老去(1/2)
新年伊始,由于姜城远的介入,我彻底地告别了我曾经生活过二十多年的地方。就像完成某种神圣的仪式似的,我郑重地把家里的钥匙交到了他的手上。大门旁边的墙壁上还留着我从小到大量身高之后画的一道道记录线,四岁,九岁,十三岁,十八岁,我轻轻地摸着那些线,百感交集。
姜城远问我:“还有什么是你要带走的,就都带走吧。今天之后,这里的任何东西就都不属于你了。”
我感触地说:“要带走的都已经带走了,剩下的都是带不走的了。”
他说:“那走吧,我顺路送你回酒店。”
我说:“你先走吧,我还想再留一会儿,我走的时候会把门关好的。”
他皱眉说:“这个时候?”
我苦笑说:“你不会说,这个时候正好是吃晚饭的时候,我们一起吃个饭,就当庆祝合作愉快吧?我们已经不是能够同桌吃饭的关系了吧?”
他被我这句话噎住了,清了清嗓子说:“好吧,那随你的便。”
姜城远走了之后,我一整晚都留在家里。刘靖初打电话给我说,他还在舅舅家里。早上他说要去跟舅舅商量一点家事,后来一直没有定论,他晚上不回酒店了。我们正说着,我突然听到很重的一声撞门声,连刘靖初在电话那端都听见了,问我:“什么声音?”我说:“没什么,我不小心踢到凳子了。”他问:“你的伤口刚刚好一点呢,要不要紧?”我连忙说没事,匆匆地把电话挂了。
撞门声接连闷重地响了几次,门外有人嚷嚷:“有灯光,有人在里面呢。”
我意识到是魏杨的狐群狗党们,听见又有人说:“听说房子卖掉了,不会这么快就搬进来了吧?喂,谁敢买这儿,出来!”
我站在门边,背靠着墙,抄着手听他们骂骂咧咧,连撞带踢。
对面的邻居好像开了一下门,但是立刻关上了门。又过了一会儿之后,外面来了两个巡逻的警察,那帮人才没趣地散了。
第二天早晨,我下楼看见街口有人用推车卖早餐,摆了几张矮桌子、矮凳子,有人坐在那儿吃油条。
我忽然愣了愣。姜城远那么高的个子,弯着腰坐在那么矮的凳子上,看起来姿势有点别扭。他似乎很冷,缩着脖子,用油条蘸着豆浆,一边吃一边搓手。他那辆白色的新车就停在不远处,车内隐约可以看见司机还趴在方向盘上睡觉。车子是新买的,司机也是新请的,可是他们怎么在这里?
姜城远是背对我坐着的,我不想被他看见我,就尽量离他远一点,想悄悄地溜过去。
我刚走到他的背后,手机铃声突然响了。是刘靖初的专属铃声《共同度过》。之前跟姜城远办交接手续的时候,他就听到过这个铃声。他立刻回头一看,我们俩都有点尴尬,而我手里还抱着一个枕头。
我不知道姜城远会不会认得这个枕头,那是他睡过的枕头。带着这个枕头离开,也是我不想被他发现我的原因。我顾不得接电话,尴尬地说:“我带走它,你不会反对吧?都睡习惯了。”
他盯着枕头,还很优雅地掏出纸巾擦了擦嘴:“没关系。”
我问:“你怎么在这里?”
他说:“昨晚后来去应酬客户了,现在才回家。正好路过这儿,没有吃早餐肚子有点饿了。”
我点头:“嗯,你吃吧,我走了。”
我们俩生疏得好像只差一步就会是陌生人了,接着我的电话又响了第二遍,我边走边接听,说:“怎么了?”
刘靖初问我:“阿瑄,你怎么不在酒店?这么早你去哪儿了?”
我问:“你回酒店了?”
他说:“嗯。”
我说:“我昨晚回家了,在家里住的一晚,算是跟它告别吧。”
刘靖初说:“哦,你现在还在家里?”
我说:“没有,我可能要去沈宫一趟,找沈叔叔。”
他又说:“阿瑄,我昨晚忽然想起一件事,我那天开车送檀雅去医院时,她一直在跟我说什么抽屉里的化妆镜。”
我停下来,回头望了望姜城远:“嗯,那有什么问题?”
刘靖初说:“她指的是汽车前面那个抽屉里的化妆镜。当时我把她放在后排的,她就在后面抓着靠背,伸了手过来抓了我一下,一直说什么化妆镜、化妆镜,我当时根本没有在意她说了什么。可是我昨晚跟舅舅又聊起那天的事情了。阿瑄,我想起来,我发现檀雅时,她要我送她去医院,当时是有一辆私家车经过的,我本来想拦住那辆车,可她拉着我,硬要我开她的车,还说她的车里有什么。我也不知道有什么,也没放在心上,而当时那辆私家车大概是怕事也没敢停。我现在倒有点怀疑,她之所以那么执着非要我开她的车送她去医院,她是不是想告诉我……”
我接着说:“她的车里有魏杨想要的东西?就是姜城远一直怀疑的证据?”
刘靖初还不清楚房屋买卖的手续昨天已经全部办妥了,他说:“嗯,你们昨天排上号了吗?要是今天还得排,你还去见那个家伙,就可以跟他说一下……”
我正想告诉他手续已经全部办完了,但我还没说,他就忽然说:“呃……阿瑄,我先挂了……”
“怎么了?喂?刘靖初?……”我觉得他说要挂电话的声音忽然变得很低沉很严肃,他挂得也很快,瞬间电话就已经断了。我回头一看,不远处刚喝完豆浆的姜城远慢慢地站起身来,把早餐钱递给老板娘。突然发现我还没有走,他的脚步微微一顿,嘴巴里呵出了一团白色的雾气。
姜城远的司机是一个沉默得几乎令人感觉不到他的存在的人。我们从我家去半山御林的路上,司机只是不停地打呵欠,一个字都没说。檀雅出事以后,她的车钥匙一直都是姜城远保管着的,她家里人想把车子卖了,就托姜城远代办,只是姜城远忙着跟唐树恒处理唐为的事,卖车的事情就搁置了。
我们来到车库,找到檀雅的车,发现抽屉里的确有一面较厚的仿古化妆镜。镜子背面有一小块储物空间,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块手机内存卡。姜城远立刻打开随身的电脑,找到了卡里的一段视频。
那是檀雅偷录的,是唐柏楼吩咐魏杨到酒店纵火的视频。
唐柏楼还叮嘱魏杨,一定要办得干净利落,不能被查出人为的痕迹,破坏他牵制唐树恒资金流向的计划。
姜城远的怀疑是对的,唐柏楼的确是想逼唐树恒把有限的资金都用来维修酒店,从而放弃娱乐公司,然后他自己就有机会吃掉娱乐公司的全部股份。我们看完那段只有两分多钟的视频后,姜城远气得手抖。
“她就是因为这段视频而把命都丢了!”当然,那种愤怒里面,更多的还是惋惜和心痛。
我说:“檀雅始终信不过唐柏楼,录这段视频是想给自己找个保障吧,可能以为唐柏楼会忌惮,可是没想到他们做得那么绝。”
姜城远说:“她就是那样的人,总以为自己会算,她算到什么了?真是……”他愤怒地合上电脑,若有所思地说,“唐柏楼是会忌惮的。这段视频就算未必可以作为呈堂的证据,可是一旦公开,唐柏楼在大家面前的假面具就撕开了。唐董、股东,还有公司的人会怎么看他?他担心的就是这个吧……”
姜城远急忙给唐树恒打电话,跟他约见面的地点,详谈视频的事情。正好他打电话的时候,刘靖初也给我打电话来了。可是,我接起来之后,说话的人却不是刘靖初,传来的竟然是魏杨的声音。
魏杨阴阳怪气地说:“老朋友,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呢。”
我紧张地问:“怎么是你,刘靖初呢?”他说:“他在我旁边,就是手脚啊、嘴啊都不是很方便,我就代劳了。老朋友,你跟姓姜的关系那么密切,就帮我一个忙,给我把车里的东西弄到手,怎么样?”
“车?”我顿了顿,小声说,“什么东西?”
他说:“不要装了,小刘不是跟你说了,檀雅的车里有个化妆镜吗?”
原来,魏杨打听到了我和刘靖初住的酒店,一个小时之前,他去酒店找我们,当时,刘靖初也刚回到酒店,只顾着给我打电话问我在哪儿,进屋之后忘记锁门,魏杨正好就在门外听见他跟我说的那番话了。
我猜到了魏杨的意图,更小声地问:“他呢?”
他说:“什么时候你把我要的东西给我了,你就能见到他了。不然的话……呵呵,我可不敢保证哦。”
这时,姜城远已经跟唐树恒通完电话了,对司机说:“先下山吧。”
我也急忙挂了电话。姜城远问我:“刘靖初怎么了?”
我的脑子里面一瞬间有无数个念头交织闪过,乱糟糟的,我慌不择言说:“没怎么。”
他说:“你脸色很难看。”
我说:“呃,是有点事,他惹了点麻烦,不过还能解决。”
他又问我:“我要回唐为,你呢?”
我说:“我也有事,那就在山下的十字路口把我放下吧。”
车子开得很快,并不长的一段山路,路旁每一棵倒退的树就像被调快了节奏的钟摆,我越看心里越烦越急。紧接着,微信里面,刘靖初的账号突然发来了一张照片,是他被打得鼻青脸肿躺在地上的照片。照片是在一个比较空旷的地方拍的,已经不是在酒店里了。我一看就倒吸了一口凉气,又怕旁边的姜城远看见照片,立刻把手机背过去。他又问我:“你真没事?”
我改变主意了,捂着肚子说:“呃……我肚子有点不舒服,能到你家借个洗手间吗?”
山下不远就是姜家,他对司机说:“嗯。钟哥,我们先回家一趟吧。”
车子开到楼下,姜城远让司机在车里等,他陪我上楼。我亲眼看着他把那张一直拿在手里摩挲的存储卡放进羽绒服的口袋里,我默不作声地跟着他,心里面暗暗盘算着我要怎么样才能拿到那张存储卡。
家里没有人,他父母都不在。开门之后我看见鞋柜旁边放着一双夏天的女士拖鞋,我以为随便穿一穿就行了,一只脚刚伸进去,他却拉着我说:“穿那个你不冷吗?昨天家里做了清洁,忘记收好了。”他从鞋柜里拿了一双新的厚绒拖鞋出来,说,“喏,穿这个。”
我换好拖鞋,他问:“不是要去洗手间吗?”
我点了点头,便进了洗手间,对着镜子发了一会儿呆。我想好了,一会儿我出去就骗他说口渴想喝水,趁喝水的时候把水洒在他的衣服上,等他把衣服脱下来,我就找机会偷走口袋里的存储卡。
于是,我出了洗手间,还没开口,姜城远却先说:“你既然来了,我带你参观参观我家里吧。”
我有点吃惊,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他看我没立刻答应,笑了笑问:“不愿意吗?”
我很久没有看到他对我笑过了,他忽然露出笑容的那一瞬,我很意外,心里的忐忑也没那么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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