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九章 大学(1/2)
白如烟比大部分同学晚到两天。八月二十八日开学,她八月三十日报到,因为母亲在家生病了,胆囊炎,催着他走。
她来得晚,只能别无选择地住进了605。据说在她进去以前已有两批人搬出去了。她进来一看,条件也不是很差,甚至还挺好,离楼梯很近,在楼道的中间部分,既不靠水房也不靠厕所。水房和厕所分别设在楼道的两头,离605还远着呢。她们宿舍里一共四个人(加上她),另有四张空铺。搬走的那些人是因为和刘恩萍,何金樱合不来。她俩是一块儿从清迈来的,从上幼儿园的时候起她们就在一块儿了。别人和她们处不好,没她们个子高,也没有她们有钱。刘恩萍的个子有一米六六,六七,何金樱的个子大概有一米七零。
两个人也不理别人,只顾自己成天在一起说话,别人就忍受不了啦!
白如烟到校的那天是晚上,何金樱已经睡下了。白如烟和她打了一个招呼。白如烟听说她是班长,可几天以后她就被撤了。她好像在生病,发热什么的。白如烟和她打招呼,她也点点头。白如烟说:“你怎么样!”她说:“没事儿。”白如烟给何金樱倒了一杯开水,放在桌子上。她说:“谢谢。”第二天早晨起来,她的病似乎好了,也不和白如烟说话,好像忘了昨天晚上的事儿,一副挺骄傲的样子。她显然不需要白如烟,显然是在表明这一点。
白如烟刚来,挺孤独的,倒是很想和别人接触,和她们认识的。她们反正没有这个需要,也不觉得她有这个需要,或者她有没有这个需要也不是她们的事儿。她们两个好得不得了,讲的那些事儿白如烟也听不懂。杜玉晴是农村来的,何金樱对待她的态度就像主人对待奴仆。实际上她也就是何金樱的一条狗,使唤来使唤去的,感觉还挺美,总是跟别人说“樱樱”,樱樱长樱樱短,樱樱怎么说什么的。虽然何金樱不把她当一回事儿,她还是要跟在后面,对这个位置挺满意的。
刘恩萍、何金樱不和别的女生玩,但和男生打得火热。白如烟刚一入学就发现,605寝室里成天都坐着男生,每天如此,只要是没课或者星期天,她还没起床呢他们人就已经到了,甚至都坐到她的床上来了,压着了她的被子。当时她产生了错觉,以为男孩子挺多的。后来她才知道她们学校四百个女生,才有十八名男生。可在605寝室里却是男孩多女孩少。
他们一来就围着刘恩萍和何金樱。到后来刘恩萍接待他们的时候都不起床了。她半卧在床上和他们说话。白如烟一般见他们一到就收拾收拾书本,到教室去,一待就是一天。根本回不去。知道回去他们肯定还在那儿。她在教室看书,实际上也看不下去。但她不去教室还不行。反正宿舍里是满的,他们在那儿过日子。她早晨起来的时候,他们人已经在那儿了。她就是被他们吵醒的。她说:“对不起,请你们出去三分钟,我得穿衣服。”他们就出去了,站在走廊上,没到三分钟就敲门。她说:
“好啦,进来吧。”他们哗地一下全进来了。她洗脸、刷牙、冲牛奶,他们也不理她,就在那儿聊。她下楼、去教室看书,中午直接从教室去食堂,吃午饭。如果她实在想睡午觉,还得跟他们说:“请你们先出去一下,等我躺下再进来。”她叫他们出去他们就出去,倒是挺合作的,弄得她反倒内疚起来。然后她说:“我躺好了。”
他们就又进来。他们不理她,也不管她是不是在睡觉就在那儿说话。
她自然睡不着,就在床上听。隔着蚊帐,像垂帘听政似的。只言片语,她听也听不明白。一来她去得迟,人还认不全,再者,他们说的那些东西就有某种神秘感,加上只有他们之间才能理解的一些“黑话”……。有时候他们的话就说半截,大家全明白了。有时候他们把一个普通的词重复再三,她还是无法了解其中的奥妙。她很难过,也很想加入进去,很想知道他们到底说的是什么。可没人会理睬她。要接纳她首先得得到刘恩萍和何金樱的同意。如果她们不愿接纳她,把她当成外人的话,她也没任何办法。
晚上,这伙人终于走了,她就听刘恩萍和何金樱在那儿说,还是没有她的事儿。
她两个依然说得很神秘,很吸引人。
当时,她老是听她们说起一个叫志伟的,她就知道,在那伙男孩里肯定有一个叫这个名字,但到底是谁,她一直不知道。很长时间,有一两个月吧,她始终不知道谁是志伟。志伟在他们中问,可她就是对不上号。好象刘恩萍在和志伟分手,在她人学以前他们已经谈了两个月了。
晚上她听刘恩萍对何金樱说:“我都活了十八年了,没他不是照样儿吗?”后来有一个男生上来传话,说志伟不想读了,在寝室里烧书。让刘恩萍去劝劝志伟,她不去。报信的人噔噔噔噔就下去了。待一会儿,噔噔噔又上来,说点什么。那种感觉就是,即便他们不成天待在605 ,也是随时随地可以进来的。那就是他们自个儿的家,他们的据点,随时随地有各种消息在那儿传播。有时候站在楼下喊,有时候跑上来串个门再下去,进来门也不必敲。大家的地方,谁都可以来,并不是说那是她们四个人的宿舍。没那种感觉。所有的人都是里面的主人。
有时候他们也不上来,就在楼下。她们的宿舍楼只有两层,是以前吉丰村的一个村办工厂的仓库改的,整个学校都是买的他们的厂房。他们一伙人就抱着吉它在下面唱歌,还挺浪漫的。他们唱台湾歌手罗大佑的《野百合也有春天》,有时候也唱郑智化、黎明的歌。完了他们还得说,这首歌是献给哪间寝室、哪个人的。一般情况下大多数的歌都是献给她们605的,不是献给刘恩萍的就是献给何金樱的。有时候下面一伙人在唱歌,里面还坐着一伙人。
时间一长,她觉得挺受不了的。离家又远,又没有朋友,甚至也不能待在宿舍里,她感觉那不是她的宿舍。她只能到教室去。还经常停电,一周准有两个晚上得点蜡烛。学校又不肯买发电机。她们的电是由吉丰村供应的,它一农忙、一灌溉她们用电就保证不了了。但是得给钱。给很多钱以后,电马上就来。
605后来被他们称做“情人岛”,谁谈恋爱谈晚了,或者和同寝室的人闹矛盾不愿回去了,就到605来住。谁都可以去住,反正八张铺位有四张空着。宿舍里成天川流不息,但是和她又没有关系。
说到底,刘恩萍和何金樱也不一样。何金樱就是成天臭美得要命。当时大家都很穷,没什么钱,总是用很少的钱去买很便宜的衣服穿。何金樱身材不错,她穿什么都好看。那伙人都哄着她,说她是quee
(女皇)。她有时候也和她们说话。她会说:“他们都说我是quee
,你们说我像不像?”一面还站在凳子上顾影自怜的。
白如烟也不好得罪她,就问:“谁说的呀?……有那么点儿吧。”
凭心而论,何金樱真的不能算有多么漂亮。但也绝不难看。实际上就是一个非常普通的女孩,长发披肩,但有不少白头发,少白头嘛。也不知道她是从哪儿来的那么良好的自我感觉,臭美得要命。她和凯科斯谈恋爱,凯科斯绝对地低三下四。
何金樱尽量表现她的quee
作风,几乎天天得和凯科斯打架。他们谈恋爱就是打架,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内容。而打架最后也是一种格局,何金樱大发雷霆,凯科斯在边上一直赔笑脸、讲好话。要说常驻605的那就数凯科斯,他不是在里面就是在外面。
有时候被何金樱赶出去了,没办法,就在外面,他也不走。何金樱在里面也知道他没走,就是不理他。过一会儿,或者是刘恩萍回来了,或者是怎么的找个机会他又蹭进来,给何金樱赔不是。都是这样的。她们也看腻了。
刘恩萍不一样,她显然比何金樱要成熟。她比蔡何金樱大一岁。其实她俩都没白如烟大。
白如烟是八五年头的,刘恩萍八六年底,何金樱是八七年的。比如何金樱回家了,或者有事儿不在,刘恩萍也会和白如烟说话,而且她绝不说何金樱的好话。她会说:“那孩子太野了,不懂事儿。我是没办法才和她在一块儿的。”小时候她们就在一起,家里也互相认识。“来的时候,她妈把她托付给我,我是受托于人……。”听她这样讲,可何金樱一回来,她俩一在一块儿又好得不得了,就像看不见其他人了一样。
当时寝室里发生了几件事,虽然都是小事儿,但闹得气氛挺紧张的。白如烟丢了三千铢,差不多是她一个月的生活费。成其琳刚发下来的一叠饭票也丢了。停电了,等她们点上蜡烛桌上的那叠饭票就没有了。成其琳报告了学校,也来人查过,后来就不了了之了。
有一天白如烟把午饭打上来吃。那天有鱼,她把鱼骨头吐在地上。刘恩萍吃好了坐在上铺上织毛衣,她说:“没见我把地刚扫啦?”白如烟说:“吃完了,我再扫嘛。”刘恩萍说:“当然得你扫啊,你不扫谁扫呀。我是说我刚扫过,不是扫好了让你吐鱼刺的。”
刘恩萍很漂亮,白如烟觉得比何金樱要漂亮,皮肤很白,眼睛圆圆的,严肃的时候白如烟甚至都不敢看她。她挺厉害的。就这么呛了几句,吃完了白如烟很快地把地一扫就去了教室。
她越想越难过,心里憋得慌,觉得这日子没法过,605待不下去了。
她跑到看房子的朱大姐那儿要求换寝室。朱大姐一听说她要换宿舍顿时来了精神,两眼放光,问她到底出了什么事儿。她也是憋急了,就把一些情况跟朱大姐说了。
她说根本没法回寝室,男生成天都待在那儿。朱大姐叫人把成其琳也叫来了,一块儿问她们。结果很自然地就成了状告刘恩萍和何金樱。成其琳也抱怨。朱大姐就问志伟他们每天是几点钟来的,什么时候离开的,是否发生过没走的情况,而且还让她们写下来,年月日,是怎么一回事儿。
她觉得事情有点严重了。她不过是想调一间宿舍。后来她就担心了。朱大姐又找了她们的辅导员高毅,高老太太。第二天在食堂里遇见刘恩萍和何金樱,她两个又说开了。刘恩萍说:“我最烦的就是那种人,咱们605本来什么事儿都没有,气氛挺融洽的,难得大家有这么一个地方,我最烦那种人,鸡肠小肚的,跑去当耳报神。”
一面说一面问何金樱:“你烦不烦这种人?”何金樱就说:“烦啊,我看她欠揍!”
两人一问一答,也不朝白如烟看,把人都气疯了。
寝室里只剩刘恩萍和白如烟的时候,白如烟就问刘恩萍:“恩萍,今天你说那些话是不是冲我呀?”刘恩萍说:“干吗要冲你呀,你又没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白如烟就把昨天找朱大姐要求调宿舍的事儿一五一十地对她说了。刘恩萍听着,也不说话。
后来系里开始了解情况,分别找刘恩萍、何金樱、志伟他们谈了话。高老师对刘恩萍和何金樱的态度实际上是不一样的。何金樱已无可救药,刘恩萍还是可以挽救的。
刘恩萍当着高毅的面从来不说不字。开始的时候她还当过几天班长,后来因为谈恋爱一些事儿实在当不下去了,才被撤掉的。刘恩萍在老师面前的态度总是非常好的。何金樱就不知道拐弯。所以在高毅的眼睛里她俩是绝对不一样的。
甚至在寝室里刘恩萍对白如烟的态度也有变化。她对白如烟表示好感,虽然没有明说出来,但还是让她感觉到了。比如白如烟的梳子掉在地上了,她会帮着捡起来。白如烟说什么话,她也附合。她在白如烟定的题目下说一通,虽然表面看来谁也没有理睬谁。但白如烟知道,只要自己主动和她搭话,她一定会欢迎的。
其间刘恩萍回了一趟家,她生病了,有几天不在学校。一天,何金樱突然和白如烟说起话来了大骂刘恩萍,说刘恩萍不是个东西,把责任全推给她了。另外还讲了很多话,什么刘恩萍在外面租房子啦,她和志伟的那些事啦,都是白如烟以前特别想知道的她们在一起说的那些事儿那些人。何金樱和白如烟在一起又讲了几次话,金樱就和如烟成了朋友。
何金樱说她不是她爸爸妈妈生的。她现在的妈妈其实是她的姑姑。
他们都是从清迈来的,她、萍萍、志伟他们都是从那儿来的。五零三所在清迈,它下面还有一个汽车制造厂,有一万多工人。他们的父母要么是研究所的,要么是厂里的,反正他们都是那儿的子弟。很多人都是莫卧儿人的后代,家里都讲北方话。
他们成群结队地到这个学校来上学,势力挺大的。经常回去,离子老州只有四个小时的汽车路。她们学校在子老州市郊,一条山沟里,原来是子老州大学的大专部,后来独立出来,成立了吉丰学院。据说本来是想办成女子大学的,后来进来了十七个男生,命名的事就搁下了。
金樱现在的父母是五零三所的,和萍萍的父母是同事。金樱的亲生父亲年轻时不务正业,喜欢武术。他去中国泉州的南少林拜过师,串游过不少地方,最后到了子老投奔他的姐姐。他姐姐、姐夫当时都在子老大学教书,是军队转业学员,毕业留校的。他们的运气很不错,姐夫当时还是大学的团委书记。金樱的父亲到子老的第一天就因为打架被抓进去了。他对警察说:我姐姐、姐夫是子老的什么什么人,一副很骄傲的样子。他姐姐、姐夫当时还没有结婚,这下子整个子老都知道了——后来他被带到了子老的保卫科,学校广播站对全校广播,说某某人自称谁谁谁是他的姐夫,谁谁谁是他的姐姐,让他们听到广播后来领人。金樱的父亲在子老闯了祸,闹得姐姐、姐夫很没脸。后来他就被打发回老家了,跟人学裁缝,在家乡小镇上开了一个裁缝铺,自食其力。看他有一门手艺、有点钱,当地的一个农村姑娘经人说媒就跟了他,和他结了婚。然后他们就生了金樱。后来又生了一个,金樱有一个妹妹银樱。
在金樱的记忆中,他亲生父亲的脾气特别暴,动不动就揍她妈、接她。她很小的时候就去捡柴禾,五岁以前就跑遍了他们家乡的小镇。对一个五岁的孩子来说那地方还真的不小,她领着银樱到处走,也没人管她们。
金樱的姑姑也早有了孩子,先生了一个男孩,后来又生了个女的。女孩刚生下来不久,他们抱着她去看戏的,一块木头从楼上掉下来,把小孩砸死了。姑姑自然伤心得不得了,她还想再生一个。姑父说算了吧,年纪也不小了。姑姑就想在外面抱一个。后来一想,抱别人的还不如抱和自己有点血缘关系的,然后就想到了她弟弟的孩子。实际上他们准备抱的是银樱,因为小。是她妈妈自作主张,她觉得金樱那孩子太苦了,五岁的年纪整天干这么多的活,她就想让他们把金樱领走。
金樱记得很小的时候,她姑父要来的前几天,她妈就对她说:“你要去过好日子了。过两天有一个人要来接你,你要拉着他的手,跟他叫爸爸。”她妈对她说了很多次。突然有一天就来了一个人,金樱也没有叫他爸爸,就看着他。她妈很着急,对她说:“这是你爸爸。”然后就让金樱拉着这个人去镇上逛。金樱知道镇上所有的路,拉着姑父到处走,凡是她知道的地方都把姑父领去看了。就这么在镇上逛了两天,他姑父就决定把她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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