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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62节(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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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米:尘埃腾飞(61)

陈霭家的新生活就这样开始了,女儿上学,丈夫上学,她上班。下午下班后,她去滕教授家做饭,做得差不多了,滕教授开车去接赵亮和欣欣来吃饭。欣欣像个小糖人,人甜嘴也甜,一口一个“爷爷”地叫滕父,把滕家两父子叫得喜笑颜开,于是大家都跟着叫“爷爷”。

真的应验了滕教授那句话,小孩子很容易适应美国生活,而大人却不容易适应。

欣欣很快就跟上了班级的进度,虽然在家里跟父母还是说汉语,但嘴巴里冒出来的英语越来越多,还经常纠正父母的英语发音,有一次回来竟然告诉妈妈说要参加总统竞选,把陈霭吓了一跳,以为女儿脑子出了问题。后来一问,才知道是竞选班级的总统,不是美国总统。

参加竞选就要发表竞选演说,要拉选票,欣欣首先向妈妈发表演说,寻求妈妈的帮助。陈霭很支持女儿,因为她发现自己因为口语不好,胆子又小,演说能力差,在美国很吃亏。活干得再好,汇报起来也就那么几句话,干巴巴的,让人感觉她没做什么似的。

而那些美国人,总结汇报能力超强,presentation(演讲,报告)做得花枝招展,一条一条,一款一款,又是表格,又是图像,又是权威理论,又是统计数据,让人感觉他们做的是多么浩大的工程似的。

她最佩服的就是美国人工作没做出什么,汇报又那么灿烂,但他们也没撒谎。他们就有那种本事,芝麻大点事,经过他们左分析,右归纳,就能让人感觉是个大西瓜,虽然他们并没直接说“我收获的是西瓜,不是芝麻”。

她觉得这就叫“会推销自己”,谦虚不是推销,撒谎不是推销,不骄傲不撒谎却能让人把你一颗芝麻当成一个西瓜,那才叫推销。而她刚好就不会推销自己,正宗是西瓜,却总是给人一颗芝麻的印象。

她怕女儿今后也吃这方面的亏,所以特别支持女儿竞选总统,她跟女儿一起上网搜寻资料,亲自帮女儿写竞选演说,还跟女儿一起练习。碰巧lab(实验室)里有个同事的孩子也在女儿一个班级,她马上厚起脸皮去拉选票,叫那个同事回家劝自己的孩子投欣欣一票。

虽然欣欣最终没选上总统,但这过程很锻炼人,连陈霭都跟着学了些推销自己的方法。

但赵亮就太稀泥巴了,上课完全听不懂,教材也看不懂,作业不会做,口语特糟糕,一有presentation,提前一个星期就坐立不安,都快愁成精神病了,总想找个借口躲过去。

陈霭见状,劝他drop(退掉,取消)两门课,只修一门课,这样比较好handle(处理,对付),也可以把学费退回来,还给滕教授。

上次滕教授撕了她还账的支票,搞得她很不好意思,生怕滕教授觉得她用支票还账是因为心不诚,她专门去银行取了现金出来,用橡皮筋捆好,揣在身上,一有机会就掏出来要还给滕教授。有一次不小心被美国同事看见她那捆现金,开玩笑地问她是不是在dealingdrugs(贩毒)。

但滕教授打死都不肯收钱,说他这学期没替赵亮搞到ga(graduateassistant,助教,助研),理应由他付钱,如果她一定要还,也应该等到下学期,他帮赵亮搞到ga了,再还也不迟。

她没再跟他争,知道争也没用,只好把现金又存回银行。但她心里一直放不下,总在想着如何才能把钱还掉,不然她连去滕家做饭都有了抵债的感觉,很不好受。如果赵亮能drop掉两门课,那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把钱退还给滕教授了。

但赵亮不愿意drop,滕教授也不赞成drop,说开学已经有段时间了,学校不会退还全部学费,会扣掉一半,如果现在drop,以后还得重修课重交钱,不划算,还不如咬咬牙,坚持下去。

滕教授为赵亮选的三门课,都是相对比较容易的课。一门是滕教授自己教的课,研究亚洲政治的;一门是研究生院为ga开的必修课,不修不能做ga,但课程不难,就是讲讲如何跟学生打交道;还有一门经济方面的课,是入门阶段的。但赵亮学得无比艰辛,事倍功半,什么家务事都不干,早去晚归地在学校学习,但还是学不好,总叫陈霭帮忙。

这下陈霭就惨了,等于是她修了三门课,她又要上班,又要上学,刚刚还在细胞基因里忙着,转眼又要到印度去查人家的gdp了,很多都是她从来没接触过的东西,但现在被逼无奈,只好上网去找资料,写paper(论文),做作业,忙得一塌糊涂。

有天她在滕教授家做饭的时候,滕教授很欣喜地告诉她:“这段时间赵亮的学习好像找到窍门了,这两次的作业都做得不错,paper也写得很有水平—”

她揭发说:“哪里是他找到窍门了?是我找到窍门了,他这几次的作业和paper都是我写的—”

“真的?我也觉得奇怪,他刚开始几次作业那么糟糕,怎么突然一下就开窍了—,原来是你在幕后帮忙?那你很不简单呢,他上了课都做不出作业来,你没上课的反而做出来了—”

“我没上课,但你编写的教材和讲义我都看了的,还有赵亮做的课堂笔记—”

“你真聪明,我看不如你来跟着我读学位算了—”

她很黯然:“我现在哪里能读学位?全家就指着我这点工资度日了—”

“那倒也是,不过来日方长,等赵亮读完了,他工作,你读书—”

“等他读完了,我也老了—”

“哪有那么容易老?说定了,到时候你一定要来读我的博士,不读就是瞧不起我。”

陈霭想像自己坐在教室里听滕教授上课,然后他指导她写博士论文,她答辩,拿到博士学位,也穿上那种黑袍子,戴上博士帽去照张像。那个光景真的很诱人,她问:“你真的觉得我—够资格读你的博士?”

“当然啦,我带的博士生里还没哪个有你这么敏锐的眼光,看问题这么深刻的,我今天讲课就借鉴了你paper里的观点—”

她高兴极了,恨不得现在就辞职不干,去读滕教授的博士。

滕教授跟她探讨了一会她paper里的几个观点,然后说:“我说句话你别见怪,我发现赵亮—好像—不是个读书的料—”

“你今天才发现?”

“你早就发现了?”

陈霭苦笑一下:“其实我也是现在才发现,以前我们两个人商量谁去读书的时候,他说他去读,我就让他去读了,以为他是个读书的料,是个人才,我自己把家务包下,让他全心全意读书。他在国内也的确把硕士博士读出来了,但没想到一出国—-”

“出国很考验人,首先是语言不通,听说男人在语言方面就是比女人差—。不过他好像还不止是语言问题,思维方式—和心态—都有点成问题—”

“是吗?”

“像我这门课吧,研究的是东亚政治,那就应该跳出东亚,站在一个旁观的立场看问题,但他好像跳不出来,总是以‘体制内’一分子自居,满腔的民族恩怨,提到日本就怒气冲冲,完全无法客观地看问题—”

“等我提醒他一下—”

“你老是这样帮他写作业也不行啊,我这门课,可以让他混过去,但别人的课呢?这学期的几门课都是有考试的,他自己不做作业,今后考试怎么办?如果要拿硕士学位,最后还得通过一个综合考试,要考几门主课,你总不能帮他去考试吧?”

陈霭很发愁:“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如果我不帮他,他连眼下都混不过去,更别说今后了。”

“现在当然要帮,但你要试着慢慢放手,不能让他养成依赖性。不然的话—我很担心他最终过不了考试关—那就白读几年书了。”滕教授笑着说,“陈霭啊,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找了这么个丈夫?”

她如实回答:“当时没别的人—追求我—”

“就我们赵老师追得紧?”

“他也不算追得紧—-反正没别的人嘛—就那么成了—。说了你可能不相信,就他这样的水平,这些年来还一直是我求着他呢,生怕他生了气不理我,每次吵架都是我主动找他和好—”,她反问他,“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找了王兰香做老婆呢?”

“跟你一样,没别的人嘛—。不过我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就跟她离了嘛。你怎么样?”

她咕噜说:“你离婚也是等到王兰香读完了书,找到工作了—才离—”

滕教授深表理解:“那倒也是,像赵亮现在这样,没钱,没工作,没本事,没收入,你要真跟他离了,你还得养着他—”

“现在不是我养着他?”

“呵呵,现在也是你养着他—搞不好今后还得你养着他。”

“为什么?”

“我原来以为他是个读书的料,还挺有信心,指望他读完硕士读博士,然后在美国找个教职—。现在看来,恐怕有点不切实际,他能把硕士顺顺当当读出来就不错了。但我们这个专业的硕士,在美国几乎是找不到工作的—,那不还得你养着他?”

“他可能也没打算在美国找工作,他只准备拿个学位了回国去,现在他在b大的职位还保留着—

滕教授说:“但愿如此。我这段时间很忙,不然我可以多辅导他一下。现在只好你多帮助他了,你又要上班,又要帮他做作业,还要做饭,照顾两家人,真担心你—累坏了—”

“我没事,你放心地—忙你的事吧。”

滕教授这段时间的确很忙,主要是忙c大跟b大合办孔子学院的事。c大老早就想办孔子学院,努力了很久,但因为在中国那边没什么门路,一直没办起来。最后只有请滕教授出山,而滕教授在国内很有路子,所以进展很快,已经得到国家汉办的批准了。

隔三岔五的,滕教授就要去趟中国,有时是为孔子学院的事,有时是回国讲学。国内很多大学为了创收,都办了emba(executivemasterofbusinessadministration,高级管理人员工商管理硕士)班,专门招收那些有钱的企业老总,他们交高额学费和赞助费,大学就给他们开课,毕业后授予mba学位。

各大学为了提高自己学校emba项目在招生市场上的竞争力,都竞相跟海外搭上关系,请海外大学的教授回国授课,还设法为emba班的那些大佬们争取出国考察的机会。

滕教授刚好在这两方面都有神通,他毕业于美国首屈一指的名牌大学,研究的又是东亚政治与经济,给emba的人开课讲座,那是绰绰有余了。他口才又好,讲起课来妙趣横生,很受那些大佬学生欢迎。他还能让c大发邀请信,邀请那些emba班的大佬们到美国来进修考察,自然更得开班学校和emba大佬们欢心。

陈滕两家似乎都是形势一片大好,唯一使她不安的,是滕教授身上出现的一些变化。回国的次数多了,滕教授好像受了那边的影响,讲起国内的谁谁叫鸡,他不是义正词严地批评,而是一种无所谓的口气,像在讲谁上菜市场买菜一样。而她从他口里听到的,似乎他在国内去拜见的那些头面人物个个都叫过鸡。

她心里很不踏实,老觉得他在滑向一个危险的泥坑,忍不住问他:“听你的口气,国内一定很多—鸡—”

“嗯,是很多鸡。”

“你—见过了?”

“嗯,见过。”

“你怎么会见过—鸡的呢?”

“到处都是,我怎么没见过。”

“你—叫过鸡没有?”

他笑了笑,说:“其实叫鸡是个古老的说法,现在哪里用得着叫?你住在高级宾馆,鸡们就会来找你,听说你是美国回来的,美籍华人,更是会拥上来抓你,所以现在不是叫鸡不叫鸡,而是被鸡抓走过没有—”

“那你被鸡抓走过没有呢?”

“没有,我有轻功,她们抓不住我。你不知道我的名字叫‘腾飞’?”

“你—单身一人这么久,难道就没想过让鸡—把你抓去几次?”

“没有,我嫌她们脏—”

两个人都愣住了,然后不约而同地笑起来。她声明说:“我不是在拷问你—你别把我当王兰香了—”

“我没把你当王兰香。我走在中国的土地上,想到遥远的美国,有个人在担心我叫鸡,就觉得自己是个有—家的人—别人约我去那些地方—我就对他们说—我老婆不准我去—”

“你不怕别人笑你怕老婆?”

“不怕,我怕别人笑我没老婆—”

艾米:尘埃腾飞(62)

后来这就成了一个典故,滕教授一从中国打电话过来,陈霭就问他:“你被鸡抓走了没有?”

他总是拖腔拖调地回答:“我的名字—叫—腾—飞—!”

“别开玩笑,我在说正经的—”

“我也在说正经的,那些鸡们—我一想到她们那地方—湿淋淋的—就觉得恶心—”

她听得头皮一炸,这样的话,他以前是绝对不会说的,但现在似乎一溜就出来了,可见他的中国之行真的让他改变了不少。她抱怨说:“你回了几趟中国,变得—什么都敢说了—”

但他不承认:“这跟回中国有什么关系?这些话,都是最普通的话,我老早就知道,只不过以前跟你关系—不熟,没在你面前说过而已—”

“那现在?”

“现在我们关系不同了嘛—呃—-是不是不同了?”不等她回答,他就抢着说,“算了,你不用回答,可能是我的错觉。你不喜欢我说这些话,我再不说了吧。”

她生怕他生了气,会跟她生分起来,马上身先士卒说说“关系不同”的话:“你嫌她们脏,不知道用—套子?”

他大概也是头皮一炸,说不定把头皮都炸酥了,老半天才故作轻松地说:“套子能套得住全身?”

“人家鸡也不是全身都—”她想说“湿淋淋”,但她实在说不出来,留给他去意会。

他果然意会到了,说:“不wet(湿淋淋)的地方,也脏。你想那些鸡们,该跟多少人—做过那事啊!”

话说到这个地步,她想他可能真没被鸡抓走吧,于是结束“成人对话”。

但他似乎意犹未尽,笑嘻嘻地问:“你—这么关心我的—身体,到底准备怎么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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