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多事之年(1/2)
景珂这一去,就是七年多。
七年的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事,可以让一个蹒跚学步的小女孩,长成一名如花美人,也可以让一个稚嫩的少年皇子,成长为一名手握重权的带兵王爷。
“五哥,我听说睿王殿下今日入京,礼部准备了盛大的路迎仪式,这样的热闹好几年不曾有过,好想去看一眼。”忠义侯府内宅,卫敏时用过早饭准备出门的时候,被主仆三人堵在了门口。
“萱妹妹,你饶了我吧,睿王殿下今日入京,外面肯定人山人海,我带着你出去,万一有个不妥,父亲会剥了我的皮的。”卫敏时忙不迭地摇头,若是平时卫敏萱想出门,只要多带点人,有他跟着,不是什么问题,但是今日睿王进京献俘,礼部的阵仗搞得非常大,怕是会满城空巷,百姓竞相围观,这个时候他怎么敢带卫敏萱出门?
“好可惜,睿王殿下上次来信说,回京后会送我一把西域宝刀,我想着反正我用不到,本来想转送给五哥,现在看来,五哥是不需要了。”卫敏萱很是惋惜地长叹一声,说道。
“萱妹妹,好妹妹,得了好东西,千万不要忘了我,我带你出门就是了。”卫敏时没什么别的爱好,平日里就爱舞枪弄棒。
他本来也想学祖上沙场杀敌光宗耀祖,可惜他父亲戍云州的时候,将他留在京里替父母向祖父母尽孝,现在父母回京了,他母亲又因他多年来始终不在身边,舍不得母子分离,逼着他父亲在兵部给他弄了份差事,以至于他的沙场梦,永远只能是个梦想了。
这些年来,当年那个跟在他屁股后面转悠的小屁孩,都已经在西北混得风生水起,取得了一场又一场的胜利,而他却只能在兵部看着捷报流口水,闲得无聊数蚂蚁,这日子过得不知道有多憋屈。
要不,过几日去睿王殿下那里探探口风,看看能不能把他也弄到滁州去?
卫敏时虽然这么想着,不过他想到要去拜托当年的小屁孩帮忙,而且母亲妻子那里肯定会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时候,又忍不住犹豫了。
卫敏时心情纠结地带着人,找了块地方守着女扮男装的卫敏萱看热闹的时候,卫敏萱的心情却是非常雀跃,她捏着袖中的玉佩,紧张地看着骑在高头大马上的那人越行越近,心中“砰砰砰”地跳个不停。
虽然她对幼年时青梅竹马的那些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不过多年来睿王殿下虽然不在京中,却始终书信礼物不断,她稍大一点,又隐隐听说了当年的求亲风波,怀春少女哪个不爱慕英雄,更何况这英雄还百般讨好痴情一片始终未娶,让少女的心中,慢慢有了异样的感觉。
不过如果父亲坚决不同意的话,就算是睿王殿下,也没有办法吧。她想到这里,心情又郁卒起来。
景珂此次回京,除了献俘之外,更为重要的原因是要替大统领庆贺六十大寿。时人逢九过大寿,所以卫衍的六十大寿,实际上应在弘庆二十四年五月下旬,五十九岁生辰的时候庆贺。
这是多么难得的喜事,一生中只有这么一次,景珂自然不会缺席。不过几年前皇帝过五十大寿时,他却以战事繁忙,毫不犹豫地缺席了,这区别对待是一目了然的。
卫衍的六十大寿,不仅仅是卫家的喜事,更是牵动了无数人,其奢华宏大超过了世人的想象。卫衍的本意是不要这么铺张浪费,可惜他拗不过皇帝的意思。
皇帝因景珂在西北连破北狄,西蒙,多罗三国,将这三国的王子王女们掳来进献御前,此时心情极为舒畅,就要大肆操办卫衍的寿辰。
几年未见,他对景珂也多了几分慈父之心,而且眼看着卫衍年事已高,景珂作为卫衍最疼爱的皇子,一直行军在外,也难免会让卫衍牵挂,所以他就有了让景珂此后留在京里的打算。
卫家的奢华寿宴,景珂被留在京城,有人欢喜,自然就有人忧愁。比如太子殿下等人,就从此中感受到了危险的来临。比起靖王景瑛来,在军中有了势力的睿王,才是太子真正的心腹大患。
弘庆二十五年春末,景骊去安远府巡视他的陵寝,卫衍因事没有随行。
皇帝的陵寝,一般会在登基后就开始修建,景骊幼年登基,并没有马上修建陵寝,后来他欲修建时,又赶上齐远恒建言“农桑新政”,因钱粮不凑手,又推迟了几年才动工,不过他的陵寝,到现在也已经足足修建了十多年,差不多要完工了。
负责监造修建陵寝的官员,一向都是皇帝信得过的人,不过这位官员,从修建开始就有了个小小的疑问。
皇帝的陵寝主要分两部分组成,上面是陵寝的主建筑群,景朝的每位君王都是同一建制,至于下面的地宫,则各有各的玄妙。今上的这座地宫,按先祖例修建,唯一不同的是,主墓室中的停棺台特别宽大,完全可以停下两副棺木。
那官员也猜想过,皇帝这么修建停棺台,是不是准备要和谁合葬,不过他想到先后早就葬入了皇后陵,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他要是不怕死的话,也许可以得到皇帝的亲口解答,不过他很怕死,所以这疑问一直到他去世,还是个疑问。
景骊在安远府不过待了两日,突然收到了京里的急报,睿王景珂被人下毒,生死未卜。
“到底是怎么回事?”景骊匆忙带着人回到京城,第一个召来质问的人,就是永宁侯世子卫敏文。
卫敏文如今掌管着京城里的暗卫,就算事先无法预防,事后也该调查出一点头绪了。
“太子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株奇花,昨日,他邀请了诸位殿下,太子太傅等人去东宫赏花。”
景骊听到太子太傅这几个字,眉头就皱了起来:“昨日你父亲也去赴宴了?”
“是。”卫敏文躬身应道,“席中,除了赏花外,还有歌舞助兴。领舞那人是多罗国王女,舞毕,她亲自执壶给座上的众人敬酒,睿王殿下就是喝了她敬的酒,当场就毒发的。”
景骊记得景珂献俘后,他就将众女赏赐给了诸皇子及重臣,那多罗国王女显然就是这样到了太子宫中。
“人你审过了?她怎么说?”
“她供认不讳,承认是自己毒害了睿王殿下。”
“她用的毒呢,又是怎么来的?”
“据她供认,原是藏在头发中准备用来自尽的,昨日突然有了接近睿王殿下的机会,就直接动手了。”
“你觉得太子真的对此事毫不知情吗?”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无论怎么回答,恐怕都不会讨喜。
卫敏文沉默了很久,才开口说道:“臣不敢保证。”
皇帝望下来的目光很冷,卫敏文却依然纹丝不动。
“此话怎讲?”良久,景骊再次问道,他的声音里也充满了寒意。
卫敏文此话有挑拨天家骨肉亲情之嫌,最是遭人忌讳。
“昨日,那杯酒原是敬给父亲的,因为父亲不胜酒力,所以睿王殿下代饮了。”
听到这里,景骊的面色大变,再也没有刚才的冷静。
“朕准你便宜行事,除了太子之外,东宫中的所有人,都给朕严加讯问,朕要知道所有的一切。”
“臣遵旨。”
卫敏文退下后,景骊一个人茫然枯坐了很久,无边的寒意笼罩着他,让他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对于某些事,他潜意识里已经有了预感,却怎么都不肯承认。
景珂此时被安置在安泰殿内,卫衍一直守着他。他毒发时,卫衍已经帮他逼过毒,但是他一直没有醒过来。
田老太医逝后,宫中最高明的太医当属小田太医,可惜小田太医此次正好回家探亲不在京里,其他的太医除了多次给景珂祛毒外,对他的昏迷始终束手无策。
“珂儿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景骊缓缓走到榻边,在卫衍身边坐下来,紧紧抱住了他。
他一个人在昭仁殿想了半天,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如果景琪真有害卫衍之心,他到底该怎么处置他?不管怎么说,景琪也是他的骨肉。天家的骨肉亲情虽然淡漠,只要不超过那个底线,还是要顾惜半分的。
奉城王府里,左思溟正在给自己烧东西。喜欢的书稿,喜欢的诗集,喜欢的用具,通通都扔到火里,烧完这些,他再给自己烧了些纸钱,免得他日抛尸野外没钱可花。
“殿下的目标不是睿王吗,为什么突然示意多罗王女将酒敬给了永宁侯,若不是睿王要求代饮,岂不是坏了大事?”息木是越来越不明白这位殿下的心思。
明明他们事前商量好了,这次要对付的是睿王,他竟然在席中突然改了主意,若不是睿王莫名其妙跑来要求代饮,昨日的事还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老师放心吧,这杯毒酒,睿王肯定很高兴能帮永宁侯喝了,我是看他可怜,顺手帮了他一把。以他的身份,就算他在东宫毒发身亡,皇帝最多杀了多罗王女,伤心一阵也就好了,恐怕太子依然可以做他的太子。但是一旦这毒杀的目标是永宁侯,皇帝怎么可能继续容忍下去?”
“难道皇帝会为了永宁侯杀了太子?”
“皇帝当然不会,虎毒不食子,为了情人杀了儿子这种事,就算是他也做不出来吧,太子最多是幽禁到死,不过睿王殿下事后恐怕无法咽下这口气,怎么可能不做点什么?”
息木听到这里,总算明白了,绕了无数个圈,原来殿下依然是要他们兄弟相残。如果睿王真的要去对付太子,无论是否事成,恐怕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睿王为何明知酒里有毒,还要喝这杯毒酒?”至于睿王为何会知道这酒里有毒这个问题,息木没有问。因为他奉左思溟的命令,去睿王府投了张纸笺,告诉了睿王多罗王女复仇之心不灭,让他小心酒中下毒。
“睿王一直想要一个向太子发难的机会,这个机会他也是等了很久的。”左思溟望着火光笑了起来,他的命运早就注定,而其他人的命运,也已经注定,“老师,请你离开这里吧,再不走就没有时间了。”
“殿下,无论你去哪里,我都会陪你一起去的。”哪怕是黄泉路,他也愿意同行。
息木用生命捍卫了他的诺言,直到他流尽了最后一滴血,前来缉拿奉城王的暗卫们,才完成了他们的使命。
落到了卫敏文手里的奉城王,相当合作,合作到让卫敏文感觉到了不详,根本就不需要用刑,他就把所有的事情都交代得一清二楚。
他心系旧国不忘仇恨,勾引太子居中挑拨,鼓动多罗王女意图毒杀永宁侯等等罪行,他都供认不讳。这一番交代下来,显然只有他是个大坏蛋,太子殿下简直就是个被坏人蒙蔽的小白兔。
卫敏文气到吐血,数次用刑,都没能撬开他的嘴。他再心中不甘,也不敢假造供状,最后只能将这一供状,呈给皇帝御览。
景珂始终没醒,卫衍就一直守在他的榻边不愿动弹,景骊的心情自然好不起来,当然他心情不好,更多的原因是心疼卫衍辛苦,至于景珂,能在他的那些心疼里面占上半成,就该谢天谢地了。
当下,涉及其中的人,都得到了严厉处置,唯有太子景琪,景骊只把他关到了宗人府幽闭院中反省,并没有下其他的命令。
等小田太医终于得到了消息,往京城赶的时候,景珂却在小田太医回京的前一天醒了过来,至于他多日昏睡不醒到底有何奥秘,恐怕只有他自己和石青最清楚了。
见他醒了,景骊打发卫衍去休息,自己却拿了奉城王的供状给他看,问他希望怎么惩处罪魁祸首。
“奉城王挑拨天家骨肉亲情,其心可诛,当千刀万剐。太子殿下受奸人蒙蔽,罪不在其身,父皇严加训诫即可。”就算景珂心中痛恨不已,嘴里却还要为太子开脱,因为这是他为人子为人弟应尽之礼,一旦违背,就是孝悌有亏。
如果他在此时要求皇帝严惩太子的话,别说皇帝会对他有意见,就算世人知晓了此事,也会对他有非议。
他那夜得了蒙面人提醒,事前做了一番准备,在宴会上始终盯着多罗王女的动静。
他本来以为多罗王女的目标是他,毕竟毁她家国的是他,等到她敬到永宁侯那席,神情突然有异,景珂就知道事情不妙,众目睽睽之下,他来不及多说什么,只能抢先喝了那杯毒酒,在那一瞬间,他就起了杀心,不但是对那多罗王女,还包括太子殿下。
只不过事情到了眼前这个地步,就算他硬生生地拖着数日不醒,甚至把大统领对他的担心也算计在内,皇帝依然没有严惩太子的打算,让他亲自为太子开脱,就是最好的证明,皇帝的偏心可见一斑。
他虽然如皇帝所愿,言语中尽力为太子开脱,不过心中杀意更甚。
“降君可杀不可辱,朕就给他留个全尸。”对于砍掉了爪子的降君,一般都会好吃好喝地养着,景骊因为太过自信,从来不曾把那左思溟放在眼里,这次差点酿成大祸,自然没这肚量让他继续活下去。
不过这次若是卫衍遭了罪,那左思溟必会被千刀万剐,但是换到景珂身上,景骊又想到了可杀不可辱,景珂就算再委屈,也是没地方诉说。
“这次你做得很好,朕很欣慰,必不会委屈你。”景骊见景珂脸色苍白,心中也多了几分怜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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