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2节(1/2)
尘埃腾飞(11)
滕教授一说要开车带陈霭去机场取行李,全屋子的人都像踩上了弹簧一样,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
小杜说:“我明天还要打工,就不跟你们去了—”
祝老师说:“我明天没事,我跟你们去。”
陈霭则激动晕了,不知道该干什么,先是跑进卧室去拿手提包,但却空手跑了出来,问滕教授:“现在去是不是太晚了?会不会耽误您的正事?”
“不晚。不会。”
于是她又跑进卧室,拿了手提包,匆匆跑出来,好像怕滕教授等不及溜掉了一样。到了客厅,看见滕教授并没溜掉的迹象,于是问:“还有没有时间?我换个衣服来不来得及?”
“没问题,你慢慢打扮。”滕教授说完,坐回到沙发上。
陈霭又跑进卧室去,想换件衣服,因为身上的衣服穿了好几天了,从中国一直穿到美国,今天上午穿着满大街跑了几趟,肯定染上了汗味,下午又穿着做饭,肯定染上了油烟味,待会坐滕教授车里,可别把滕教授熏昏了。
她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四处扑了一通,才想起箱子都没运来,到哪里去找衣服换?只好把头发梳了两下,又跑回客厅:“我好了,我们走吧。”
滕教授坐着没动,仰脸看着她,开玩笑说:“咦,这么快就好了?我以为你们女士打扮都要用上一年半载的呢。”
陈霭“赫赫”笑着,不知道如何答话,只抓了一张餐巾纸擦鼻子两边,怕那里有油汗。
滕教授上下打量了她一下,问:“你不是说换衣服的吗?好像没换嘛。”
她羞惭地说:“没衣服换,衣服都放在箱子里—-”
“哦,难怪!我说世界上怎么还有出门打扮不需要一年半载的女士呢!你现在衣服还没拿到,要不要小杜借你几件衣服换换?”
小杜热情地说:“要不要?我有好多衣服,你随便挑—”
陈霭在心里掂量了一下,担心自己比小杜胖,穿不进小杜的衣服,推辞说:“不啦,不用了,又不是去—那个—”陈霭本来是要说“相亲”的,这是她那里的口头禅,凡是说到认真打扮,就说“像是去相亲一样”。但今天不知为什么,“相亲”这两个字她说不出口。
滕教授呵呵笑着站起身:“也是,又不是相亲,打扮那么漂亮给谁看啊?走,我们出发吧。”
三个人一起走到门外,上了车,祝老师坐在后排跟陈霭说话。还才开了一会,车就停下了。陈霭惊叹道:“啊?机场这么近?”
滕教授说:“祝老师,到你家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我们待会从机场回来会走高速,不从你家过,那时送你就不方便了。”
祝老师这才发现自己被人卖了,但又不敢发作,只好磨蹭着下了车,但不关车门,而是站在车外跟陈霭商量明天带她去唐人街的事,一直到陈霭答应了,祝老师才砰的一声拉上车门。
去机场的路上,滕教授跟陈霭拉了会家常,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但两人谈话很融洽,主要是滕教授很会找话题,也很会带动对方发言。
陈霭是个怕冷场的人,每次跟人出去,都想着办法找几个话题聊聊,但很多时候并不是她自己想聊那个话题,甚至不是她自己想说话,只是怕同行的几个人都不说话,气氛太尴尬,才想方设法找话说。而要想话题能够激起对方的兴趣,那就只能投其所好,对方喜欢聊什么,她就聊什么;对方喜欢她如何聊,她就如何聊。
很多人都说跟她很“谈得来”,说跟她兴趣爱好一致,有的甚至说跟她有共同语言。她想,什么共同语言不共同语言,只要我愿意跟你展开谈话,我就能找到跟你对话的共同语言。
有时也能碰到一个比她还怕冷场的人,或者就是一个话很多的人,那么用不着她来找话题,别人就会不断找到话题。但她有时也很烦那种人,因为那种人的话题往往是她不感兴趣的话题,但还得陪着聊,完全是一种折磨。
像滕教授这样的同行者,她还没遇到过。滕教授似乎并不是怕冷场,他说话,是因为他有话要说,他的话题都是很自然地倾泻出来的,既不让她觉得他是在主动找话说,也不让她觉得他是在被动应付,反正就是很自然,很舒服,而且很懂得照顾在场的每一个人,总有办法把每个人都拉进谈话里来,使每个人都不觉得被冷落了。
有这样好的谈话气氛和谈话伙伴,行程就会显得特别短,好像才出发呢,他们就已经到了机场。滕教授似乎是个“老机场”了,对那里的角角落落都很熟悉,很快就找到了取行李的地方,上去跟工作人员说了几句,人家就把两个箱子推到他们面前来了。
陈霭看见自己两个久违的箱子,激动万分,跑上去就要拖走。滕教授叫住了他,说还要填个表。她走到柜台跟前,航空公司的工作人员递给她一张表格,上面全是英文,她脑子一懵,一个字也不认识了。工作人员指着两个地方说了几句英语,大概是叫她在那里签字。
陈霭像拿着个卖身契一样不敢落笔。
滕教授上来看了一下,说:“没问题,你签个名就行了。只是例行公事,表示你已经收到了行李。”
陈霭见滕教授批准了,马上在指定地方签了名,兴奋地把手提包往脖子上一挂,空出两手,一手抓起一个箱子的拉杆,昂然道:“滕教授,我们走吧!”
滕教授挡在她前面,笑眯眯地看着她:“就这样走了?”
她一慌,问:“手续还没办完?还要干嘛?要交钱吗?”她慌忙放下手中的箱子,到提包里去摸钱。
“不用交钱。他们延误了你的行李,还敢问你要钱?我是问你是不是准备就这样把两个箱子拖走—-”
她没听懂这句话,原地转了一圈,看是不是丢了东西。
滕教授环指一下机场大厅:“你看看有没有女士拖箱子的?”
陈霭到处看了一眼,没看到拖箱子的女士,正要汇报“没看见”,就看到正前方有几位拖箱子的女士站在楼梯型的电梯上冉冉升起,她连忙指给滕教授看:“滕教授,看你背后,有几位女士拖着箱子—”
滕教授回头看了一眼,笑着说:“哈哈,还真给你逮着了。但是你看看人家的服装—”
她仔细打量了一下,发现那几位女士都穿着深色的群套,白色的衬衣,戴着一样的帽子,身材都很高挑,相貌都很漂亮,一人拖着一个小小的旅行箱,走得仪态万方。她想滕教授一定是在笑她衣服老土,又拖着两个庞然大物,像个乡下大嫂,遂嗫嚅说:“人家肯定是空姐—”
“就是啊,人家是空姐,当然拖着箱子。但你看看别的女士,哪里有自己拖箱子的?”
陈霭抬眼一望,刚好又瞧见一个拖箱子的女士,连忙指给滕教授看。
滕教授越笑越开心:“你运气真好,又被你逮着一个。不过那是个单身女人,没丈夫的,只好自己拖箱子—”
她正想辩驳,滕教授已经伸手抓住了两个箱子的拉杆:“拿来给我吧,不然要我来干什么?”
陈霭见滕教授要把两个箱子都接过去,坚决不让,“再怎么你也得让我拖一个吧?你怎么能一个人拖两个箱子呢?”
“你刚才不还准备拖两个箱子的吗?难道我一个男人还不如你一个女人?“
“但那是我的箱子啊,我不拖谁拖?”
滕教授又是一笑,没答话,手里已经把两个箱子都夺过去了,转个身,大步走在前面,陈霭只好一溜小跑地跟在后面。
她从后面看着滕教授的背影,读书时写作文用了若干年的“身板笔直”,“大步流星”,“矫健”,“潇洒”,“背影越来越高大”等说法,现在终于有了几乎伸手可及的具体意义。最奇怪的就是那两个箱子拖在滕教授手里,像两个玩具箱子一样,且是空玩具箱子。
她记得赵亮送她去机场的时候,他们俩一人拖一个箱子,两个人都是累得弓腰驼背的。难道中国那边的地心引力大一些,所以箱子重一些?或者那边机场的地板不够滑?还是这边机场把她箱子里的东西没收了一些,所以变轻了?
她快跑几步追上去,气喘吁吁地说:“滕教授,滕教授,你走慢点,我想问你一件事—”
“wow,我走太快了?你跑成这样!都怪你,你要跟我抢着拖箱子嘛—”
她把自己的担心说了一下,滕教授说:“应该是不会的,不过如果你不放心,就打开检查一下吧。”
“能在这里打开吗?”
“怎么不能?你自己的箱子,只要你不怕别人看见你的秘密,谁敢说个不字?”
她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回去再看。如果东西被航空公司没收了,现在打开也没用。如果东西没被航空公司没收,现在打开被人看见,说不定反而被没收了。
到家之后,滕教授帮她把两个箱子搬进卧室,环顾了一下家徒四壁的房间,说:“你得尽快买个床,今天就只好在沙发上对付一夜了—”
她张罗着给滕教授拿饮料,嘴里谢声不断。滕教授接过她递来的可乐,喝了两口,说:“我到客厅去坐一会,你抓紧时间打开箱子查查,看少没少什么,如果真少了什么,我们可以返回去问他们要—“
陈霭跑回卧室,把两个箱子都打开检查了一下,除了盗版cd没看见,其他什么都在,连抗生素都没丢。她回到客厅通报:“就是没看到盗版cd,其他东西都在—”
滕教授无声地笑起来,提议说:“我们要不要回机场去,叫航空公司赔我们盗版cd?”
陈霭睁圆了眼睛:“为什么?那不是自找麻烦吗?”
滕教授笑得更厉害了:“那就这么算了?那可是你先生的独奏专辑哟—”
她有点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放了盗版cd在里面没有,我是担心他放了—”
滕教授又摸出手机:“要不要给他打个电话问问清楚?”
“嗯—,cd的事倒是不用问,不过—”
“那就报个平安吧。”
“电话费贵不贵?”
“贵就不跟自己的先生打电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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