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7.第327章 卫老之忆（三）（2/2）

卫老一边搀着游氏七郎跌跌撞撞地朝草庐而去，二人身后跟着一个小孩，不过三四岁的年纪，与游氏七郎十分相似。

但那不过是游氏大郎家的长子罢了。

三四岁的小娃娃，虽不懂得其他，但已会记事，一本抱朴子背的滚瓜烂熟。

游氏七郎说，那是他大兄家的长子，不好舞枪弄棍，于医道上却颇有天分，是他为自己择定的衣钵传人，待这孩子长大，是要继承他这家小小草庐的。

草庐并不大，甚至有些破旧，但于游氏一族仍存的几位郎君来说，已是一笔巨大的财富了。

几个兄弟中，至少游氏七郎靠着这双妙手不必再去服苦役，辛勤劳作一日甚至还换不得一碗酒。

孩子小手仍柔嫩，但已有了能切草药的力道，过往兵士见了这小小孩童，也忍不住起了某种恻隐之心。

那孩子尚且天真的目光里带着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某种警惕。

卫老便在这样若有实质的目光中对着游氏七郎叹气：“你可知，那妇人，并不是寻常妇人。”

不知是不是卫老的错觉，总觉得肩上那具沉重的身子似在某一刻变得僵直。

妇人，自然不是寻常妇人。若果真寻常，眼高于顶的游氏七郎也看她不上。

“她是当朝皇后。”那是卫老发出的一声绵长的叹息，带着某种十分晦涩的于心不忍：“皇后无子，举国皆知。皇后外出寻医求子，也是举国皆知。”

烂醉如泥的人忽然清醒过来。

卫老便笑了一声：“在下不才，刚巧赶上皇后选随行医官时进入御医署，做一名小书记。不知何处得了皇后青眼，便叫皇后第一眼瞧中了随行医官。皇后求子这事，须得做得隐秘些，便不好大张旗鼓的，在下出自卫氏，便化名卫小，只当是皇后殿下养着的一名医者罢了。”

“传闻中，当世最有名的大医者，是二十年前被流放的游氏族中最小的那个，在下虽不知游氏那位大医者名讳，可医者在家中的排行，皇后与在下都是知晓的。”

是游氏族中行七的那个，外人只称一声游氏七郎罢了。

年轻医者的面上带了薄怒：“所以，你们知道我的身份？”

但一说完，游氏七郎却又忍不住笑起来。

笑容里，带了某种几不可查的苦涩和自嘲：“说来也是。这天底下来寻我治病的，又有谁不知我是什么人呢？”

游氏一族，是世代都居住在洛阳城中的御医世家，钟鸣鼎食，素来受人尊敬，但却因一桩十分微不足道的小事遭人陷害，整个家族都面临灭顶之灾。

未婚配的小姑子充入掖庭，他们这等男丁却在上位者某种不可说的利益前发配边陲，辛苦劳作一日所得还换不来五文钱一大碗的烧刀子。

“也罢。”游氏七郎又笑了一声：“堂堂皇后殿下来寻我这赤脚大夫治病，也是在下之福。但如今皇后病痛既消，再下再去叨扰，却是会带来些不必要的麻烦。”

仍醉着的人强撑着身子自卫老肩膀上离开重新站直了，又朝着卫老行了一个揖礼：“烦请卫老转告殿下，既已无恙，还需早日回宫去才是。”

那话也正是卫老想听的。

可他想听的，并不止是这一句。

他笑容比往常面对皇后时更多了几分几不可察的苦涩：“皇后有一枚凤配，是她一直贴身带着的，可前几日伺候的宫人却说，不知凤配去了何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