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溪雪与河雪的故事(1/2)
一溪细雪簌簌。
白发里簪着一枝桃花穿着橘衣的女子执剑穿过风雪走来的时候,便看见那个背对着镇落坐在溪边的白衣剑修。
“我该叫崖主,还是叫师叔?”
张小鱼的声音很是平静地在风雪里传了过来。
秋水执剑走到了张小鱼的身后,轻声说道:“叫师叔吧。”
秋水与丛刃都曾是丛中笑的弟子,张小鱼自然可以叫师叔。
溪雪里坐着的白衣剑修却是沉默了许久,而后叹息着说道:“我没有想过师叔会走得这么快。”
秋水静静地看着溪边的那个年轻人。
她一路走来,重走当年北去之路,也见过许多人。
张小鱼是唯一一个感叹她走得太快了的人。
这里走,也许是从北至南的走。
也许是离开人间的走。
“我已经活了一千多年了,本就妖体有缺,比你师父他们走得快一些,也是正常的事。”
秋水站在张小鱼身后,静静地看着这场越往南越小的风雪。
“当时在崖上,我没有看出来。”张小鱼缓缓说道。“所以我以为还要更久一些。”
虽然说的是当时,但是其实也不过是十一月的事。
秋水目光无限温柔地看着这场人间细雪。
当年她离开秋水时,人间也是这样的。
不过那时的风雪要大一些——因为冥河倒卷的缘故。
所以秋水的目光又落向了人间西面的那处高山。
当年便是在那里,冥河倒流回人间。
冥河自然是流向人间的。
这里的倒流,
指得便是守在冥河缺口的道圣李缺一死后,那些泛滥的冥河之力在无人压制,随着大流一同落向人间。
那样的近乎实质化的冥河之力所带来的的寒意,使得整片人间都陷入了无尽的风雪之中。
而后鹿鸣来了个和尚,在黄粱杀了一城之人,以万千魂灵祭祀大司命,短暂地扼制住了冥河倒流的趋势。
再然后,那个从崖上来的红衣女子,深入冥河,请来剑圣剑意,这才将那处冥河缺口,彻底封存下来。
只是那些寒意依旧不可避免的席卷了人间。
秋水便是在那个时候,离开了秋水,离开了黄粱。
已经千年了。
秋水平静地想着。
也平静地说着:“已经一千年了,更何况,坐在崖上的人,长久与否,从来都是没有意义的事情。”
张小鱼轻声说道:“总归是有些意义的。”
张小鱼并没有说那些意义是什么,秋水也没有问。
只是大概二人心里都是清楚。
高崖之上那个坐在三千丈下的横剑膝头的女子也是清楚的。
无非是一些挣扎与求救而已。
无非这样而已。
张小鱼平静地想着。
秋水淡淡地说道:“很多东西,其实都是自己选的。当初你在田埂上,放弃了那只后来再也没有抓到过的靛色蝴蝶,十八岁时又放弃了本可以像另一些观里人一样安宁的修行之路,二十五岁时,你又把挣扎了七年的所有的一切都放弃了。”
秋水静静地看着溪雪里安静
地坐着的那个白衣剑修。
“所有的路,其实你都有第二种选择。不是他们不救你,是你自己不愿意得救。”
张小鱼沉默了很久,而后轻声笑着。
“是的。师叔原来真的什么都知道。”
秋水自然什么都知道。
“所以你现在又放弃了什么呢?”
张小鱼安静地坐在溪边,雪溪向南而去,也许会在某个拐角点,有着一架没有完成的水车,也许没有。
秋水站在细雪里,回头向着那个如同一叶卧在雪里的宽大叶子一般的小镇看去,什么也没有说。
张小鱼没有回答秋水的那个问题,沉默了很久,说道:“师叔会看命运吗?”
秋水平静地转回头。
“我是一个剑修,曾经修过巫鬼。但是没有修行过道术。”
秋水自黄粱而来,自然曾经修行过巫鬼之术,然而确实没有修行过那些也许很玄妙,也许很质朴的道术。
自然不是所有人都会像丛刃那般,勤勤恳恳地兼修天下万法。
张小鱼轻声说道:“那确实很可惜,本来我想问问师叔,假如我在一切的选择之前,走了另外一条路,会是怎样的。”
这个坐在溪边的白衣剑修说着又笑了起来。
“也许也是没有意义的。师叔你也说了,是我自己不愿从苦海得救。所以也许本就没有第二种选择。虽然卜算子师伯说过命运璀璨如星河,但是当某一条命运之线被观测被确定,也便意味着所有的未被选择的命运,也
将在星河之中熄灭掉一切的光芒,譬如死去。”
张小鱼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抬起头来,耳畔也许落了许多雪,也许是一缕白衣。
“奔走在田野里抓蝴蝶的小少年张小鱼,已经死在了十三年前。”
“当初那个未曾与李山河大吵一架,安居在观里的张小鱼,已经死在了七年前。”
“而那个怀抱着愤懑的郁结的张点炮,也死在今年四月。”
“某一刹那,在师叔下崖,安宁的人间里,动过某些心思的想要做个世人的张小鱼,便死在之前某一刻里。”
张小鱼平静地说着。
“张小鱼已经死了。”
“张小鱼还在走着。”
人时已尽,人世很长。
我在中间应当休息。
走过的人说树枝低了。
走过的人说树枝在长。
“所以崖主呢?”
秋水听着张小鱼话语里的那一句崖主而不是师叔,平静地说道:“我快要死了,也不再走了。”
张小鱼也许很是疏离说着那样一句崖主。
只是当听见那个白发女子静静地说着快要死了,也不再走了的时候。
却还是很是叹息地说着。
“确实是一件很可惜的事情。”
张小鱼永远都会觉得秋水离开人间是一件很可惜的事情。
只是依旧会义无反顾地走下去。
就像世人往往说着大道理,却总是把生活过得一团糟一样。
知道自然是简单的事情。
行道却难如登天。
所以上士闻道,勤而行之,中士闻道,若存若亡,下士闻道,大笑
之,不笑不足以为道。
张小鱼没有笑,也没有行。
所以若存若亡,在固执里一路而去。
二人静静地停留在雪溪边。
“崖主接下来会去哪里?”
秋水平静地向前看去。
“悬薜院。”
在谣风这样的地方说着悬薜院,自然只会是那一个千年前的悬薜院祖院。
张小鱼轻声说道:“去见故人?”
秋水平静地说道:“去见故人。”
红浸珊瑚短,青悬薜荔长。
青悬薜死后,便葬在了红浸珊的坟墓旁边。
只是不知秋水的故人,是青悬薜,还是红浸珊。
溪边沉寂下来,细雪不止。
“师叔慢走。”
张小鱼轻声说道。
秋水平静地点了点头,最后看了一眼这个白衣剑修,执剑在风雪里而去。
张小鱼依旧静静地坐在溪边。
一岸雪色,满溪迷离。
溪里倒映着一个白衣静坐的剑修,浸入溪中的白衣少了一块。
不知道系到了哪里去了。
......
木匠在巷子里愣了很久,才怅然若失地走了回去。
一个眼睛看得见了的穿着青花小裙的姑娘,大概自己真的配不上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那个摸索着穿过巷子在镇子里等了大半年的姑娘,突然便能够看得清东西了。
但是他什么也没有问。
只是回到了自己的满是各种木制器具的院子里,找到了那一件老妇人带给他的崭新的青花小裙,不知道为什么这件裙子包得严严实实的。
也许是怕弄脏吧。
木匠这样想着,拿着那件
裙子重新回到了巷子里,敲开了那个小院子的门。
将那件裙子递给了那个穿着青花小裙眼眶红红的姑娘。
其实他是打算快过年的时候再给她的。
然后再问下她要不要和自己一块去过年。
不过现在显然没有必要了。
木匠倒是很释怀地想着。
告诉她这是巷子里的那个李婆婆给她带的,倒时候直接把钱给她就行。
而后便安安静静地离开了那一处,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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