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8 章(1/2)
南乡子自从听玉阳子说太白鬼城一事后,心中便一直有个想法, 孟长青或许并非完全走火入魔。和一般的邪修不一样, 孟长青从一开始起就不承认自己杀了吴地修士, 他坚称吴聆是魔物自己杀吴聆是替天行道,不管有没有人听他的,他始终坚持为自己辩解正名。这也是长白宗被激怒的重要原因之一,长白宗两位真人绝不能容忍一个邪修杀了自己的弟子还污蔑他的声名。
按理说,孟长青修炼邪术、畜养生魂,按道律他是必死的,多一项罪名不多, 少一项不少, 他为何非要坚持人是吴聆杀的而他是在替天行道?除非这是他的心结。或许在他心中, 他仍是想着曾经那个剑荡妖邪、名扬天下的玄武少年剑修。
也是从玄武传出召回孟长青的消息的时候,众人才惊觉, 玄武竟是还没有将孟长青逐出师门。从一开始的西洲城事件爆发,玄武就已经明确表态,一切只按道规处置,众人也默认孟长青早就被逐出玄武了,直到今日道门才反应过来,孟长青竟然还算玄武弟子?李道玄至今都没销毁他的仙牌?别说长白宗震怒,这事儿连玄武自己的掌教谢仲春都惊了。
消息一出, 天下议论纷纷。谢仲春差点怒火攻心,谁说的孟长青还算玄武弟子?在他眼中,孟长青从犯事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被逐出师门了。除此之外, 他还觉得南乡子下令召孟长青回来也是个着实好笑的事情,谁都知道,孟长青回来唯一的下场就是死,他为何要回来?仅凭你玄武掌门的一句话便让他心甘情愿前来送死?
不久,蜀地八大世家、以长白宗为首的春南道宗、吴地道盟还有诸多一流的道宗全都抵达玄武,人全都拥在山下,那盛况不输当初仙剑大典,长白宗自然是来问个究竟的,而更多的宗派则是来观望玄武道宗究竟要如何处置邪修一事。玄武放开山门,将所有人引入门中。
谢仲春一生将玄武的荣誉视作比性命更重的东西,眼见着玄武四千年声名要毁于一旦,他终于不管南乡子那些神神叨叨的话,传令下去说孟长青早就被逐出师门,降妖伏魔是玄武弟子的本分。
就在他对着弟子说出那番话的时候,孟长青来了。
玄武百字碑前。
谢仲春,或者说在场所有的道门修士都愣了,定定地望着那个不知何时出现在山岗上的黑衣修士。谢仲春有些不敢相信,他竟然真的来了!众人中,唯有南乡子望着孟长青,一双眼像是东临无波的海水,仿佛早就料到了今日。
雪落了满山遍野。孟长青负着剑匣站在山上,匣中的大雪剑发出嗡嗡的剑鸣,他看上去并没有变得如传闻中描述的残忍阴邪,也不见走火入魔的疯癫无状,除了周身的萦绕不散的煞气外,他和当初出现在仙剑大典的样子相比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
没有一个人说话,山中静极了,所有人都望着他。
孟长青终于开口道:“弟子孟长青,参见掌门师伯、师叔。”
南乡子道:“孟长青,你可知罪?”
“我何罪之有?”
此话一落,在场的修士似乎反应过来了。一旁的长白道人直接骂道:“孟长青你今日还敢出现?你于西洲城镇杀魂魄、杀害吴地修士、修炼邪术、蓄养生魂、勾结邪修、残害我长白大弟子,你今日还敢问你何罪之有?”
孟长青眼神清明一片,“吴地修士是吴闻过所杀,长白弟子也是死于他手中,他是天生魔物,我杀了他是替你长白清理门户。”
“孟孤!你如今还敢污蔑我师兄!”长白弟子气得浑身发抖,夺了话头,“当初若非六剑真人救你一命,你一个邪修的儿子你早就死了!吴师兄是六剑真人唯一的后人,你恩将仇报虐杀了他如今还要污蔑他是魔物你究竟良心何在?我师兄品性纯良,一生降妖除魔救了多少人的性命,普天之下谁不敬服?他要是魔物,我满长白都是魔物了!”这弟子说得眼睛都红了。
孟长青只是望着他平静道:“吴聆确实是魔物。”
“你说他是魔物你倒是拿出证据啊?!你拿出证据来!你拿出来!”那长白弟子朝着孟长青吼,连一旁的长白道人让他退下他都不听,誓要孟长青今日临死前说出个一二三四。
孟长青没有说话。
就在这时,一直站在谢仲春身后两三步处的玉阳子眼神闪烁了下,大约是觉得今日道门中有名望的人几乎全部到场,又有玄武三位真人坐镇,孟长青今日纵使是天大的神通也难逃一死,他上前两步,站了出来喝道,“孟孤!今日便是你的死期!你我之间也有个了结!”
孟长青闻声望去。
玉阳子一直认为孟长青此番是冲着自己来的,自从当日西洲城两人结下了梁子,孟长青就处处针对他,后来吴地道盟将孟长青打成邪修,孟长青对他更是恨之入骨,不惜变作邪修回来复仇,只是他一直小心藏匿,孟长青无从下手。孟长青杀吴聆也明显是警告他,包括孟长青建立太白鬼城也明显是为了对付吴地道盟和他。好在他当机立断来到玄武结交两位真人,又联合道门,今日总算要将孟长青置于死地。他开口道:“孟长青,我知你对我恨之入骨,一心要杀了我,只可惜邪不压正!”
孟长青看着那忽然站出来的人,他没认出来这是谁,只看服饰打扮判断出这是吴地道盟的修士。
那玉阳子心中正觉得扬眉吐气,下一刻他就发现孟长青的眼神不对。
玉阳子来之前想过孟长青见到他的各种反应,怕孟长青鱼死网破他早就做好了万全准备,却唯独没想到孟长青会一副不认识自己的样子。他还以为孟长青是在装,不由得更加警惕,可孟长青一直没说话,玉阳子脸色变了,孟长青竟然真的不记得自己!
孟长青确实不记得了,当初西洲城局势万分混乱,他与玉阳子在西洲城只见了不到几面,过去了这么久他确实不记得了。他回过头去看向玄武真人。玉阳子却猛地喝道:“孟长青!你镇杀西洲城魂魄、为了沽名钓誉你封锁西洲城害死我师父师兄这些事你可认罪?”
众人一下子将视线转向玉阳子,吴地道盟的人立刻出声附和,今日可不只是长白宗与孟长青有仇!吴地修士、还有当初枉死在西洲城的修士这一笔笔血债今日都要一一讨回来!
孟长青显然没想到他会被骂这么一句,道:“我封锁西洲城害死吴地修士?”
玉阳子直接喝住了他,“你如今还要说是你救了西洲城?!道盟早已经查明真相,西洲城当日根本没有发生大的灾祸,是你与那邪修执意要封锁西洲城,也不肯接受附近修士的救助,最终害得我师父与师兄弟们全都惨死城中!你为了掩盖真相镇杀了西洲城的数十万生魂,事后还敢颠倒黑白,说自己救了西洲城,拿我吴地修士和百姓的血赚的一个好名声!”
孟长青愣了,一下子他竟是没出声反驳,他完全没想到有人会这么说。
玉阳子道:“当日救了西洲城百姓的根本就是我吴地道盟修士,今日天下道门的面,我誓要为枉死的先辈讨要一个公道!”
“不对,我到的时候,吴地修士已经死了过半,满城都是邪气只能先封锁西洲城,从来没有故意之说,当日的情形我早已经说过了。”
“你以为吴地修士死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可惜啊,我吴地修士与吴地百姓没有死绝,当日的情形我亲眼所见,你为了沽名钓誉故意封锁城门害死我吴地修士,不仅我见到了,西洲城百姓也见到了,”玉阳子忽然回头看向长白宗与蜀地修士,“我今日所说,诸位道友尽可以去西洲城询问当地百姓,若是有一个字假的,我玉阳子愿兵解而死!”
长白弟子冷喝道:“孟孤,你还有何话可说?!恶贯满盈!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孟长青的神情很奇怪。
玉阳子道:“事到如今还不知悔改!今日我们吴地道盟便要替天行道!”
“孟长青说的是真的。”一个声音忽然从人群中响了起来,那声音很低,却仿佛是压抑了许久,终于吐了出来,“孟长青说的全是真的,他没有害死吴地修士,那也不是小灾祸,我们到的时候,紫霄道人已经死了,西洲城尸横遍野,满城都是致命的魂线。”
所有人都望向那说话的人,唯有孟长青听见那声音僵住了,没回头。
陶泽已经站在人群中旁观了很久了,他知道孟长青说的都是真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是真的啊。没人知道他用了多大的勇气才说出这一番话。如今为孟长青说话,几乎等同于和整个道门作对。他低声道:“我证明,孟长青说的有关西洲城的事每一句都是真的。”
众人原本还意外有人为孟长青说话,一发现是陶泽,许多人眼中的诧异立刻没了,玉阳子也恢复了镇定。这人当初与孟长青勾结,不过吴地道盟一直找不到证据,而他父亲又是曾经名震天下的名剑修,这才给他定了个包庇邪修的罪名,可实际上,道门人心中谁不知道他的所作所为。他说的话没人信。
玉阳子道:“陶润春,可是你当日自己亲口承认他镇杀了吴地生魂,是他修炼邪术,你如今站出来包庇他,你嘴里到底还有一句真话吗?”
谢仲春开口道:“退下!”
陶泽的喉结动了下,声音轻轻颤抖,道:“我说了谎,镇杀生魂的不是他,是我。”他看向孟长青,“所有人都在逼我,我怕了,所以我说是他一个人做的,其实是我做的,我一个人做的。吴地传他沽名钓誉害死吴地修士,我也没敢出来辩解,不是这样的,当日的情形就是他说的那样,我们赶到的时候,城中的人已经死光了。”他看向玉阳子,“那时候你和几个吴地修士想跑,被我们拦下了,你们就躲在青屏山上不敢出来,孟长青怕这些魂线流出去会害死更多的人,于是封锁了西洲城,一直到我们找到了那些魂线灭掉了,你和那几个修士才跑出来,当地百姓就认为是你们救了他们。”
陶泽说话的速度很慢,却每一个字都很清晰。
孟长青在听到他说“其实是我一个人做的”的时候猛地回头看向他。陶泽对上了他的视线,道:“我知道你恨我,要不是我当初胡说八道,你也不会变成今天这样子。”
孟长青眼神动了下,还未说话,玉阳子身后的修士就气急败坏地骂了过去,“你胡说什么?当日之事早有公论,你为何要跟着这邪修污蔑我道盟掌门!”
玉阳子在陶泽说话的时候袖中的手瞬间攥紧了,脸上却没有表露出来什么,此时听见自己的师弟开口,他这才缓缓地松开了手,开口道:“是非自有公论,任凭你们如何说,我与先师无愧于心无愧于道门。”
道门自然相信吴地修士,连谢仲春都觉得陶泽是为了救孟长青才出来说这一番话,又喝了一遍,“退下!”
陶泽缓慢地扫视了一圈道门众人望着自己的眼神,回想起当初的场景,他莫名没了声音。为什么不信呢?是真的啊,他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啊!他想说话,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事情怎么会变成今日这副样子?他们是怎么会落到今日这地步?他又看向南乡子、谢仲春、李岳阳,似乎要从他们的眼中看出些什么,谢仲春见他神思恍惚,极为严厉地喝道:“放肆!退下!”
陶泽觉得天旋地转,他感觉自己长久以来一直在崩溃的边缘来回地走,此刻他眼前忽然就黑了下来,漆黑一片,他知道所有人都还在看着他,他却看不见他们,也发不出声音。
错了吗?他们真的做错了吗?他浑身都开始抖起来,到底要怎么样做这一切才会过去?够了啊,事到如今真的已经够了啊!
有玄武弟子上前去拉陶泽,陶泽忽然猛地挣开了那只手,用平生从未有过的高昂的、咆哮似的声音对着众人喝道:“我相信孟长青!我能证明!他说的有关西洲城的每一件事都是真的!我也相信他说的有关吴聆的事情是真的!恳请师伯祖明鉴。玄武第四十二代弟子陶泽!现在对天发誓!我今日所说的都是我亲眼所见!句句属实!当日西洲城镇杀魂魄是我一人做的!但吴地修士不是我们害死的!紫霄道人也不是我们害死的!”
他伸手指向了玉阳子所在地,“你当日为了自己活命,弃吴地所有百姓不顾,欺师灭祖,你根本就不配当修士!”
他伸手又指向了吴地道盟众人,“你们眼瞎目盲听风就是雨,一个个嘴上骂着沽名钓誉,实则比谁都要不要脸,你们根本不配‘丹心皓月’四个字!”
“你说你证明?!你拿什么来证明?!”吴地道盟中猛地传出来一道更高的声音打断了陶泽的话,似乎是再也无法忍受陶泽当众胡言乱语,“拿出来!”
陶泽的眼前似乎又亮了起来,黑暗散去,又能看清楚东西了,他看见所有吴地修士都看着他,蜀地、玄武、长白的修士也全在看着他,在所有人的视线中,玄武仙剑出鞘,落在陶泽手中,他低声道:“我用命证明。”他忽然反手一剑割断了自己的喉骨,鲜血与魂魄喷射而出。
所有人都愣住了,吴地修士愣住了,蜀地、玄武、长白所有的修士都愣住了,连南乡子与谢仲春都愣住了。
孟长青第一个反应过来,吼道:“陶泽!”
他冲了上去一把接住了陶泽,猩红的血涌了出来,他按住他喉咙上的伤口想要护住他的魂魄,陶泽却挥开了他,带血的手握着剑砰一声按在了地上,他最后抬头望向了吴地道盟的人,眼睛赤红一片,断裂的喉骨中鲜血还在喷涌而出,他张开口最后说了一句话。
震惊之中没人听得清他说了什么,孟长青却听出来了,他说:“我问心无愧。”
陶泽没了气息,魂魄在孟长青的手中迅速流散,有如玄武那九挂穿林而过的奔流瀑布,一切瞬息间消失的干干净净。“不!不!”孟长青用力地捂着他脖子上的伤口,脑子里忽然一片空白。
没有人反应过来,就连谢仲春与南乡子都料不到陶泽会自杀明志,更别提玉阳子与那些在场的道门修士了。
大雪剑一声长啸,直接从匣中破出,孟长青一剑朝着吴地修士所在地劈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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