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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拂晓时分的月亮(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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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你告诉过我的,离去的人,并不会消失,而是会变成天上的星辰,亘古不变地陪伴守护着爱的人。

我抬头望,夜空中离我最近的那颗星星,一定是你,对吗?

奶奶,如果真有下辈子,我们还做亲人,好不好?如果真有下辈子,我希望您身体健健康康,不再受病痛之苦,活到寿终正寝,在睡梦中安详地离开。

她坐在山上,等待天黑,等待夜空中一颗一颗星辰亮起。

她就那样在山顶坐了一整夜。

她回到家时,发现姑姑朱芸在院子里等她。

朱芸问她:“你一大早去哪里了?我等你好久了。”她很急切的样子。

她看了眼姑姑,见她眼睛也微微红肿,黑眼圈浓重,便柔声问:“姑姑,什么事啊?”

朱芸在院子里走了两步,说:“这个院子嘛,老太太临走前也没有一句话……”

朱旧震惊地看着朱芸,心里涌起一阵阵冷意,奶奶尸骨未寒,她竟然就动了这份心思,真是……

朱芸撇撇嘴,那心思也毫不隐瞒:“朱旧,你看,你表弟念高中了,以后还要上大学,我们家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这院子迟早要拆,那可是一大笔钱,我也不贪心,我只要一半。按道理来讲,也有我的一半。”

朱旧觉得太阳穴突突跳得厉害,她咬了咬唇,极力隐忍着怒意,疲惫地说:“姑姑,我现在很累,这件事情,以后再说吧。”

她说完就要走进屋子,朱芸却一把拽住她:“迟早要说的事情,为什么要等以后?朱旧,还是说,你想要独吞!”

她深深呼吸,大力挣脱朱芸,她挣,她不肯放,拉扯间,她好不容易甩掉她的手,身体被惯性带着往后退了几步,她忽然觉得头晕目眩,整个人就往地上倒了下去……

再醒过来,她发现自己身在医院里,傅云深坐在病床边。

他问:“感觉好点了吗?”

她看着他,怔怔的,神色里几分恍惚,过了一会儿,才答:“头痛,全身都痛。”说话时才发现自己嗓子也沙哑得厉害,很疼。

他给她倒了一杯温水,扶起她喝了点。

“是病毒性伤风感冒,你怎么搞的?”

她身体向来都很好,很少生病。

她没做声,在山顶坐了一夜,吹了一夜的风,不生病才怪。

“你怎么在这里?”她看向窗外,外面是浓黑的夜,自己竟然昏睡了一整天。

“你姑姑打电话给我的。”他之前嘱咐过朱芸,让她照顾点朱旧,有什么事情就给他电话。

哦,对,朱芸现在可是他公司旗下的员工。

“我有点累,还想睡。你回去吧,感冒不是什么大事,打了针,过几天就好了。”她疲惫地说,又躺下去。

他点点头,给她掖好被子,离开了输液室。

他走到护士台,跟值班的护士说:“麻烦你多照看点朱医生。”

小护士点头笑着说:“傅先生,不用您说,我们也会照顾好朱医生的。”

伤风感冒再怎么打针,前前后后也拖延了一个礼拜才好彻底。因为奶奶过世,李主任放了朱旧几天假,本想让她好好平复心情,哪知还是在医院里度过。

临上班前一天晚上,朱旧坐在灯下整理奶奶的遗物,老太太的东西不是很多,她最宝贵的,也就是她的药柜了,其余身外之物极少。一些衣服,几本中药医书,一副老花眼镜,一枚结婚时就戴在手上的金戒指,还有一个木头盒子。

她打开木盒,里面放着一些文件,房产证书、身份证、户口薄等,还有几张照片。一张是黑白的,非常陈旧了,照片微微泛黄,那是她跟朱旧未曾见过的爷爷的合影。照片上的两个人,都非常年轻,笑得璀璨。她的父亲很像爷爷。还有两张,是爷爷奶奶与父亲、姑姑的合影,照片里的父亲与姑姑分别是少年时代以及童年时代。还有一张,也是合影,奶奶与她的父母亲,以及被奶奶抱在膝盖上的婴儿时期的她,粉嫩嫩的一张小脸蛋,睁着黑漆漆好奇的大眼睛,头上戴着一顶老虎帽。剩下的照片,是她与奶奶的几张合影,十岁时、十五岁时、考上大学时……

以及她在德国念书时拍下的照片。

她的指腹轻轻从那些照片上抚摸过去,嘴角带着笑,仿佛触摸着那些过去的岁月,那样温柔,那样美好。

她抱着那些照片,在奶奶的床上,睡了过去。

次日她回医院复工,李主任问她:“没问题了吗?可以安排手术给你?”

她点点头:“嗯。”

然而等过两天,当她进了手术室,刚拿起手术刀时,她的手就开始发抖,仿佛又看到奶奶在自己手中停止呼吸的场景,眼前鲜血模糊一片,刀“啪”地掉落。

试了几次,都是如此。

还好这台手术是个小手术,才做术前准备,还没开始,李主任立即换了另一个主刀医生来。

她坐在手术室外,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良久。

“朱旧,别太担心,这只是暂时现象。你心里有压力,我给你放个长假,你出去散散心,调解下。”李主任拍拍她的肩膀。

她茫然地点头,只是暂时的吗?会不会自己以后再也拿不起手术刀了?

陆江川也跟李主任说一样的话。

他说:“我以前有个同学,他的情况跟你类似,因为有过一场手术阴影,之后就不能拿手术刀了,大概半年后,又恢复了。朱旧,你需要战胜你自己的心理障碍。你奶奶的离世,并不是你的错,我想她老人家也不想看到你这样。”

她点点头:“谢谢你,陆医生。”

当天晚上,她买了一张飞旧金山的机票。

她在出发的机场给季司朗打电话时,他大概还在睡觉,声音迷蒙,听到她十几个小时后到旧金山时,他一下子睡意全无。

他问:“怎么这么突然?”

她却说:“现在那边是早上九点多,今天是工作日,你竟然在睡觉?”

“哦,我昨天刚离职。”

“离职?”

“具体的你来了再告诉你。”

“好。那你接下来有的是时间,正好我有事情要拜托你,见面说。”

她挂掉电话,给傅云深发了条短信,告诉他自己离开一阵,不用担心她。她没有等他的回复,关掉了手机。

她在深夜抵达旧金山,季司朗的车已经等在机场外面。

“困死了,有什么话等我睡醒来再说。”她说完这句,就拉上衣服后面的帽子,蜷在副驾驶上睡了过去。

她很久没有好好睡过觉了,这一觉睡了足足十个小时,睁开眼,窗外阳光大盛。

她走出房间,看到季司朗正坐在沙发上玩手机游戏,她一边往洗手间里走,一边说:“咖啡,两片烤吐司,如果有水果的话切一盘。谢谢。”

他从手机上抬头,只来得及看见她的背影,她身上穿着睡衣,短发乱糟糟的,用懒洋洋的声音问他要早餐吃。

他忽然就有点走神,看着窗外投射进来的大片阳光,把木地板晒得微微发烫,她穿着家居服、揉着睡乱的头发,走进洗手间去洗漱。

这样的画面,让人心里发软。

水声响起来,他醒了醒神,起身为她准备早餐。很快,咖啡香弥漫屋子,面包机“叮”一声,吐司烤得黄黄的、香喷喷的。他把苹果、猕猴桃、香蕉切得整整齐齐,摆在盘子里。

朱旧在餐桌前坐下,喝一口咖啡,熟悉中的味道,她说:“你这个煮咖啡的手艺,不去开咖啡馆真的有点可惜了。”

“有些事情是私人喜好,如果做太多了,估计就变味了。”他笑笑,说:“说吧,怎么忽然跑过来了?不是很忙吗?”

她垂着眼睛,慢慢咬一口吐司,轻声说:“司朗,我奶奶去世了。她欠你的那顿酒,再也喝不了了。”

他一愣,太突然了,一下没反应过来,很久才说:“怎么没有告诉我?”

“我奶奶在我为她做手术时死亡……之后忙葬礼,我又病了。”

她简单的一句话解释,听得他却无比难受与心疼。作为主刀医生,任何一个病人在自己手术中死亡,都会很难过,更何况那人是她最亲的人,该有多痛苦与慌乱。

她转移话题,问他:“你好好的怎么忽然离职了?”

他说:“家里老是逼婚,心烦。我打算离开旧金山。最主要的原因是,我想重返无国界医生组织工作,我已经提交了申请书,现在在等待被派遣。”

朱旧点点头,说:“你陪我去一趟利比里亚吧。不会太久,大概四五天。”

他吃惊地说:“利比里亚?去那里干什么?”

这个西非国家,之前经历了长达十几年的内乱,人民饱受战火之苦,直至几年前才结束内战。如今就算结束了战争,境内也是很不安全的。

“我跟你讲过吧,我父母在我几岁时因事故去世了,直至前不久,我奶奶才告诉我,当年我父母并不是飞机失事,而是死于利比里亚的战火中。他们当年参加了无国界医生在利比里亚的救援项目,后来遭到武装分子劫持,被杀害了……”她深深吸一口气,捂着脸,无法继续说下去。

奶奶之所以骗她,是怕那时候幼年的她心里害怕,留下阴影。

他们在一个礼拜后赴利比里亚,飞到首都蒙罗维亚。这个饱受战乱的国家,首都破败贫瘠如一个小县城,四处都可窥见战争留下的遗祸。入夜后,城里仍然不安全。联合国的维和部队,在战争结束后,也始终没有撤离这里。

她来,只是想在这片满目疮痍的土地上,隔着遥远的岁月,缅怀一下父母。她不觉得害怕,她以他们为荣。

晚上,他们不敢随便到街上走动,就在入住的酒店里吃晚餐,一份简单的蔬菜,价格都很昂贵。这是个贫穷的国家,物价却出奇地高。

她用勺子将盘子里最后一点番茄与汤汁扒拉到自己的碗里,伴着米饭吃,舍不得浪费一点。

放下碗,她对季司朗说:“我也向无国界医生写了工作申请邮件。”

季司朗对此似乎没有一点惊讶,他伸出手,与她相握:“希望这次我们能继续在一起并肩作战。”

他们没有在利比里亚逗留太久,第三天便离开了,季司朗回旧金山,朱旧则飞回了国内,她需要办理离职手续,还有一些别的事情要做。

朱旧抵达国内依旧是晚上,下了飞机,打开手机,跳出无数条信息,都是未接电话与未读短信。一些来自姑姑朱芸,更多的,则是傅云深。

她走出机场,给傅云深回电话,才响了一声那边就接了起来,仿佛时刻在等待这通电话一般。

“朱旧,你去哪里了?没事吧?”他急切的语调里全是担心。

她说:“我没事,出国了一趟。刚刚回国,等过两天,我去找你,我们见一面。”

她回到家,洗漱后,倒头就睡。这是自奶奶离开后,她在这个家里,第一次睡得踏实。梦里,不再看见手术台上鲜血淋漓停止呼吸与心跳的奶奶的模样,她看见的,都是关于奶奶温暖又美好的片段。

第二天一大早,她起床,去巷子口那家早餐店里吃豆浆油条,然后步行去公交车站,坐车去医院。

李主任见到她,有点吃惊:“朱旧,我放你一个月假,你怎么就回来了?”

她歉意地说:“主任,对不起,我想辞职。”

“辞职?”李主任震惊地看着她,随即了然道:“怎么?你还是不能克服心理障碍?这没有关系,你可以继续休假,什么时候想回来都可以,何必辞职。”

她摇摇头:“不是的,我能拿起手术刀了,我只是有别的事情要去做。”

她把自己的计划跟他讲了,李主任起身,在屋子里沉默地转来转去,最后叹口气说:“好吧,我尊重你的决定,失去你这个医生,是我们医院的损失,但医疗是不分地域也不分国界的,你在哪里服务,都是一样的。”

“谢谢您。”朱旧由衷地道谢,在这家医院工作一年来,她得到他很多的照顾。

她离开的时候,李主任忽然又叫住她。

“朱旧,这句话,我是作为云深的世伯说的,你就这样离开了,你们俩以后更加没有可能在一起了吧?”

朱旧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无奈而苦涩地笑了笑,沉默离去。

她拼命地努力,想要走到他身边去,可他呢,他对她很好,对她如亲人般关心、帮助、担忧,可却始终固守着心中的决定,将她阻隔在外,任凭她拼尽全力,也是无用的。

当初她因为奶奶与他而选择回国工作,而现在,这两个理由都不在了。

她到办公室收拾好东西,然后去找了陆江川。

她请他吃午餐,想一想,共事这么久,彼此都忙,两人竟然从没有一起吃过一顿饭,没想到第一顿饭竟是告别宴。

她订了一家口碑很好的湘菜馆,她知道陆江川最爱湘菜。

因为他还有工作要忙,一顿饭也吃得匆匆。

“陆医生,这一年来,多谢你。再见。”朱旧与他握手道别。

“你注意安全与身体。”他说。他是知道的,无国界医生所提供医疗服务的地区,不是战乱就是极度贫困疾病肆虐、有灾情的地方。

他为她拦下一辆出租车,目送她离开。她看着后视镜里的人站在餐馆门口挥着手,愈来愈远。

她收回目光,告别总是令人几许伤感。

晚上,朱旧约了姑姑朱芸见面。

回国后,她还是第一次去姑姑家,跟以前她去过的那个家不是同一个地方了。姑姑离婚后,带着表弟在外另租了一个房子,老式的一居室,是陈旧的安置小区,灰扑扑的楼房,垃圾就堆在楼房下面的小路旁,任苍蝇在残杂物上飞来飞去。奶奶曾多次提议让姑姑带着表弟搬回家里住,但脾气执拗的姑姑拒绝了。

朱旧到的时候,门是打开着的,朱芸正在做饭,老式厨房里的抽油烟机不太好,小小的厨房里油烟味浓重,朱芸吵着菜,被呛得不时咳嗽两声。

“姑姑。”她喊了一声朱芸,将带来的水果放在桌子上。

朱芸探头看了她一眼,语气很不好地说:“哟,你总算舍得出现了!”她手中动作不停,将菜起锅,熄了火,端着菜放到桌子上,一边对着关着的卧室门扬声喊道:“坤坤,吃饭了!”

喊了两声里面没有应,朱芸火大地走过去重重敲门:“谢宁坤,喊你吃饭你没听到是不是!一天到晚就晓得玩游戏!你怎么不死在游戏上算了!”

“知道啦!”里面传来不耐烦的声音,而后门被打开,一个十几岁的男生板着脸走出来,见到朱旧,微微一愣,叫了声“表姐”,就走到桌子边坐下。

朱芸去厨房拿了碗筷出来,三只碗三双筷子,她问朱旧:“吃过没?没吃就一起吃点,也没什么菜。”她口气依旧有点不耐烦,但朱旧心里微微一暖。

“嗯,好。”她在餐桌边坐下来。

就一荤一素两个菜,很简单,品相看起来也一般,但朱旧却吃得津津有味。虽然姑姑有时候过分了点,但她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仅有的亲人了。

吃完饭,等朱芸收拾好桌子,她从包里拿出一只大信封,递给姑姑。

“姑姑,这里面是家里院子的房产证书以及奶奶的身份证明等文件,现在交给你。那个院子,我不要。你跟坤坤可以搬那边去住,过两天我就离开中国了,以后估计也很少回来。”

朱芸看着那只信封,愣愣的,她没想到想要得到的东西这么轻易就到手了,而且比预期的还多了一半。

她接过信封,紧紧地抱在怀里,过了会,才想起问:“你要去哪里?”

朱旧简单地回答:“我将去国外工作。”

“哦!”朱芸点点头,“国外赚钱更容易,也赚得更多吧?”她想,难怪不稀罕一个小院子。她又朝正从厕所里走出来的儿子说:“坤坤啊,你别老一门心思打游戏,学学你朱旧姐姐,好好念书,将来也去国外留学,也在国外找份赚很多钱的工作,让我享享福!”

“知道啦,啰嗦!”男生对妈妈没好气地说。

朱旧很快告辞,朱芸送她到楼梯口,看着她慢慢走下楼去的背影,她忽然扬声说了句:“一个人在外注意身体啊!”

朱旧转身看着姑姑,她鼻子微微发酸,用力地点头:“嗯!”

亲情是断不了的缘分,平日里再怎么冷眉冷眼,那也是你的亲人。

这一天里,她不停地在告别,告别,而明天,还有一场。

她在睡前给傅云深打电话。

“明天是周日,你不用上班吧?你说过,我什么时候想见你都可以,那么,傅先生,我想预约你明天一整天的时间,可以吗?”她一本正经地邀约。

他也一本正经郑重地回答说:“当然可以,那么,朱小姐,你想做什么呢?”

“我查看了天气预报,明天天气晴,微风4级,空气质量优。秋高气爽,正是秋游野炊的好时节。”

他微怔:“野炊?”

她兴冲冲地说:“对啊,野炊啊,就是找一块风景优美的草地,铺一块布,摆上带去的便当,然后坐在阳光下面吃呀。”

他听着忍不住笑了:“朱旧,这似乎是小学生最喜欢干的事情吧?”

“谁规定的啊?”她切了声,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我小时候没做过嘛,后来上了中学,每次春游秋游我都没参加,你知道的啊,整个中学时代就是在念书念书念书……”

“好的,朱旧小朋友,明天我们去秋游,野炊!”他心里浮起一丝心酸,这是她以前想做而没有做的事情吧,虽然他觉得去公园野炊有点傻兮兮的,但他愿意陪她偿还心愿。

第二天果然是个好天气,天很蓝,阳光明媚,微风和煦,空气清冽。傅云深让司机把车停在巷子口等待,他带着梧桐步行走进小巷。

“梧桐,还记得吗,你来过这里的。”

岁月倏忽,一晃竟然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初那个刚出生没多久受了伤的小狗,已经步态苍老。而当年并肩走在这条巷子里的他们,再回首看,仿若前世。

从初次遇见,他们竟已经相识十五年了。

人生能有几个十五年呢?更何况,这十五年,是人一生当中,最黄金最美好的岁月。他忽然觉得,就算不在一起,这一辈子,他们都已是彼此生命中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梧桐忽然奔跑起来,他知道,它一定是循着记忆中熟悉的气味朝她奔跑而去。

他走到院子门口,就听见她清脆爽朗的声音,她正抱着梧桐头碰头在说话。

真好,她已经走过最煎熬痛苦的时刻,那个坚强的她,回来了。

“我们去超市买吃的吧,我家里什么都没有,除了酒。”她扬了扬手中的袋子,里面装着几瓶薄荷酒,神色微暗:“这是最后的薄荷酒了,以后……以后再也喝不到了。”

“我们好好喝。”他接过她手中的袋子,说:“不用去超市了,我都准备好了。”

“你去买了?”

“我做了一些便当,糕点与水果也有。”

“哇!这么棒!”她想起什么,瞅了眼他的脸,果然看见他眼周有淡淡的黑眼圈,“你熬夜了吧?”

“没有太久,晚上烤了糕点,便当是早晨做的。”

她笑道:“我怎么有一种家长为小朋友准备秋游的食物的感觉呢。”

他也笑,“那么,你今天就当一回小朋友吧。”

“谢谢你,云深。”

谢谢你愿意满足我孩子气的心愿,陪我做你口中小学生才热爱做的事情。

他们开车去了莲城一个新规划的公园游乐场,因为离市区远,又才开放,所以游人还比较少,只有一些家长带着孩子来玩水上乐园。

“全是小朋友,这下当真是名符其实的小朋友秋游了。”往湖边公园一路走去,朱旧看到身前身后的都是些小朋友们,忍不住笑着感慨。

傅云深摆出一本正经的家长脸:“朱旧小朋友,这个游乐场很大,你要乖乖的,不要乱跑。”

朱旧拍了拍走在她身边的梧桐的大脑袋,也一本正经:“听到了没有,梧桐,乖乖的,不要乱跑!”

梧桐“汪汪”两声,用头亲昵地蹭了蹭她的手背。

她忽然就想起多年前,在海德堡,两人一狗,在黄昏的内卡河边这样慢慢散步,说一些有的没的。

旧时光啊。

他们将蓝格子布铺在草地上,朱旧将食物一一取出来,保鲜饭盒里,装着他亲手做的便当。有金枪鱼寿司、蔬菜卷、牛肉糯米丸子、炸得金黄的鳗鱼、杯装小蛋糕、颜色漂亮的马卡龙、芒果布丁,以及切得整整齐齐的水果拼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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