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侍假成真6(1/2)
商止新之前在甘泉殿看了折子,烦到不行,扔给楼客:“你怎么看?”
楼客最近仍旧食欲不佳,偶尔发呆,怔怔看着上主又移开视线,不知想些什么,现在才回过神,接了折子一目十行,刻薄道:“……明庸良?新思想?无稽之谈。”
商止新道:“但里面讲君心当仁,倒是许多人赞同的。”
楼客冷清道:“上主如何,不该是她想的。
上主就是杀人,到天下只有她,她也只该谢恩。”
商止新掩唇而笑:“孤喜欢爱卿的偏颇。”
楼客稍一皱眉,商止新已经懒懒打断她:“帮孤批了这折子,最近做好出征准备。”
楼客一愣:“上主,决定开战了?”
“不开战?”商止新冷笑一下,虚虚指了指上奏引用的明庸良的言语:“‘今上若暴虐不改,无异自取灭亡’。”
楼客闻言不再说话。她蘸墨提,写下的字迹与商止新像了十成:字体是好像最守规矩的骨骼细长俊秀有力,带着闺阁小姐气,但言语却狂妄冷厉。
“口出狂言,尔等无异自取灭亡。”
……
奉天殿,不早朝的商止新今日终于歪扭八地躺在龙椅上,听了听朝臣们语气不怎么敢太过分的争论和各种劝告,只说出了两个字。
“开战。”
大姓嚣张于外久,集结的军队从磬炑关一步一步逼近了帝都,隐隐以行程面包围之势,打着“正君心”的旗号,实则取的是“轮番而治”的心。
天下是一张大饼,以往商姓积威深重万马齐喑,现在好不容易遇见一个年幼好拿捏的君主,他们怎么可能放弃这个会——分明是八姓都拥有超然的血统,这么多年都仅仅是商家人在座,不太合适吧?
说穿了,什么冠冕堂皇的“正君心”,谁都想当老大,想要皇帝轮流坐。
……
众人沉默,无论议和派或是主战派都静静地等待下。
商止新接道:“我商姓世代为王,从未有和他人分榻而眠的习惯。”顿了顿,冷笑着阴翳地吐出后半句话:
“……就算天下败在孤上,那也是孤的天下天下人死光在孤的上做鬼……那也是孤的臣民。”
——就算你这么想,能说出来的还真是一点情面都留。众人在那语气的残忍里稍感不适,只有楼客若有所感。
商止新环顾四周,收回眼神:“楼客听令。”
楼客上前:“臣在。”
“孤命你持左虎符,歼灭白石两姓乱党在僻县驻军主队。”
“反抗者格杀勿论投降者……”商止新停顿了一下,声音忽然淡下来:
“格杀勿论。”
……
主殿之沙场的血腥气息随着稍微轻扬沙哑的言语灌入,楼客仿佛看见了那般熟悉的黄沙铺面。
然后耳边又是一句似有似无的劝告:“不合适再动武……若好生静养……”
楼客抬起眼睛,持符节道:“臣遵旨。”
————
楼客接连吃了好几天的药,一点反应也没有,越吃呕吐欲越凶,只好去找太医正正经经看了看。
太医查了体,小心翼翼的加了温补化瘀方给她,也敢不问不敢说,还是楼客直接了当问:“胎儿怎么样?是化不出来的意思?”
太医这才醍醐灌顶:“将军原来在吃杀胚饮?可您并未有身孕啊!”
楼客呆了呆,心说,什么乌龙?
太
医紧接着解释:“将军您常年镇守北境素体寒,近来多有外伤,伤好正气未曾痊愈又伤,叠加一起有淤气,对身体伤害极大,成了假滑脉。以您的身体素质,不太可能有孕……”
他说得比较委婉,其实并非“不太可能”,楼客是完全没会有子嗣的。
就算她为楼姓的血统,一来妖魔北域常年寒冰、她仗着能力沙场时从不在意保护自己,二来最近一场接一场熬刑,最主要的还是想也不想刺了命官煞穴……那是用来破釜沉舟时消耗生命的东西。
原来并非十月怀胎可缓解的不适,她今后半生都要永久伴随病痛。
楼客想明白之后却舒了口气,问的第一句话是:“影响战斗吗?”这很正常……哪个杀人的不有些报应,带上一生的苦痛?
“将军血统强大,并无此方面忧虑。但是从您身体的角度讲,这对健康的消耗很大。”
就像把人比喻成蜡烛,有些伤会让火光减小,但有些只会让燃烛的时间变短,火焰该多大就多大,消耗的是命——可他总不能劝一位将军不上沙场吧?人总要活着,这是没办法的。
楼客想了想朝堂上的内忧外患,思索着问:“这样下去,我有多久可活?”
太医诺诺:“十到二十的年岁无忧……若好生幽养,便能更加岁月。”
“十年?二十年?”楼客说:“这么长……”
……
春秋二十载,早足够平乱了结,顺遂天下。
————
月落在勾檐斗角的白墙之外,秋风起刮,满园萧瑟之,一个影子静静地伫立。将军再次脱下了云裳换了战甲,系着鲜红的发带,掌里缠着白色的绷带。
自此一去只是一战,应该很快就会归来。可这一战却是开启乱斗的帷幕,朝堂上可用之将寥寥,今后她应该会辗转战场了。
她在细数自己剩余的性命,撑得过战争的年,然后还能在商止新身边赎罪五载……想起这个,她忽然有些笑意来。
楼客转身,向着甘泉殿去。
……
商止新满心以为楼客走了,倚着案几药也不喝了奏折也不看了,重新拿出自己的蛐蛐儿,没逗弄几下,被一只拿过去了,递回来的是一晚药水。
商止新杀气凝了好一会了,转头要杀人的档口,看清了人,疑惑道:“楼爱卿?你不是即刻出发,今日便走了吗?”
“是今日走。臣特地出来找上主的。”楼客说:“臣是来要东西的。”
商止新皱眉,想了一会,哦一声,道声等等,还真从什么地方拿出一个小荷包来,是用深黑的丝萝布匹,用金线绣了祥瑞简章,带子两方缀着宝石。
……
这是她们的习惯,楼客要走,只要是出门,商止新必备上祈福咒给她放在布包里。
楼客怕累着她,告诉她随意拿一个就好,商止新执意说需要心意,会亲做,布包上偶尔上面是花鱼,偶尔是一个精巧的“楼”字。
楼客要去战场,所以来要这个临别时习惯性地祈福。
……
“这个不像是上主亲自绣的。”楼客摩擦一下。
“别得寸进尺。”商止新眯眼。
“啊,好吧。”楼客眨眨眼,又指指碗:“上主,你还没喝药呢。”
商止新接过荷包给她别在腰间,翻了个白眼直截了当把药一倒,不满道:“……孤发现你今夜格外胆大。”
楼客哑然地看着她倒完之后把碗一放,摔在地上冷眼看自己,一点没给她面子,只好揉了揉鼻子,干巴巴道
:“好吧,抱歉,
臣的错。”
商止新这才嗯一声,摆摆:“你来还有什么事?”
“也没什么……只是要离开上主,前来道别。”她笑了笑,很认真地抓紧时间看着商止新的模样,好像在仔细记忆,声音在夜里轻下来:“刀剑无眼……臣有些怕自己不能……”
可她发现商止新直直盯着她看,眼神在她的语言里渐渐冷厉。
她立刻停住了,感觉到由衷的欣喜……她并不怕商止新听了生气,相反甚至有些被重视的开心。
“但臣会回来,”她低头看了看荷包,忽然干了件不得了的事情:
她上前一步,拥抱了坐在案旁的商止新,按着她的肩膀,似有似无地抚摸过她的头顶,深深呼吸,压下颤动的心绪。
自从商止新继位,她们的关系由君臣到情人,因为愧疚和其他一些原因,楼客还没有一次主动的靠近,这一次她竟然做了,在临走之前打破了为自己设下的壁垒,最后说了一句:
“若臣果真要死,也是最先告诉上主之后。”
说完这句话,她心里竟然涌出久违的羞涩和紧张意味,讲完了转身,立刻走出了宫门,不敢回顾。
……
商止新沉默着从她怀里出来,缓缓挑眉,很久之后哼出一声很讽刺的笑来。
她软下身子重新去玩笼子里的蛐蛐儿,扯着那根草,逗着逗着,忽然内力顺着草根泄下去,正在彼此撕咬的小虫子一起挣扎起来,又渐渐不动了。
看看你……这可是你自己破的墙。
————
四个月之后。
“楼客!是你?你不是已经死——”
沙场,敌营四里,楼客的长戟刺入敌将首领的脖子,脱力地退后两步,放下捂住肩膀的,仰头终于长长地输了一口气,在青天之下变成细长的烟雾上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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