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雨田和小蔓(1/2)
雨田个子小皮肤黑,一双大眼睛总显得空空洞洞,看上去似乎是那种很难集中注意力的青年。他同小蔓走在一起时很协调,两人都有类似的眼神。
小蔓有时会对他这样说:
“嘘,雨田,你不要盯着我,也不要管我的事,你要永远关注你自己的目标。”
雨田于是回答道:
“你不盯我,怎么会知道我在盯你?其实啊,我根本没盯你,我的眼睛是高度散光的。你以为我在看你,我呢,却看到从前老家的阳台上去了。那老宅的破阳台上晾着我父母的衣服。”
小蔓笑眯眯地拍拍丈夫的背,对他的回答很满意。
可是雨田对自己很不满。说来奇怪,当初他加入珠宝行居然是为了这个行当里有冒险的机会。这个私下里深藏的念头他从未向任何人透露过,包括小蔓。在大学里他就知道小蔓不是一个轻信别人的女孩,他觉得在这一点上她与自己旗鼓相当,她的性格强烈地吸引着他。小蔓有种不动声色的美,有些人误将她的不动声色看作老成,但雨田知道那不是。那究竟是什么呢?雨田琢磨了这么多年还在琢磨。正因为捉摸不清小蔓的性情,所以雨田对自己不满。
他还有一桩对自己不满的事,那就是他的愿望屡屡受挫。上级部门不思进取,只是小打小闹地做些国内的加工业务。雨田盼望自己被派到缅甸、南非、南美这些地方去收购钻石和别的珠宝,他等了又等,却一次也没等到这种机会。上级交给他的工作都是加工业务,而且全部是在国内。有两个去尼泊尔或非洲的机会,可又被他的竞争者捞去了。他只能纸上谈兵,在家整理各种珠宝的资料。
雨田很爱小蔓,他从心底欣赏小蔓那种不动声色的美,他将那种美比喻成小蔓画的水墨画中的那只猴子。很多人都认为小蔓外貌很一般,雨田发现这一点后,便在心中窃喜,觉得自己的运气好。如果大家都认为小蔓美,小蔓也许就不会倾情于他了。
但是他又并不因爱小蔓就放弃探险的愿望,甘愿守着妻子过一种无所事事的生活。他的隐藏的热情近年来随小蔓画风的变化而高涨起来了。他终于获得了去非洲的机会。非洲南部最近动荡不安,为了不让小蔓担心自己,他就说他是去新疆出差。小蔓相信了。
“我去一趟新疆,对自己的不满就会大大减轻。”他说。
“那太好了,你会发现些什么的。其实啊,对自己不满的人应该是我。”
雨田悄悄地打量小蔓,在心里惊叹道:她多么酷似那只水墨猴!他看到了那个黑洞洞的诱惑人的入口,他想,这个入口很可能也是小蔓内心的入口,她的全部的美都保存在那个黑暗处。
他不让小蔓去送自己,这是他俩多年前订下的规矩,因为两人都不约而同地认为送别有种不吉利的意味。由于担心再也见不到妻子,他在去机场的出租车上流了泪。碰巧那天是大雨天,老天也一直在哭,没人注意雨田的伤感。
坐在那架飞机上,雨田一直闭着眼,他在想象酋长的样子。他将前往一个部落去购买钻石。部落所在的国家却是模糊的,他所在的珠宝行的上级说:“没必要弄清。”他会在博茨瓦纳降落,但一到那里就会有车来把他接走,他的目的地是另一个国家,那是一个影子般的国家,上级不便向他透露。
“这不正是你一直在盼望的那种旅行吗?”上级似乎在嘲笑他。
雨田虽然对上级的取笑很生气,可又觉得他说得对。他暗暗揣测,上级也许是在考验他的应变能力?他一贯对自己的应变能力有信心,要不然小蔓这样的女孩怎么会看上外貌毫不起眼的他?
坐在那辆越野车里头时,他预感到考验降临了。那人说的好像是法语,他一个字都听不懂,但他镇静地点了点头,似乎是允诺了那人提出的要求。最后他终于听懂了一个词,是对方用法语说的“再见”。他又点了点头,那人似乎很满意。明明两个人坐在一辆车里头,他为什么要说“再见”?
这是一次长途跋涉,幸亏他早有预料,带了一大壶水和几包压缩饼干。他一上车就睡着了,蒙眬中他似乎在同小蔓回老家。走到半途他又改了主意,对小蔓说还是去黄山吧,老家所在的大城市太嘈杂了。再说老家已经没有人了,只有两间楼房,他拥有一半产权,另一半归他哥哥。他要是赶了去,哥哥会以为他是来争产权的。这时小蔓就说了一句奇怪的话:“那就去黄山吧,也许你在黄山可以揽些珠宝业务呢。”她这句话让他吓出一身冷汗,他立刻醒来了。他醒来之后努力回想,却又想不出小蔓的话有什么可怕的。
车窗上蒙着厚厚的一层灰,还有泥巴,雨田看不到外面,只是听到雷声不断,好像在下暴雨。他记得下飞机时博茨瓦纳也在下雨,莫非全世界都在下雨?刚才在梦里头小蔓还说:“雨田,雨田,你的名字取得真好啊。你怎么什么也不说就离开了呢?”雨田提高了嗓门用英语问那人道:“我们是去哪里?”
那人猛地一下刹车,倒在方向盘上。
雨田看见他额头上中了一箭。奇怪,车窗关得死死的,箭是怎么射进来的呢?他用目光检查车窗挡风玻璃,发现全都完好。雨田想,必须马上离开车子,往相反的方向逃走。
他拿着行李下了车。外面并没有下雨。一条河横在他面前,河对岸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草原上影影绰绰的有些动物群,像是马,又像是长颈鹿,离得太远,看不清。他有点犹豫,要不要过河?他下车的地方是一条公路,他感到有人在追击那辆车,他要是不迅速离开就会大祸临头。正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小蔓带哭腔地说:
“雨田,你赶快跑啊……”
于是他上了那独木舟。船主问也不问就往对岸划去。
接着小蔓又打来电话了:
“雨田,你好自为之啊。”
每次他刚要讲话,小蔓就把电话挂了。
雨田问这位白人船主:
“要多久才能到对岸?”
“一个星期左右吧。”他说。
这条河并不特别宽,怎么会要一个星期?太荒唐了!可他不敢表示愤怒,只是说了一句:
“啊,要这么久!”
船主正色道:
“当然要这么久,这里是非洲腹地。”
“我是到了哪个国家啊?您能告诉我吗?”
“不能。这里的人从不问这种没有意义的问题。不是连您妻子也不谈论这种事吗?”他露出恶作剧的笑容。
“看来您和我妻子什么都知道,只有我像个盲人。”
“这不是很妙吗?”他干巴巴地说。
尽管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妙,雨田还是在心里期待着转折发生。
水壶里的水喝光了,他又灌了一壶河水。虽然那河水又苦又涩,雨田却觉得味道不错。莫非连他的味觉都改变了?他吃了两块饼干,背靠背包平躺着,欣赏那美丽的天空。他刚要睡着,忽然听到船主命令他去接替他划船。
雨田划船的技术还不错,可不知怎么回事,这独木舟一点都不听他的指挥。无论他怎么努力,小船都只是在河里转圈子,转得他脑袋发晕,快要呕吐了。而那白人趁这个机会睡着了。雨田在精疲力竭中放弃了努力。他刚一停止划船,小船就变得平静了。可它没有顺水漂流,它在慢慢地、稳妥地横渡那条河。雨田诧异地注视着小船的运动,心想,是他刚才的努力给它注入了能量吗?
“雨田,你尽力了吗?尽力了就好。”小蔓在电话里说。
“这就是那种不动声色的美。小蔓啊小蔓。”雨田对自己说。他只能对自己说,因为小蔓每次只说一句话就挂了电话。
突然之间,雨田注意到船主多毛的手臂旁有奇异的光芒在闪烁。
雨田全身的血都涌到了头部。那个敞开口的皮袋子里头装着他多年的梦。他必须沉住气。船主说要一星期才能到对岸,也许是真话,也许对岸有强盗埋伏。
这条奇怪的小船的船头仍然向着对岸行驶,雨田发现它的速度确实慢得不像话——他们离岸最多两百米。既然上了船,又发现了他的目标,雨田就安下心来。不是他放弃了努力,而是他的思路改变了方向。他现在密切注视着周围的动向。可是周围什么动静也没有,河里风平浪静,船主躺在他旁边大声打呼噜。
天黑下来了,雨田的小船终于驶到了河中央。他听到什么地方有狮子在吼。那人总是不醒,他身边那一皮袋钻石被他于睡梦中推到了雨田的脚边。雨田悄悄地伸手摸了摸那些硬东西,发现它们像冰一样冷。这是不是钻石?浓重的倦意袭来,他也躺下入睡了。
他醒来时已是上午。那人在划船,他们的船还在河中央,朝两岸望去似乎都是同样远。
“您在打这些东西的主意吧?”船主笑着对他说,“如果我们两人都平安到达的话,我就将它们卖给您。在我们这里,这些东西并不值钱。”
“旅途会有危险吗?”雨田问道。
“不知道。要是有危险才好呢。您不是一直在盼望吗?哈哈!”
“不——我并不……”
“您不要抵赖了,我早看出来了。您的上级,那个无赖,他一直在对您许愿。您觉得非洲如何?”
“美极了。”
“您愿死在此地吗?”
“我不愿意死,为什么非要死?我有妻子,我爱她。”
“我是随便问问的。”他的表情变冷淡了。
他甚至显出厌烦的样子,一边缓缓地划船一边将皮袋里的钻石踢得哗啦作响,就像在试探雨田一样。
“要我来划吗?”
“不,我不忍心,您躺下吧。”
雨田使劲琢磨船主的这句话,心里想,是不是死到临头了?那会是什么样的惨祸?他对自己一点都不害怕感到不解。
中午下起了瓢泼大雨,两人都被淋得像落汤鸡。看上去船主一点儿也不在乎,他大概早已习惯了这里的气候环境,常年过着风雨无阻的野外生活。雨田重点保护着他的手机和那些电池,他将那个防水的小袋子放在胸口,任凭小蔓的手机不停地呼他也不解开袋子,因为他担心手机一进水就完蛋了。船主停止了划船,那船又在自动地向对岸移动,虽然走得缓慢却坚定,仿佛具有一种意志。
“真的要走一个星期吗?”雨田问船主道。
“看运气吧。”
“您好像并不急于到达。”
“干吗要急于到达?您不是只关心您的手机吗?我忘了,您还关心我的皮袋子。这是个好兆头。”
雨终于停了,除了手机,雨田的东西全湿透了。小蔓却不再呼他,是不是产生误解了呢?船主在吃东西,他面前摆着一大包肉类。雨田的神情有点恍惚,有点想吐,他感到自己要生病了。船主拿起一根火腿肠劝他吃下去,说可以给身体增加能量。雨田吃下去了,想吐的感觉立刻消失了。他回味了一下,觉得这火腿肠酸酸辣辣的,不像普通火腿肠。船主告诉他说,他吃的是非洲食品。
“您已经进入到了非洲腹地。”他再次强调。
他说完就将一只手伸进皮袋抓出一把钻石,用力朝水中一扔。
“这些还没加工,加过工之后价值连城。我扔掉一些,免得负担太重了。我的一个同乡就是被这种东西压死的。”
“真可怕。”雨田打了一个冷噤,但他身体里一点生病的兆头也没有了。
船主一共扔了三次,被他抛在空中的钻石好像燃烧起来了一样。
他俩又熬到了夜晚降临,一夜无事。
后来雨田都记不起自己在河里待了几天了,可能是他的记忆停滞了。那小船你划它也好,不划它也好,它总是缓慢地向着对岸挺进。根据雨田的目测,他们现在离起程的岸边已经有大约一千米了,但离对岸还有两千米以上。船主总让他同他一道吃那种非洲食品,他说吃了能战胜抑郁症。“在这条河里,因这个病而出事的人太多了。”
雨田并不觉得抑郁,他只是很想念小蔓。他有点后悔出门的时候对她撒了谎。看来她早已知道他去了哪里。她是打听到的,还是猜出来的?小蔓从来不向人打听他的事。那么,是她猜出来的。小蔓有这个能力。他忍不住拿出手机来,拨了小蔓的手机号码,从她那边传来忙音,后来又什么声音都没有了。这时雨田记起他的岳父开玩笑时说过的一句话:“小蔓天生是个流浪者。”由于忽然想起这句话,雨田的脑子里一下子空了。夕阳中,雨田看见那人在吃一只活蜻蜓。
“您什么都能吃吗?”
“那得看需要。”船主笑嘻嘻地说,“您不要拨弄手机了,没有用的。她比您还要清楚您的事。”
“您从什么地方看出这一点的?”
“当然是从您身上看出来的,我们不是都没离开船吗?”
一瞬间,雨田对船主佩服得五体投地。他暗想,跟着他,自己就会进入到小蔓的内心了。多么蹊跷的巧合啊!他摸了摸脚边的皮袋,钻石只剩下了一小半。
“多么美丽啊。”雨田叹了口气。
“非洲的美是杀戮的美。”那人也叹了口气。
雨田感到那人正在做一个决定。他是偶然到他船上来的,当时他的小船停泊在岸边,他就上来了。但也许他是在等他,他不是对自己的上级非常熟悉吗?回想这次冒险的来龙去脉,雨田发抖了。当然,他要做的决定同自己直接有关。雨田偷窥那人,看见他放在膝头上的双手也在发抖,那双巨大的手上血管突起。
“您打算在珠宝行长久干下去吧?”他问雨田。
“是啊。可是这很困难。”
“年轻时都会有这种感觉。”
雨田闭上眼,竭力想象自己老年时的情景。到那时他会不会像这个人一样,仍然每天做决定?或许只有在非洲这种地方人才会每天面临做决定?“小蔓啊小蔓。”他在心里用空洞的声音说道,仿佛向她求助似的。
食物已经吃完了,他们还在水上漂。雨田大半时间都半躺着,为的是保存体力。他用微弱的声音对那人说:
“为什么不说说您自己?您要把您的谜带到坟墓里去吗?您就没有想过我俩会进同一座坟墓?”
有一只兀鹰在他们上面飞。雨田向那兀鹰微笑着,努力同它交流。
非洲的天空令人流泪,雨田的眼角湿了。
当他几乎饿得说不出话来了时,手机的铃声突然大响。
“我快死了,我爱你,小蔓。”
“胡说。你看看你已经到了什么地方?”
他听出是小蔓的声音,但那声音又有点陌生。他来不及想清楚就晕过去了。他晕过去之前感到兀鹰正在有力地掏他的脑髓,那种掏挖给他带来快感。
那人猛烈地摇晃着他,说:“现在可不是生病的时候啊!”
他们已经在大草原上,那人搭起了帐篷,还让雨田吃了一条烤鱼。雨田看见他将那皮袋放在一张小方桌上,皮袋的口张着,有寒光从里头射出来。雨田对自己说:“我死不了。”船主递给他一杯河水,轻轻地说:“您明天就可以离开了,要不要带钻石?”
雨田喝着有苦味的河水,犹豫不决地问:
“您将这些货卖给我?”
“不,是无偿赠予。您要不要带?您的下一站是苏丹,那个国家内乱不止。”他边说边朝他挤眼。
“我的天!”雨田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
“我要带着它们。”他说,“谢谢您的赠予。”
“您的妻子一定会很高兴。”
“我现在同您的看法一致了。请您告诉我,您一直在等我吗?”
“是的。我等过很多人,我们的人遍布全世界。”
那一天,雨田度过了他一生中最为壮美的黄昏。先是小蔓打来一个沉默的电话,她在电话那头一言不发,持续了五分钟后才挂。接着狮子们就来了,它们是去河边喝水的。船主将狮子们称为“老朋友”。
“我多想死在老朋友的口中啊!”
他说这句话时蓝眼睛里射出神往的光芒。奇怪的是雨田一点也不感到胆怯了,他甚至想跑到狮群当中去。可是他还太虚弱,行动困难。他对船主的崇拜之情油然升起。
油灯下那张刚毅的脸令雨田想起好几个人。他到底是谁?
“您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等我的呢?”雨田问道。
“从您出生的那一刻起。非洲的大门向所有的人敞开。”
“看来我一点弯路都没走啊。”
“当然。我看见您一直就朝我的船走过来了。”
草原的夜晚并不黑,只是天空有些发暗而已。四周那些让人战栗的美景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明天一大早会有人来接雨田,他已经做好了准备。所谓准备,就是船主的钻石已经装进了他的背包,还有几条烤鱼也装进去了。水壶里也盛满了河水。雨田感到,他现在已经有把握在这块土地上存活下来。他对离别有点依依不舍。他问船主什么时候能再见,船主干脆地回答他说:“那是不可能的。”
半夜里他醒来时,船主已经不见了。雨田立刻紧张起来。
他点燃了油灯,看见几只狮子的脚爪从帐篷下面伸进来了。狮子令他感到欣慰。他拨通了小蔓的电话,轻轻地说:“亲爱的小蔓,我在非洲腹地。”他仿佛听到了她的呼吸声。他感到自己以前从未像现在这样理解小蔓。此刻她是不是正在画黄山?如果小蔓问他非洲是什么样子,他打算回答她说:“到处都有狮子为你站岗,你被它们小心地保护着。”可惜小蔓不问他。
第二天他等了一上午,根本就没人来接他。
他想,他这个目标也许不太显眼。帐篷里有一副弓箭,他从前练过射箭。他拿起弓箭来到外面,想去射斑马。他选好了位置,开弓,射出。他射出的箭都落在近处,那距离简直荒唐。有人迎着风向他跑过来,是一个野人。他跑到雨田跟前,冲着他比比画画,发出含糊的尖叫。他似乎为什么事很着急,痛苦地撕扯着身上的长毛。
“您是想要我离开吗?”雨田禁不住问他。
野人拼命点头。
他收拾好了行李同野人走。
不知走了多久。雨田只记得经过了安静的斑马群,也经过了躺在河边的那些狮子。它们离得那么近,可是它们毫不关注这个文明人和这个野人。雨田感到野人想要尽快地到达目的地。
走着走着,雨田忽然感觉出野人的背影很熟悉,很像一个人。像船主?不,一点都不像。像他的上司?不,也不像。像那位书店老板?不,也不像。他想呀想的,突然一下内心敞亮了,对,像岳父!简直像极了!这是怎么回事?!看看他那沉稳的样子吧。
在河边的一个土洞旁,野人停下了,他打着手势让雨田先进去。
雨田犹豫了一下,鼓起勇气进去了。洞很浅,里面有一块当床用的大石头。雨田转过身一看外面,天居然黑了,像夜晚一般。野人端坐在一棵老树的树根上,守卫着这个洞。
雨田硬着头皮在石板上躺下,他的行李袋做了他的枕头。他一想到行李袋的中心藏着那些可怕的钻石。不由得毛骨悚然。这位野人,他究竟是守卫着他雨田,还是守卫着他的钻石,雨田想叫他进洞来,因为外面下雨了。但是野人坚决不肯,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雨田的心里充满了感激。他暗暗地在心里称野人为“非洲人”。黑色的皮肤,白色的皮肤,或上面长毛的皮肤,这些区别完全无关紧要嘛。他笑了起来。他一笑,小蔓马上来电话了:
“雨田,我多么想同你分享快乐啊!”
雨田回答说他也想着同样的事,可是她没听见,她挂机了。
小蔓觉察到雨田去了远方。起先她有点悲哀,接着她就理解了丈夫的做法。她怎么会不理解这个日夜相处的人呢?
她有一次进入过雨田的梦乡。那是从黄山回来的路上,他俩错上了一辆列车,是慢车,走走停停的。她在卧铺上睡着了,梦里她到了一个小镇上,有个人对她说,这个小镇是一张水墨画。她站在水边,看着那些房屋的倒影,完全看呆了。雨田从一栋两层楼房里走出来,一眼就看见了她,向她招手了。
“小蔓!”他喊道,“我们走吧,这个地方,进去了就再也出不来了!你瞧你脚下那些荷叶,那不是你上个月画的吗?”
小蔓感到雨田说出的这个事很可怕,她的双脚像被钉在了原地。
雨田走到了她面前,用手在她背上推了一下。
她醒了,看见对面卧铺上的雨田正在呼呼大睡。
后来她问雨田做梦没有,雨田说:
“我要是不叫你走的话,你就留在水墨镇了!”
他的回答让她吓得够呛,她一言不发地看了他老半天。
虽然她对雨田了解得很深,可并不能捕捉到他的那些念头。总体上,她觉得雨田是个很难形容的人。那时在空旷的校园里只剩他们两个人,因为大家都回家度假去了。他俩不约而同地决定守在学校里。他们要在假期里决定他们的终身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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