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2/2)
她娘只不过是一个无家无势的弱女子,除了哑忍还能怎么办呢?做夫君的和她说一声,已经给了她三分面子,即便他不和她说,她又能如何?到最后还不是也只能看着他风风光光地纳了妾侍,再带着小女儿随同新婚的俩人一起去赴任。
那年她五岁。
原以为过去这许多年后,她早已把从前全都忘记,谁知一旦拂开锈锁上的尘埃,记忆中的往事每一件都仍然清晰,原来早在她的心烙下了伤痕
“姨娘很是懂得男子的心理,父亲在家事上渐渐对她言听计从,打从她生下儿子以后,父亲对我娘这个旧人那是再不闻不问如弃蔽履。后来,大概因为父亲擅于交际,在几年内平步青云,很快就升了京官,搬到开封府来,后来又转升朝官。当时朝里派系林立,宫中之事本已令他烦不胜烦,姨娘偏又死心不息使尽阴谋诡计地挑拨,他开始呵责我娘,这一来更是壮了姨娘的胆子,背着他时老是对我娘冷嘲热讽指桑骂槐,以至那段日子里我娘夜夜以泪洗面。”
尚坠抬手,抹去脸上的泪。
“我娘的身子原本就已经很弱,这一来更是百病缠身,最后……终于抑郁而终……她才三十岁不到……这样就死了……”破碎的哭声从她的指缝间飘出。
早上醒来,去母亲房中寻她时,才发现她已经与世长辞。
当时她一点也没有哭,顺手扯下搭在木架子上的母亲的衣物,将几间厢房的灯盏都取了来,把灯油全部倒在衣服上,拿到父亲与姨娘的厢房前点燃,踢开门进去将火团直接扔往床上。
若然当时不是冬天,他们都躺在厚厚的被窝里,非给烧个半死。
在父亲愕然的怒吼和姨娘恐惧的尖叫声中,她走了出去,拿着火把将所有厅堂窗棂上的糊纸全部点燃,一路往门口烧去,只恨不能把这府里的所有东西通通烧光。
不多会盛怒不已的父亲披衣出来,喝令惊慌失措的家丁们上来抓人,她才扔了火把飞跑离家。
那年她十岁。
“我娘临死前一天曾和我说,如果丈夫要娶别人,不管他是出于什么原因,还是发下天大誓愿,做妻子的都好早作准备自谋生路,不要同她一般,最后只落得凄凉等死。”
欧鹭与鸳鸯同戏一池,两者的羽翼怎能相宜?
无声抹干眼角最后的泪痕,尚坠站了起来。
白世非看着她弯腰把笛子轻轻放在石栏上然后转身离去,他垂首,麻木地以额抵着桌上交握的手。
只觉心如止水。
第五章问君几多愁
子夜时分,第一楼的主寝房内仍隐隐晃动着光亮。
黑沉沉的天空中不知不觉飘起零星雪花,悄无声息地潜夜而来。
被火盆薰得暖融的房内,白世非半倚床屏,就着床头处银烛台上燃点着的五支红烛读着手中书卷,一页一页翻过,仿佛看得入神,然而眸光却偶尔不自觉从书页上方飘离,虚凝无所落处,过了会儿回过神来,复又低头看书。
远处隐约传来更鼓之声。
笃笃笃,敲门声响,门外白镜轻声道:“公子,邓管家有急事请见。”
“进来。”白世非搁下书卷。
邓达园推门而入,“小的接到密信,辽国准备派人出使我朝。”
白世非下床来,走到镶翡嵌翠的桌子边上,斟了两盏茶,示意他坐下,“宫里还没有动静么?”
“已经过了好些时日,也不知太后是抹过了前事,还是始终没有抓到薛丞相的把柄,一直按兵不动,没有对他作出任何处置。”
白世非轻笑,“无非是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罢了。”沉思了一下,抬首道,“赵元欢还住在都亭驿舍吧?”
“是,密报说他们打算在本月末离开。”
“明日你送个信儿进宫,让皇上找个借口,譬如说左藏库里的绢帛粮棉有某些物品刚好短缺之类,吩咐三司使暂时先别发放,将赵元欢一行拖延些时日,然后你再拿我的飞帖去拜会玮缙的父亲。”
语毕白世非又想了想,“还是让邵大去吧,你的身份会惹人注意。”
“小的会让大管家备好礼品以及带上南方送来的时果。”
白世非点点头,“嗯,就说我送些珍奇玩意儿给叔父尝尝鲜。”
“小的方才思索再三,还是没想通公子此番安排用意何在?”
白世非含笑道,“薛大人在朝廷上暂时也起不了什么作用,与其让他留在此地惹太后心烦,不知何时就会招来灾祸,还不如索性给太后制造一个机会将他贬出开封。”
“原来如此。”邓达园起身,“对了,珠宝铺子差人送来的锦盒,下人们可交到公子手上了?”
“在这了呢。”
邓达园告辞离去。
房内再度变得寂静,白世非在原位坐着没有动,只独自把手里的茶盏慢慢喝完,良久,搁下杯子时唤道,“白镜。”
白镜应声而入,见主子的眸光停在书案的锦盒上,忙取来放在他面前。
白世非打开盒子,从中掂出一根精致的翡翠手链。
小月牙一样横向细长的水滴状翡珠,用极细致的手法雕成一粒粒空心镂花的玲珑,链子的扣口处吊着一枚极为惹眼的翡翠坠子,以花下压花的技法,分层镂雕成似是一朵千瓣盛开且瓣姿各异的牡丹,然而坠子中心精致的镂空,又使得这碧绿欲滴的弧美花形象是一个闪着幽幽绿泽的“白”字。
这独特的奇异纹案,正是白府的府徽。
白世非轻轻叹了口气,把链子放回盒子里,道,“明日你把这个与那管笛子一同给她送去。”
“公子放心,小的一定会亲眼看着坠姑娘戴上。”白镜信誓旦旦。
白世非莞尔,不再作声,只是眉宇间有抹淡淡的惆怅。
不管他如何解释,如今的她始终不肯信他分毫,他的婚期已然在即,此时不宜再去触皱她的心湖,莫如先放她静一静,且等他完婚之后再说,来日方长,既然她不信言语上的承诺,那就让他慢慢做给她看吧。
翌日一早,白镜便拿着物件去疏月庭。
那么巧他刚走到垂花门时,尚坠和晚晴正好从里出来。
晚晴一眼看到他手中的笛子,不禁掩嘴,用肩头撞了撞尚坠,揶揄道,“公子可真长情。”
尚坠被她撞得身子晃了一晃,收回停在笛子上的眸光,侧首望向别处,不过些许时日而已,脸容似乎已清减了几分。
“可不是么。”白镜讪讪搭话,把笛子搭在锦盒上方递过去,添油加醋道,“坠姑娘,这是公子精心为你准备的礼物,前些时候他特地吩咐珠宝铺掌柜取了十几块最上等的翡翠到府里来,让他亲自挑选,不但如此,他还亲自动手把式样一笔笔描在纸上,便是以前陪皇上作画也没见他如此尽心,最后掌柜找来全城最好的玉匠,花了半旬功夫才雕琢而成。”
尚坠微微扯了扯嘴角,若有若无地流露出一丝讥诮之意,也不回头看白镜手上东西一眼,伸手攥了晚晴便要离开。
白镜急了,慌忙给晚晴连打眼色。
晚晴嘿嘿一笑,“我倒有些好奇,不知这盒子里装的什么?”自白镜手中把笛子和盒子一同接过,“行了,我替坠子收下,你赶紧走吧,别在这里碍姑娘我的眼了。”
“可是——”白镜本想说让尚坠戴上,却被晚晴一眼瞪了回来,他因之前的漫天胡侃而惹出是非,被一众仆婢痛斥,本来就对尚坠心怀怯意,看她脸色冷冷的,当下也不敢再多说,只得暗暗和晚晴比划了一下手腕。
晚晴一手拿着东西,一手挽着尚坠离开。
直到走远了,尚坠才闷声道,“你收下他的东西干什么?”
晚晴不满地哼了一声,“你也得见好就收,别公子给点颜色你就开起染坊来了。昨儿个晚玉说她从邓管家那听来的,公子最近为府里还有宫里的事情诸多操心,好像是他得罪了太后什么的,事儿还挺严重,我说姑奶奶你就别在这骨节眼上还给他添堵了行不?”
尚坠想起那夜林苑里白世非的一番说话,迟疑了一下,终不再说什么。
晚晴打开盒子,一看惊呼出声,“这链子恁是精巧。”
尚坠不禁侧首望了眼,晚晴把笛子和盒子塞她怀里,抓过她的手腕。
“我打小被卖进府里,这些年来几曾见过公子对哪家闺阁女动心,我们私下都说,也不知你是不是上辈子踩了狗屎这辈子才走大运,公子竟然会放着貌美如花的娇妻独守空房,却对你这个死丫头掏心掏肺,最让人不可思议的是夫人居然还表现得乐见其成,也不知你们几个搞什么,不是我说,坠子你真该好生改改脾气,别有事没事就惹公子爷不开心。”
尚坠怔怔地看着被她扣在腕上的翡翠链子,心口一忽儿甜,一忽儿涩,杂陈在一起,分辨不清到底是什么滋味,那夜还他笛子,多少是因看到了他和夏闲娉在高楼上的身影,纵使回来后他解释了事出有因,当时也只觉无非是又一次事后托词罢了,捺不住伤心失望。
如今想来,真的是她不明事理么?
晚晴拽着神情恍惚的她走到梅林园径的拐角,两人稍不留神,差点被拐角处低着头匆匆而来的人迎面撞上,晚晴惊吓得拍了拍心口,张口斥道,“谁呀,这么急慌慌的,赶着投胎呢?”
那人窘红了面孔,几乎长揖到地,“抱歉冲撞了晴姑娘……”说罢抬起首来,目光一时定在尚坠脸上,见她唇边微微有丝笑意,站在梅枝下仿如花间仙子,不禁整个呆了呆,迅速垂下头去,连耳根带颈脖子全都红了。
晚晴噗哧一声笑出来,“丁大哥你怎么来了?”
丁善名蚊声应道,“是大姨传话叫我过来一趟。”
尚坠见他神态窘迫,似手足无措,完全不敢直视己方二人,心内既觉好笑,又有些不忍,暗暗扯了扯晚晴的袖子,原本还想再打趣丁善名几句的晚晴便住了嘴,挥挥绣帕与他作别。
第五章此间一诺语
丁善名痴痴地看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在雕廊尽头,又过了好一会,他才绕过梅林,往东厢一排两进院落拐进去,白府的管家管事们都宿在这些花木掩映的青砖琉瓦精舍里。
一般管事的房舍自然又比不得邵印、邓达园和商雪娥的宅子。
厅堂十分阔落,桌椅手工精细,褐漆髹亮,屏风庄重大方,室内所用器具无不讲究,就连墙上挂着的卷轴也是出自时下名画师之手。
“善儿,来吃些果子。”商雪娥招呼外甥坐下,“听说南方某地的官府用快马往宫里运鲜果,捎带着给咱公子也私下送了些来,虽然为了避嫌给咱府里的不是贡品,但也是新奇玩意儿,你且尝一尝。”
丁善名有些心不在焉地接过,也没仔细看是什么,径往嘴里塞去。
商雪娥自己没有生养,对这个外甥打小视如己出,疼爱异常,此刻见平时乖巧听话的他眼神漂浮,仿佛有丝失魂落魄,多少觉得出奇和意外,当下关心问道,“善儿你怎么了?想什么呢?”
丁善名回过神来,慌忙端正坐姿,应道,“没想什么。”
商雪娥狐疑地皱皱眉,看他不愿说,便自顾自道,“我找你来是有件事儿要问你,前几日你娘给我捎话儿,说你今年也满十八了,爹娘想给你定一门亲事,可媒婆子提的几家姑娘好像你都不满意?这是怎么回事?”
面对她的追问丁善名显得既局促,又还似有丝焦虑不安。
“不是孩儿不满意……”
商雪娥看他神色,福至心灵,试探道,“莫非你早有了意中人?”
丁善名整个人一震,连连摆手否认,“没、没的事。”
商雪娥气也不是,笑也不是。
“就你这张小脸还能藏得住事儿?你对着大姨还有什么好隐瞒的,说吧,是哪家的姑娘儿?大姨看看能不能帮你一把。”
丁善名哑了哑口,迟疑一下,最后还是鼓足勇气。
“甥、甥儿前些日子来府里时曾、曾见到一位姑娘……”那么巧今日又被他遇到一遭。
竟然是白府里的丫头?!商雪娥大感兴趣,那可包在她身上了,倾身问,“叫什么名儿?”
“甥儿不晓得她的名儿,两回遇到时她都和晚晴姑娘在一道,脸蛋儿尖尖的,眼珠黑亮黑亮,象、象天上的星星一般——”
商雪娥霍地坐直了身子,脸色已陡然微变。
丁善名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不敢再往下说。
“若是别个大姨说不得要帮你把事儿给办了,至于尚坠那丫头,我看善儿你还是算了,回去让你娘给你讨一门好媳妇儿才是正经。”商雪娥沉着脸,斩钉截铁地道。
丁善名惊愕地看着她,掩不去一脸失望,最后低低垂下脑袋。
也不知为何,从第一次遇见尚坠后他一直对她念念不忘,就连他娘让人给他说媒也三番四次找藉口推了,这次来见商雪娥原本心里也是暗怀一丝祈盼,希望以她在白府的特殊身份能够成全他,没想满腔心意还没和人说上几句已被当头浇灭。
商雪娥看他大受打击的样子,心里多少有些不忍,轻叹一声,蹙眉道,“不是大姨不想帮你,而是那丫头和你根本不是一路人,善儿,你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
白世非一回两回的刻意张扬,晏迎眉摆明了姿态的推波助澜,府上府下早已心照不宣,全把尚坠当作了公子的人看待,那些家丁小厮年轻管事们,如今哪个见到她不是毕恭毕敬?有谁还敢再对她流露出半点亲近之意。
尚坠自己却浑然不觉。
与晚晴往膳厅走去,沿路三两经过的仆人小婢见到她俩,都会停下脚步,或恭谨或带笑或亲热地喊一声“坠姑娘”,由于府里众人的这种变化是在悄无声息中进行,初时她还多少觉得异样,慢慢也就习惯成自然,只道是自己在府里待的时光长了,大家熟悉之后份外友善起来。
两人原本是来寻邵印,想支些绣丝纹样,然在膳厅门口就已看到他的人不在里头,晚晴奇道,“以往这时候大管家肯定早早到来等着侍候公子早食,今儿怎地没影了?”
正往雕花桌子摆上各种小食糕品的仆人应道:“大管家有事出府去了。”
晚晴只得牵了尚坠往回走,抱怨不已,“这可不白跑一趟。”
“过了午时再来罢……”尚坠的声音忽然转低。
晚晴抬首望去,远处白世非正领着白镜走来,仿佛在该刹那也看到了她们,身形微微一顿,继而神色自若地迎面行来,视线由远而近始终凝定在尚坠低眉垂睫的脸上。
晚晴暗暗掩嘴,夺过尚坠手中的锦盒玉笛,低声嘿笑,“这些我帮你拿回去,上天注定今儿个拿不到绣线,你那染坊也好趁早关门大吉,就别再开了啊?”
尚坠耳根微红,本欲狠狠瞪她一眼,转念却又不想在白世非面前表现出明显的动作和情绪,而这一踌躇停搁晚晴已趁机撇下她,快步向白世非走去,躬身请礼。
白世非笑笑颔首,眸光从晚晴手上的锦盒转向尚坠,她的耳坠下方已渐成粉霞之色,脸色依然清冷,袖口处却微微拢动,然而尽管她白晰的手腕缩进了云纹绣袖,底下却还是露出一小抹儿碧绿的坠子翡色来。
白镜看这情形,机灵地道,“公子,小的先去膳厅看看早食都备好了没。”说罢匆匆往前跑着离开。
白世非慢慢行近尚坠身前,她的小脸往左边别去,一时觉得不自然,又往右边侧了侧,长袖相连处十指已暗暗绞在了一起,却就是不肯抬眸看他。
凝视她良久,他的眼神渐渐柔和下来,伸手过去解开她紧紧交握的两只小手,分别牵在自己手中,轻轻摇了摇她,食指指尖不觉压着链珠子滑过她手腕内侧的细致嫩肤。
尚坠只觉整条手臂都麻了麻,有些酥软无力,慌忙想从他手心抽回,却反被他握得更紧,她微恼挣扎,而他始终不肯放手,只俯首对她低低道,“我保证只再娶这一个,也想过了,定会如你家小姐一样处置她,可好?”
她呆了呆,终于抬首看他,黑瞳深处显见一丝不可思议之色。
晏迎眉与他虽有夫妻之名,却从无夫妻之实。
他轻轻叹息,“会让你不开心的事儿我都尽量不做,好么?”
原本似无忧无虑的嬉笑玩闹不知何时已从他身上消失,不过只是有些时日没再留意他,那绝美无暇的清朗俊容已然添上三分沉静和忧伤,她的心口一紧,眼眶已然微红。
他便在青天白日下把她揽入怀内,唇瓣贴在她的眉心,合上眼轻轻吟唤,“小坠。”
第五章乘风去悠悠
集贤殿大学士张士逊的府内,收集有各式字画名玩的金石斋门窗紧掩,门外还有两名小厮在看守着,不让来往仆人靠近屋子三尺之内。
“公子的意思是希望大人上一道折子,指出党项族官吏每次到京师运取拨予的物资时,回去都在出关前私下购买我朝边界上禁止买卖的兵器马匹等重要物品,每每还隐瞒榷税。”
张士逊听完邵印压低声音的一番说话,略为沉吟,既不答应,也不拒绝,反而开口问道,“老夫听说世非与夏尚书之女的亲事是太后的意思?”
“正是太后亲自指婚,按公子的吩咐,婚期已定在三月初。”
张士逊的目光闪了闪。
对于皇上与太后之间已经渐露端倪的角力,朝中大臣或明或暗地都已牵涉其中,有当机立断站出班列表明态度的心急者,有原地不动观望风向的谨慎者,有明哲保身两不参与的中立者。
张士逊就是属于最后一种,手腕圆滑,为人面面俱到,从不曾牵涉进派系纷争,在朝廷上地位相对超然,也正因此,白世非才会认为他是出面进言的最佳人选。
白世非本乃一介商贾,尽管家财富敌天下,却始终不是朝廷命官,然而特殊的家世和身份,却微妙地使得此刻的他已成了敏感时局的风向标,然而,最让朝中众臣捉摸不定的,不是皇上的进退,也不是太后的喜怒,偏偏正是这位白家公子含糊不清的态度。
若说他是太后的人,他却好像隐隐约约地在替皇上办事,若说他是皇上的人,他却又时时出入太后居住的庆寿局,尽显荣宠,如今更蒙太后亲自赐婚,仿佛关系又更深一层。
按说自然是太后的势力盘踞朝上,统治着军国大事,然而她自当权以来始终还是被几位辅政重臣有所牵制,并非件件事儿都能随心所欲,加上最近京畿各处换了不少官员,表面看去全是在她的授意之下,但是从近日听闻的一些秘密风声看来,却似有些事情正悄无声息地发生着。
免不了有一批在官场上打滚多年,深谙为官之道,早修炼成精的大臣们,此际只怕无不是谨小慎微地行事,都等着想看看清楚,处在风尖浪口上那位具有绝世惊才的白公子会作何选择。
如果连白世非也降伏于太后,众人尽可长松一口气,自此相安无事。
但,如果白世非铁了心扶持今上,则诸臣可就不得不三思了。
看张士逊仿佛陷入沉思,邵印也就谨慎地不多加言语,他今日仅是要把白世非的话传到此间,至于张士逊最终如何决定,就不在他可商议的范围了,又寒暄几句后,适时地起身告辞。
甫出门便撞见怒气冲冲地领着丫头急步走来的张绿漾。
她手里拿着一朵花枝,正狠狠地撕扯着枝上的残瓣和叶片子,嘴中喃喃骂道,“死蛮子!臭蛮子!总有一天姑奶奶会让你后悔得想死!”抬首见到邵印,大为惊讶,看看他,再看看站在房门口的父亲,“邵管家你怎么来了?好久没见世非哥哥了,他最近还好么?”
邵印连忙作揖,“托小姐的洪福,公子安康如常。”
在他走后,张绿漾的眼珠骨碌碌地转了转,把侍女莫言屏退,对父亲道,“他来找爹干什么?难不成是世非哥哥有什么事儿要拜托你老人家?”
张士逊斥道,“女孩儿家莫多管闲事。”
“爹——”张绿漾拽着父亲的手臂撒娇,“女儿心里好奇得很,你就告诉女儿嘛,爹要是真个不肯说,女儿回头可去问世非哥哥咯。”
张士逊笑起来,“你这孩子,威胁起爹来了。”顿了顿,严肃道,“你世非哥哥很快就要娶新夫人了,你以后还是避嫌一点儿的好,别总是跟着玮缙在那群子弟中出出入入,小心以后名声坏了嫁不出去。”
张绿漾不屑地道,“怕什么嫁不出去,大不了以后我也嫁给世非哥哥——”仿佛这时才意识到什么,她倏地睁圆妙目,兴奋不已地扯着父亲的袖子,“爹!世非哥哥什么时候再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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