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雒阳城中,几对兄弟(6k)(2/2)
只是他很快就冷笑一声,“不记得了,应当有不少年了吧。”
“我还记得当年你年纪还小,阿父对咱们又管的甚严,我曾亲手给你削出一支竹马,你将它藏在院子里,只是最后还是被阿父发现,打了你一顿。不过你倒是够义气,哪怕是受了阿父一顿打,可始终不曾将我卖出来。”
“那是自然,我袁公路最是讲义气。”袁术的言语也是不复方才的欢脱,略有些低沉。
哪怕他如今敌视袁绍如仇敌,可到底也有不能忘却的少年之时。
袁绍转过身,看着身后那颗参天大树。
“我记得这棵树还是当年阿父在你我年幼之时亲手植下的,当时你我年岁还小,与幼树的高度倒是不相上下。那些年每到年景之时,阿父总会带着咱们来到树下,为咱们测量身量,然后以刀在树上刻下一道。我记得一直持续了很多年。”
袁绍伸手在树身上摸了几下,只是所触碰之处只是平整的树皮,全无半点昔年的刻痕。
他抬头望了望,想来刻痕犹在,只是多半已然是到了高处。目力所及,却是见不到了。
“我自然记得,我还记得当年每次测量,我总是要比你矮上一头。那时你可不曾少嘲笑我。”袁术也是颇为感慨,只是想到些当年旧事,难免又重新恼怒起来。
“那也没法子,我是兄你是弟,我倒是也想被你奚落,可惜你不争气啊。”袁绍笑了一声。
袁术怒哼一声,却是找不到话来反驳。
“原来你我之间的矛盾,那时就有了。”袁绍叹息一声。
他与袁术的矛盾自然非是如此简单,即便是小门小户之间尚且时常有嫡庶之争,何况是他们袁家这般的世家豪族?
凡祸乱必是起于忽危,他与袁术的矛盾然也是慢慢种下的。
“如今说这些还有何用?”袁术冷哼一声,“如今你我皆已长成,即便是谈及当年旧事又如何?你如今是名闻天下的袁本初,早以不是当年站在树下的袁绍了。我也同样如此,再也不是当年那个站在树下,身量不如你,还需仰望你一头的袁公路了。”
袁绍打量了袁术一眼,笑道:“只是你如今的身量还是比不得我。”
袁术怒喝一声,“袁本初!”
他还要言语,却被忽然到来之人打断。
“原来你们二人都在。”袁隗缓缓而来,“刚好不用我一个个去寻你们了。”
如今袁逢的病情时好时坏,袁家的事情都由他们这个叔父当家做主。
“我寻你们,只是要问你们一事。曹破石之死,和你们可有干系?”袁隗道。
袁术沉默不言语。
袁绍却是开口道:“叔父既然前来询问,心中自然已有定论,又何必再来浪费口舌?”
“逆子!”袁隗怒骂一声,“你们这般恣意妄为,袁家日后定然要败在你们手中。”
“败在我等手中,为何不是败在叔父手中?如今阿父不过是病重而已,叔父何必如此急切的要接过袁家的权柄,难道就不怕旁人非议不成?”袁术也是起了性子,讥讽道。
“你们兄弟如今还年幼,再说即便我不接下,尚且还有你们兄长,这袁家的权柄,无论如何都落不到你们手中。”袁隗也是嘲讽道。
“你们两个整日只知结交那些所谓的豪杰,需知我袁家是以诗书起家。若是将袁家交到你们手中,舍本逐末,袁家势必是要乱的。你们还是要多多学习你们兄长。”
袁绍笑了笑,轻轻捶打着身后那棵年岁与他和袁术相差不大的参天之木。
“叔父多言无益,我等年幼,自然挣扎不得。只是不知袁家在叔父手中,将会走向何处?”
袁隗闻言一笑,只当袁绍已然服软,这个半生声名都压在自家兄长之下的袁家子,终于忍不住对眼前的两个自家子侄袒露心声,“先为天下之儒宗,后为政坛之魁首。我袁家,如何成不得又一个霍家?而我袁隗,如何成不得另一个霍光?”
“叔父方才说我等所行是覆灭袁氏之路。于绍看来,叔父之心才会让袁氏成灭门之祸。”袁绍沉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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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隗自来看不起这两个侄子,只将他们两个当作不治行业的纨绔子弟,自不会将他们的言语放在心上,“这些年有兄长在我之上,故而世人总是低估了我的本事。兄长能做成之事,我自然也能做成,兄长做不成之事,我自也能做成。”
他踏前一步,目**视之色,“你等且看着就是了,我定然会让袁家的名头更近一步。”
他们叔侄之间其实本就无话可谈,平日里往往言语两三句便要争吵起来,今日已然算是难得的多言了几句。
袁隗本欲转身离去,只是离去之前,他还是转过身来,望着袁绍身后那棵参天之树之侧的另一棵年岁更为悠久的古树,然后他望向袁术,笑道:“当年我与你阿父之间也曾有过一棵这般的大树。自小到大,岁岁生长。而我当时就站在公路那个位置上。”
“见到你们如今,倒是有些像是见到我们当年。”袁隗一笑,不再言语,转身而去。
袁术冷哼一声,也是告辞离去。
方才袁隗之言让他的心思也有起伏,只是他自然不会在一直都看不起的袁绍身前直言。
院中只剩下袁绍一人,他孤身而立,看着眼前的参天之木。
如今在雒阳城中身负天下楷模之名的年轻人不言不语,垂手而立,面对着那棵古树。
面目笼在树后折出的阴影里,不见喜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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缑氏山上,刘备看过了简雍带回来的吕布书信,将信重新折好,收入怀中,对一旁的关羽笑道:“想不到吕奉先的书法还不错,虽是不如益德,可在边地武夫之中已然算是不差了。”
关羽冷哼一声,在他看来这般见利忘义的小人自然与他三弟比不得。
“玄德不可轻忽。”风尘仆仆赶回来的简雍脸上和身上还带着不少尘土,“我观吕布身边那个赵蛰是个颇有心思之人,吕布有他相助,只怕是如虎添翼。”
“如此说来这次吕布倒是真的大赚特赚了。”刘备一笑,“不过宪和无须担忧,即便这个赵蛰满腹心思,也不是你我该顾虑之事,自然会有人头痛。不过此人倒也未必会头痛,说不定还会甘之如饴。”
“玄德所言何人?”简雍一愣,他怎不知刘备身边还有这等人物,只是他很快便收回心思,“吕布此人如今远在河内,倒是确也不足虑。如今最该考虑之事是如何应对曹节。当日玄德与曹破石在街上起了冲突,如今曹破石已死,想来曹节会将矛头转到玄德身上。玄德可有应对之策?”
“宪和无须担忧,当日咱们不是早就分析过此事?如今曹节在朝堂之上自身难保。曹破石此时外出,本就是他扔出的壮士断腕,自保之道罢了。眼下他自是不会报复的,要寻咱们报复也是日后之事,到时咱们自然有应对之策。”刘备却只是笑了笑。
“说来曹节此人心思还真是狠辣。为求自保,便是连亲生兄弟都舍得。”关羽感慨一声,“不想世间还有如此兄弟。”
他义气深重,自然是想不到世上还会有这般轻践兄弟情谊之人。
刘备笑了笑,“曹节未必是一个好兄长,可却是一个好政客。政客眼中,从来无对错,只有利益。”
“日后兄长也是要走上朝堂的。”关羽叹息一声,“若是兄长有朝一日也变成这般人,羽却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刘备摇了摇头,不曾回答此问,而是转头看向屋中,“云长,我为你准备的礼物今日一大早就被送上山来了。当时你不在,如今可进去看看,可合你的心意。”
关羽闻言立刻起身走向屋中,与自家兄长,他自是不会客气。
而且他也极想知道自家兄长之前几次提及的礼物到底是何物。
片刻之后,关羽从屋中走了出来,而在他手中提着一把长刀,与寻常的环首刀不同,刀长九尺上下,其上刻着些青色纹路。
看样子分量颇足,关羽单手持刀,踩的屋前的木板簌簌作响。
来到院中,他将手中的长刀舞动了几下,虎虎生风,即便是简雍和刘备相隔甚远,依旧是能感受到那股凌冽杀机。
青袍长刀,威风凛凛。
简雍调笑道:“玄德送云长如此厚礼,只怕益德那边玄德不好交代喽。”
“宪和放心。”刘备也是笑道,“我自不会厚此薄彼,便是宪和的新衣我也给你备下了。”
“那便多谢玄德了。”简雍笑了笑。
“多谢兄长赠刀。”关羽此时收了长刀,走向二人。
“看来云长对此刀颇为满意,那就不枉费为兄的一番心意。”刘备笑道,“方才云长之问我不曾回答,如今我便给你一个答桉。要做一个好政客其实不难,无非舍弃七情六欲,权衡利弊而已。云长知我是做不得一个好政客的。我虽有些爱惜羽毛,好仁义之名,可舍情谊而成大事,备所不为也。”
“可请宪和为证。若是有朝一日,我刘玄德有负兄弟之谊,便请云长以此刀斩下我的项上头颅。”
“备死,而无所怨。”
简雍闻言侧过头去,以衣袖遮面。
关羽则是高高仰起头颅,心中想着今日的风实在是大了些,不然何以被风沙迷了眼。
刘备把双手拢在袖子里,也是不再言语。
方才所言自然是他的真心话。
人无完人,事难求全。
若是世上不得双全法。
那他宁愿做一个为情谊而死的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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