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城门楼上的半截尸体（1/2）

天刚蒙蒙亮，蔡州城城门口。

此时来往的人还不算多，进城的都是些附近乡镇的村民，一条扁担挑两个筐子，里面装着瓜果蔬菜要进城去卖。

他们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却十分坚韧结实，像路边的野草，任车马碾压，仍然绿意盎然。

出城的多数都是马车。这些人大多膀大腰圆，腰里别着刀、身上穿着甲，基本都是赶早的镖师。也有的是经商的老板，一早就要去别的县谈生意。

卖豆腐脑的，早早在城门两边支起了摊子，小铺子热乎乎的早点冒着热气，小贩搭着白色的毛巾，来来往往忙得不亦乐乎。他们不用吆喝，早起的人们时不时停下来，都在这儿赶一口热乎饭。

老张在这儿摆了二十年的摊儿，卖了不知道多少碗豆腐脑，对于他来说，这些只是蔡州城门口的寻常景色。

他一辈子见过太多的人，除了黑瓷碗里白花花的豆腐脑，几乎没有什么能让他再多看两眼，剩下的时间就是发呆、发楞。

一旦有人说他暮气沉沉，老张就常常这样说：“我四十岁的时候，第一次见到有人往豆腐脑里放糖，我就知道世上没有什么事能让我再惊讶。北客爱吃咸卤的豆腐脑，南客爱吃甜口的豆腐脑，世上这么大，来来回回的总有新东西，没啥值得多看的。”

但是熟悉老张的都知道，他的沉默，不全是因为这些，更多的是和他孙儿的死有关。

今天，在用黄铜勺子舀豆腐脑的时候，老张不经意地抬了抬头，看了眼城墙。二十年间，他从没抬过头，可是今天，他鬼使神差地抬了一次头。

就是这一抬头，让他看到了一个惊得合不拢嘴的东西。

蔡州城几十米高的城墙上，好像插着一个人的身子。

尽管荒唐，但老张确信，那的确是一个人的身子——上半身**了城墙里，下半身露在外面，两条腿还在外面随风晃动。

于是他发出了二十多年来的第一次惊叫：“啊！那儿有人！”

“哪儿？老张，你可别瞎说。”

“就那儿。城墙上。”

“嚯！我去，还真是个人！快看快看，别吃了，快抬头。”

大家一个拍一个，互相提醒着，所有人都发现了城墙上的异常。有人的茶叶鸡蛋刚放在嘴里，抬头看见了这幅景象，猛地咽了咽口水，结果鸡蛋卡了半天嗓子。

人群沸腾起来，大家迅速聚集成城墙根儿，仔细地看着这幅骇人的景象。

很快，城门就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就连守城士兵们也抬着头看个没完，城门已经乱成了一片。

眼尖的人发现了异样，急忙高声道：“你们看，那人的旁边还有一行用血写的字。”

“还真是，那写的是什么东西？”

“看不清，好像是黑什么寨什么......审天会什么什么......什么杀人什么什么......之。”

“装什么文化人，你这哪是看不清，明明是不认识字。有没有谁能看懂的，劳动金口，讲个一二？”

旁边穿着长衫的一位倒看清楚了全部，他清晰地念到：“黑鳞寨寨主夫人、审天会分舵舵主。此贼杀人无数，已除之。再有草寇扰民者，亦必除之。”

百姓们一时楞了。

不知谁先喊了一声好，所有人才如梦方醒，都跟着卖命地欢呼。

黑鳞寨近两年为祸地方，不知多少人被逼的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老百姓们苦不堪言。许多人都绕开水路，多走几十里山路，就是为了避开他们。

“终于有人除掉了这些臭虫，没想到此人还和审天会有勾连，真是死有余辜。”

“死得好！”

“不知是哪位壮士所为，感谢这位壮士，大英雄，真是大英雄！”

老张认识的字不多，可能只比豆腐脑里的葱花多点。所以，他没有和客人一起去凑城根儿的热闹。但他此时也听明白了事情的原委，顿时眼睛一热，鼻子一酸，眼泪顺着苍老的面颊滚落下来。

他用那双干枯龟裂的手擦了擦眼泪，声音颤抖地说：“孙儿。我的好孙儿，有大英雄给你报仇了。唉，你真是个苦命的孩子。”

说着话，流着眼泪，他又弯腰收拾起桌子来，刚刚客人走得急，有几碗豆腐脑打翻在了桌上，流得到处都是。

忽然，身后传来了两声咳嗽，“老头儿，给我来碗豆腐脑，咸卤，多放点辣椒。”

“哎，好嘞，这就来。”老张顺嘴搭音，扯过铜勺子，就开始舀。但是他心里疑惑：刚刚那儿明明没坐着人，看来最近的眼睛又不大好使了。这人也是，有热闹也不去看，真是个怪人。

老张把热气腾腾地豆腐脑端过去，笑着说：“大爷怎么不去看热闹，城门楼子上插了一具尸体，听说是黑鳞寨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那人头也不抬，抓起勺子就往嘴里舀，呼噜呼噜的，接连不断，声音很大，“再来一碗，太香了。”

“大爷，慢点吃，小心烫。我这就盛。”老张一边劝，一边又去拿铜勺子，这才仔细地看着这位奇怪的客人。

他头发乱糟糟的，如同鸡窝一般，脸上全是黑乎乎的污垢，有的是暗红色、有的是土黄色。不光是脸，脖子、双手、脚踝，凡是衣服遮不住的地方都是黑的。当然，那件衣服也已经全部破损，腹部和背部还有明显的暗红色的痕迹，看样子是血迹沾染了泥土。

样式上来看，依稀可见是件道袍。

看样子是个流浪汉抢了个道士的衣裳。

老张正在愣神，那人又伸出手来勾了勾，“老头儿，另一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