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间·原初的世界（2/2）

他常常想，如果师姐没有来接他，没有加他的QQ号，他的生活会怎么样？

也许他根本不会进入卡塞尔学院，当然也不会成为屠龙英雄。他的生活将如同万千高考应届生一样，忐忑不安地参加高考，整天挨着婶婶的辱骂，忍受小胖子的鼾声，然后等待一份普通的录取通知书。

也许他不用往返于世界各地，不会认识师兄，芬格尔，老大，校长，绘梨衣……或许他会在家乡小城的一栋写字楼内加班加点忙着修订各种项目报表，兢兢业业地应付每一个客户，与一个普通女人结婚生子，在柴米油盐的奔波忙碌中过完一成不变的人生。

他突然感觉这一切都如此虚幻，仿佛自己只是一个观众，就连身边的人，也不过是发布任务的NPC，一个真实的人都没有。

真实的人么……其实曾经是有的。

有5个真实的人从他的世界路过，那5个人都没有逃过命运的诅咒。一个毙命于长江三峡，复仇未果。一个掩埋于燕京隧道，为情所葬。一个永眠于东京深井，至死思君。一个失落于奥丁神域，世人皆忘。一个冰封于北极冰海，与爱同眠。

如果能重来，兴许就不会有人死，龙族从未存在，所有人只是普通人。

老唐还跟他在星际二里为野兵营或是修炮台吵得不可开交，芬格尔与EVA只是普通的美国大学生，在密歇根湖畔迎着夕阳的光芒接吻；绘梨衣做她的黑道公主，在榻榻米上打着新一代拳皇，恍若拥有全世界；师兄与夏弥也只是普通的青梅竹马，过着在世人看来人生赢家般的幸福生活。

可是现实从来没有“如果”二字，现实不是文学小说，残酷的命运将每一个人都生吞活剥，孤独笼罩在这个时代，人们在内卷与躺平中艰难抉择……

“喂！到啦！呆子！下车啦！”师姐朝他的肩膀狠狠打了一拳。

路明非勐地从自己的幻想中惊醒过来，呆怔着看着身旁已经拉开的车门。

这是一方并不大的山顶停车场，整个停车场除了法拉利雪亮的远光灯直射向前方，只有几处昏黄的路灯照射着这方山顶平台。

师姐蹦蹦跳跳地跑到平台边缘，路明非紧随其后亦步亦趋地跟着。

“看！”师姐抱膝蹲下身，眼睛凝视着山下，“我可是找了很久才找到的地方，从这里可以俯瞰整个小镇。每当我心情不好的地方，就爱到这里看看夜景。”

路明非抄兜而立，小镇微弱的灯火如萤火虫，空气安静得只能听见河流声，不时有几辆晚归的车行驶在寂静的小路上。

但在他眼中，那些灯火却是那样柔和。

“师姐，我是来告别的，明早的飞机。”路明非轻声说道。

师姐默默看着山下的夜景，忽然说道：“明非，我找过你，参加副校长的葬礼上。我问过校长，他说你身上有很重的任务，与世界的存亡息息相关。所有人都不知道你去了哪里，但我想，你这些年估计很累吧。没必要那么累的，你不可能拯救这世界上所有人，在这世上不是一定要为谁而活。”

“很快就结束了……所有的痛苦，都将终结。”路明非喃喃道。

“走啦，吃饭去，我都要饿扁了。”师姐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走向身后的车，而后又忽然转身，“你最近听到过黑王复苏的消息吗？”

路明非一愣，巨大的恐惧从他心中升起。黑王已经在青藏高原复苏，这个消息除了他，没人知道。诺诺到底是怎么知道的？难道黑王已经找上了她？

“这些年我一直在追查父亲的秘密，发现陈家背后是一大片阴云，那片阴云我看不清实质，他们的计划让我感到胆寒，我只找到了一些支离破碎的线索。凯撒也在调查，他上个星期去了一趟中国……”师姐嘴唇紧绷。

路明非沉思了一阵，一本正经地回答道：“所有跟黑王相关的预言都是假的，2012年闹恐慌闹得那么厉害，现在这个世界不是照样安然无事？别想了，老大会保护好你的。”

他不想让师姐被卷进诸神之战的漩涡中。师姐是黑王复苏的钥匙，只要那些人找不到她，黑王就永远没有醒来的机会。他不会重蹈东京的覆辙。

“哦。”师姐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只是钻进车里，没有系安全带，“我知道这座小镇有一家不错的米其林餐厅，今晚你请客！”

……

回到师姐家里时已经将近半夜，师姐喝了酒，脸色便已经有些涨红。路明非没有喝酒，开车把师姐送了回来。当他扶着师姐进她房间要走时，师姐忽然扣住他的手腕。

“你不许走！”

于是他没有走。

师姐哼哼着说道：“我怕黑，你今天留下来睡！不许拒绝！”

一时间想不到任何话来反驳，路明非只得硬着头皮说道：“我打地铺，师姐你睡床上吧。”

师姐爬起来，“你今晚就给我睡床上，你不睡这里老娘我就不睡觉。”

路明非相信师姐能干出这种事，无奈地脱了衣服，上床后顺手按灭了床头柜上的台灯。

他忽然感到一双柔软的手开始抚摸着他浑身隆起的肌肉，他的脸发起烧来。

“要做吗？”师姐轻笑，她整个人贴了过来，双臂环绕在他的脖颈。

“不要……”他下意识回答。

“哟，你脸红啦？”师姐朝着他的耳朵吹气，“来，让师姐康康……”

“果咩，老大。”他在心里默念，意识渐渐模湖了起来……

……

松开师姐的身体，路明非呆呆地望着天花板。

“我想茜妞了……明非，你还记得茜妞吗？茜妞为了一个连名字都想不起来的男人死了。明知对方爱的不是她，却还是献出了自己的一切。我想念卡塞尔的时光啊，那时候茜妞还在，你与我在山顶上看烟花，可惜大家都回不去了……”

他欲言又止，想了半天，正想说些什么，耳畔已经传来师姐均匀的轻轻的呼吸声。

……

阳光照射进这个房间，照射在诺诺白皙的脸庞上。

诺诺微微睁开眼睛，身上盖了一层薄薄的羊绒毯，身边的人却不在了。

她勐地坐起，轻轻叫了一声：“李嘉图？”

无人应答。

床头柜上留着便签。便签上写着几行漂亮的行楷字体。

“诺诺，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正在飞往LS的航班上，这也许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当多摩川的悲剧发生后，我的心中那个衰小孩已经死了。以前我有师兄，有芬格尔，有魔鬼，但是当大家渐渐远去，仅留下我一人的那一刻，我也到了不得不迈出脚步的时候。”

“不用再找我，这一次是永远的再见。”

“不管秘党和陈家在谋划什么，都不会得逞，我会终结这一切的悲剧。”

“愿死者安息，生者不再枉逝。”

诺诺将便签翻转过来。上面是一行英文。

Show me the flowers.

她怔住了，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敲打她的心脏。

多年之前，她开车载着刚入学的师弟到学校后山兜风。

师弟背着她悄悄说了这句咒语，之后，是那漫天的星与花。

那个傻子，这么多年一直以为她没有听见。

两道泪痕顺着她的脸庞流了下来，紧接着更多的泪水涌了出来，她用双手捂住脸，痛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